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妳这个欺善怕恶的女人！」他强烈指控。

「我……哪有！」她否认。但事实胜于雄辩，她真的觉得，一个既怕猫又怕狗的人实在太好笑了，而且她有这么多猫和狗，当然不怕他喽！

「孟小春！妳最好修正妳的态度！」他不满。「竟然因为一个人『不喜欢』猫狗而态度不佳，这不是欺善怕恶是什么？！」

事实上，更令他不爽的是，他不想因为这样而在她面前矮了一截。

「才不是这样……」她心虚地别过脸。

「告诉妳，我也不是生下来就『不喜欢』猫狗的！」一气之下，他将三岁那年的故事全盘托出，试图证明他并非天生胆小。

孟小春听得目瞪口呆。「喔～～好惨喔～～」她忍不住评论道。虽然猫狗很可爱，可是怎么会有人让十几只还没吃饭的猫狗，和一个带着美食的三岁小孩单独在一起呢？

这让她更同情他，也更－－不怕他了。

看见她的表情，汤立杰简直懊恼至极。「我说这事并不是想赢得妳的同情！」可恶！看样子，他根本就收到了反效果。

「我没有啊。」她无辜地眨眼。

「可以了！」他环着双臂，心情非常不爽。被一个胆小的女人轻视？是可忍、孰不可忍！「回到正题，我不同意妳的『家规』。现在人缺乏的就是敦亲睦邻，要我不跟邻居接触，妳不觉得自己太封闭了吗？」

「我就是怕跟人接触不行吗？」她脸红。「你要住在这里，就得遵守我的规定，不然你去找别人想办法好了！」

「妳想始乱终弃、不负责任？」他挑眉。

「汤立杰！」

「好吧。」他耸肩。「不接电话可以。至于其它的无法配合，除非－－」

「怎么样？」

「除非妳和妳那个霸道的『好朋友』断绝往来。」他环起双臂。「那么妳所提的条件，我可以考虑考虑。」

他得让她脱离那个方子矜的控制才行。

事实是，他从未这么关心、担心过一个女人。明明不需要他管的事，他却不能不插手，这点，连他自己都觉得讶异。比她美、比她艳的女人，他也见过不少，但唯独对她……

他竞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好象他得为她的幸福负责似的。

这算是一见钟情吗？

……不会吧！他驳回自己荒谬的想法。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子矜，你又不认识她，就说她霸道？」她反驳。

他扬起一道浓眉。

「好……好吧，就算有一点好了，她是因为担心我才会这样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握拳。

「担心？担心什么？妳是十岁的小孩子吗？」他嗤之以鼻。

「才不是！子矜是担心我被骗，她说……会被我的破单车撞晕的人，不是特别怪，就是病得快死了，再不就是存心想敲诈……」说着，她缓缓看向他。

他挑起一道浓眉。「妳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呃……现在想想……」她望着他，开始有点怀疑。「被单车撞到晕倒，实在很怪，说不定你真的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而且……你没钱、没地方去，硬是要跟着我……」越想，她就越心慌，觉得子矜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孟小春，」他直接上前制止她的胡言乱语。「妳不觉得自己太听那个方子矜的话了吗？」

「好朋友的话，我当然会听。难不成还听你的啊？」

「听我的有什么不好？」他逼近她。

「本来……就不好……」感受到他逼人的气息，她本能地后退。

为了他，她欺骗子矜；为了他，她打破不和陌生人接触的惯例，甚至还让他住进屋里来，这根本不是她平常会做的事。

他轻笑。「看起来，妳很担心我是不是个坏人？」

她再退。「我……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说得没错。」他扬眉，将她逼到墙角。「不过……妳不觉得现在才担心这些，有点太晚了吗？」

「我……你……你想做什么？」她这才开始觉得危险。难道事情都被子矜料中了？她根本是引狼入室？

「妳说呢？」他勾起她的下巴。「胆小的女孩？」

他与她近不盈尺，她身上环绕的、鼻间吸摄的，全是他充满男性的气味。而他那深邃的黑眸更像是黑洞般将她整个人吸进去，让她完全无法思考。

天……她不由自主地发颤。

这是怎么回事？她该怎么办？从没这么接近过一个男人，她微微发颤，但令她惊讶的是，她的颤悸并不是出于害怕，而是一种……兴奋？！

她喜欢接近他引这是怎么回事？！

不！这样不行！她必须阻止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他刚刚叫她什么？胆小的女孩？对了，胆小！孟小春突然想起他的弱点，猛地推开他大喊:「小黄！小白！小黑！」

