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喝点水!”

“谢谢!”

雪柔接过杯子,放在手里,她的目光触及亚云绑着绷带的手腕。

“是我弄伤的对不对?很抱歉,我一定是发疯了,才会那么激动。妈妈的死,本来就不该怪你!”

亚云摇摇头,轻叹一声,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信。

“这是曾受林妈妈帮助的人写来的慰问信。有一些想来瞻仰遗容的人,俊仁处理了。”

“这样很好。俊仁比我能干多了!”

“还有——这个!”亚云再从口袋中掏出一封显然有许多张信纸,看起来非常沉重的信。

“这是林妈妈托我转给你的。”

雪柔眼睛一亮,“快!快给我!”

亚云阻止雪柔争夺的力道,认真的说:“不论上面写了什么,雪柔,我要你知道,林妈妈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担心你,她是非常爱你的!”

“我知道!快给我!”

亚云将信交给雪柔,替雪柔带上房门。

雪柔将水杯、慰问信丢在床头,迫不及待的拆开封口,显然心情十分激动,信封被她拉得七零八落。

她拿起放在第一张的信纸,颤抖的读着——

雪柔:

妈妈最可爱的小女儿,如果这封信交到你的手里,表示妈妈已经离开你,无法再照顾你了。

千万不要感到悲伤,我想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对我不是一个好母亲的责罚。

我多么希望亲口告诉你这件事,或者就将这个秘密藏到永远,跟着我进入坟墓。

年初到医院做健康检查,碰到了亚云。是上天冥冥中的安排,让我清楚的知道,我不该隐瞒你,应该让你知道自己是谁。

雪柔,看到这里,你是不是很惊慌?不要怕,你已经是个大女生了,你有办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唉!你这种容易紧张、激动、不安的情绪,并不是你天生的个性,全是被我所害。雪柔,你一定忘记了,在你的记忆中早已消失了这段记忆。医生说,人的身体跟大脑有一种保护自己的组织,当你的痛苦太深,就会把事情埋在自己的潜意识中,除非有相同的状况再重演,否则一辈子也不会再记起。但是你的言行举动会残留着害怕的情绪。这全是妈妈造成的,雪柔,但妈妈已用尽心力来赎罪。看完信,请别怪罪妈妈,要相信妈妈是爱你的。

雪柔含着泪又读第二张信纸——

怎么告诉你这件事?

小雪柔,妈妈确实跟方妈妈差不多同时怀孕,我们感情太好了,便互相约定着可笑的誓言,就像古装剧说的,同生女儿让她们成姊妹,男孩为兄弟,异性就结成夫妻。这对婴儿中的男孩,就是后来的俊仁,但是——雪柔,女孩并不是你。

这件事起初我并不知道,是我的先生脊椎病变,要血亲中的骨髓相容者的注射剂才能活命,当时六岁的你,在医生化验后宣布,你不是我先生的亲生女儿。天啊!这真是青天霹雳,我的先生原本的活命机会,就因为这个打击使他失去生存的欲望。他不愿接受任何治疗,是他自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雪柔,到死前他仍不愿看你一眼,当你喊着“爸爸”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眼光是鄙夷的。

雪柔,你知道吗?妈妈明明是清清白白的做人,却被冠上不贞洁的罪名,那种欲诉无门的苦,你可知有多苦涩?

我开始恨你,我把所有的罪过全推到你的头上。幼小的你常常在梦中被我掐醒、打醒,我恨不得把你杀死。有一回我真的做了,我把你带到百化货公司七楼顶的阳台上,把你举在阳台护栏外,就在我要松手的刹那,你回过头叫我妈妈!天啊!你的生命被我操纵着,我从不把你当人看,存心虐待你,而你仍信任的叫着我,对着我微笑,我这是人吗?

我把你托给方家,我不敢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控制想要杀掉你的欲望。

这种生活我们过了一年多,有一天,俊仁的妈妈告诉我你生病了,也许捱不过多少时候,要我去接你。当我看到你的时候,虚弱的无法进食的孩子,竟然清晰的叫着:“妈!”我好惭愧,于是决心忘了过去,把你好好的抚养长大。

也许是幼儿期妈妈待你的不好,你全藏在潜意识中,所以你始终无法真正的开朗活泼,使妈妈好担心;但是我们的关系后来逐渐的好转,这是我很大的安慰。

雪柔,你不记得的事情太多了。

萧亚云的妈妈曾经来看过你,在你九岁的时候。

亚云跟她一道来。

她跪在地上求我。虽然她已经有四个孩子了,仍然无法忘怀她的另一个在别人家生活的孩子。

也许你已经猜出那个孩子是谁了。是的,这就是你,雪柔,你是亚云的亲生姊姊,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荒谬的错误?我的孩子,在我接受她是我的孩子后,她却又被证实是别人的孩子。老天兜了一大圈,开了我这么大一个玩笑!

