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星期六晚上不巧会有一道锋面来袭,霪雨霏霏,沈默言看着这场冷雨轻轻叹息,平常她是很少叹息的。

"怎么了?不是晚上和朋友有约吗?不准备准备?快要四点半了,你不怕来不及?"沈默言的下属兼好友齐漾苹探问道。

"漾苹,你知道吗?那人就是何牧风同父异母的弟弟。我和他哥那天弄得那么僵,真会尴尬呢!不知那个何牧风怎么和他编派我的不是,我看我还是不要去好了,省得麻烦。"默言托着腮帮子嘟哝着。

"这可不像你的个性,除非你真的很在意那天在德茂的表现。"

"我是很在意啊!你若是在场一定也会被他那股咄咄逼人的态势给震慑住,好在合约的事已经搞定了,今年一整年可以不用看到他,否则少不了又要受到他的冷嘲热讽。"

"你也是伶俐机智的人,不一定会斗输他的,而且那天你并没有输呀!他不也让步了吗?这已经很不简单了。德茂的罗说,他们的大老闆一向对女人嗤之以鼻的,他会同意研究你提的方案已经是给面子了。安啦!就算他会和植草克秀谈到你,也一定是讚美多於贬低的。"

植草克秀已成何牧雷的别号,见过他的虹霓人士都说他真的很像植草克秀。

说曹操曹操就到,牧雷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束阿卡百合,笑盈盈地和默言打招呼:"刚到花市买的,花香袭人。摆哪好?"

"放在漾苹桌上吧!我的桌子摆满了东西,她的桌子空些,你放她桌上好了。她的桌子就在你刚进门来的右侧第一张,桌上有棵爬墙虎。"

漾苹接过阿卡百合说:"植草先生,我来放好了,你同默言聊聊,她不想到松木林吃饭,你好好说服她吧!"

"为什么不想去了?"牧雷问。

"你没看到吗?外头正在下雨,晚上又会有寒流,我已经没了闲情逸致,换个地方好吗?"她不想破坏他的好心情,接着说:"你提议吧!到哪都好,只是别去山里头,我怕冷。"

"真是哪儿都去吗?"

"是啊,我不想做那个焚琴煮鹤的人。"

"好,那上我家去,晚上我妈亲自下厨。"

默言听他这么一说惊悸了一下,忙摇手说:"不好吧?你们家人那么多,我一个外人去打扰,恐怕太唐突了。"

"怎会唐突?何况家里除了我爸妈之外就只有下人在家,不要紧的。"

"德茂的大老闆也不在吗?"

"我大哥?他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他住在隔壁幢,而且今天是星期六,他肯定不在家。"

到了何家,沈默言才发现何牧雷的母亲与她所想像的十分不同,本以为会是个风尘女郎般俗丽的女子,不料竟是此等的贵气十足。

"沈小姐,今天早上才听牧雷说要带朋友回家吃便饭,匆匆忙忙的,没准备什么菜,只有几道家常菜。"她说得客气。

"妈,你别沈小姐长沈小姐短的,叫她默言吧!亲近些。"何牧雷边说着边拉默言往餐桌旁坐||原来早有预谋。"爸呢?怎么没见到他?"

"在楼上弄他那个宝贝茶壶。"

"我上去叫他。"牧雷三步并做两步的跑上楼。

"来、来,我们先入座,饿了吧?先开动好了,他们爷俩不知会磨菇到什么时候。"她拉着默言的手,往她旁边的位置坐。

"坐我旁边,咱们好方便聊天。"

默言愈来愈明白牧雷的父亲,之所以会爱上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女子的真正原因了。她实在太亲切了,一点架子都没有。

"默言,我可以叫你默言吧?"

默言颔首。

"你真的很漂亮,你知道吗?你像极了光绪皇帝的珍妃,我在古画上看过她,和牧雷形容的一个模样。他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好福气能够认识你。"

"伯母,您太客气了,其实认识牧雷才是我的福气。"

"牧雷很喜欢你,这些天来每天都在我的耳边提起你,默言如何、默言如何的

。不过牧雷太野了,放荡不羁,没个定性,像你这么好的姑娘,牧雷恐怕是配不上了。"

"伯母,您说到哪去了,牧雷看不上我的,他只是把我当作好朋友罢了。何况,我们才认识,不算热络呢!"