说时迟那时快，三只大狗应声扑向他。

「该死！住手！」没料到她有这么一招，还没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已经被三只狗扑倒在地，动弹不得。「孟小春，妳做什么？！」

她整个人靠在墙上，惊魂未定。「你－－你才在做什么？谁叫你要那样对我！」

「妳－－」他仰躺在地上，觉得简直窝囊至极，竟然两度栽在一个胆小女人的手上。「快叫牠们离开！」

她站起来，深吸口气低头看他。「你以为我真像你想的那么呆？！带一个陌生人回家，我就不会保护自己吗？」她气死了。「要不是知道你怕猫，我才不会让你跟咧！」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他瞥向她。「我不但怕猫还怕狗，妳有六个保镳保护妳，现在，可以让我起来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瞄着他。「你保证不再对我毛手毛脚？」

「我什么时候对妳毛手毛脚了？」他翻了个白眼。

「怎么没有！你刚刚－－摸我的下巴，还……那么靠近……」她胀红着脸。

「那就算毛手毛脚？拜托～～孟小春，我刚刚不过是在提醒妳，别轻易被骗了。我如果真想对妳怎么样，妳以为我会蠢到选这些动物在场的时候？」

「是……这样吗？」她皱眉，半信半疑，但其实是有些失望的。所以，他不是喜欢她？「小黄。」

小黄转身离开。

「还有两只呢。」他指指胸前、脚上。

「先说好，想住在我家，就要遵守我的规定，否则我可不保证小黄牠们会怎么样喔！」她插起腰。

突然，她觉得自己好有力量。

他摊了摊手。「随妳。」

「好吧。小黑、小白。」一声令下，两只大狗离开。她指向右手边的房间，道:「那边是牠们吃饭睡觉的房间，以后你就睡牠们隔壁那间好了。明天上班，我会把牠们关在房里，你就用不着害怕了。」

汤立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物。「我再说一次。不是『怕』，而是『不喜欢』。明白了没？」

孟小春看着他微笑。「放心吧，只要你遵守规定，不论是『怕』，还是『不喜欢』，我都会保护你的。」

「妳……」看着她灿烂的微笑，他实在觉得－－很、不、爽！

「汪！汪！」

「喵喵！」

一大早，猫狗的声音吵得汤立杰无法入眠。他起身打开房门，只见孟小春蹲在地上，对面前的三猫三狗殷殷训话，像是在交代些什么。

好可爱。他忍不住要这样想。她的脸红扑扑、笑甜甜的，如果现场不是这么多「干扰」的话，他几乎想上前去亲吻她。

「啊！」突然察觉他站在门边，她吓了一跳，却禁不住红了脸。「你醒了……」

望着他，她的嘴忍不住慢慢张成Ｏ字形。

刚起床的他，奸－－帅－－喔－－

他慵懒地靠在门边看着她，眼神深邃又迷离，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她的心跳剧烈加速。

「你们这么吵，我能不醒吗？」他的唇，勾起一个弧度。「帮个忙，才七点耶！平常妳都起得这么早吗？」

她点点头，不敢正视他迷人的双眸，口齿也有些不清。「因为……早上人比较少，我带牠们出去散步，所以……啊对了，我早餐都做好了。」

「早餐？」他别过头，瞥见桌上的中式早餐，热腾腾的稀饭、炒蛋、酱菜、青菜，放了满满一桌。他忍不住感动地冲到餐桌前。「早餐？天哪～～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吃过早餐了！」

在加拿大，每天工作到深夜是常有的事，早上睡觉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吃早餐。要有，也顶多喝杯咖啡、吃个三明治罢了。

看到她特地为他准备的稀饭和小菜，一种很久没享受到的家的感觉，让汤立杰倍感温馨。这让他禁不住要想，如果娶了她，是不是将来就可以过这样的生活？

汤立杰，你是怎么了，黄金单身汉竟然会想娶老婆？

惊觉自己这样的想法，他摇了摇头。大概是初到台湾，水土不服吧。

「这也难怪，你爸妈很早就丢下你一个人……」她的同情心又开始泛滥。连早餐这么简单的事都能让他这么感动，他真的好可怜喔。「你喜欢的话，以后我每天都会做给你吃的。」她微笑。