你的亲生父亲萧文宗,是我和俊仁的妈妈生产时的大夫,当时还有一个孕妇,就是萧大夫的妻子,她正期待自己第一个孩子的出生。我们三个妈妈几乎同时生产,方妈妈得了一个女儿,而我的是男孩。手忙脚乱中,当护士交到两个爸爸的手上时,我的婴儿变成女儿,俊仁的爸爸则有了儿子。

如果你的父亲(我丈夫)不生病,也许我们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反正在我们的期望中,是异性就得成为夫妻,早晚我的儿子会成为我的女婿,喊我妈妈;而我的女儿则会成为俊仁的媳妇,喊自己亲生妈妈一声:婆婆!这也没啥不好,全是自己的孩子,儿女亲家,亲上加亲。

谁知道七天后,我们出院时,我的女婴又被掉换了一次!其实,在女婴处理好身上残物,又回到我身旁时,就被掉换了,但我们毫不知情。

萧文宗用感染了病菌的竹筒给小女婴抽血化验,我那个可怜的无缘女儿(方家的亲生女)就这么白白送掉一条命;萧文宗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便把自己刚初生的女儿让我带回家来,而后欺骗自己的太太,说女儿已死。

雪柔,这些前因后果你都懂了,但是你相信这件事吗?你一定在摇头,我也是一样的反应,亚云的妈妈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相信。

我和俊仁的母亲做了各种检验,甚至上法院打官司,才证实了萧太太的话是正确的。

那个可怜的女人,原本只想要回自己的女儿,没想到却因此害大夫吃上过失杀人的罪名。

雪柔,我把当时的剪报都留了下来:你看,那个男子因为无法接受大众的舆论,在监理所仰乐自尽了。

雪柔,事情发展至此,都不是我们所乐见的、我们不过是想知道事实真相,却害了一条人命,使三个家庭登时破碎。

你跟了我二十几年,尤其在后面的这些年,我们相依为命的生活,你教我如何舍得放弃你?

萧太太一直以为自己的女儿是死去的幼婴,九年后,当她知道真相想重享天伦,却因此失去丈失——她唯一的依靠。她的生活顿失支撑,如果你加入,她该如何自持?看着你,她会想起自己的丈夫,你等于是杀死他丈夫的证据,你要她如何待你?

最可怜的是方妈妈,她没有女儿,儿子也是别人的,她怎么办?她不知道自己有过衷心盼望的女儿,而把母爱给了应该是我儿子的俊仁;她无法割舍,成天守着二儿子,怕我将他要走;雪柔,你要是妈妈,你会如何处理?

一切的错,要归罪于谁?

老天为什么如此捉弄我们?

我告诉亚云的妈妈:“雪柔是我的女儿,她吮过我的乳汁,在我遭受不白之冤的时候,我都未曾放弃过她的小手,你要我将她交还你,办不到!”

萧太太则哭着说:“我的丈夫为了她陪上一条命,要是她不回萧家,那么我丈夫的死,又有何意义?”

我告诉她,我不惜倾家荡产也要将你留在身边;雪柔,我利用了你生母的弱点,身体孱弱又无工作能力的她,无力负担律师的费用,所以你留了下来,甚至她要求每个月见你一次的愿望,我都狠心的拒绝了;我怕,我好害怕你们会因母女天性而相认,这种危机我要杜绝它。

而我又是一个贪婪的母亲。

我把俊仁也要回家来,你一定记得。

那时你们因天天相聚而快乐,那是你后来常提起的一段记忆,它是你的幼年中愉快的岁月。

俊仁整整和我们住了半个月,每天一大早起来,他会打电话回家跟方妈妈说:“我起床了,要上学了!”放学就牵着你回方家吃晚饭、做功课,他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送他来我们家睡觉时,他们的眼眶是红的?

刚满十四天的夜里,他着凉了,发着烧,三十八度半,脸红得跟什么似的。他要水、要妈妈,我搂着他,跟他说:“俊仁,妈在这里陪你,不怕!不怕!”

他推开我说:“你是干妈,我要我妈妈!”