"那我可得叫牧雷加把劲了,免得你被别人追走了。"

沈默言被她这么一说,弄得十分不自在,分明没有的事却被说得绘声绘影。

"默言,好姑娘,你可得做我们何家的媳妇喔!恐怕只有你能让牧雷常常留在我身边。"

"伯母,您这样把我算在何家媳妇的行列里,我承受不起,牧雷或许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

"牧雷谁也不喜欢,只喜欢你,我看得出来。牧雷这孩子死心眼得很。默言,给他个机会好不好?"

天啊!不会吧?何牧雷的母亲帮着他表明心迹,真是始料未及的事。

牧雷叮叮咚咚地跑下楼来,大声地说:"妈,你和默言聊了些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牧雷钻进默言的身旁坐下,顺手夹了块京都排骨到默言碗里。

"嚐嚐我妈的手艺,不输街上的馆子哦!"

"这点我是可以背书的,我老婆烧的菜开家馆子真是绰绰有余。"何父加入讚扬的行列。

看来他是爱牧雷的母亲郑宝娟多一些。唉!可想而知当年的景况一定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正在享用美食之际,何府的门铃突然响起,管家开了门,竟是何牧风。默言假装不在意的抬眼看他。

"牧风,一块儿吃饭,你二妈亲自下厨。"何父对自己的大儿子说道。

何牧风面无表情地坐在默言正对面。

"二妈亲自下厨?原来是因为娇客临门。"

"你们已经认识了?"何母好奇的问。

"嗯!她是德茂集团旗下业绩最好的厂商,很有主见。"何牧风盯着沈默言,话中有话。

"承大老闆抬爱,我在您那儿也受教了不少。"沈默言不甘示弱的讥讽回去。

"怪了!大哥,礼拜六你不去赵明眸那里,回家吃饭?真是稀奇了。"

"我想晚点再过去,今天你生日,我给你买了套德国最新型的摄影机送给你,一会儿到我那儿拿。"

"哇塞!太帅了,你怎么晓得我梦寐以求好久了呢?"

"听你说梦话时发现的。"

"真的吗?我何时说的梦话?早知大哥这么疼我,真该多说几个愿望。"牧雷信以为真。

"你听牧风瞎扯。是我上星期告诉牧风的。牧风问我你缺什么,这可是我替你主动争取的。"何母说。

看来牧雷在家人人都宠溺。

"牧雷,今天是你生日怎么不早告诉我?空手而来,这下可怎么好呢?"沈默言伤脑筋地表示。

"就是怕你太客气了,所以不先告诉你。不过,如果你非要送我礼物的话……那就送我个吻吧!"

好傢伙!强自索吻。何母笑得好开心。

何牧风呢?脸色微愠。

默言大方的在牧雷额上印了一个吻。在她心里这只是给兄长的吻,无关爱情,不具任何意义。

然而,她却不知何牧风心里起了不寻常的翻动||他自己也不能理解何以有此反应。倒是何父、何母击掌叫好。

牧风匆匆忙忙地喝了两碗汤后,就打算离去。

"我走了,一会儿请福叔开门让你进去拿摄影机,今晚我不回家里睡。"他朝牧雷说完后,随口向何父说了声再见。

牧雷送默言回家的路上。

"我哥就是这样的人,平常忙得跟什么似的,但是家里人过生日却不曾忘记过。"

"所以我说你命好,你还不承认。"

"马马虎虎啦!"

"人要懂得惜福,以你这样的生活品质还算马马虎虎,你也未免太苛刻了吧?"

"也不是一直都这么好的,以前大妈还在时,家里一天到晚都在开战,这也是造成我一年四季只在冬天回家过年的原因。"

"你大妈不是和你们分开住的吗?"

"那是后来,大部份时候还是住在家里。"

"都二十多年了怎么她还是想不开呢?"

"有一些女人活得不够豁达,所以常常要自讨苦吃。没办法啊!你愈是要她想开点,她偏偏自寻烦恼,寻死觅活的,总有一天弄假成真。"牧雷手握着方向盘,嘴里哼着张学友的"情书",心情好得像要飞上青天。

"不是你母亲,你当然这么说,谁叫你父亲疼了别的女人。没有女人可以接受与人分享丈夫的。"

"我父亲不是不疼我大妈,只是他又多疼了另一个女人||我母亲罢了。"牧雷还是十分维护母亲的,母子毕竟是母子。

"若是这种情形的话,你大哥对你的手足之情更显得难能可贵。一般人家的孩子生长在这样的问题家庭里,总会在心态上不太正常。"

"他是不太正常啊!"

