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数天后。
“颜颜，前几天听说伯父差点被辞退，那你家的债务没问题吧?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志杰问着坐在他对面的楚颜。
最近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前几天，好好的贷款案突然搁浅，眨眼又恢复正常，急得他差点一夜白头。而现在，一切终于步上正轨，他也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安慰她。
“我妈告诉你的?”抚着额际，楚颜满脸疲倦。
“伯母也是担心你，如果你有需要，我真的希望能帮你。”志杰一脸诚意。
“谢谢你，志杰，你真是个好人。”楚颜感动地湿了眼眶。
现在的志杰，比起过去成熟了很多，很窝心，也很体贴。
“那……”他突然吞吞吐吐起来，脸上飘起一抹异样的红晕。“我这个好人，能有这份给你幸福的荣幸吗？”
她惊讶地睁大眼，无法消化志杰话中的含义。
“志杰，你，你是什么意思?”她结巴地问。
志杰走到她身边蹲下，仰首看她，一手搭上她膝盖。
“颜颜，再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
楚颜倍受刺激的心脏激越地跳动，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志杰，你别这样好吗?”她为难地看着他。
他突然紧握住她的手，热切地要求：“颜颜，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
天，他居然在跟她求婚，她简直想昏倒了。
这是第二次，他向她求婚。
迷茫晕眩中，她恍然想起，他第一次向她求婚时，她心中的欢欣喜悦。
那时的她，相信自己将是童话故事中走向幸福的公主，而此刻的她，却已历经沧海，再也不相信童话故事的结局。
如果此刻拿着戒指，跪在她面前的是另一个人，相信她会喜极而泣吧?
可她却亲手斩断了通向幸福的所有出路。
她与卓阳再没有幸福的可能，那她是否嫁给志杰，也已经无关紧要了。
转念一想，要让卓阳彻底死心，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方法?
他会因此而恨她吧?
想到这里，她整颗心狠狠一抽，痛得说不出话。
“相信我，我以后一定会做个最模范的老公，绝对不会让你再受丁点委屈。”
志杰举手发誓，一副如果做不到就天打雷劈的样子。
“我知道你现在喜欢的人，是你以前的老板，不过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只要你嫁给我，我一定会给你幸福，让你彻底忘记他的存在。”
看着面前的志杰，她在他眼底找到-了专注与执着。
既然他都不介意自己与卓阳的过往了，那她又何苦执着于他曾经的背叛?
更重要的，与志杰结婚，可以让卓阳对她彻底死心。
其实她原本就想，请志杰和她合演一出让卓阳死心的戏，现在不用了，有什么比事实更残忍的呢?
闭上眼，她点了点头。
“真的?你真的答应了?”见她点头，志杰犹不敢相信地追问。
一把拉起她，他抱着她在办公室里旋转。
“太好了，我要结婚了！颜颜答应嫁给我了!”他大声喊着，就快被幸福给淹没。
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守护握在手中的幸福，绝不会再让她轻易溜走。
天旋地转中，楚颜一直紧闭双眼，不敢睁开。
那整个天地都在旋转的感觉，像极了那一天她答应卓阳交往时的情景。
假装这一刻抱着她的，仍然是他，假装将要为她戴上戒指的，也是他，她的心中涨满说不出口的酸楚，无声的，在她心湖中荡漾开来，酸得她想落泪。
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大圈后，一切再次回到原点。
楚颜不禁开始怀疑，也许那场平安夜、懈寄生下的拥吻全是幻觉，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全是出于自己的想像。
可是疼痛的心房，却清楚地告诉她，她所有的爱恋与哀愁，在经过这短暂的三个月后，再也唤不回来了。
***
两人定在一个星期后结婚，是楚颜的坚持，于是婚礼在林楚两家家长的主持下，如火如茶的筹办起来。
在林家商量完婚礼的宴客细节后，已是深夜，林家两老本想留楚颜在林家住一晚，但她仍是婉言拒绝了。
志杰义不容辞地送楚颜回家，谁知刚上路就开始飘雨，雨势还愈趋激烈。
楚颜倚着车窗假寐，不想说话。
在林家一直扯着嘴角陪笑脸，累得她两边脸颊的肌肉都僵硬了。
志杰也体贴的没有吵她，开大了暖气，怕她受凉。
就快到楚家时，车子前方猛地闯出一道身影，张开双臂拦住车子。
志杰忙踩煞车，车子险险地停在那人面前。
“颜颜……”志杰震骇地望着前方。
“怎么了?”经过这个小小的插曲，楚颜也睁开了眼，看向水雾弥漫的车外。
那道高挺的傲岸身影，怎么那么眼熟?