她喜欢照顾他的感觉。看见他开心，她也跟着开心起来。

「真的？」他坐在桌前，囫圃吞着早餐。「嗯？妳也一起来吃啊！」真是好吃极了！看样子，她还真是个好妻子的人选。

「我吃过了。」看见他吃得这么开心，她觉得好满足。原来被人肯定的感觉是这么好。「那－－你慢慢吃，我要上班去喽……」不知为何，她有点依依不舍。

「备用钥匙在桌上，你要是出去找工作的话，记得把门锁奸，还有，小心别被邻居看到……」

「嗯？」他瞥向她。「等等！」

「啊？什么事？」被他一唤，她的心跳蓦地加快。

「妳的猫和狗－－」他瞪向客厅。

昨天她不是说了，要把牠们关在房里吗？怎么一堆猫拘还在客厅，她就要走了？

「喔，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她吐吐舌头。「刚才我本来想把牠们关进房里的，可是牠们怎么也不肯，想想，这样对牠们来说也实在是太残忍了，所以我跟牠们谈过了，只要不把牠们关起来，牠们保证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汤立杰倏地站起。「妳……开什么玩笑？！」

「开玩笑？」她摇头。「我很认真的。」

「认真？」他上前一步，却因为猫狗的起立而停住。「我看妳是拿我的性命安全来『认真』吧？什么妳跟猫狗谈过，牠们还向妳保证？见鬼了我才会信！不行！妳一定要把牠们关起来！」

她瞪着他，好象他的提议多么残忍似的。

「别那样看我，妳答应要保护我的。」这种时候，他也只好使出这种手段。

「可是……」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无辜的小猫小狗，最后她决定－－

「啊！我上班要来不及了！」她拉开大门，冲出门外。「你放心，牠们答应过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说着，门砰一声关上。

客厅里，只留下呆愣在原地的汤立杰，和瞪着他的三猫三狗。

该死！

汤立杰低声咒骂。

女人的话果然信不得。这孟小春竟然就这样逃了！猫狗要能保证，野猪也能飞上天了！

他坐回餐桌，吞下几口稀饭，当然，眼角余光下曾离开过那六只动物。

「喵～～」突然，之前蹂躏过他的小花率先发难。

他停下动作。「干什么？」

另外两只猫缓缓地靠近他。

「喂！你们想干么？」他再度站起。「孟小春说过了，你们不是答应过不对我怎么样的吗？食言的猫狗，是会肥死的！」

发现自己在对猫狗讨价还价，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虎落平阳被「猫犬」欺，他汤立杰也有今朝啊。

不过谈判无效，三猫三狗这时都站了起来，慢吞吞地往餐桌围了过来。

「这下可好了。」他望向门口，拿起桌上的钥匙，开始搜寻逃亡路线。他沿着墙壁，绕过客厅沙发，一步步走向门口。

就在几乎接触到门把的时候……

「喵～～」

「汪！汪汪！」

猫狗同时飞奔向他，情急之下，他一把拉开大门，窜身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小花攀上他的手背，汤立杰寒毛耸立，反射性地挥手甩开，却没想到猫爪竟紧紧抓住他……

再也忍无可忍，他伸出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搥过去，小花吃痛，兵败退走。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来人哪－－」他转身，朝着外头喊。

好担心喔！

坐在办公室里，孟小春根本一刻也安静不下来。把他和小猫小狗放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事吧？牠们应该会遵守约定，不会对他怎么样才对。

看看手表，现在已经十点半，不知道他会不会已经出去找工作了？她拿起电话，想想又放下。

「小春，妳怎么了？」旁边的同事美珠再也看不下去。「什么事让妳一整个早上心神不宁、牵肠挂肚的，妳是想打电话给谁啊？」

像是被捉住了小辫子，孟小春一愣，脸孔迅速胀红。「没、没有啦，是我屏东的表弟来我家，我有点担心……」

「哦～～原来是小表弟啊，我还以为妳是不是开窍了，偷偷交了男朋友呢！」美珠调侃。「既然这么担心，那就打电话回去问问啊！」

「可是－－」孟小春犹豫。

「哎呀，要打就快打啦！看妳这样把电话拿起又放下的，妳不烦，我都快被妳烦死了。」

「嗯……」想了想，她再度拿起话筒，拨了家里的电话。

只响一声，电话就被人接起。

「喂？」传来的，是个男声。

孟小春一愣，压低了声音问：「你－－是汤立杰吗？」

「哦！是妳啊。」汤立杰的声音格外有精神。「怎么，找我有事？」

「汤立杰！你偷接电话！」像是抓着他的小辫子似的，她立刻指控，一把无名火陡地冒上来。「我不是说过你不准接电话的吗？要是我爸妈或是子矜打来，你要我怎么向他们解释？汤立杰，你怎么可以不遵守约定？！」