默言侧头不解地问:"何牧风会不正常?不会吧!我看他挺好的嘛!能言善道,精明能干,生意作得直达四海五湖,怎会不正常?"

"他不结婚,只养情妇||十八岁开始就养情妇。"

默言眼睛瞪得像铜铃。十八岁?太夸张了吧?十八岁也不过才高中毕业,怎么养情妇?

"你一定觉得我很夸张,其实一点也不用觉得不可思议。每一个情妇都生得如花似玉,都是可以娶回家当老婆的,但是我哥一个也不爱。只要女人爱上他又让他知道的话,他一律把她们赶走,毫不留情。目前这个叫赵明眸,跟了他一年半,也不知能撑到何时。"何牧雷滔滔地说着。

"这么多的情妇不就有一堆私生子吗?"

"说也奇怪,居然一个也没有。我曾经问过我老哥这个问题,只得到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其它什么也不多说,可是我知道他办事时都戴着保险套。不过也真是奇怪,做爱时两人欲火焚心怎会有时间可以穿小雨衣呢?"

默言听他把"做爱"说得那么自然,反而是她有些不自在,乾咳了两声后说:"何牧风也太强人所难了吧!所有爱上他的女人都会被三振出局?那他一定得不停的换情妇,才能符合他的原则,因为要爱上他实在太容易了。"

"是啊!除非隐藏得很好。这次的赵明眸就很厉害,一年半算是很长的纪录,我每天替她祷告能再撑一年半载,看能不能以时间换取空间,生个一男半女,让我老哥为了孩子的名份,娶她入门。"

"你很喜欢这个赵明眸喽?"

"也不是很喜欢啦!但起码她能让我老哥有点快乐可言。"

"是啊!多弄个人替他花钱也不错,不然他那么有钱,会被钱压得喘不过气来。"默言调侃道。

"养情妇是很花钱,不过都是花小钱,无伤大雅的。"

"是啊!像你们这么有钱的人当然会认为是花小钱。如果是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养情妇的钱够一家老小开销的。"

"有钱人可不包括我,我可是不浪费钱养情妇的。"何牧雷马上澄清。

"如果你也有像何牧风那么多的钱,你也会弄个情妇金屋藏娇吗?"

"应该不会,我只能在冬季时待在台湾,那其它三个季节不是吃亏大了?"

"你可以带着她到天涯海角啊!"

"若是我结了婚的话,我会选择安定下来,在外头跑了这么多年倒也够了,总不能生性像马一样吧?从前是因为想逃避才离家在外;现在家里平静多了,比较像是人住的地方,多住个几天也挺好的。"

"嗯!那倒是……啊!麻烦你在前面红绿灯口停,我家就在前面了;谢谢你今晚的一切,十分美好,尤其是你母亲烧的菜。"沈默言向何牧雷道别。

当她正准备开车门时,牧雷突然问:"不请我上楼喝杯咖啡吗?我好渴呢!"

"不行,现在太晚了,我不习惯过了十点还邀请朋友到家里坐,因为我要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得应付一连串的工作。"默言直接了当的拒绝他,她不希望牧雷因为今晚的友情之吻而误以为她给了他什么暧昧的暗示,在这一分际上,她是十足地冷静与理智。

"你真是一个严肃的女孩,人生苦短,也不懂得及时行乐。"何牧雷可是随性惯了的人,在国外看多了一夜之欢的露水姻缘,所以对默言的拘谨十分不以为然。

"我同意你所指的人生苦短和及时行乐,但是,却不赞成用你所谓的「轻率」来虚度。我可不想因为贪一时之欢而生后患之无穷。"她义正严词地阐述。

"你的思想和你的外表呈反比,你不像是这么保守的人。在我的想像里,你应该很浪才对。"牧雷认真仔细的研究着她,好似第一次见面时的专注,想把默言给看透。

"如果你以为我是个放浪形骸的人,那么你会有失之子羽之憾。希望我这么说能够帮助你更加了解我,再见。"关了车门,默言走向大门,开了信箱拿了晚报和几封广告传单后上楼;留下吃了一惊的何牧雷,他愣了一会儿,笑了笑后才绝尘而去。

齐漾苹一大早就到公司了,没想到沈默言来得比她更早。

"你真是个工作狂,这么早就到公司拼命了;还是昨晚你根本没回去?

