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Rex，你没带女朋友一起过来吗？」

「她今晚有事。」几乎所有的人看到他都要问一样的问题，张业飞觉得有点烦，但又不得不回答。

「你可要小心一点，别让女朋友又跑了！」

这话刺着了张业飞的痛处，当初他离开社交圈就是因为不希望和崔丽分手后听到其他人的安慰话语，好不容易一切回到了轨道，他身边有了新的伴侣，结果一样躲不了。

他突然有点生林秋霓的气，她怎么会以为用一通电话就可以向自己交代，她至少应该要跟他通话，和他讨论之后再决定今晚是否要跟自己一块出席，再说她本来一向都以自己为中心点，他要林秋霓做什么，她总是乖乖的照办，怎么这一次她竟然自己决定了？

张业飞没等派对结束就先离开了，他打了电话给林秋霓，知道她已离开小朱的住处，便直接到她家去接她。

「妳回这里做什么？妳为什么不直接回我那儿去？」她才一上车，张业飞就不高兴的问道。

「因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打电话给我，小朱刚好帮我买了些东西，我只是想拿回家里。」她说得很委屈，但仍避开了他挂自己电话的事不说，她宁可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妳不会打电话来问我吗？」总之他的心情还是不好。「小朱今晚是在忙什么？她不是一直认为她是女超人吗？为什么会突然要妳去帮她？David呢？」

「她……有点事，而David最近都上晚班，所以才请我帮忙。」

「妳还没告诉我她在忙什么事。」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小朱在忙什么，在张业飞的心里，哪有什么事是可能会比他还重要的，他只是想让林秋霓明白，要她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而已。

「她去见一个还在坐月子的朋友。」

「妳的朋友为什么都在生小孩啊？」张业飞的心情不好，反映在他的言语上。

林秋霓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答，她怎么能告诉他小朱去看的人是崔丽。

可能是等不到她回应，张业飞不耐烦的回头看着她。「妳为什么不说话？」

「你好像不太高兴，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只是觉得妳很奇怪，妳似乎都不会顾虑到我，妳难道都不在乎我会怎么想吗？我已经答应了别人，结果变成我一个人去……」

就算是一个人去又如何？林秋霓不明白这有什么关系。

「每个人都在我问，你女朋友呢？还以为……」

「还以为我跟崔丽一样？」

林秋霓突然接了这一句，车子里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从来不会在张业飞面前提到崔丽，可是她竟然把她的名字说了出来。

「妳怎么可能会跟崔丽一样？」张业飞冷冷的说道：「她至少比妳懂得怎么跟我在一起，她比妳了解怎么跟我相处。」

林秋霓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就算是她先提起崔丽，他也没必要这么说吧！

车里的气氛糟到让她没办法继续待下去，她也是有脾气的人，就算她没办法跟张业飞吵架，也无法假装他什么也没说过。

「我觉得我还是回去好了，你在这里让我下车吧。」

她的话才一说完，张业飞又接着说：「崔丽也不可能一吵架就想逃走。」

「但我不是她啊。」林秋霓难过的回头望着他，「你还是觉得你应该要跟她那样的女人在一起是不是？」

张业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林秋霓的话，他的确将林秋霓当成是崔丽的替代品，他需要的是一个女人，而林秋霓符合他心中所期望的形象，但他并非完全不喜欢林秋霓，只是他需要更多时间来向自己证明林秋霓能成为他所要的人，而林秋霓不应该在这时候提起崔丽，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他连做了数次深呼吸，像是在压抑情绪，「妳不应该提起她。」

林秋霓也冷静了下来，她知道他试着在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她也应该这么做，他们都不希望因为这种小事发生争吵。

「我知道。」她轻声的应道。

车上再也没有人说话，而张业飞也没有送她回去，这一晚林秋霓的心情一直很低落，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的沉默，他们两人永远都有聊不完的话题，气氛永远都是轻松自在，但林秋霓明白那种气氛是她刻意营造的，她老是故意装出傻乎乎的样子，说一些她自己都觉得很傻气的话，让两人之间多些话题可以交谈，但这一晚她真的没有力气再装出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躺在大床上时甚至是背对着他的，林秋霓不了解自己是怎么了，她明明可以想出和解的办法，让两人之间的摩擦消失，可是她什么也不肯做，明知道背对着他的这个动作只会把他们的关系弄得更僵，但她就是不想也不愿转过来面对他，像是在对他做出沉默的抗议。

