第二十章
自窗外透进的和暖冬阳,让东方煜再度由沉眠中醒转过来。怀中拥抱着什么的触感让他以为这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可掌下不同于布料的、紧实柔滑的触感,却让原先仍有些模糊的神智瞬间清晰起来。
他愕然地睁开了双眸。熟悉的无双容颜入眼,带着的却不是平时的沉静安详,而是淡淡的疲惫与不适……双颊的两道泪痕犹存,唇瓣亦残留着干涸的血渍。眼前的一切让东方煜立时明白了什么,忙撑起身子看看情人的状况。
掌下紧实柔滑的触感,自然是冽一身无瑕的肌肤了……怀中的冽全身光裸,上身虽见不着什么痕迹,下身却是惨不忍睹。鲜血混杂着白浊体液干涸于白皙腿间,纵未亲眼瞧见伤处,可单由榻上沭目惊心的那滩沉红,便可想象出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的……惨烈。
隐约回想起了什么,东方煜胸口一紧,在尽量不扰着情人的情况下轻扳开他双腿检视起伤处。
已恢复紧致的穴口虽看得出撕裂的伤痕,却没有再渗血。只是随着双腿略张,几许白浊却仍由情人体内流了出来……知道那是自己留在情人体内的痕迹,东方煜一阵懊恼。而在犹豫半晌后,小心翼翼地将指探入情人身子里以清除残留其间的体液。
冽的身子虽紧,却毕竟才经历过一翻云雨,轻易地便容纳长指的侵入。感觉着自情人体内透来的热度、包覆而上的柔软内里,深深占有情人时的记忆瞬间变得清晰,身子亦随之一热……
“别……呜……”
心神微紊间,细细呻吟入耳,让东方煜由失控边缘猛然惊醒了过来。望着情人因难受而蹙起的眉头,他心下一阵自责,忙逼自己专心清理起情人的身子。
多半是过于疲累的缘故,过程中冽不免因疼痛而有些轻颤呻吟,却始终未曾醒来。瞧着如此,东方煜索性取来桌上的水盆沾湿里衣拭净情人的身子,同时仔细回想起事情的经过。
那时他正同景玄僵持不下,正烦恼该如何脱身前去相助情人,不想却见了那令他心胆俱裂的一幕——就在那一刻,他不知从何爆发了一股力量伤了景玄,并趁着这个空隙纵身赶了过去。只是一切终究发生的太快,来不及出手的他只得以身作挡,为情人接下了那可怕的一击。
之后的事他就没有太多的印象了。只觉神志迷蒙间,他给情人诱惑着占有了那渴望已久的身子,而在单纯的云雨之欢外感觉到了某种……仿若超脱于外的奇妙感受。
那一刻,他就好像进到了冽的心底,感觉到了那令人迷醉的深深情意。过于美好的一切让他习惯性地将之当作了梦境,直到清醒后,才因眼前的情景而明白了过来。
只是事情的经过大概忆起了,疑问却也随之而生——他受了那老者一掌,就算不死也该去了半条命才对,可刻下不但没有分毫不适,反而还觉得格外神清气爽、精力充沛……这才察觉了己身的反常,东方煜忙凝神内视,而在弄清自个儿的状况后又是一惊。
也难怪他会觉得格外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吧?不仅全身经脉拓宽了近一倍、真气也变得更为精纯深厚。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真气在性质上有了某些微妙的改变,像是减了几分暖热,而多了几分……玄异。
那种感觉,就好像之前几次冽为他疗伤时,那至玄至寒的真气自经脉流淌而过的……
对了!
方才过于忧心冽的伤势所以未曾留心……他的身子似乎比以往要来得温暖不少。对照上自身的改变,以及那应有却没有的伤势,难道昨夜冽之所以会那般诱惑他,就是为了以某种特殊的方法替他治疗内伤?
思及此,东方煜心头一紧,忍不住抬掌轻抚了抚那张令人心疼的脸庞……如此碰触终于将青年自沉眠中唤了醒。幽眸浅睁、唇间喃喃逸出了一声低唤:
“煜……?”