……也不对,你昨天穿的是裤装,今天这一身打扮倒像是要去卖场的装扮,全身虹霓的品牌。"漾苹绕到默言的桌前,手扠着腰欣赏地看着她。

默言今天穿的是黑底白点山东绸平纹细布洋装,外覆圆领针织开襟外套,十分古典。

默言站起身,走到桌外,以极专业的走台步方式秀了这套服装。

"美极了。默言,真是羨慕你穿什么都好看,不知羨煞多少人的目光。今天要到哪个卖场?"

"欢欣向荣昨天开始周年庆,昨天传真回来的业绩额度比去年下滑了三个百分点,所以今天我要到卖场去做激励,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正的。你和晓韵今天到朵拉去一趟,有一些卖得较差的东西可以先拿回来了,另外再补一些上周由义大利进来的新型号,每一型号只摆两件,物以稀为贵才会卖得快。"默言边说边整理手边的资料,很快的放进公文包里,背了皮包就准备往外走。

这时,正好总机转了电话进来||

"嗨,我是牧雷,你在做什么?"

"我正在和你说话。"默言摇头叹息地回答,怎会有这么闲的人可以不用上班,成日成天的打电话,就为了问人现在正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你正和我说话喽!除了和我说话之外你正在做什么?脑子里有没有想我?"

"没有。"

"真的吗?太伤我的心了,你怎么就不能说个谎让我高兴高兴呢?"

真是无聊。

"牧雷,我现在正在忙,赶着要出去,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我挂电话了。"她等他说正事,给他三十秒的时间,她没有太多的耐心。

"好吧,你去忙吧!我只是想问你这个星期有空吗?我想替你拍些照片。"

"没空。我在接下来的每一天可能都要忙到晚上十点以后。好了,我要挂电话了,如果你太无聊的话,可以到我的公司来,我这儿有些东西可能会需要你的一些专业。记得来了之后找漾苹问要怎么拍,她会告诉你我们要的感觉。"

默言挂上电话后交待了漾苹,等牧雷来时可以先拍一些平面。

沈默言刚好赶上"欢欣向荣"的开门人潮,今天是国定假日,所以不到十点外头即挤满了人。恰巧今天邀请了电影明星蓝可儿办签名会,更是把整个百货公司挤得水泄不通。

默言匆匆忙忙地跑到虹霓设在二楼的专柜,就在快到时,一不留神在转角处绊了一下,正巧倒在一个人的怀里||何牧风的怀里。

两人好像被电殛到似的,把彼此推开,默言尴尬的道了歉后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直奔虹霓。

"沈小姐,你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身体发烫啊?"

"会吗?我的脸真的很红吗?"默言用手摸着双颊,心还狂跳着。今天是怎么搞的,竟让他看到自己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知会不会令他感觉自己很失常?

"不信你可以照照镜子,红到耳根了呢!"

默言从镜子里看着自己发红的脸和耳朵,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羞死人了。

何牧风怎会今天也到"欢欣向荣"?平日大老闆是很少在百货卖场巡视的,更离谱的是偏巧分秒不差地在转角相遇,平常走路还算稳健的默言居然跌了一跤,而且还不偏不倚地倒入那人的怀抱之中,令她恼极。

好在投入工作时的默言,很快就把早上的不愉快给忘怀了,因为百货公司的周年庆,连带使得每一家专柜都拼了命似地"抢钱".今年的各行业景气皆萧条,直接影响百货类的销售额。以虹霓而言,除了"朵拉"的业绩持续成长之外,其它卖点的成效都只算持平。默言不信邪,同业几乎是叫苦连天之际,她偏要创造奇蹟。

今日的亲自督阵确实有了显着的成果,光是一个早上就卖到了昨日一整天的业绩,最开心的莫过於默言了,起码今年的年终奖金已经有着落了。

大约下午傍晚时分,周启冬带了"鼎泰丰"的蒸饺来探班。

"默言,别这么辛劳,快些趁热吃了。"

"哇……好棒哦!启冬,你真是聪明,知道我的中饭到现在还未吃,饿得可以吃掉一整只手扒鸡。"沈默言高兴地说着。

"就知道你是工作狂一个,早中晚三餐一起吃,这样搞法,胃不闹疼才怪,真是粗心忘食。"

启冬提了三笼来,分了两笼给其它小姐,拎着其中一笼拉着默言的手走到休息室。

"乖乖坐着,我要看着你吃完,不盯你吃,一会儿又忙碌去了。"

大概是饿极,默言一个一口地吃,一会儿功夫一笼全解决了。

"吃慢些,喝口水,别噎着了。"他递给默言一杯由家里携来的洛神茶,默言咕噜一口喝乾,启冬又倒了杯给她。

"真是美味极了,你自己吃过了没?"

