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慈祥的长者,大概就是像眼前这一位,他年轻的时候在商场上极为强悍,等他退下了位置,把自己一生的心血交给下一位继承人后,那强悍的气势全然消失,变成了一个眉开眼笑的老爷爷,跟司马骏小时候的感觉大不相同。
王大一享受着含饴弄孙的乐趣,他手中抱着自己可爱的小孙子,对着司马骏说些言不及义的事情。
“你还年轻,还可以多拼个好几年,但是有时候回头想想的时候,就会觉得生命中错过了很多事情,我很高兴在我忙碌的时候认识了我太太,而且不管我脾气有多坏,平时有多忙碌,她都没有放弃我。”
王大一的太太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了,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却透着对他的崇慕,就好像在她眼里的不是一个糟老头,依然是二十年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
司马骏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时候,他厌恶这种名叫“圆满快乐”的画面,每当看见这种画面的时候,他就很受不了的想要破坏这一切,只不过现在的王大一根本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当然也不值得他去破坏。
“我要走了,王伯,公司里还有事。”
“坐一下,我太太炒了一道拿手菜,你一定要尝尝看。”
王大一等太太走进厨房,这才放下手里的孩子,让小孩子到客厅里去玩,饭厅顿时只剩下他跟司马骏。“其实我今天邀你来吃饭,是为了向你贺喜的。”
“贺喜?”司马骏脑海里转过了最近几个合并案的成功,这些合并案非常的轰动,虽然未公布在媒体上,但是也造成了一些敌对公司的耳语,怪不得远离商圈的王大一知晓这些事,这几个合并案的成功,他的确也很自豪。
“谢谢王伯,你是从哪里知道消息的?”
王大一捻着胡子笑了起来,“我亲眼看到的,说实在的,我真的吓了一跳,若不是亲眼看到,我还不敢相信你结婚了。”
“我结婚了?”司马骏目瞪口呆,他不晓得王大一是老人痴呆,或者是单纯只为了耗费他的时间,所以才会冒出这种荒谬的事情。“
我没有结婚。”
王大一怔了一下,“可是我听说你情妇很多,没有孩子,所以我以为……“
“你以为错了,王伯,我真的要回去了。”
他不悦的起身,他来这里不是要来听一个脑筋痴呆的老人讲这种无聊的事,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可是那个小孩子真的很像你,我再怎么老花也不会搞错的,骏,像你这么好看的小孩,不是随便就能遇得到。”
他起身的动作突然僵住,“小孩?”
王大一口沫横飞的说着:“是啊,一个三岁的小男孩,旁边陪着他的好像是个佣人,男孩长得很像你,我是听说过你的私生活很乱,可是你有一条准则,就是绝对没有小孩。我以为你是为了你的妻子小孩着想,所以才故意隐瞒这件事呢!”
“你确定他三岁?”
“嗯,我跟那个小孩讲过话,他说爸爸在台湾、要带他去玩、爸爸很忙之类的,我以为是你。”
司马骏慢慢起身,“那不是我的小孩,你认错了,王伯,我没有小孩,也不可能有小孩,每个女人跟我在一起时,我都非常注意这一点。”他非常确定这一点,他绝不允许阴阳怪气的小怪物出现在这世界上。
“可能是我认错了,可是……可是……真的很像。”
王大一还是很难接受自己看错了。
司马骏没理会他,简单的道别后,随即上了车。
关上车门后,司机立刻就开车往他的住家前进。
一进家门,司马骏最近的新欢,一个稍有名气的女明星迎了上前,她穿着既薄且透明的丝衣,几乎快要一丝不挂,而说话的声音满是娇嗲。
“骏,你今天叫我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司马骏脱下外套,丢在挂衣架上。他今天的心情非常不好,加上他本来就是个阴沉的男人,因此此时看来特别恐怖。
他冷声道:“给我滚,我有事情要处理。”
“骏。”
司马骏厉眼望着她,她的姣好身材看在他眼里,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女人也有的东西,女人对他来说只有泄欲的作用,对方是谁根本就无所谓。
“我叫你滚,没听见吗?以后再也不许你到这里来。”
女明星被他如毒蛇般冷酷狠毒的眼神吓得直发抖,再怎么不识相也知道要立刻离开,她换上衣服,马上夺门而出。
司马骏立即拨打电话。“去帮我查查看,我四年前跟谁在一起,那些女人有人怀孕吗?”