“我没事了。”
见情人似还有些倦意,他柔声安抚道,“累着就继续睡吧?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的。”
可如此话语换来的,却是自掌下传来的一阵轻颤。青年像是给惊着般瞬间睁大了眼,而旋即别过了头,轻轻避开了他的碰触。
意料之外的反应让东方煜不由得怔了下。可还没来得及细思,便因紧接着入耳的一问而先一步转移了心绪——
“帮我一个忙,好吗?”
“嗯?”
“代我……葬了师父。”
“好,我这就过去……”
顿了顿,望着情人此刻平静异常的容颜,东方煜心头竟不知怎地起了几分不安:“冽,你还好吗?是不是我过于失控,所以——”
“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白冽予淡淡道,同时一个侧身背向了他。这明显流露着拒绝的举动让男子心头一震,微微张唇还想说些什么,却终只是一声轻叹,抬手轻拢了拢情人披散的长发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听着那足音逐渐远去,直至外头传来阵阵掘土声响,青年才轻轻阖上了双眼。原先罩染着眸间水雾,亦随之化作了泪珠滑落颊间。
****
安葬了聂昙后,二人只在山上多留了一天,便再度启程前往擎云山庄。
当初之所以来这么一趟,本就只是为了同聂昙确认真相。事情虽凭空多了那么番波折,可眼下聂昙已死,答案也已得着,自然是时候回到山庄了。
之所以还会多留上那么一天,是为了整理聂昙的遗物。
或许是多少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吧?白冽予在整理师父的文书笔记时发现了一封署名给自己的信,里头写满了事情的始末和师父收己为徒后的种种心境。看着上头的字字句句,回想起师父临死前慈爱的目光,纵然恩仇难断,青年却还是于聂昙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后,才在东方煜的陪同下离开了长白。
紧接着展开的旅程和数月来的每一次同行并无二致。他们依旧同进同出,依旧同榻而眠……可朝夕相对间,彼此本已稳定的关系,却开始有了某种不寻常的转变。
——那天早晨,东方煜曾在情人身上察觉到的异样,一天比一天强烈。
平时的应答谈笑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当他情不自禁地抬手碰向青年时,换来的却不再是昔日的柔顺承受,而是掌下躯体的轻颤与闪避。
东方煜本以为冽是因那天失控的情事才会有此反应,心下虽觉受伤,却也打定了主意要一步步慢慢来——怎料到了夜里,事情又是完全不同的状况了。
同榻而眠时,冽不但未曾避开他,反而比以往依得更来的深。紧紧依靠在怀里的身子总让他不免有些“反应”,可青年却好似全无所觉,只是尽可能地让彼此的躯体贴合着,将容颜深深埋进他胸口。有时,东方煜甚至会感觉到怀中的身子在轻轻颤抖着,可当他打定了主意将冽唤醒时,迎来的,却只是青年沉静异常的神情。
如此反应自然让东方煜更觉不安,也因而更留心起情人的一举一动——然后他发觉了:彼此交谈时虽没什么异状,可当他暂时离开或背过身去做自己的事时,冽总会怔怔望着自己的背影,一双幽眸灵气尽失,甚至是流露出一种近乎空洞的茫然。
他初始还有些不解,可对照起近来种种,答案也就明了了。
回想起来,那天早晨真正引起冽反应的,怕还是他的那句“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的”吧?