不会是卓阳吧?
车灯一照上他的脸，证实果然是他!
他全身都滴着水，雨点还不断打在他的身上；脸上。
她什么也没说，就只隔着挡风玻璃，望着狂风暴雨中的他，她的眼睛不争气地开始湿润，震动的心房似乎悄悄流泄出感动的情绪。
不顾一切地奔下车，她来到他面前，与他面对面地望着。
雨滴不断落下，打在她的脸上，让她几乎张不开眼睛，但她却努力地想看清他。
才几天没见，他就已憔悴得让她几乎认不出来。
恍惚中，她觉得卓阳在哭，借着雨水的掩护，在大雨的夜里尽情流泪。
心，酸酸的揪扯在一起，眼眶里凝聚着盈盈水意。
“你白痴啊，这么大雨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她吼他，庆幸冰冷的雨丝可以湮灭她为他心酸哭泣的一切证据。
“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要是被车撞到怎么办?”
卓阳却始终一语不发。
车上的志杰拿了雨伞过来，遮在她头上。“上车再说吧，雨这么大。”
楚颜却一动不动。
叹了口气，他把伞撑在他们中间，让卓阳和楚颜都尽量不被雨水淋到，完全不顾自己。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卓阳开口了，低哑的嗓音渗进浓浓痛楚。
“是不是真的?”
楚颜睁大了眼。“什么?”
“我妈告诉我，你就要和林志杰结婚了，是不是真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为她淋雨病倒，被母亲强行押着躺了好几天，而今天一大早，得到的消息，却是她要结婚了，和她的前任未婚夫。
为什么?谁能告诉他?
他以为痴心等待，终能换回她的接受，可谁知却等来了她要结婚的噩耗!
心爱的女人要结婚了，新郎却不是他!
他卓阳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看来柳菲的诅咒终于成真，他卓阳也遇上了让他心碎的女人!他诚心奉上的爱情，在她看来一文不值，还被凄惨地弃如敝屣。
“告诉我是不是真的?”他怒声大吼。
楚颜咬着唇，红着眼，一语不发地看着卓阳受伤的神情，心也坠到了不见底的深渊。
“是，颜颜就要跟我结婚了。”志杰受不了楚颜为难的模样，忍不住插嘴。
“闭嘴!我在跟她说话，谁准你插嘴?”卓阳不领情地怒吼。
握住楚颜的肩胛，他不断逼问：“说，是不是真的?我不要听别人说的，我只要听你说，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他摇着她，摇得她头晕眼花，雨点不断打在她的身上。
想到与骆燕的交换条件，狠着心，她在风雨中嘶喊：“是，全都是真的。”纷乱的泪水也同时混着雨水，疯狂下坠。
卓阳不敢置信地松开手，一步步后退。
“真的，全都是真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嫁给他?难道你从来没在乎过我的真心？”他喃喃低语。
“卓阳……”楚颜凄楚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卓阳猛地冲到志杰面前，双拳像急风暴雨般击向志杰，嘴里不断喊着：“是你，是你抢走了颜颜，我要杀了你，只要杀了你，颜颜就会回到我身边……”
迫不得已，志杰也开始反击。两个男人扭打着，翻滚在水洼中。
志杰手上的雨伞落在楚颜脚边，她不断呼喊着：“住手，住手……不要再打了!”
早巳打红了眼的两个男人哪里肯听?
眼看卓阳高高提起了腿，就要踢向滚倒地上的志杰，要是这一脚踢上去，志杰还有命吗?她怎能让他为了她如此伤害别人?
闪身扑了过去，她挡在志杰身上。
卓阳及时收住了腿，差点就因收不住势而跌倒。
“你给我起来!”
他拉起她，脸上的表情愤怒无比，让人不寒而栗。
他右手高高扬起，就要掴上她的脸。
楚颜认命地闭紧眼睛，等待地动山摇的一掌。
半晌，该落下的巴掌始终没打下。
她睁眼一瞧，发现他的手还停在半空，脸上还是一样愤怒，但眼中的戾气已悄悄消退，换上了无限的失望。
“你居然为了他完全不顾自己，那我还有什么好争的?”
