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原本她计画到学校办休学的,结果在校园遇到赏识她的教授——葛兰,她知道她的意图后跟她说,办休学是不智的,再怎样都要熬下去,她就是因为当年思虑不周,大四那年办了休学,结果停顿的那三年,是她这一生中最后悔的三年,虽然她后来出国念书弥补了一些遗憾,可是逝去的岁月却是如何也追不回来了。”
“可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她欲言又止道。
“有什么苦衷,就算是怀孕,在这个时代也不是休学的好理由。”葛兰敏感的看着她,“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蓝薰儿有些难为情说道:“还没有。”
“还没有的意思就是说,你准备怀孕了是吗?”葛兰老练的看着她。
“老师,我现在没办法把最近发生的事跟你说清楚,没错,我是因为担心怀孕后同学的眼光,所以想要办休学,等生下孩子后再回学校读书。”
这一生虽然才过了短短的二十年,但从她有记忆以来,她就是一个喜欢学习的人,虽然数理科并不擅长,可是她的文科很好,也很有语言天分,但现下,她却必须为了一个突发事件停止学习。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牺牲?”葛兰像个温柔的母亲看着失落的蓝薰儿,她以为后者需要一个长者的指引。
“老师,我不觉得这是牺牲。”她说。
“若不是牺牲就应该坦荡荡的去面对,不需要休学,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语文能力比一般人好,对知识的追求也算有兴趣,为什么要停顿呢?”
“老师,停顿只是暂时的。”
“在我看来,你连暂时都不必要,先回去好好想想我今天说的话,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出国再深造.若没有钱可以申请奖学金。”
活到葛兰这个年纪,许多事情在她眼里都是可以解决的。
她点点头,转身走出学校,她脚步没停,出校门口后右转,右边是走向捷运的方向,也是夕阳的方向。
夏日的夕阳真是美得不可思议,让她心情好起来,步履轻快,不知不觉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在黄昏里低回。
今天天气还不错,虽有太阳,但是不算太热,可能是连下了几天的雨,把暑气给冲走了一些,所以她想到附近的书店买书,然后找家小面摊吃面,因为她觉得只要有书本就能安静祥和的过完一天。
“薰儿。”正当她走着时,后头传来好友段葳的声音,她回过头看着上气不接下气正跑向她。
她停下脚步等段葳,听她说:“有个交换学生的机会,你想不想申请?到美国一年,英文成绩九十分以上的人都可以申请。”段葳是看了网路清息立刻到学校报名。
“我……不方便。”
刚刚才想着要休学,现在就出现一个交换学生到美国的机会。
“有什么不方便?名额只有两名,我去报的时候已经有十个人也去报名了,你先去缴资料。也不一定会被选上,听说不是成绩够好就可以的,还要得评审的缘,总之有报名就有希望,你不是一直想去美国看看?”
蓝薰儿确实很动心,她真的很想去美国,不要说待一年,她连一个月的旅费都付不出来。
“去啦,如果我们两个可以同时被选上不知该有多好。”段葳也是一个热爱英文的资优生。
“可是……我怕我到时走不开。”
“又不是马上走,甄选海报上说两年之内都可以成行,我觉得大四去最好,反正你先去缴报名资料就对了,不要考虑了,你就想可能也选不上,这么多科系,又不是只开放给外文系的学生。”段葳口若悬河的说道,她挺会说服人的。
俩人又踅回学校,蓝薰儿填完交换学生的报名表。
“我们可以去哈佛校园走走,真是太棒了。”还没到手的事,段葳已经在作白日梦。
☆☆☆
这几天是她的危险期,急于让她怀孕的他却没有碰她,她不敢多问,总觉得这个男人做什么事应该都有个道理。
因为那个雨中的吻,她与他的关系变得有些奇怪,俩人独处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至少在她心里,他的份量已经不是当日与她谈交易,夺走她的纯真的夏迅潜了。
“今天是危险期,你……为什么……不碰我?不是要赶快怀孕?”她怯懦的问道。
窗外的月夜撩人,他坐在起居室的沙发看着电影,眸光并未因为她的问题而移向她。
只是淡淡的道:“怕又弄痛你,让你休息几天。”
他说话的语气好像谈论的是隔壁家母猪没生小猪的原因。
她转身走回房间,对性和对他,她都非常惶恐,刚才的话不知她考虑了多久才问出口的,但是却碰了一个软钉子,轻抖的小手相互搓着,心口怦怦地发烫。
各自洗完澡,他们回到自己的房间,并不同房,她咬了咬下唇,已经住了几晚的她还是会认床,她坐起身,就着床头一盏小灯,随意翻看着她放在床头柜上的外文书。
爱情很痛,但也很甜,有些出乎她所能预料之外,俩人的关系是将来就算说了再见也不能思念的。
他已经警告过她的,这是交易,不是恋爱,他要她不要有任何幻想,可是她好像没法做到。
他说,这是性交不是求爱,不能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她又犯规了怎么办?