毕竟,先前他才说出类似的话不久,就因受了那一掌而险些死在冽的怀里。两相对照下,那看似理所当然的承诺,自是显得可笑而讽刺了。
可当时的他却没察觉到这点。修为的大进和先前的云雨让他几乎忘了自己差点丧命的事实,忘了……对冽而言,那是怎么样严重的伤害。
冽曾因母亲惨死面前而痛苦了十多年,好不容易勉强克服了,自己却又在他面前……就算后来一切无事,可那一瞬间的冲击,却仍在冽心上留下了深刻的伤痕。
轻颤闪避,是因忆及了那令人心碎的情景;夜里的紧拥,是因害怕着失去。
但冽就只是一个人这么默默的承受着一切。
他不曾对着自己斥责叫喊,也不曾靠在自己怀里哭泣倾诉。他就只是这么静静忍耐,任由伤痕不住折磨着自己,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面对如此反应,东方煜虽觉十分心疼不舍,可自责懊悔之外,几分怒气却也随之而生——因为冽的独自承受。
他渴望能为冽分担一切,可冽却偏偏在这与两人最为相关的事上选择了隐瞒……虽知情人本来就是这种性子,心下却仍不免一阵挫折。
事情不能总这么下去。
所以,尽管清楚症结在己,他却始终未曾开口,而是尽可能地守在冽身边,让冽感受到他的陪伴,然后等待着冽主动向自己道出一切。
——可直至旅途告终、二人到达擎云山庄为止,事情都没有任何进展。
望着自窗外照进的银白月色,东方煜静卧榻上,却怎么起不了一丝睡意。
二度造访擎云山庄的他,这次依然以“白冽予挚友”的身分住进了清泠居的客房。
彼此虽已两情相悦,可这段关系毕竟不同于常,眼下又是在情人家中,行事自然得多加留心、收敛些了……只是心下虽有所觉悟,可面对二人近两个月来的第一次分房,怀中异于平时的空荡却仍让他一阵空虚。再加上对情人状况的忧心,更教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也许,他不该那么逼着冽。
若不是他以身作挡、险些毙命于冽眼前,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因他而起的事,他却以此来逼迫冽主动求助,怎么想都有些过份。
思及情人日夜受着的煎熬,他胸口一紧,终是一个翻身下榻、推门出屋来到了情人房前。
青年似乎已经就寝,房中见不着一丝光亮……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东方煜此刻便有千言万语待吐,却也舍不得扰着对方。本想确认情人睡得是否安稳后便回房歇息,怎料方凝神一听,情人颤抖着的音声便由屋内传来:
“不……”
几如泣诉的音色让听着的东方煜心下一惊匆忙入房。只见榻上青年陡然惊坐而起,容颜之上已满是泪痕……明显为梦魇所苦的模样让他瞧得一阵心疼,忙冲至床畔将青年紧紧拥入了怀中。
“我在这儿。”
东方煜稳下音调柔声道,而在感觉到青年的回抱后转而轻拍起他背脊:“我没事,只是睡在客房……咱们已经回到了山庄,记得吗?”
白冽予没有出声。他只是向内蹭了蹭,将身子更深地埋入情人怀中。
伴随着声声规律心跳,熟悉的气息、包覆着周身的温暖、紧环于腰间的力道……所有的一切,都代表着煜此刻还好好地活着,而一如平时地于身畔陪伴、支持着他。
他还在他身边,平安无事地……
像在说服自己般,白冽予于心底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着这个事实,而终随着那不断轻拍着背部的力道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稍微松了双臂,却没有将身子自情人怀中移开,而是就这么依着对方,静静听取那令人心安的有力跳动……足过了好半晌,他才缓缓抬首,将目光迎向了默默陪伴着他的情人。
见他抬眸,东方煜宽心一笑,而在察觉那眸中犹有的泪光后,略一倾身以唇将之拂去……稍嫌亲昵的举动让青年微微一颤,却没有闪避,而是轻轻阖上了眸子。
“那个时候,我真的好怕……”
终于脱口的话语,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轻颤,“十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娘亲就是在这里……被青龙由后一剑刺穿了背心。温热的鲜血喷了我满身,可娘临死前最后说的话,却还是一句‘冽儿,快逃’……”
回想起十三年前的那一夜时,情人中掌的瞬间,亦随之跃入了脑中。纵然清楚一切已经过去,可自心头涌生的、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却仍教他几欲窒息。
原已平息的泪水,再度由眼角滑落面颊。
“所以那天……当你为我挡下一掌,却仍强撑着口气要我快逃时,相隔十三年的一切,瞬间重叠了。我就好像回到了那一夜,虽然察觉了足音,虽然察觉了杀气,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看着娘亲被杀,看着你在我身前——”
最后的话语,为相交叠的唇瓣所阻住。
东方煜虽一直盼着情人能主动开口,却也只是希望冽能学着求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硬逼着自己面对、揭开昔日的伤痕……眼见情人如此难受,满心不舍让他终是再难按捺、一个探首将唇覆上了情人的。
四瓣初叠,便是绵长深挚的一吻展开。唇与唇交相密合、舌与舌彼此缠绕。虽是不愿情人多想才以此转移他注意,可随着缠绵渐深,疼惜爱怜之外,丝丝情欲亦逐渐蔓延了开……
待到唇分,二人已然双双倒落榻上,躯体紧密叠合,清楚地感觉到彼此同样燃起的欲念。
“可以吗?”