"吃过了,我今天吃素,随便在巷口的自助餐解决了。"

"今天是十五还是初一?"

"都不是,我是初二和十六吃素的,你忘了?"经他这么一说,默言才想起启冬由十六岁开始初二、十六都要茹素,差不多快十二年了,她老是忘记,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记不得关於启冬这些琐碎之事。

"好了,吃饱喝足了,我得继续奋斗。你今天不会专诚绕到此处看我吧?找我啥事?"

周启冬摇摇头,眼神有些回避她,双手插入裤袋里,不说话,只是盯着两人的鞋尖瞧。

"怎么了?你今天怪怪的,发生了什么事?"默言着急了,启冬未曾如此不知所措过。她拉着他的手,握在掌心。

"到底怎么了?"

突然地他抬起眉头,认真的看她。

"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想你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默言顿时松了口气。

"真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离开了呢!每回你要到国外云游之时,总是这般表情,而且离开得愈远、愈久,表情愈沈重。"

"我这样子,你会笑我吗?"他问。

"当然不会,傻瓜。女人都喜欢受人仰慕,有人想念总好过顾影自怜。"

"那为什么不能嫁给我?"

看来启冬最近真是想结婚想疯了,求了无数次婚。

"我说过啊!我是不结婚的。就算结了婚我们也不会幸福的,只会害了你。

我不是婚姻型的女子,只适合做一名单身贵族,自我经营、只为自己负责。"

"默言,嫁给我好吗?我真是爱死你了。我爱了你这么多年难道你丝毫无感觉吗?"

说着说着,周启冬突然紧握着默言的手,放在心口。

"你测测我的心跳声,每一次的撞击都是为了你。我好像等待了一辈子,就为了与你相知相许。"启冬说得款款情深,悸动不已。

"启冬,你听我说,我一点也不想结婚。不是只针对你一人,我摆脱不了家族离婚频仍所给我的阴影,只要是婚姻之事对我而言都是枷锁,请你谅解。"

启冬的绝望明白写在脸上。

"你不爱我是吧?如果你爱的话就会愿意嫁给我的。"

"爱与不爱对於我都是一样的。我不会嫁给我爱,也不会嫁给爱我的人,你明白了吗?"沈默言费心地解释。

"不明白。默言,别太主观好吗?婚姻的经营本就有许多的学问,你不能因为姊姊们的失败经验,就来论断你也会是个失败者,这可不像数学习作一样:一加一等於二。你可以破那个迷咒啊!我可以帮助你。"周启冬极力说服。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原来你根本就不爱我。如果你爱我,你会不顾一切地嫁给我,而不是如此这般地犹疑。现在我终於明白了你的真爱不是我,不管我是怎么深不可测地爱着你。"

"对不起,不要为了我痛苦好吗?至少我是公平的,谁也不嫁,是非自然会少。"

"不要说抱歉,你并没有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着我爱你,是我太一厢情愿了。"

"忘了对我的情愫,重新找个两情相悦的人。"

启冬平静多了,点了点头说:"你也要找那个两情相悦的人,当你找到时,那人会给你力量踏入婚姻。"

"不会有那个人的。我已经嫁给了公司,任何人对我而言都像与你的感情,不进不退,这也许也是一种爱吧||友爱。我会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掉入泥沼之中。"

"不是你说不掉就不掉的,认识你之初,我也告诉自己千万别爱上你,否则将万劫不复,结果还是情难自禁。爱情不是你说的那样,能够伸缩自如、来去如风的,当它来时任谁也无法逃脱;走时亦无法强留,你还认为自己有什么伟大的控制力吗?这简直难如上青天。"

周启冬就是不信沈默言能够一直如此的冷静。在他的想法里,每个人都有他的宿命,当宿命出现之时,理智即会消失。

送了启冬出大门,才发现外头的阳光笑脸迎人,默言眨了眨眼睛,深深地呼了口气说:"今天淡水会有美丽的夕阳,真想置身其中。"

