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滚开！谁敢挡我！」

宫门外，一群守卫挡在门口，不让左思明进入。为首的守卫唯唯诺诺地道：「请王爷原谅，皇上有令，未经宣诏，九王爷不得进宫。」

左思明挑起浓眉。「本王有要事觐见皇上，谁敢阻拦？要是误了大事，这笔帐该算在谁头上？」

刚才从状元府出来，利用白夫人和太后的关系，得知皇上竟想封仙仙为妃，一把怒火立刻从胸中升起，炸得他急奔向皇宫。

他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以皇上的能耐，不可能看不出他与仙仙的关系。甚至他敢说，皇上早已派人把仙仙的身世和与他所发生过的一切打听清楚。他不信，皇上会不知道他深爱仙仙，更何况他早已向皇上撂下话，表明仙仙是他的女人，皇上为何还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皇上已为仙仙的美貌和纯真所着迷，根本顾不得其它了。那么，仙仙呢？她该不会也──

难道她真想成为皇上的妃子？！

一切的不明了，让他胸中的妒火和怒火炽烈。

守卫面面相觑。「九王爷，皇上有旨，小的……不敢违抗，还请九王爷原谅。要不，小的进去替王爷通报……」

「不必了！」他大踏着步子，闯进宫门。

要是通报，皇上还有可能让他进宫吗？下达不让他进宫的禁令，很明显地，是怕他出面阻止封仙仙为妃的事。该死的，叔侄抢同一个女人，这简直是太过分了！他绝不让这种事发生，除非──

仙仙爱的不是他。

「皇上！这事万万不可！」仙仙跪下。「请皇上收回成命！」

「不可？」皇上面露不悦之色。「有什么不可的？朕的封赏，妳不满意吗？世间女子，哪个不是希望成为朕的嫔妃，难道妳想拒绝？」

仙仙惶恐不知如何应对。「皇上，仙仙只是一介民女……」

天哪！皇上真要封她为妃？她想都没想过。不，应该说她根本一点都不想。虽然，她气左思明，但从头到尾，她爱着的就只有他一人，甚至从未想过会再爱上除了他以外的男人。

如今……

她真后悔当初答应和皇上进宫。当时她只是为了要气左思明，也为了他那句「一介民女不得随意入宫」，没想到，现在却将事情弄得不可收拾了。

左思明呢？他现在人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救她？

「那又如何？朕是堂堂天子，朕要封妳，妳就是皇亲贵胄，至于妳是什么出身，不会再有人探究。甚至，妳要朕赐封妳祖先三代也行，这样一来，妳的身分不就是明正言顺了吗？」

「皇上，民女……」她试图想出拒绝的理由，却一个也想不出来。

「别跪了，妳起来吧。」皇上一扬手。「朕看得上妳，是妳的幸运，妳可别不知好歹！朕早派人打听过了，妳原是大同村人士，要是违抗皇命，那诛灭九族之罪，可不是妳担得起的。当然啦，倘若妳成了朕的妃子，一人得道，九族超生，这也是常有的事。聪明的妳，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仙仙的脸色在瞬间刷白。

「至于……妳和左思明之间的事……」

仙仙倒抽一口气。

「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得过朕。」皇上背过手。「过去的事，朕可以当作不知道，只要妳往后专心一意服侍朕，当朕的爱妃，那就足够了。」

「请皇上恕罪，民女身分低微，不敢高攀……」事实是，她根本不想成为皇上的妃子，除了左思明，她从未想过要嫁给任何人。

天！她该怎么办才好？

「王爷！王爷！请别这样闯进宫，奴才担待不起──」

宫门外突然传来声音，皇上一扬眉，望向宫门。果不其然，冲进宫内的，正是九王爷左思明。

皇上瞇起眼。「左爱卿，难道这些人没告诉你，朕对你下了未经宣诏不得入宫的禁令吗？」

总算来了。他还以为这小子会更沉不住气呢。

「左思明！」她低喊出声。

原来他从未进宫探她，是因为皇上下了禁令？

左思明望向她，再转向皇上。「启禀皇上，臣有要事相禀。」

「要事？」皇上挑了挑眉。「是什么要事，可以让你甘冒抗旨的死罪，闯进宫内？别以为朕平日爱才，对你礼遇有加，你就肆无忌惮了。」

「皇上。」左思明脸上毫无惧色。「臣听说，皇上想册封林仙仙为妃？」

仙仙一颗心已经跃到胸口。

皇上一愣，随即摆出不悦的神色怒斥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要事？！左思明，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朕后宫之中的事，何时容你来置喙？今天你竟然因为这事违抗圣旨，该当何罪？」