望着那张在月色下更显迷人的容颜,东方煜眸光微暗轻声问道,“虽然……我可能又会因把持不住而……”
“这么没自信?”
“对象是你,我的自制本就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因回想起那晚的失控而一阵苦笑,凝视着情人的双眸却已是深深情意流泻。如此话语、如此目光,都让正对着的青年不由为之迷醉,而终是一个抬臂,轻轻勾揽上情人颈项。
“没关系的。”
“冽……”
“只要能让我感觉你、拥有你……其它的,怎么样都好……”
他眸光一柔,略撑起身将唇凑近了情人耳畔:
“所以,抱我——”
一夜缠绵后,待东方煜由沉眠中醒转,已是日上三竿了。初春的和暖阳光自窗外透进屋中,分外予人一种宁静安详的感觉。
望着于怀中裸身安睡的青年,思及昨夜种种,满腔爱意涌上心头,他一个俯身正待吻上情人颊侧,一阵足音却于此时自屋外传来。
“糟糕!”
耳听那足音渐近,想起二人刻下所在之处,东方煜心下暗叫不妙,可还没来得及唤醒怀中的情人,来人便已直至房前推门而入:
“冽,你怎么还不起——”
话语未尽,便因瞧见房内的情景而戛然休止——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在饭厅苦等二人未至的白飒予。
他本以为二弟多半又是像上回那样同友人过招过到忘我了,可到了清泠居后,却只见着空荡荡敞开着的客房,以及二弟紧闭着的房门。当下也没多想便推门进到了里头,怎料望见的,却是二弟睡在“至交”怀里、锦被之外露出一截莹润肩头的情景。
空气中隐约残留的情事气息,让最后一丝“一切只是误会”的希望破了灭。
白飒予不是雏儿,不会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可,为什么?为什么是和东方煜,而不是和净妹或其它任何一个女子?
他们本该只是至交的,不是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
“先回避一下好吗,飒哥?”
让他由怔然中回神的,是二弟听不出一丝慌张,淡然一如平时的低幽嗓音。
不知何时,先前仍熟睡着的青年已然醒转,正给一旁的男人扶抱着撑坐起身。静冷幽眸凝向自己,却没有分毫闪躲,而是极其坚定的坦然……如此眼神让白飒予瞧得一惊,微微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却终只得一声低叹,转身出了房间。
——当然,也没忘了带上房门。
房中再次只剩二人,却已再构不上“宁静安详”四字……想起方才白飒予面上的惊愕,东方煜不禁一阵懊恼。
昨天还想着要谨言慎行、多加留心呢!结果却是一夜缠绵后便完全放松地倒头大睡,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还给情人的兄长“捉奸在床”……
望着身旁正准备起身梳洗的情人,他心下自责更甚,一个张臂将青年拥入了怀中。
“对不起,若不是我昨晚过了头,也不会让飒予兄……”
“……我本就无意隐瞒飒哥,刻下也只是让他自个儿发现了而已。不碍事的。”
“但……”
“咱们先起身梳洗吧!总不好让飒哥等太久。”
“……嗯。”
东方煜心下虽仍十分担忧,可见情人的平静并非强作,便也多少松了口气,同他一道下榻梳洗更衣。
幸好昨晚事了后还记得清理,否则眼下定又是一番折腾。
一刻钟后,二人终于整装完毕。而由东方煜先一步出房来到了庭院中——
“东方煜!”