"你是真心想去或是说说罢了?如果是真心想去,我可以当自己是司机;若只是说着玩的,我也可以替你到淡水捉几朵夕阳供你赞颂。"周启冬体贴地表示。

"你忘了我是工作狂吗?不过工作狂也有疲倦的时候,就今天吧!我要偷个闲。"

原来她的男友另有其人。

何牧风离开"欢欣向荣"时正巧在车子发动前瞥见沈默言与周启冬上了银白色的福特嘉年华。

每次见到她都令人惊艳。在他眼里,她不同於一般女人,愈是如此他愈想接近她、得到她,不容易到手的猎物他愈有精神追逐,他愈是稀罕。

这些天以来,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沈默言十八岁时的影中画像,摆在藏书阁里八年了,每当他苦闷、沈思时,它都是他的慰藉。他会把孤独、寂寞、痛苦告诉她,好像她是他的知己、他的永恆.

现在她突然活生生的走入了他的生活,岂有不把她纳为己有的道理?

何牧风下定决心非要得到她不可。

不论他有多少情敌;她有多少青衫之交。

第二天一早,何牧风差人送了九朵阿姆斯特丹纯白玫瑰到"虹霓",署名狐狸||

"狐狸?真是太诡异了,谁是狐狸?你怎么会认识这只狐狸的?"齐漾苹和梁晓韵围在沈默言的桌旁,研究着这个古怪至极的署名。

沈默言如坠五里云雾之中,理不出个头绪。

"有可能是花店弄错了,我来问问花店是谁送的。"

"不用问了,花一到时我就问了花店小弟,他说不知道是谁送的。订花的人打了通电话向老闆订的,花钱直接电汇给老闆。"

"总有汇款人的名字吧?"

"如果送花人存心不让你知道,就不会用真名。"漾苹分析着。

"不要太担心,就当他是个仰慕者好了。"晓韵倒是乐观,有人送花总是好事一桩嘛!管它是谁送的。

"但是这个署名透露着送花人是个危险人物,不然为何不用﹃爱你的人﹄、﹃为你心醉的人﹄、﹃为你着迷的人﹄诸如此类的署名,偏偏用﹃狐狸﹄。令人看起来就毛骨悚然。"漾苹心细如发,凭她的直觉总认为内容不单纯。

"你别把事情弄得这么恐怖好吗?默言已经被你吓得脸色发白了。"晓韵提醒她。

"我不是故意要吓默言的,实在是太神秘了。"

"而且,他居然知道我很喜欢阿姆斯特丹白玫瑰。"默言好不容易才找到舌头说话……

不只是今天,接下来的每一个礼拜六早上,沈默言都会收到九朵阿姆斯特丹白玫瑰,署名都是狐狸。

本以为是何牧雷开的玩笑,仔细盘问后确定不是他||

"怎么可能是我。就算我要送,也不会用﹃狐狸﹄当署名,我一定会用﹃山羊﹄、﹃小松鼠﹄这类的名字,﹃狐狸﹄太危险、太不友善了,怎么可能会打动得了心爱女人的心灵?"

过了三个月,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已经影响到默言的生活,她不断地猜测这个神秘人物到底是谁。

如果送花的人存心要把她逼疯的话,他已经做到了。

"先生,拜託你,请你告诉送花的人不要再送花了,你也看到了,这里已经是花满为患了,求他行行好,不要花这种冤枉钱。"默言沮丧至极,只好求助於每星期送花的小弟。

"是啊!现在这里到处都是乾燥花,丢了也真舍不得,最主要是不知道送花的人是何方神圣,收到这种神秘的礼物总是怪。"漾苹手里拿着今天早上才送到的阿姆斯特丹白玫瑰,就着鼻子嗅它的芬芳。

"沈小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闆说送花的人已经把一整年的买花钱全先结了,所以不能不送花来。"送花小弟十分无辜地说。他心想,也真奇怪,怎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按照常理这个神秘客也应该要现身了,怎会这位小姐还摸不着头绪?