「皇上请息怒，九王爷他应该只是……关心皇上。」仙仙急忙开口。

皇上瞪向她。「妳？！妳这是在帮他说话吗？你们这算什么，连声一气来违逆我这个皇上？林仙仙，妳说！妳对左思明是不是仍然余情未了？！」

空气顿时凝住。

两个男人同时望着她。

天！仙仙慌了。她该怎么回答？

如果她答是，那么皇上会不会勃然大怒，将他俩一并处置？如果她答不是，皇上仍会把她留在宫中，而左思明，则可能会因冒犯皇上而获罪。无论哪个答案，结果都不是她想要的。

「林仙仙，妳还不快回答！」皇上催逼。实则，他真是忍不住要佩服自己演戏的天分，真是太爽快了！

「我……」

「皇上，臣子妻，不可戏。」左思明缓缓开口。

仙仙倒抽一口气。

「左思明！你好大的胆子！」皇上大怒。

左思明不畏不惧地道：「既然皇上已经知道臣和仙仙的过去，就该知道臣不可能让皇上把她夺走！」

仙仙心上一动。

「大胆！」皇上怒不可遏。「你和林仙仙是过去的事，怎可说是臣子妻，不可戏，你把朕当成什么了？！」

「皇上，在臣心里，仙仙一直是我的妻。三年前，我以为她死了，但三年后再见到她，我不可能再让她离开我身边！臣对皇上说过了，她是我的女人！」

「笑话！天大的笑话！」皇上不屑地仰天大笑。「你说她是你的女人，她就真是你的女人吗？这种话，由朕来说，才有点说服力吧。林仙仙要是仍属于你，她会在这三年间完全不给你任何消息吗？依朕看，这根本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说法！你滚吧！朕不想再看到你！」

「不！不是这样的！」仙仙突然大喊。

两个男人愣住。

「左思明他──他不是一厢情愿！」到了这个节骨眼，她再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左思明胸口一震。「仙仙──」

「妳的意思是，妳仍然对左思明余情未了？！」皇上瞪大眼，看着这两个人。好啊！这下他的戏可没白演了。

她望着左思明，眼底泛着泪光。「是！我从来就没忘记过他。即便这些年来，我是带着对他的恨意过每一日，但天知道，我有多恨他，就有多爱他。现在，我不想再带着恨过日子，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妃子，我只想成为他的女人！」

「混帐！你们这是在联手欺骗朕！」皇上震怒。

左思明将仙仙拥入怀中。「皇上，君子不夺人所好。求皇上网开一面，成全我和仙仙。」

「成全你们？」皇上缓缓瞇起眼。「你的意思是，你要娶她为妻？」

「如果，她也愿意的话。」他望向她。

「我愿意。」仙仙含着泪。「今生，我只愿成为你的妻子。」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愚蠢，竟然让恨掩盖所有的一切，几乎让眼前的幸福再次离她远去。

「够了！够了！朕受够了！」皇上挥舞着双手，大声叫嚷。「左思明，你想娶林仙仙为妻可以，但事情没这么容易，你必须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仙仙担忧。

「没错。」皇上瞪着他们俩。「左思明，你若执意要娶林仙仙，朕就将你削官去爵，永远不得入京！」这招够呛了吧。

「不！皇上！」仙仙惊呼出声。「你不能这么做！」

「朕是一国之君，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有什么是朕不能做的？妳现在是在指挥朕怎么做事情吗？」皇上恼怒。

「仙仙。」左思明制止她。「只要皇上能让我们全身而退，让我娶妳为妻，其它的一切，我都不在乎。」

她睁大眼。「但──」

「三年前，我因为作了错误的决定而失去妳，三年后，我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他拥着她，在她颊上印下一吻。

她的泪立刻滚落成串。

「别哭，傻瓜。我们终于又能在一起了，这不是应该开心的事吗？有什么好哭的？」他伸手为她拭泪。

「可是，我从没想要你为我做这样的牺牲……」她的泪，怎么也停不下来。「如果我早点想通，不再紧抱着过去的痛苦不放，或许今天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可以了！」皇上制止他们。「你们在朕面前这样卿卿我我，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是想气死朕是不是？现在你们两个立刻给我滚出宫外，走得越远越好！」