便在此际,伴随着一声怒吼,一道掌风乍然袭至,正是在外头越想越气的白飒予含怒出手。凌厉的攻势让东方煜暗叫不妙,却只得在不影响到身后情人的状况下侧身避开。
可避开了一掌,却不代表没有第二掌——比起选择了男人的弟弟,那个拐走弟弟的男人显然更应该承受他的怒气。一想到东方煜竟然对冽出手,白飒予心下更是气愤,掌法使开一招接一招朝男子攻了过去。
且不说东方煜剑不在手,就是手上有剑,此刻也是断无可能反击的——谁让他动了人家的弟弟,还给当场抓个正着?他实力本胜于白飒予,可眼下只能闪躲,对方又是全力出手,自是显得十分狼狈了。若非最近功力大进,身法也快上许多,说不得还得真同白飒予拼上一记。
瞧两人你攻我躲一时竟没个了结,仍在门前的白冽予微微苦笑了下,一个闪身跃入场中阻住了兄长,同时示意情人先行离开。东方煜虽有些犹豫,却也知道自己在这儿只会激怒白飒予,只得暂时出了清泠居。
见情人已经离开,白冽予这才望向兄长,道:“飒哥,若不是煜,我只怕到现在都仍为十三年前的梦魇所苦。”
白飒予本还打算避开弟弟继续出手,可入耳的话语却让他为之一震……挣扎半晌后,他终于泄气地放下了本已抬起的掌,将目光对向了身前的二弟。
与己相望的眸子静稳,而透着无可动摇的坚定。
——他其实清楚的。
尽管显露于外的一直都是那样淡冷沉静的气息,可五年来,冽真的一点一点地改变了……
于江湖上的历练固然是原因之一,但真正影响了冽的心境、帮助他摆脱娘亲亡故的伤痕的,还是东方煜。
是东方煜让冽不再拒人于外,让冽不再只是强作坚强。每一趟和东方煜的接触,都让冽的心境变得更为平稳而开阔。他一直都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对冽和东方煜的来往也一直是乐观其成的。
可事情不该像现在这样。
他们同为男子,不管感情再怎么好,都不该……
“你是认真的么,冽?”
心绪数转间终还是问出了口,却因早已清楚了答案而语带苦涩,“你向来是兄弟里对事情看得最透彻、最长远的,应该知道这段感情并不容易,不是么?”
“是,我知道。”
“既是如此,你为什么——”
“我相信煜。”
白冽予缓声道。脱口的语气坚定,却在提及情人时不可免地柔和了少许。
察觉这点,白飒予心中复杂之情更甚,想再劝弟弟什么,却发觉自己除了一句“你们同为男子”外,什么话也找不着。
如果东方煜不是男子,他会很高兴弟弟能摆脱过往真正寻得幸福——可东方煜偏偏不是。
如果,终究也只是如果。要他看着最为疼爱的弟弟和一个男人……这样的事,他怎么也——
“我想,我还是暂时离开山庄一阵吧……飒哥。”
中断了思绪的,是弟弟静冷如旧的音声。那“离开”二字让白飒予吃了一惊:“去那儿?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不是?我并没有意思要你——”
“我和煜在这儿,飒哥想必很难冷静地厘清想法吧。”
“但——”
“而且……有些事本就须得我亲自确认、调查一番。眼下也只是提早启程而已。”
“……我明白了。”
见冽连公务上的事都提了出来,显然是心意已决,白飒予不由得一声长叹。
他知道自己从没能改变过二弟的决定,可现在又一次体认到这点,心下却仍不免一阵无奈了。
又自深深望了弟弟一眼后,他一个旋身离开了清泠居——却又在走远前,扬声送来了一句:“可你要记着,山庄才是你的家。”
“……这是当然。”
耳听兄长足音渐远,青年轻轻回了句,唇角却已是淡笑勾起——
尾声
“这样离开,真的没关系么?”
“嗯?”
“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却待不到三天便……”
看着已在前方不远处的码头,回想起昨天的一场混乱,东方煜不由得一声叹息。
昨日他虽暂时避了开,却因忧心情人的状况而一直在清泠居附近晃荡。好不容易等白飒予离去,他方回到里头想问问情况,迎面而来的却是情人的一句“明天启程”。
他不清楚情人和兄长的谈话内容,乍听着这么一句还以为冽是给逐出了家门,吓得他转身便想追回白飒予理论。后来虽给冽拦了下并解释了事情始末,可他却怎么也无法释怀。
就算冽本就无意隐瞒,可若不是自己太过丧失警觉心让白飒予“捉奸在床”,冽也不会才刚回到山庄便又得启程离开……一想到这点,尽管情人并无分毫责怪归咎之意,东方煜心下却仍难免自责。
瞧他如此无精打采,一旁的白冽予眸光一柔,抬手轻轻握上了情人的。
此处本是位于山庄内苑的秘密码头,他平时都是由此进出,自没什么顾忌。
“与其烦恼这些,何不多将心思放在咱们即将展开的旅程上?毕竟,这趟可不再是为了计划什么的四处奔走。”
“但你不是打算趁此机会进一步调查景玄和暗青门的事?”