同时她又难过得不停暗骂自己，她讨厌自己变成这样，明明总是可以把两人之间的尴尬化解，为什么今天她就是不能做到？今晚要是真这样下去，她肯定会失眠的。早知道她应该要坚持下车，回到自己家里冷静一下，搞不好她就算在自己家里失眠都比现在好……

正当她这么想着，突然有双温暖的手将她揽进怀里。

张业飞从她身后紧紧的环抱住她，林秋霓感觉得到他在自己耳边叹了一口气。

她的反应只是轻轻的握着他的手，像是在告诉他自己没事。

肢体语言在黑夜里成了最好的沟通工具，无声的拥抱传达了彼此的心意，他们本来过得很快乐，为什么突然会为了那种无谓的小事而起争执呢？

像是要证明彼此并没有因为那小小的不愉快而有了改变，当张业飞的吻落到她的肩头时，林秋霓转身投入他怀里，她这才明白自己有多需要他的拥抱，她不想跟张业飞吵架，更不想要跟他冷战，她只希望他们能像平常一样，就算都不提到爱也没关系，她只要他抱着自己，让她明白张业飞还是要她的就好。

黑暗里他伸向自己的手仍是充满了渴望，这只证明他们对于彼此仍有着绝对的吸引力，他们的动作像是要让对方知道两人的关系仍不受影响，亲密的联系能将两人紧紧的绑在一起，只有这一刻才是最真实的。

激情席卷了他们，瞬间修补了两人之间的裂痕，将他们带回没有出现冲突之前，林秋霓可以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狂热，他撞击在她身上的力道也比过去要重得多，但她一点也不在意，仰起头亲吻他，她的手回拥他的肩头，表现得也比往日主动，直到两人的欲望都被满足了，他们仍然相拥着，不愿放开彼此。

林秋霓只记得当她窝进他怀里时，张业飞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她入睡，而她所有的不安和伤感也跟着烟消云散，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她就这么躺在心爱的人怀里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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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的争执像是没有存在过，林秋霓只记得那晚张业飞狠狠的爱了自己好几回，这应该已经证明了一切吧？

或许争吵真是沟通的一种方式，打从那次之后她觉得自己有了改变，或许是真的不想再发生同样的事，她成为真正的小女人，她的生活全绕着张业飞运作，不管他说什么，林秋霓永远都只有点头的份，她告诉自己，如果崔丽可以做得到，那她也可以，而且她有崔丽无法达到的优势，因为此时此刻张业飞是属于她的，只要她好好的珍惜这份情感，那崔丽永远比不上她。

时间一久，张业飞自然会明白自己跟崔丽之间的不同，她是绝对不可能会为了其他男人而离开张业飞的。

为了表示对彼此的认真，他们决定住在一块，林秋霓把所有的物品都搬进了张业飞的屋子里，正式当起了这间屋子的女主人，省去张业飞接送她的时间，他们可以天天都见到彼此。

林秋霓端着一壶茶走进书房，看见他桌上的茶杯空了，就帮他倒满。

「这茶会不会太甜？」这奶茶可是她精心研究出来的，不管是比例还是甜度都经过测试，光是红茶她就找了十几种，连添加的鲜乳都买了好几个品牌来测试。

「这样刚好。」张业飞转头对她笑说。「妳喜欢什么牌子的东西？」

「什么牌子？」

「比如皮包、手表，或是其他任何东西，我回台湾时可以在免税商店帮妳买。」

「你要出国啊？」

「我今年圣诞节要回美国。」张业飞一边说一边看着电脑萤幕。

林秋霓听了很不是滋味，她原本还期待着两人可以一块过圣诞节，他却没提他要回美国的事，他不是都跟崔丽一起过圣诞和跨年的吗？为什么他们现在这么亲近了，他竟然没把自己列进他的计画里头？

「哦，你不要花钱买东西给我了，我的东西都够用，多了我也用不完。」

她不是那种一心只想追求名牌的女人，而且平常张业飞买给她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更何况他一个人要去美国过圣诞节，她哪可能还会期待他带什么礼物回来。

「妳不跟我说，我到时候也只是随便乱买，还不如买妳喜欢的。」

「那就别买了，我是说真的，我……我不喜欢那些。」

「哪些？妳是说我买给妳的东西？」张业飞突然转头看着她。

「因为我平常也用不着，而且我不希望你花那么多钱在我身上。」

「这有什么关系？」张业飞一点也不以为意。「妳干嘛心疼那点钱？！该花的本来就是要花，而且我喜欢给妳用好的东西。」

他对女人本来就很大方，再说林秋霓已经够省了，跟了他的女人没有必要勤俭度日，甚至不工作都无所谓，他可以让林秋霓过足好日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张业飞突然拉开了书桌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了一本支票簿。