楚颜一震，清楚地在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找到了心灰意冷的绝望。
这一次，他是彻底对她死心了?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可她的心为什么却是那么痛……
卓阳放开她，踉跄后退，脸上是心碎神伤的笑容。
悲哀地再望她一眼，他决然地转身离开。
楚颜怔立原地，痴然望着卓阳跌撞离去的脚步，她的心仿佛也随着一并死去……
***
神圣的教堂，无数的亲朋挚友正在等着为她的婚礼，送上诚挚祝福。
挽着父亲楚景天的手臂，手上捧着白色蝴蝶兰的新娘捧花，楚颜在婚礼进行曲中，徐徐走向圣坛。
她手上白中带粉的蝴蝶兰柔柔地飘摇着，像在召唤幸福的到来。
人家说，蝴蝶兰代表“幸福渐渐到来”，可她走向的，真的是通向幸福的路吗?
整个教堂的人都含笑注视着婚礼的进行，期待着这对新人能获得幸福。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幸福早就在那个漆黑，下着大雨的夜里，被她亲手埋葬。
她每走一步，心痛就加深一分。
路再长，也终有走到尽头的一刻，更何况是铺着红毯的短短走道?
站在圣坛的牧师前，楚景天把女儿的手交到林志杰的手中，脸上是满满的喜悦。
隔着面纱，楚颜朦胧地看见志杰脸上掩不住的喜悦，内疚悄悄涌现，她叹息垂首。
是她对不起志杰，一个心里没有他的妻子，注定会伤他至深。
到了这一刻，她的心里仍在念着那个不该想的人。
卓阳，他好吗?他是否还在怪她、怨她?他是否明白她的无奈?
倏地，眼眶涌上点点泪花，模糊了眼前幸福的假象。
幸好，隔着一层面纱，她与所有人阻隔成两个世界，没有人能够看见她眼中的感伤、牵挂。
卓阳不会再原谅她!这个事实让她在自己的婚礼上泫然欲泣，找不到半分身为新嫁娘该有的愉悦幸福。
“林志杰先生，你是否愿意接受楚颜小姐成为你的合法妻子，并承诺无论顺境、逆境、疾病、贫穷，始终爱她，尊敬她，至死不渝?”
志杰看一眼身边的新娘，握住她的手一紧，无怨无悔许下承诺：“我愿意!”
楚颜惶然抬首，志杰脸上的深情厚爱让她心中一抽，面纱下的眼凝着泪水，凄楚滑落。
脸上挂着慈爱笑容的牧师转向新娘，柔声问：“楚颜小姐，你是否愿意接受林志杰先生成为你的合法丈夫，并承诺无论顺境、逆境、疾病、贫穷，始终爱他，尊敬他，至死不渝?”
楚颜的视线在牧师和志杰身上来回游移，可“我愿意”三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在她心里，教堂是最神圣的地方，是见证神圣婚约的殿堂，公主和王子就是在这里得到所有人的祝福，找到深系彼此的幸福。要她在教堂里，天主的面前说谎，不，她做不到!
感觉到她的犹豫踌躇，牧师提高音量再问一遍，志杰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握着她手的力道愈来愈大。
宾客们感受到气氛有异，开始窃窃私语。
“颜颜!”孙萱站起身来，几乎忍不住要冲过来，责问女儿为何在这种时候犹豫不决。
楚颜回头看向母亲，发现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疑惑。
谁知志杰却在这时，勇敢地站了出来，安抚孙萱道：“妈，您不要逼颜颜，我要她考虑清楚，是不是要嫁给我。即使她的答案是NO，我也不会怪她的，只能怪我自己没有福气。”说着，他情深地看向楚颜。
“志杰……”面对如此体贴的深情，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颜颜，看志杰对你多好，你还犹豫什么?点头啊!”孙萱着急地喊。
所有宾客也一起大声鼓励犹豫退缩的新娘：“嫁给他吧，还犹豫什么?”
所有的人似乎都比她这个新娘着急，楚颜却始终无法点头。
说“我愿意”不难，可是这一点头，就是一辈子的决定。对未来，她丝毫没有把握。只因身边这个等她点头的人，根本不是她心里期待的新郎。
一声“我愿意”出口，她与卓阳之间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要她完全斩断与卓阳的过往，她真的不舍得。
志杰捧着她的脸，温柔如水。
“颜颜，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给你幸福的，嫁给我吧!给我个让你幸福的机会，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多么相似的承诺，一时间，楚颜整个人都晕眩了，眼前志杰的脸庞与卓阳深情的脸孔，不断重叠。
与卓阳过往的所有甜蜜，在她眼前如电影镜头般不断闪现，一幕接着一幕。
“楚颜小姐，你愿意与我正式交往，并且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永远爱我，不离不弃吗?