“咱们眼下并无头绪,自然是走一处算一处了……”
顿了顿,唇角淡笑扬起,“当然,有机会的话,到蜀地一趟欣赏一下蜀中风光也是不错的安排。”
蜀中风光,自是指位在蜀地的碧风楼了。没想到情人会主动提及,东方煜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过望,一个张臂将情人轻拥入怀。
“那么……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二庄主至蜗居一游呢?”
“乐意之至。”
白冽予含笑应道,“只是要如何安排我的身分,可须得你煞费思……”
话语未尽,便因察觉了一道由远而近的足音而止了住。
“是成双……你在此稍等。”
同情人交代了句后,白冽予已自提步上前、迎向了神色复杂的成双。
后者遭擒后,本以为自己不是会被杀,就是会给永远禁在擎云山庄的地牢中,怎料今日却突然给放了出来……他一番探问下才知道是白冽予的做的主,急忙赶在青年启程前来此一会。
只是人见着了,脱口的却终只有一句:“为什么?”
白冽予早料到他必有此问,微微一笑,道:
“去除了敌对关系……咱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
听着如此答案,成双不由得瞧了眼一旁正候着青年的“柳方宇”……心下不免升起几分苦涩,却仍是强自压抑了下,重新望回了身前的青年。
“你的身分,我不会说出去的。”
他道。脱口的语气坚定,眸中亦透着决然。
瞧着如此,青年目光略缓,一个颔首后自怀中取出本书册,递给了成双。
“这是记载任务细目的册子,我已经用不着它了,就交给你处理吧……”
顿了顿,“另外……幕天让我转告你一句‘对不起’。”
“是么……幕爷他……”
成双早已得知幕天的死讯,可眼下听着这些,回想起这十多年来的种种,本就十分复杂的情绪因而又更消沉了几分。
朝青年投以一个无奈的笑后,他犹豫了下,终还是抬手接过了书册。
“就当是暂时替你保管吧……今后我打算退出江湖专心地当个大夫,等找到落脚处后会再通知你地方。”
“成兄请珍重。”
“李……二庄主也是。”
言罢,不让自己多加留恋,他一个拱手,转身离开了码头。
目送着成双的身影渐远,片刻后,白冽予才回到了情人身畔,由着那份温暖再度包覆上躯体。
“咱们启程吧?”
他轻声道,“这一次,我想看看你打小生长的地方……”
——全书完——
特典之——迎夏
他知道自己不能、也不该拒绝。
彼此同为男子,凭什么冽就非得是承受的一方?实力?真要打起来还不知谁输谁赢;地位?一个碧风楼楼主,一个擎云山庄二庄主,同样是一方之主,对江湖的影响力也难以比较……真要说有什么胜过对方的,也只有昔日周游花丛时所练就的一身「能耐」而已——而他对此一向痛悔多于自豪。
从朋友到情人,他们之间一直是对等的,东方煜很清楚也很坚持这一点。可当面对的是情事中的易位问题时,心底升起的、那种发自本能的抗拒,却连他自个儿都吃了一惊。
而这,是否证明了他向来坚持的「对等」不过只虚伪空谈?是否……代表他心里,终究还是在乎自己胜于在乎冽?