是了!就如同你信任我是你亲生母亲一般,俊仁也认定生活了九年的家庭是自己的根。我太自私了,差点又毁了一个人的一生。雪柔,我下了决心把俊仁还给方家,我要他有最正常的生活环境及爱他的双亲、兄长,他们才是他的家人。

我们互相约定,就当作没这回事,俊仁就是方家的亲骨肉,而你是我最挚爱的女儿。

你一直觉得很奇怪,我老是把俊仁当你未来的夫婿看待,甚至使尽各种心机要促成你们。那是因为我的私心太重,我希望我的儿子能跟我有另一种联系。

我一生最愧疚的是分开了你跟萧家人的联络,等我尝到明明是自己亲生儿子却又不能相认的痛苦时,我才惊觉自己做了多残忍的事。

我花了很多精力去找萧家,才发觉他们搬到了东部,后来又移民日本,萧家四分五裂,只有亚云还在孤儿院生活。

亚云很苦,我希望多多少少能补偿她一些,因此不断的去找她、照顾她,直到你的状况不好,我才停止跟亚云的联络。

要不是因为自己腹痛到医院求诊,我也不会遇见亚云。她在外科值班,看到我,也吓了一跳,她很高兴的喊我,又说很高兴见到我。

她知道萧家是因我而破碎的,但她也清楚绝大部分是因他父亲而起。

亚云知道我的病历,要我住院诊疗,可是我知道自己所剩的日子不多,我不能浪费时间在医院里。我的女儿,在你未结婚前,我不能倒下!

雪柔,回首你的生命历程,母亲一职,我做得并不成功,你时常因我的疏忽而病痛,可是,雪柔,妈妈爱你的心,不曾稍减,如果看完信,你不原谅妈妈,妈也认了。

但是你千万不要因此而怪罪俊仁,他爱你,并不是因为我的因素,是他自己的心告诉他,他爱你,才和你在一起的。

雪柔,我多么希望,这个秘密跟着我一起烟灭,但是我已错了这么许久,我不能让亚云认姊姊的心意也跟着我一起消失。

亚云的妈妈告诉过她整个事情的经遇,碰到我求诊,她才有机会要求我让你们相认。

我求她,看在一个风烛残年的可怜老太太份上,给我一些时间做准备。我原来就打算开刀后跟你说的,只可惜我无法当面和你提了。雪柔,看完信,你还会爱妈妈吗?你能不能原谅妈妈?

亚云为了你,甘心说了许多谎言,她把你的事情看得跟她的生命一般重要,她是你的妹妹,你要承认她,往后跟她好好相处。

俊仁的眼中向来只有你,知道事情的始末,他只有更痛爱你的心,你要跟他好好生活,组织一个幸福的家庭,一起分享彼此的爱,好不好?

雪柔,别恨妈妈,让妈走得更安心,好不好?我唯一的孩子——雪柔,妈妈会永远看顾你,在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角落。我爱你,女儿,希望下辈子再与你做母女!

母绝笔

雪柔趴在床上,不停的颤抖。最后,她把信纸撕成千片万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逃,她要离这里远远的,远到可以忘掉这一切。

“雪姨——”

丫丫奔跑着,小手用力的挥舞,她跑得好费劲。来来往往的人潮,阻止了她奔跑的速度;俊仁与亚云牢牢的跟在丫丫身后,深怕一不小心,小女孩撞到什么。

雪柔的第一个念头是逃,但想起自己正在工作中,她就稍有迟疑。

看着丫丫横冲直撞的小身影,她的心中涨满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慈爱心情;一不小心,丫丫被撞倒在地,雪柔立刻把身上围裙一脱,跑到丫丫跟前。

“丫丫!不痛,不痛,雪姨在这里!”

丫丫扁扁嘴,仿佛有天大的委屈要倾诉。她投入雪柔的怀里,用劲的抱紧她的雪姨。

“雪姨好坏,把丫丫丢下,雪姨不要丫丫了!雪姨——”

雪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抱着丫丫哭泣。

“雪柔,我们来接你回家!”不知何时,俊仁已站在雪柔身旁,他扶起蹲在地上的雪柔,牢牢的握住她的手。

他几乎翻遍整个台中市区,才在这家百货公司的地下美食街找到她。两个月不见,她苍白了,眼眶深陷又无精打彩,教他好心疼。没想到雪柔为了逃避他们的寻找,竟然到她最讨厌的小吃店工作,他实在无法想像,这一次,雪柔真的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他。

幸而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找到她,他再也不愿放手了。

“俊仁,放手,我还要工作!”

“不行!我一放手你就逃了,这一次非得好好把你看住才行。”

“姊姊!”亚云向前,用陌生的称谓叫着雪柔,她的眼底蓄着泪,雪柔的眼睛也充满泪水。

“姊姊,我们回去吧!”