人人都说患难见真情，他这个皇上正准备送佛送上西天，让他们好好「患难」一下，将来才会感谢他这个皇上的「真情」。

「臣遵旨。」左思明拱手作揖。「皇上，臣还有事相求，请皇上务必应允。」

「求朕？！这种时候，你还有胆求朕？！」他简直不敢相信。

左思明不发一语，只是直视着皇上。

「你──」皇上一咬牙。「好！算朕欠你的！看在你为朕立下许多功劳的分上，想要什么，说吧！」

左思明扬眉一笑。「臣请皇上答应微臣两件事。一是下旨赐臣与仙仙成婚，好让臣可以名正言顺地以丈夫的身分带着仙仙返乡。二是让臣带走一样东西，臣自当谨遵圣谕，从此甘为庶民，不再踏进京师一步。」

「好。别说朕不顾叔侄之情，今天朕就答应你这两件事，从此之后，别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多谢皇上！」左思明深深一揖。随后，执起仙仙的手道：「我们走吧。当然还得带着小花一块儿走，妳说是吗？」

仙仙原本带泪的脸上，这才绽出微笑。

真是感人哪……

皇上把这幅画面看在眼里，都忍不住要欢呼落泪了。

只羡鸳鸯不羡仙。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与她，骑着一匹马，带着一头骡，驮着一些必要的食物和衣物，走在罕无人迹的大道上。

不过这回，却是他带着她回家，以一个丈夫的身分。

「左思明，你不后悔吗？」坐在他跟前，她忍不住仰头问。

他顺势吻了下她嫣红的唇瓣。「到现在，妳还连名带姓地叫我吗，娘子？」纵使被贬为庶民，但这辈子，他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愉快过。原来世间的一切享受都比不上心爱的女人就在身边。

爱与被爱，他感到无限满足。

「你──」她整个人像是只煮熟了的虾子，从头红到脚。是啊，有了皇上的圣旨，她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了。

「虽然还欠妳一场风光的婚礼，不过有几个人能够让皇上亲自下旨赐婚呢？更何况，还有圣旨为我们作证，这回，我可用不着担心妳再逃跑了。」他亲吻她的发际。「更好的是，它还可以为我挡下妳爹娘那一关，妳说，我这个相公是不是深谋远虑啊？」

「是，相公。」她微笑，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他整个人如遭雷殛。

「你怎么了？」察觉他神色有异，她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胸膛。

「这──这是妳第一次主动吻我！」他激动地拥住她。「仙仙！这是妳头一次主动吻我，妳知道吗？！」

「你真是的。」她羞赧地笑。知道自己能对他造成这样大的影响，她觉得公平多了。

「再一次。」他把脸凑近。「再吻我一次。」

老天真是待他不薄。失而复得的感情，他更加珍惜。

「别闹了。」她故意避开他的攻击。「我正在担心，我们这样离开，连跟白状元和小玉道别的机会都没有，我怕他们知道我们的情况后，不知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左思明硬是在她颊上抢下一吻。「别担心，白状元何等聪明，他会知道我们的难处的。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带着纪小玉到大同村来探望我们也说不定。」

「可是……我们的事，我从没跟小玉说过……」仙仙忧心。「她一定会气我，为什么都不告诉她。」

左思明笑。「这三年来，她问过妳这些事吗？」

「没有。」她摇头。「我没说，她也没问。」

「这不就是了。这证明，无论妳发生什么事，她都视妳为好姊妹。试想，今天若换作是妳，妳会因此责怪她吗？」他问。

仙仙迟疑了下，才缓缓绽开笑容。「我想，小玉她会明白我的。」

「这不就是了。」左思明扬眉。「不过我说娘子，妳满脑子里都是别人，这样冷落我这个相公，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啊？」

她红了脸。「哪有这回事。」

「怎么没有，今天妳不好好补偿我，我可跟妳没完没了。」他抗议。「这样吧，前面有个小镇，咱们赶了半天的路，实在应该好好休息一下。要知道，我们才刚新婚，连洞房花烛夜都还没过呢，干脆让为夫的选间好客栈，这洞房……」