从陌生到习惯,是的,王焕说的对,性是会上瘾的,现在她就像有了瘾头似的,真是糟糕的瘾头,太糟了。她决定不让对方知道。
翌日醒来,他已去上班了,中午突然请秘书电召她到他的办公室。
“夏先生叫我来办公室,有什么事吗?”他突如其来的命令让她感到害怕。
他将手上的钢笔盖上笔套盖,这个年头会用钢笔的人真的不多了。
“我要到美国一个月,晚上出发,本来想带你一起去的,我猜你应该会想留在台湾等你的继父咽下最后一口气吧?”
他站起身走近她,她节节往后倒退,直到把她逼到墙边,他一手将她按在墙上,黑眸俯看着她娇嫩的小脸。
“你不可以在这里碰我,这里是办公室,公司里的人随时会进来。”
“我当然可以在这里碰你,别忘了,我们的交易。”
说完,不等她抗议,他已经狠狠地吻住她的唇,像是一种宣泄,可为什么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悲伤?
他为了什么事悲伤?为了什么人悲伤?
大手扯开她衣服的钮扣,露出里头的白色蕾丝胸罩,更加衬出她的雪肤,充满诱惑男人的纯真气息……
放开了她,高潮的余焰似乎还在她的身子里作祟,双手揪住他的衬衫,虚弱地倒在他的怀里。
☆☆☆
凌晨四点,一辆轿车缓缓停在夏迅潜纽约的住处前。
万籁俱寂的夜里,只有天上的星子看着未眠之人。有些疲倦的夏迅潜将双手交放在胸前,他虽然已经很累了,才到纽约,他即刻约了血液病方面的专家到家里商讨。
“我们现在对祖媛做的只是治标不治本的疗法,最好的方式还是能够找到可以相融的骨髓,可惜我找遍了全世界的骨髓银行,还是找不到适合祖媛用的。”
年轻有为的血液权威范阳医师,面对好友也只能无奈的叹一口长气。
“小媛现在的状况是不是很不好?”夏迅潜将一向害怕面对的问题问出口。
“是的,非常非常不好,你是知道的,血癌的病程进展有的时候是很快速的。”范阳不想说谎。
“我以为……小媛可以等我的。”夏迅潜悲苦的说道。
“大概只剩三个多月的时间。”
“我找到一个女孩,和梦妮有血缘关系,是梦妮的爸爸在外头生下的女儿,我努力……要她生下我的孩子,也许那孩子可以救回我和梦妮的孩子。”他一直计画着,可是计画还是赶不上变化。
“那个女孩怀孕了吗?”范阳问道。
“不知道,我花了一些功夫才找到她,我不确定她是不是怀孕了。”他的心非常的乱。
他答应梦妮会好好照顾俩人的孩子,她拚命都要生下的孩子,如今正可怜的与死神拔河,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无能为力。
“就算现在怀孕,等到足月也要九个多月,我怕祖媛等不了那么久,她现在的情况真的非常不好。”
“若那女孩怀孕,可以先剖腹让孩子不足月就出世,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回小嫒。”他想到小媛的一颦一笑,心里就是一阵抽痛。
范阳皱了下眉,显然不同意好友的做法,“你怎么可以对你的另一个孩子如此冷血?”