雪柔的泪水终于汩汩而下,母亲死后一直无法发泄的情绪,积压至今终于化为泪水释放。

雪柔的眼泪似乎不曾稍停,她一直流泪、一直流泪,直到她昏倒前,脸上犹挂着两行清泪。

雪柔慢慢的张开眼睛,努力的对准焦距,刺眼的光线使她皱起眉头。

守在床前的俊仁,听见她翻动的声响,立刻惊醒过来,他悲喜交加的唤着:“柔!雪柔!”

“俊仁,我好渴!”雪柔用虚弱的声音央求着,俊仁立刻将注满液体的杯子送到她的唇边,服侍她喝水。

“谢谢!”雪柔推开空杯问道:“我睡了多久?”

“十多个小时。”

“也许是最近太累、太多事了,才会晕倒。你不要担心,我很强壮的!”雪柔看着俊仁的表情,安慰着他。

“不是因为你太累、太忙的因素,因为你已经怀孕了,肚子里的小宝贝让你负担太重了!”俊仁柔声的说着,手掌轻轻盖在雪柔的腹部。隔着薄被,雪柔仍能感受到俊仁手指的温柔,有她熟悉的温度。

“真的?!”她并未太过震惊。几天前她已隐隐约约有了这种感觉,只是她一直无法确定;而今,俊仁确定了她的想法。

“你打算怎么办?”

“生下来!”雪柔笃定的回答。

“一个人?”

雪柔不说话,只是看着俊仁的脸。

“跟我结婚吧!小孩需要父亲、需要一个温暖的家,而我——需要你!”

“你并不需要我!”雪柔倔强的表情让俊仁气愤不已。

“雪柔,为什么你老是长不大?过去的事早已是过往云烟,你应该往前看,看我们的将来;即使过去的人有缺失,难道他们的爱不足以弥补你的伤口?你非得把日子过得很痛苦,才能发泄你心中的怨恨吗?”

“你不明白的,因为这一切都是你的,妈妈、姓氏……一切一切,都是你的,唯有我是害死自己亲生父亲跟养父的邪恶之女。离开我吧!找一个比我好的人结婚,过你平凡快乐的日子。至于我,我会养活自己跟小孩,你不用操心!”

俊仁看着雪柔,那眼光好陌生、好冷淡。

“我所认识的雪柔哪里去了?善良、体贴的雪柔哪里去了?为什么今天这个雪柔只会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去感受生命的喜悦,只看得到生命残缺不全的一面?雪柔,是不是要我把心掏出来让你看一看,你才明白我方俊仁的感情?是不是要我死在你的眼前,你才相信我不是为了妈妈娶你,不是为了小孩娶你,而是为了你自己而娶你?拜托你张开眼睛看一看好不好?”

“林伯母的遗书我看过了……”

俊仁打断雪柔的话,“林伯母!雪柔,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你不想想她为你所受的苦,你连一声妈都不愿意叫了,你还是不是人?”俊仁指着雪柔的鼻子,恨恨的说:“你高傲、一身苦痛,我方俊仁承担不起,往后我不会再像个丧家犬,老是求你施舍一点爱,我们就到此为止,我不会再管你他妈的事!”

俊仁怒气冲天的甩上雪柔的房门,雪柔被巨大的门响吓了一跳。

亚云见俊仁走了,便敲门走进雪柔房里。

“我可以坐下吗?”

雪柔点点头,望着亚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妹妹?好陌生的名词,但感觉好亲切,觉得不再孤孤单单!”

“你本来就不孤单,林妈妈那么疼你,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你身上;俊仁那么爱你,除了上班时间,他把全部的力气花在找你的行踪上;丫丫更哭着给天堂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写信,要他们找到你。你有何孤单可言?”

“你也看过遗书,难道你一点都不怨恨?”

“怨恨?!当然会,尤其是年纪小的时候,我恨所有的一切;然而,是一个母亲的眼泪感动我,让我迷途知返的。”亚云稍停后又说:“我告诉你,林妈妈趁你们出国时开刀,为的就是怕你担心。当医生削开她的肚肠,才发觉癌细胞已侵蚀整个胃囊,成为她器官的一部分,无法开刀,只得又缝合伤口。她明知死期将近,仍强装着坚强的笑容,给我看你从小到大的照片。她一张一张说着,希望把她最爱的女儿介绍给她的家人熟悉,她希望自己死后,还有别人知道雪柔的出生、成长。她的所做所为,跟一个爱孩子的母亲有什么区别?”

“她是为了赎罪!”