冽肯为他放下男性的尊严屈居身下从无怨言,为什么他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他很清楚:以冽的温柔,不论先前存有什么约定什么赌注,都不会在他不愿意的情况下勉强他。但也正因为如此,更让他深深感觉到有所抗拒的自己究竟多么可悲。
他不能、更不该拒绝冽提出的要求。
所以他终究点头了,强压下内心所有抗拒挣扎,点头同意了和情人在床事上的易位……
「在想什么?」
中断了思绪的,是熟悉的低幽音色。
因情人仅着件里衣的模样而忆起了刻下的状况,东方煜身子一僵,有些无措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
「真的?」
「……嗯。」
应是应了,底气却有些不足,因为心底始终无法完全克服的抗拒,以及继之而生的自责愧疚。
知道他在烦恼什么,白冽予微微一笑,倾身吻了下那双紧抿的唇瓣。
「不用在意……」
他轻声道,像在安抚什么般,语气极其柔和:「即使是乍看之下完全相同的决定,对每个人的意义也不尽相同。你只是比我更在乎这些,如此而已。」
「冽……」
「所以不用愧疚,不用自责。不论你心里还存有多少抗拒不甘,单是肯答应这点,便已令我十分高兴了。」
「嗯……」
劝解的话语、温柔的目光。那种完全体谅、包容的态度不仅缓和了心头的烦郁,更激起了满心的爱意。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端丽脸庞,东方煜胸口一热,当下已是一个凑前、深深吻上了挚爱的青年。
这是一个稍稍激烈于前,却爱怜多过情欲的、温柔而绵长的吻。
贴合、轻吮、舔舐、交缠。技巧的挑勾迎来了同样熟练的回应,延续着直至撩拨起某种更为炽烈的情感……些微热度窜升、吐息变微微转促。不觉间,原先的爱怜依旧,情欲却已逐渐高涨——
待到唇分,二人已然双双倒卧榻上,隔着里衣交换着属于彼此的温暖。
「煜。」
半响凝望后,白冽予启唇轻唤,正对身下情人的目光却已带上了几分肃然:「现在还可以后悔喔?」
「意思是等会儿不能?」
「……到时,你就算说『不要』、『别』、我也不会停的。」
「就像我平常那样?」
「名师出高徒。」
略带分戏谑的话语,眸中却无半分笑意。瞧着如此,东方煜微微苦笑,抬臂轻拥住了上方的青年。
「我不会后悔。」
「……嗯。」
「不过有一件事……」
「怎么?」
「等会儿……我能碰你吗?」
话问得简单,可所谓的『碰』,自然是指不怎么规矩的那种。
听得如此,青年先是一愣,而后才理解地莞尔一笑:「当然……不这样,你也不会真正服气不是?」
「服气?」
「对于我这『徒儿』是否真正青出于蓝……之类的。」
「冽……」
因情人戏谑的话语而讨饶地一声轻唤,环抱着上方躯体的掌却已悄悄动作了起来……察觉到他的「偷袭」,青年也不阻止,只是轻笑着俯下身子解落衣带,将唇覆上了男人紧实的腹部。
由细细舔吻而始,配合着唇瓣的摩娑,舌尖沿肌理的线条轻轻舔划而过,微微湿润而柔软的触感,却又不同于重重含吮时的黏腻……极其轻柔的爱抚挑勾起阵阵麻痒,腰间亦微微一紧。男人身躯微颤,游移于情人肩背的掌略为加重力道正欲扳回一城,却在醒悟到刻下的态度后、认命地停下了动作。
「怎么?」
青年舔吻略缓抬首低问,凝视着的眸中却带着丝丝狡黠。瞧着如此,东方煜无奈地笑了下、一声叹息。
「你是故意的?」
「嗯?」
「这种情况……」
叙述的话语因那滑入腿间的微凉指掌而被迫一顿,吐息亦隐起了几分紊乱:「你是故意、从那里……开始的?这样我就没法……太过干扰。」
「要这么想也可以。」
知道他是指彼此的位置让他难以「发挥」,白冽予音调澹然如旧,唇角却已勾起了一丝深笑:「可我只是想让你早点舒服起来……不好么?」
「不是不好,只是……冽!」
应答的话语未完,便因那再度覆上的双唇而转而低呼。
延续着先前的轻舔,舌尖柔柔勾划而过,摩娑着的双唇却已转为浅吮、交错着轻轻啃咬于肤上留下浅浅红痕。细细痛楚伴随连绵麻痒袭来,虽不到难以承受的地步,却仍教男人不由自主地微微轻颤。情人的爱抚确实地挑起了阵阵欲火,他紧紧抿住双唇不让间歇低吟流泻,鼻间逸出的吐息却已越形粗重。
若在平时,他自是十分享受这些的。可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心头仍存的抗拒却让他难以敞开胸怀,只能像个孩子般固执地忍下呻吟,借此逃避自己已然更新丧失主导权的事实。
白冽予清楚这一点,却无意再多说什么——这想法既已是深根蒂固,比起言语劝说,使出浑身解数让他「屈服」显然是更好的方式。
况且……煜也说了他不会后悔。既是如此,让他负隅顽抗一下,不也算是一种挑战、一种情趣?