“母亲与孩子不过是个工具罢了,是我买下来救小媛的工具。”他说。
夏迅潜当然不是麻木不仁的人,他对蓝薰儿也不是毫无感觉,若无情,他就不会在办公室要她时差点失控。
但是他的女儿正受着病魔的折磨,他一时顾不了其他。
“仅是工具吗?”
夏迅潜点点头。
“所以你把她当妓女使用?”范阳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说法。
“我不会用妓女这个字眼,她才二十岁,跟我在一起时,她未经人事,是个处女。”
范阳并未因此松了一口气,“可悲的女孩。”
“这是说好的,我付一千万让她为我做这件事。”
“她知道吗?”
“怕节外生枝,所以孩子生下来后我才会让她知道,阿阳,我不是绝情之人,孩子我会栽培他长大,不过,得先有这个孩子,我怕小媛等不了那女孩子生下孩子。”他有些悲观的说道。
☆☆☆
何俐莲刚得知真相时,心里起伏很大,却不知道能怎么办。她知道夏迅潜对女儿的钟爱与重视,她听说过一些关于孩子生母的传闻,他和孩子的生母并没有婚姻关系,当时好像也没有结婚的打算,一场车祸夺走了她的生命,从此,夏迅潜再也没打算让其他女人为他生孩子。
现下为了救女儿的命,他和蓝梦妮同父异母的妹妹试图生下与夏祖媛血缘相近的孩子。这个惊人的发现着实让她吓了一大跳。
所有的事情都有合理的解释,如果不是因为血统,夏迅潜当然不可能会要那个瘦骨嶙峋的女孩。
“你的消息到底正不正确?”她向范阳的助手求证,怪不得她老觉得蓝薰儿眼熟,一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原来是蓝梦妮的妹妹,真是厉害呀,夏迅潜连这个也查出来了。
“千真万确,何姐,我不会骗你的,范医师和夏先生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我正巧在现场。”
“他们谈论这么私密的事怎么可能让你在场?”何俐莲精明的问道。
助手小李清了清喉咙说道:“好吧!告诉何姐也无妨,我在范医师的公事包外的暗袋装了微小型录音笔,如果你不相信我刚才说的话,我可以把录晋笔拿给你听。”
“你明天带来让我听听,小李,你的胆子还真不小,范阳是什么角色,你居然敢在他的公事包外头装微小型录音笔?”何俐莲不禁对他刮目相看,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何姐交办的事,我小李当然不能胆小怕事。”小李一笑,谁不知道何俐莲认识不少医界大老,甚至传出与某些大老都有过一夜情,只是没有八卦杂志拍到什么可以佐证的相片。
“那个孩子的情况有多糟?”她问。
“很糟,听起来像是快要没命了。”
“如果你的消息是正确的,夏先生应该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啰?”
何俐莲觉得自己对夏迅潜真是所知有限,这么大的事,他并未知会她一声,好歹她也是他的绋闻对象,有着稳定的床第关系,她真想知道自己到底在夏迅潜心里有着什么样的位置。
“何姐预备在纽约待多久?”