「你──」她的俏脸胀得通红。「你别胡说！现在才刚过晌午，你别──」

左思明不以为然地一策马鞭。「刚过晌午又如何？妳可是我名正言顺的妻。」他凑近她耳畔道：「三年了，难道妳一点都不想我吗？」

她浑身一震，整个人从头红到脚。

左思明朗声大笑，策马入镇。

皇宫内殿，皇上端坐在龙椅之上，接见声称有要事的白状元。

看着神色凝重的臣子，他不禁要感叹近来是不是朝纲不振？他这个皇上的威严都快荡然无存了。左思明已经为了林仙仙跟他闹得不可开交，现在这个白状元又要为了左思明来向他请命了。

这年头，皇上真是难当啊……

「启禀皇上，」白正堂拱手为揖。「九王爷功在家国，为皇上立下不少功勋，如今只因一介民女，皇上竟将他削官去爵、贬为庶民，臣期期以为不可，还请皇上三思。」

皇上摸了摸桌前的龙珠，百般无聊。「还有呢？你再说下去。」

「九王爷与林仙仙本就两情相悦，皇上若因未能封林仙仙为妃而降罪贤臣，这事要是传出去，臣担心……这恐怕有损皇上清誉。」

「是吗？那么依白爱卿的意见，朕该怎么做才对？」皇上干脆捧起奏折，无聊地端详起来。

「请皇上恕臣直言，臣以为，君子有成人之美。皇上若是能收回成命，亲自为九王爷和林仙仙主持婚礼，则皇上既不损失一位肱股之臣，又能赢得宽宏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看来，你们都把朕当成了色欲熏心的昏君了，对吧？」皇上放下奏折，缓缓站起。

「皇上？」白正堂心上一惊。

皇上走下龙椅，来到他面前。「白爱卿，你和纪小玉的事，朕对你们够宽厚了吧？」

「是。」白正堂拱手作揖。「臣感念皇上恩德。」

然而事实上，他和小玉的事，若不是九王爷从中斡旋，请来太后和皇后助阵，恐怕皇上也不会轻易打消封小玉为妃的念头。只是他没想到，小玉幸运地得以成为太后的义女、皇上的义妹，而左思明和仙仙却没这么幸运了。

这也是他此刻之所以站在皇上面前的原因。

受人点滴，定当涌泉以报。

「你知道就好。」皇上点点头。「说来朕当这皇上也当得挺窝囊，连着两个看上的女人，都是臣子所爱，你瞧，堂堂皇上连个臣子都比不过，你说朕会不会伤心？」

「但，皇上──」

「可以了！」皇上扬手。「朕要派你到大同村执行朕的命令。」

「到大同村？！」白正堂讶异。

「没错。」皇上扬眉一笑。「朕要你代表朕，带着黄金万两及百乘贺礼到大同村去，为九王爷和林仙仙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皇上？！」

「怎么，不愿意？」皇上扬眉。

「不！臣愿意！太愿意了！只是──」事情怎么会这么突然？难道是皇上突然想通了吗？

「只是什么？」皇上摇头叹息。「你们这些人，也太小看朕了。朕的用心良苦，又有谁会知道呢？」

「皇上的意思是……？」

「这一切，可都是朕的苦心安排。朕这会儿真是不吐不快了。」皇上仰天长叹。「想那左思明和林仙仙的事，朕早已了若指掌，若不是朕这临门一脚，林仙仙有可能原谅九王爷，还答应嫁给他吗？你们这些看似聪明的臣子，一点都不能体会朕的苦心，朕牺牲自己成全你们，还换来臭名，朕真得好好想想，这样值不值喔……」

「皇上！」白正堂这下终于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这一切都是皇上安排的巧计？！」

「这还用说？要不是看那聪明一世、胡涂一时的九王爷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又何须朕亲自出马？」皇上转身，自桌上拿起圣旨。「白爱卿，你就替朕走一趟大同村，传朕旨意，让左思明那家伙半年之后，官复原职，带着安平公主来见朕，明白吗？」

「公主？！」白正堂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朕能封纪小玉为公主，难道不能封林仙仙为公主吗？」皇上翻了个白眼。「封不成妃子，朕就是封个公主也好过过干瘾！这样一来，朕的两位义妹公主就能经常进宫，常伴朕左右，也算弥补一下朕的损失就是了。」

白正堂这才露出微笑──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