“答应我，我们永远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我会永远等你……”
“你居然为了他完全不顾自己，那我还有什么好争的？”
“--”
他的深情、他的伤痛、他的期待、他的绝望，全都在她心中澎湃汹涌，她忘不掉。
带着一份如此铭心刻骨的爱恋去嫁人，她能给志杰幸福吗?
不，她不能这么自私。
她已经伤害了卓阳，不能再狠狠伤害志杰。
幸福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她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要去找他，然后告诉他，她真的真的好爱他……
如果他还是不肯原谅她，那么她会等，等到他回心转意的那一天，即使这份等待会耗去她的一生，她也无怨无悔。
掀起脸上的面纱，她的脸上是被泪水洗过的坚决神情，清丽的叫人不敢逼视。
面纱不是该等到新郎来掀吗?所有人都被新娘的举动给吓到了，抽气声纷纷响起。-
孙萱简直快被女儿给吓死。
“志杰，对不起。”楚颜望着志杰，眼里满是内疚。
志杰像是早料到如此结局，没有逼问，没有责难，只关切地问她：“你都想清楚了?”
她点头，坚定的像个将上战场的勇士。
“卓阳不见得会原谅你，你不怕?”
想想，她摇头。“我会用我的行动来证明给他看，我是真的爱他。”
“看来我是彻底失败了。”志杰叹了口气，垮下双肩，做出一副难过的表情。
“志杰。”她抱歉地看着他。
谁知他又立刻打起精神，神采熠熠的根本不像失恋又失婚的模样。
“没关系，如果他不要你，我会永远做那个候补的。”他反过来打趣道，顺便挑拨离间，破坏人家感情。
“林志杰!”一声暴喝，从圣坛上的帷幕后惊天动地传来，直接劈进每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瞪向那块红色的帷幕。
天，后面不是墙壁吗?为什么会有人声呢?难道是耶稣复活?
帷幕慢慢卷了上去，童话故事般的场景渐渐展现在每个人眼前。抽息声此起彼伏地呼应，每只眼睛都唯恐瞪的不够大。
志杰识趣地悄悄闪开，楚颜呆立当地，只有急切的心跳泄露了她的情绪。
一辆金碧辉煌，犹如童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马车，静静立在那里。雪白的骏马，豪华的车厢，一切都像梦幻中的场景。
对了对了，还有一个比王子更帅、更有型的男主角，深情款款地捧着一束凝着露水的红色郁金香，踩着优雅步子，缓缓走向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女主角。
他站定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献上手中的鲜花和闪亮璀璨的钻戒。
“颜颜，红色郁金香代表‘爱的告白’，戒指象征了承诺与束缚，而钻石意喻着恒久不变。相信我，这枚刻上你我名字的戒指，一定可以伴着我们的爱，恒久永传。”
“卓阳，为什么?”她不解，他不是应该恨着她?为什么还如此劲爆地出现在这场婚礼上?
“你先接受我的戒指，我再告诉你一切。”他开始谈条件，充分暴露身为“奸商”的劣根性。
可是，她乐得被拐。
她脸上又是笑，又是泪的，任他为她戴上象征束缚与承诺的钻戒。
卓阳站起身，轻吻新娘的面颊，尝到咸咸的滋味，心中却涌上阵阵甜蜜。
“那天晚上我回家以后就病倒了，高烧不断，转为急性肺炎，我不肯吃药打针，我妈急得半死，终于告诉我一切，包括你跟她的协定。
后来，我就去找林志杰，向他坦诚一切，他也明白你心里爱的人‘现在’是我。”
他刻意加重“现在”两字，还狠狠瞪了旁边无辜的志杰一眼。
“但你好不容易才答应嫁他，这小子死也不肯放弃这场婚礼。我们达成协定，一切由你决定，如果到最后，你仍是愿意嫁他，那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相反，如果你喊停，他也不能有任何异议。
颜颜，你不知道，刚才牧师问你，是否愿意的时候，我的心脏差点停摆了，幸好……”他的唇停止说话，开始进行更伟大的工程--吻她!
幸好，她终于在最后关头喊停了不是吗?
她始终无法拒绝心灵的指引，无法停止追求真爱的脚步。
她爱他，所以无法把自己的未来交在另一个人手中。
神圣的教堂中，一对相爱的人以吻为誓，许下终生不变的承诺。
欢呼、掌声响彻每个角落，幸福的钟声缭绕四周。
她，终于在懈寄生的牵引下，觅得此生最爱--她的懈寄生情人。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