"我看你也不要白费心机了。默言,你就当作他钱多嘛!没地方花,只好找个美姑娘送花,其实他要送应该送宝石、钻戒,这样更刺激,一年下来你差不多也可以开家珠宝行。"送花小弟走后,漾苹说笑着。

"随它去,我现在不想烦恼了,就当公司受他赞助鲜花装饰。"默言只有看开。

"对了,晚上﹃宜人传播﹄的酒会你去不去?应该会是冠盖云集,他们新成立了有线电视台,投资者都是些大人物。"

"我会去看看有些什么商机。"

"你一个人去吗?要不要携个男伴去,比较正式。"

"我没有男伴。"

"可以找启冬嘛!他会很乐意陪你去的。"

"不,我已经很辜负他了,不想再伤他太深,欠他太多,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他向你求婚了吗?"漾苹小心翼翼地问,她希望默言能够拒绝他,让他彻底死心,因为她也很喜欢他。

"次数多得让人以为是虚情假意。"沈默言有点愤世嫉俗。

"人家对你情深义重,你却说成虚情假意,真是可怜的启冬。"漾苹为启冬抱不平。

"原谅我,我是苛薄了些。但,我就是不相信天下还有这等痴情专情的男子,你看我们周围不就充斥着伪君子?婚姻幸福,情爱如意的又有几人?"

"你对爱情太冷漠了。"

"不是冷漠,是冷感。我根本不想有反应。我的几个姊姊、堂姊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哪一个不是找侦探又是录音、跟踪、捉奸的。与其日后弄得千疮百孔,不如现在冷感些,冷感就不会失落了心,就不会心碎。"沈默言说得斩钉截铁,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

"如果让你碰到令你彻底瓦解的人呢?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你神魂颠倒。

"漾苹从前也是不信爱情的,自从认识了周启冬之后就不同了,她甚至会梦到他。也就是说:她是碰到了令她瓦解的生命泉源,才开始相信爱情的。

今日由默言嘴里肯定地得到答案之后,她想她要更主动些,多给周启冬机会发现她的优点,让他知道天下世间不是只有一个沈默言。

"那么,我会尽量避开他,只远远的欣赏他。"默言答。

"那会很痛苦的。"要是她绝对办不到的。

"总好过被背叛的痛苦,至少远远的欣赏尚有无限的遐想,得到之后却未必能保有那一份距离的美。"

"老天保佑你的真命天子不要太早出现,否则他可会有苦头吃了。"

"不会出现的,因为根本没有这个人。"

"胡说,一定会有的,每个人都会有。只是出现的早晚罢了。"

"你呢?你的真命天子长得什么样?"沈默言十分感兴趣。

"说了你可别笑我哦!"

漾苹想寻求默言的帮助,所以她说了启冬的名字。

"真的吗?"默言知道后很惊讶,因为她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层。在她的世界里,一直以为启冬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还没有心里准备除了她之外还会有另一个女子可能侵入,也许现在正是让启冬展翅高飞之时了。

"你会帮我吗?我需要你的力量,否则那只呆头鹅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发现我。"漾苹嘟着嘴说。

"当然会帮你喽!我会制造一些机会让你和启冬多独处,多亲近些。不过还是要靠自己,靠缘份。"沈默言说这话时正巧何牧雷拨了电话来。

"嗨!好久没和你联络了,都快忘了你的模样,晚上出来吃顿饭如何?"

"晚上有事。你也太夸张了,我们上个礼拜才到福华饭店吃饭,不是才见了面吗?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们半年没联络。"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五天没见就是十五秋了,还不久啊?"

就是会耍嘴皮子,除此之外看不出优点。

"真应该请你到虹霓做业务公关,你做摄影师实在太浪费人才了,怎么样?

有兴趣转行吗?"默言实在受不了他的极度无聊,只好帮助他找些事忙碌,否则他还以为每个人都同他一般闲散。

"默言,你怎么都不相信我的一片真心呢?我说的话都是出自於肺腑的。"

"我没有不相信啊,只是打了点折扣。"

"可以问打几折吗?"

"一折。"

"你好残忍,打了一折不就等於全盘否定我的赤诚吗?"

"你真能扯,好了啦!我要忙了,不聊了。Bye!"沈默言顺手挂上电话。

"那个何牧雷想追你不成?每回打电话来都胡言乱语的,若是我早就挂电话了。"漾苹说。

"他也不是真的很坏,只是心智不够成熟,富家公子从小被宠坏了,不知人间疾苦。"

"怎么与他大哥差那么多?不同母亲生的还是有差。"

"可以用云泥之别来形容。不过我宁可和单纯的弟弟相处,不愿和複杂的哥哥斗智,太伤神了。"默言说的是实话。

"弟弟除了单纯之外也比较好掌握。"漾苹补充说明。

默言伸了个懒腰说:"我先回家洗澡换装,晚上不能太马虎,总要应酬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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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爱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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