“我明天就走,广告拍完了,不走留着也无济于事,再说夏先生也不知道我来纽约,最好也不要让他知道,本来我也想去看看小媛的,不过现在看来夏先生不会欢迎我去看她的。”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要把这件事的神秘面纱给掀开,最好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何俐莲得不到的男人,别的女人也休想得到。
所以何俐莲回到台湾的第一件事不是向经纪公司报到,而是约了蓝薰儿见面。
何俐莲说出了一切,然后看蓝薰儿的表情,她预计看到的是一个肝胆寸断的女人,只有这样才能满足她幸灾乐祸的心情。
蓝薰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想,如果真是如此,就能合理解释夏迅潜谁都不要,非要她不可的原因,一个出色的男人,身旁不会寂寞,就算他无意,许多厉害的女人也不会放过他,一定会有一个出色的女人出现,进入他的生命,而这是他所允许的。
事业有成的他会结婚,或许是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也或许是聪慧的优秀女子,反正像他这样的男人,一辈子都不用愁没人爱他,如果不是一个强而有力的理由,她与他不会有交集。
所以,她将自己最深的失落压抑住,“原来是这样。”
“你没有其他话要问吗?”何俐莲没料到她居然这样冷淡。
蓝薰儿摇摇头,“我只要扮演好我的角色就够了,不知道还要问什么,再说夏先生不喜欢我问东问西,何小姐今天跟我说的这件事,其实已经超出我所应该知道的范围了。”
何俐莲有些生气,“你是不是真的没有感觉?我说了这么多,你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真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我和夏先生之间没有私人情谊,严格说起来只是一场交易,若是交易,就不该谈其他,我现在知道夏先生要我马上怀孕的原因,这只会让我更努力的往这个方向努力,如果真能因此救回一个小女孩的生命,我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她告诉自己,别无其他。
“你不生气吗?”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蓝薰儿一笑,“不生气,为什么要生气,这是件好事,如果何小姐说的是真的,那孩子是我姊姊的孩子,我若能帮上一点忙,也是做好事。”
很快的,俩人结束了不算愉快的谈话,蓝薰儿并未马上回“夏石居”而是回家向母亲求证此事,母亲也没有隐瞒,事情过这么久了,能说清楚也是好事。
“我上回跟你说过,你爸爸的太太是个好女人,可惜三年前和唯一的女儿死于一场车祸。”
“所以我真有一个姊姊?”上回母亲说起,因事不关己,所以并未注意倾听,如今听来有一种不甚唏嘘之感。
蓝母点点头,“这几天你哥天天回来闹,我说我没钱,他偏要我去跟你拿,我跟他说你也没钱,他不相信,他说你是故意的,薰儿,如果你身边还有一点……是不是拿出来……帮帮你哥的忙,他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不止在我面前吵,就连你继父那里也不放过。”
“妈,我真的没有钱。夏先生到美围去了,就算夏先生肯借我钱,我们也不能这样一直填这个无底洞。”她下定决心不给一分钱。
她累了,不想再背负这个家的悲哀了,继父对她的恩情,她已尽力偿还,其他不是她的责任。
☆☆☆
就在学校开学的那一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自行买了验孕棒证实了这件事。她该高兴的,因为和夏迅潜的交易算是完成了最困难的部份,只要怀上孩子,他的目的很快就能达成,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他说要在美国停留一个月,这段时间她住在夏石居,他则一通关怀的电话也没有,也是,他的女儿正在生死交关的当头,怎会有心思打电话来问一个不重要的人物是不是快乐。
她苦涩一笑,不知道究竟自己在奢求什么,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交付了什么给那个男人,是她的身、她的心……
她站在校门外,望着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他们要去的地方,她走向公车站,跟着一堆人挤进了公车,她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她看向窗外,日子过得好快呀!就要进入初秋了,她抚了抚肚子,一个可怜的孩子,可能一出世就要与生母分开了,思及此,一颗泪珠滑落她的脸颊。
下了公车,想到婴儿用品店看看,一个熟悉的男声叫住她。
“薰儿。”她回眸,是舒平季。
“吃过饭没?”他问。
本想点头撒个小谎,可想到她现在不是只有一个人,肚中了孩子也要养分,如果营养不够,孩子不健康,如何帮助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孩子。
俩人走进一家简餐店,舒平季讨好的问她想吃什么。这几天他老想约她,总是约不出来,如今街上巧遇,不是天赐良缘是什么?
吃过饭后,她打消了逛婴儿用品店的计画,毕竟有外人在,许多事还是低调一点。
她有些累,好像再走几步就要晕倒似的,所以她坐上了舒平季的机车让他送她回夏石居门口。
机车在夏石居路口处附近让她下车,一辆朋驰车从她身边驶过,她没注意车内坐了谁,但是车内的男子却以冷酷的眼神射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