「……喂！电话是妳打来的吧。」他的声音相当隐忍。

「废话！当然是我打的啊！」她气结。不然是谁在跟他说话？这人真奇怪耶！

「妳打来不就是要找我？」

「我－－」她没好气地答。「我是要找你没错。」

「那不就结了。妳打来找我，我接电话有什么不对？」这女人真番。

「你－－我－－」被他这么一说，她也说不出话来。「反正你违反规定，乱接电话就不对！」

「阿汤，你快过来啊！阿汤！」忽然，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

霎时间，孟小春整个人像是被泼了桶冰水，从头凉到脚。「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女人？她家为什么会有其它女人的声音？

天！她捣住嘴。

他……趁她不在的时候，带女人回家？！没错，他是长得很帅，要让女人喜欢上他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是他怎么可以……顿时，她觉得胸口一阵疼。

「哦，没什么，我在接待客人。」他耸了耸肩。

「接待客人？！」她几乎尖叫。「我家怎么会有客人？！」而且还是个年轻女人？还叫得这么亲热！

「客人啊……」汤立杰回头看了看。「我瞧瞧，有隔壁的林伯伯、对面的陈阿姨、隔壁隔壁的张小姐……刚才说话的是巷口的杨小姐。」

「什么？」听见家里不只一个女人，她顿觉松了口气。旋即代之而起的，是满腔的怒火。「汤立杰！你违反我每一个规定！不但让别人看到你，还让他们进我家？！」

一想到这么多人进到她家里，她就觉得害怕。

「是啊，敦亲睦邻嘛！我也没想到，才踏出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一堆人就围上来了，一听说我是妳表弟，大家就问个没完，所以我只好请他们进门，替妳尽尽主人的本分喽！」他微笑。

「汤立杰！你－－你故意的！」他不但乱接电话，还故意违反他们的约定！

「别这么说，我也是逼不得已，盛情难却嘛！」他无所谓地答。「再说，妳在这社区住这么久了，连个招呼都没跟邻居打过，实在是说不过去。胆子小也不能这样啊！今天，我算是替妳向邻居赔礼呢。」

「你－－你－－」她胀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奸了，妳在上班吧，就别浪费时间讲电话了，记得今晚早点下班，我准备了几样拿手好菜，等妳回来一块儿吃喽，掰。」

电话应声而断。

「这－－」拿着话筒，孟小春呆愣在当场。

他煮了菜，要她回家吃饭？

「小春？小春？」美珠唤她。「妳怎么了？」

「我－－我没事。」她赶紧放下电话。

美珠摇摇头。「妳表弟很皮是不是？」

「我表弟？」她一时会意不过来。「哦！是！我表弟是有点不听话。」

「难怪……」美珠点点头。「小春，我从没看妳这么凶过耶。平时妳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可是刚才听妳跟妳表弟说话，真吓死我了，原来妳也有这样的一面啊，我还以为妳胆子小得很呢！」

「我……」孟小春红了脸。「我刚才有很凶吗？」

「是啊！」美珠拍着胸口点头。「我们同事五年，从没见妳这样过，记得当初妳来上班，我可是整整一个月后才听见妳开口说话呢，现在看妳这么凶，真是吓到我了。」

「对不起……」她垂下头。

是啊，她胆子向来小，可是就偏偏会对汤立杰凶，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欸！小春，妳干么跟我说对不起啊？」美珠笑着摇头。「我只是好奇而已啦！不过说真的，现在的青少年都喜欢什么轰趴，一疯起来，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都不知道，我看妳还是把妳那表弟交回给他爸妈，省得自找麻烦。」

「青－－少年？」孟小春愣住。

「怎么，不是吗？刚才我好象听妳说，他在家里请客？」

「呃……」她只得点头。「是……是啊，妳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得想办法把他送回家才行。」否则，他不知又会给她惹多少麻烦。

下班后，她一定得赶快回去跟他说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