“雪柔,你为什么想不通?林妈妈何必赎罪?是爸爸犯的错,她何必去扛这个惩罚?她怕你难过,所以揽下了所有的罪,即使让你恨她,她也不希望你在充满罪恶的生活中活着;她死之前犹拉着我的手,叮咛我照顾你,拜托我喊她‘妈’,只因为我们的外形、声音有些类似,她说你会想通、会努力过生活。今天你这副样子,充满悲愤的情绪,如何对得起她的牺牲?”

“妈——”雪柔终于无法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嘶哑的喊着,“我不是有意恨你的,我是为无法接受自己不是你女儿的真相而不安。我的生活里一直有你,你要我如何抹去过去的记忆?妈——原谅我,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一番苦心。”

“姊姊,你终于想通了。”亚云欣慰的牵着姊姊的手,“林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亚云……妹妹,你愿意告诉我一些萧家的情况吗?妈妈一定希望我跟自己的血亲多联系的。”

“妈很好,叔叔待她很不错,去年我曾到日本探望过他们。叔叔一直很懊悔,当时没有能力带我跟大弟一起去日本;原来我并不是被遗弃的,感觉就不一样了,好像日子突然变得好过多了。二妹跟么弟都在念书,一个是准硕士,一个大二,也许他们会回台湾生活。妈跟叔叔生了一个女儿,叫艾莉丝,好热情、好活泼,才十八岁,已经自助旅行过好几个国家,要是你见到她,一定会喜欢她的!”

“好像还有一个家人?”雪柔不解的问着。

“是的,还有一个弟弟,被收养的那一个;他长在侯门深院,早已失去联络,他现在如何,我们都不清楚。”

“也许有机会,我可以去看看从不认识的亲人。”雪柔带着企求的神色望着亚云。

“我想,那并不急,我们有许多时间可以慢慢熟悉:倒是俊仁,你要怎么办?刚刚不小心听到你们一小段的谈话,他似乎很生气?”

雪柔满怀歉意的叹气。

“他当然要生气,我太不识抬举了,只想着自己,全没考虑到别人的感受,又怨恨一心为我好的妈妈,他当然生气!”

“那怎么办?”亚云焦急的追问着。

“也许我就这么失去他了!”

“你甘心吗?”

雪柔侧着头、托着腮,不好意思的笑了。

“没有他在旁边,好像睡都睡不安稳呢!”

“去告诉他,趁你们尚未正式绝裂之前,赶快挽回他吧!”

“怎么挽回?他已认定我是没心没肺的女人,他早看清了我的真面目,不会再要我的。”雪柔幽幽的说道。

“会的!俊仁会要你的,他是一时气急攻心、乱了神经,等他冷静后,他会回头的!”亚云充满信心的说。

雪柔可没有亚云的笃定。

这一次,俊仁是吃了秤坨铁了心。

三天了,他对雪柔不理不睬,除了送丫丫来看她的雪姨,否则他不愿踏进林家一步。

雪柔拉不下脸跟他求和,所以两人仍然僵持着。

亚云看不下去,拉着俊仁问:“你真的不理雪柔了?”

“我方某人承担不起。”

“你怪雪柔心胸狭窄,你难道不是一般心肠,不然你为什么置雪柔于不顾?”

“是她不愿和我在一起的,我不敢勉强!”俊仁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亚云的劝告,“别说了,我不想浪费时间!”

亚云又回过头问雪柔,“怎么办?”

“我不知道!”雪柔惶恐不安的回答,她从未碰到这种状况,向来是她不理俊仁的,俊仁不搭理她,还是头一遭!

“你跟他在一起二十五年,一定有方法解决的!”

“人心隔肚皮,我哪有办法猜测他的心?”

亚云可急了,“姊姊,你仔细想想,你真的愿意放弃跟俊仁的这一段感情?如果是,我就不再劝你。”

雪柔思索着亚云的话,许久后才回答。

“我不愿放弃!但如果事情已经无法勉强,那就算了吧!”

亚云几乎冲动的想用力摇醒雪柔,但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只好把气出在自己的手掌上,用力的以右手拳头捶击左手。

“你没有奋斗就放弃,那就是你林雪柔式的做法吗?什么无法勉强?你怎么知道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并没有去试,也没有拉下脸去求和!”

“你要我去跟俊仁道歉?”雪柔摇摇头,“我也有我的自尊啊!”

“自尊?小姐,你醒醒好不好?就是因为你的自尊使你犯了很大的错误,你还不清醒?你到底有没有头脑,难道你只记得林妈妈教你要有自尊,而忘了其他?”

雪柔猛然被提醒,她的脑海中浮现的是与妈妈、与俊仁生活的片段。

“亚云,让我想想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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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愿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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