「对了，我应该给妳钱让妳去买衣服才对，妳一定很舍不得花钱买新衣服吧？我不在的时候妳可以约小朱陪妳逛街，买一些新衣服，反正妳的衣柜还那么空。」

「你为什么要给我钱买衣服？」

「因为妳老是穿那几件，或许妳平常的生活圈不需要妳添购太多行头，但是现在我们在一块，我常会带妳出门，以妳现有的服装选择，妳应该每次出门都很头痛吧？还不如多买一些衣服，让妳可以有多一些搭配的变化。」他说得很理所当然。

「跟我在一起会令你很苦恼吗？」

不知为何，林秋霓竟觉得有些自卑，她本来就不是他们这个生活圈的人，甚至不习惯这种有人供养的生活方式。

「当然不会，我只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妳会变得辛苦一点，所以才想帮妳分担一些妳本来不会有的花费。」他说得好像这真的是他的责任，同时在支票上写了数字，接着把支票递给她。「如果不够再跟我说，妳不需要帮我省这点钱，我只是想多疼妳一点而已。」

「用这种方式吗？」她微微皱着眉，看着手中的支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要开心的面对这种事，因为这种金钱往来如果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会把他们的关系扭曲。

「如果妳不把这张支票想歪的话，应该要很坦然的接受这笔钱，除非妳还不愿意正视我们之间的关系。妳认为我给了妳这笔钱以后，我们就会变成只是为了钱而在一起吗？」

林秋霓摇了摇头，她知道那不是事实。

「这不就好了？」张业飞将她拉到身边，拿过她手上的茶壶随手放到桌上，接着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妳就是喜欢把简单的事想得太复杂。」

「你会去多久？」林秋霓只想知道张业飞若返美会待多久。

「回来时应该是明年初了，前后会有十几天，因为我很久没回去了，好不容易有个长假，我爸希望我回去一趟。」

原来他爸爸还活着，他以前从来没向自己提起过他的家人，林秋霓暗暗想着，不确定自己能否再多问一些，但又怕问了他会以为自己也想跟着去美国，张业飞没把她算进度假计画的用意已经够明显了，如果她多问了什么，都好像不太对。

「妳在想什么？」

「哦，我只是在想哪家百货公司还有在打折。」她回过神，随便掰了个借口。

「我说过了，妳不需要担心钱的事，不需要那么小家子气。」

她不是小家子气，在她的世界里，她已经过得比一般人都要好了，只是跟张业飞他们这个等级的人相比，她反而变成穷酸鬼。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你们这一类的人啊。」她试着用温柔的语气说道。

「我为什么不能跟妳是同一类的人？」张业飞总觉得自己好像常听到林秋霓这么说，她似乎永远都觉得他们不是同一国的。

「我记得我很久以前跟你说过有关感觉单位的事，我的感觉单位跟你一直都不一样。」一块钱对她来说都会很有感觉，要是有一块钱掉在地上，她是会弯腰捡起来的那种人，可是张业飞并不是这种人。

「那妳可以改变妳的感觉单位啊。」

「跟你在一起，我就势必得改变很多事对不对？」她是可以为了他而改变，但变成一个完全没有自我的女子，这样真的对这段感情有帮助吗？

「我并没有强迫妳得有所改变，但是如果那能让我们相处得更融洽的话，又有什么不好？」

林秋霓垂着眼，她发现他们之间永远都是她在退让……

难道是因为她的男人是公认的好货色，所以她就得为了保有这个男子的疼爱，而强迫自己改变？

她突然想起了崔丽，当初她也不解为什么崔丽会舍弃张业飞这样的男人，嫁给一个计程车司机，但现在她似乎渐渐的明白崔丽为什么会做出那种选择了。

「妳有在听我说话吗？」张业飞说了一大堆，却得不到她的反应。

「没有。」她坦白的招认，她刚刚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

「我在跟妳说话的时候，妳居然在发呆？」

「我只是在计画你不在台湾的时候我要做些什么。」

「妳要做什么？」张业飞瞇起眼，等着她说出答案，而他只希望她不要趁自己不在时爬墙去。

「我想每天关在这里打电玩。」她笑着说道，同时把心里的想法掩藏起来。

「我并不介意妳出去玩啊。」前提是她不会跟着人家跑掉，那她想出去玩什么都行。「不过要注意安全就是了。」

「我知道。」林秋霓点了点头，从他腿上站了起来，离开他的拥抱，轻快的说：「我先把衣服拿去洗，要不然晚一点我一定又会忘了。等下你要吃消夜吗？」

「不用了。」

「好，那我先去忙。」

说完，她翩然离开了书房。

张业飞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离开，他知道自己是在勉强她，每一次他说了什么林秋霓明明不认同的话，换作是以前，她一定会开玩笑的反驳自己，可是现在她却变了，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微笑，看起来像是认同，但他看得出来她眼里有疑惑。