突然有些往日情人明知自个儿难受还不给解放的坏心,青年唇角微扬,舔吻啮咬未断、停留于情人腿间的掌却已动作了起来。沿腿根而下,指尖避开那敏感的中心轻抚过男人大腿内侧柔软的肌肤……没有搓揉、没有拧捏,可正是这样轻柔的碰触,让强忍着不肯屈服的男人终忍不住一声低哼:「呜!」
一如预期的反应加深了青年唇畔的笑意。深深望了眼似乎有些懊恼的情人后,原先留连轻抚着的掌转而抬起情人双腿,唇瓣下移,取代着轻含上那方敏感而柔软的肌肤……
「我爱你……」
感觉那停留于背上的指又一次收紧,呢喃低语流泻。下一刻,叠合着的两副躯体已然双双剧震、相拥着共赴绝顶……
◇◇◇
「你好狡猾。」
情事罢,一如先前的易位,刻下正负起责任清理情人身子的自也换成了白冽予……因那隐透哀怨的语气而抬起了眸子,手上的动作未停,青年微偏了偏头,淡声问:「怎么说?」
问是问了,可神情间却没有半丝疑惑,眸中更带着明显的愉悦……明白这份愉悦的由来,东方煜面色「刷」地胀红,有些无措地将脸埋进了身旁的被褥中。
「是、是故意的吧?那句话……」
声音因被褥的阻隔而稍显模糊,但仍足以让人听清,「平时明明……极少这么说的。」
「『我爱你』?」
刻意弯下了身子将话落在他耳边,虽只是一句反问,可近似呢喃的音调,却让听着的男人禁不住又是一僵。察觉这点,白冽予微微一笑,结束了清理的工作后、一个侧身顺势于情人背后躺了下来。
「既然平时很少说,听见了不是应该高兴吗?」
「可,在那种时候——我、我……唉。」
回想起方才听着情人爱语后心神剧震、不知不觉中随着他一同解放的情形,东方煜心下尴尬之情更盛,只说了半句便难以成言,而终只得一声叹息。
听得如此,青年眸光转柔,一个抬臂轻环住对方,并将头靠上了那厚实的背脊。
「我只是觉得需要那么说而已……」
「平时也很需要啊——」
「真的吗?」
轻轻一句止住了他的反驳,拥抱着的臂膀却已收紧了几分:「若在平时,便未亲自,你也该知道我的心意不是?」
闻言,东方煜先是一证,随即明白地一低应:「……嗯。」
不说别的,若芹深爱着冽,他是决计没可能像刚长那般……而换作平时,冽之所以愿意由着他情索要,自也正是因为同样的理由。
想通这点,东方煜虽仍觉得有些难为情,却还是一个反身,紧紧拥住挚爱的情人……指尖眷恋地隔衣轻抚过青年背脊,满腔爱意让他一个凑前正待吻上对方,怎料怀中的身体却于此时微微一颤、一声闷哼随之传来:「鸣!」
「冽!怎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怎么会突然……啊。」
回想起方才的情事,东方煜明白了什么、神色大变的探手就要解开情人的衣裳看看。白冽予本等拒绝,可瞧他一派来势凶凶的模样,便也叹息的任由他脱了。
一如所猜想的,本该无瑕的背脊此时已然印了数条红痕,以青年俊秀的自愈能力而言,自然只可能是方才情事留下的痕迹……刺眼的色彩让东方煜瞧得一阵心疼,歉然道:「抓伤你了……抱歉。」
「明早就会消了,不用在意。」
「但,在这样美丽的背上留下如此痕迹,我——」
「更大的伤我都不介意了,怎地你却如此挂怀?」
所谓「更大的伤」,自然是指彼此惨烈的初夜。
听着些言,东方煜一阵苦笑,但也不再多说、替情人拉好衣裳后轻拥着他重新倒回榻上……后者顺势缩进了他怀里,容颜微仰、含笑轻问道:「倒是你,身子还好吗?」
「咦?我、这……」
「下回再试试如何让你更舒服些……第一次这么做,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下、下回……」
「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青年低笑道:「我可是很期待呢。」
「冽……」
呼唤的音调习惯地带上了几份哀求,怎料心绪却平静得出乎意料——望着因他得哀唤而狡诘一笑的端丽脸庞,东方煜隐隐明白了什么,神情间宠溺之色浮现,而终是一个倾身,主动吻上了那双红润诱人的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