他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崔丽那样，但崔丽给他的感觉他一直没办法在林秋霓身上找到，他们两人都知道，他们此时在一块只是在试着配合彼此，但这种磨合期得维持多久？

如果到最后他们发现彼此在一起根本只是一种勉强，那又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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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业飞返美的前两天，她出现了感冒的症状。

「妳吃过药了吗？」

「吃过了。」她点头，但光是这个动作都令她头疼万分。

「我要不要找小朱来照顾妳？妳一个人行吗？」

「当然可以，要不然你以为我以前感冒都怎么办？」她已经习惯一个人处理这些病痛了，而且这不过是个小感冒而已。

林秋霓起身，决定还是先回房睡觉，为了怕将感冒传染给他，她昨晚就搬进客房了。

「我明天早上的飞机，如果妳还在睡的话，我就不叫妳了。」张业飞也不想吵醒她，她这几天病得很重，总是一直在房里休息。

「好。」她一边说还一边打喷嚏，走回房里，她甚至连依依不舍的动作都做不出来，这样也好，反正她本来就不打算对张业飞的离开表现出任何情绪，毕竟他只是去度假，过一阵子她要是有了休假，一样也可以弃他于不顾一个人去旅行。

等她睡醒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她记得半夜有起来喝过一次水，但是一回房又睡着了，再醒来时张业飞已经离开了。

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林秋霓有时会怀疑自己待在这屋子里做什么。她从来也没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就像张业飞一样，他从来也没把自己当成女友看待，她觉得自己在他身边就像是个娃娃，她的功能就是让所有的人知道他是有伴侣的，他们之间的互动一直都不像是情人，不论张业飞对她再温柔体贴，他们之间都不像情人那般亲昵。

他从来没告诉过自己关于他的事，就连他还有家人在美国她都不知道，甚至在他回去恳亲时她也被丢在一边，她真不懂这到底算什么……

林秋霓坐在沙发上，一点也不想动，她觉得自己好像跌进了泥淖里头，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喂？」

「秋霓？我是小朱。」小朱的声音热力十足。「咦？妳的声音怎么怪怪的？」

「我重感冒。」

「啊，这样啊！那Rex呢？他有照顾妳吗？」

「他今天回美国去过圣诞节了。」

「什么？妳感冒了，他还有心情回美国过圣诞节？」小朱非常不爽。

「他本来就计画好的，所以也没办法变动。」

「他本来计画好的，那妳怎么没跟着去？」

「他跟他的家人一起过，我……我有什么立场跟着去？我又不是他们的什么人！」

「为什么妳不是？妳跟他在一起，这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事，他干嘛这样啊？简直完全没把妳放在眼里嘛！」

「没关系，反正我本来也不可能跟着他一块去。」

「为什么不去？崔丽跟我说过她也跟Rex一起去过美国，还见过他爸爸跟其他的弟妹，如果他真是认真的跟妳交往，就应该要带妳一起去啊。」

「小朱，我都不确定我是不是认真的，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跟着他一块去呢？！」

「我太了解妳了，妳只是嘴上这么说，妳对他当然是认真的！妳比谁都还要死心眼，不可能只是跟Rex玩玩而已，妳不是那种女人。」

「那妳要我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妳啊，妳该好好养病，要不要我带点吃的过去给妳？」

「妳还要带小孩，不用麻烦了啦。」

「有什么好麻烦的，白天David没事，我叫他来带小孩，等会儿我买东西给妳送过去。」小朱豪爽的说，不等她说出拒绝的话便挂断电话。

林秋霓突然觉得男人再好，好像都没有朋友来得实际，至少朋友在她最糟的时候，还会照顾她。

而张业飞呢？林秋霓只能希望他的假期愉快，也希望自己在这段期间别冒出太糟的想法，她已经尽量的为了维护这段感情而退让，只怕有一天她会直接退出这场爱情竞赛，把资格让给其他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