电话里传来简短的应答声后便挂断。
没多久,那人回了司马骏电话,司马骏用力握紧拳头,听完报告后,他奋力的把电话往地板摔去,只因为他所得到的答案,超乎他的想象。
“龚秀人,只有龚秀人,怎么可能,他是个男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他躺回沙发上,疲惫感蓦地袭来,那个他唯一包养过的男人……不过也不能算是包养,因为他没付过龚秀人一毛钱,龚秀人的身价虽然不如他,但是他并不贫穷,甚至在学术界还有很高的地位。
他当初并不是因为钱跟他在一起的,就好像自己也不是为了包养他而跟他在一起,两个人很自然的在一起,然后又很自然的不再联络。
他们是在国外一个盛大的嘉年华会遇见的,他为了开会而出现在那里,而龚秀人可能是为了参加嘉年华会也去了那里。
他还记得他那张清丽绝俗的容貌,当时龚秀人因为人群的推挤而扭伤了脚,他就坐在一旁揉脚,等到喧嚣离他远去,人群散去,他仍坐在阴暗的角落等待帮助他的人出现。
而他那时正好开完会,在经过结束的嘉年华会会场时,就遇见了龚秀人。
当时龚秀人向他求助,他还以为他是卖春的人,因为有着那样绝色容貌的人,一个人坐在阴暗的路边,还对他露出毫无防备的表情,不能怪他当初会误会。
当晚他们就上床了,龚秀人从脚指到指尖,没有一个地方不美,他贪恋着他的身体,根本就不让他离开他的身边,为了和龚秀人温存,他难得的把隔日的会议给延期。他们在异国风情里爱上了彼此的身体,除了性,他再也想象不到还有别的名词可以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种关系持续了半年,每次龚秀人都会主动跟他联络,说他人在哪里,现在在做什么。他若是不太忙,就会立刻抽空到他在的地方,然后在旅馆里,他们纵情的贪取彼此的体温。
直到他的一个情妇怀孕,以此要挟他,他根本懒得理会,立刻就要她堕胎,就算她不堕胎,那个孩子也不可能是他的,他非常清楚这个事实。
当时龚秀人在他身边,自然也听到了这件事,他忘了当时他问了自己什么,也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些什么,从此之后,龚秀人就没再找过他。
这段关系结束得十分利落,他不爱男人,所以龚秀人有没有再跟他联络,他根本就无所谓,依照他的想法,若是这段关系持续一年以上,说不定他早就甩掉龚秀人了。
他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不可否认的,在这么多人里面,龚秀人算是跟他维持最长关系的情人,他们之间没有金钱交易、毫无利益关系,领域又完全的不同,不知为何他们会在一起这么久?
龚秀人笑起来的样子很天真、很可爱,又很纯洁,跟他专业的学者形象几乎无法串连在一起,他总是会专注的看着他,因为他跟围在他身边的人不一样。
没错,他看起来就是那种他最想毁掉的人,幸福的家庭产生出来的小天使,相信这世间有人道、有善良,还有爱。
简言之,他就是他最无法忍受、最想毁灭的人种,他内心非常深沉的阴暗面,总是无法忍受龚秀人的存在。
***
“龚博士,有人想要见你。”
“我很忙,等一会吧。”
“可是他人已经来了。”
秘书一副快要喘不过气,或者是快要昏倒的表情,好像是看到梦中的白马王子,或者是超级偶像在他面前,让龚秀人很想笑,他不知道来访的人是谁,但是一定是个名人。
但是不论是怎样的名人,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是认不出来,几乎与电视绝缘的自己,就算有个超级偶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可能也完全不认识,甚至连他姓什么都不知晓。
“那请他进来吧。”
他持续的看着计算机印出来的数据报表,直到有人走到他的前方。
“嗨,博士。”
龚秀人保持着礼貌性的笑容往上抬起头,他可不想在面对超级偶像时,还露出一脸痴呆的表情,然后被协会的秘书给念上一顿。
“你好……”
他的好字哽在喉咙里,司马骏不是超级偶像,但是他可以理解秘书为何一副快昏倒的样子,因为没有一个偶像明星长得比他更好看,也没有人比他更风流,更何况稍懂财经的人,一定知道他这个大人物。
他深不可测的眼眸正望向他,就像在探测什么。
龚秀人的双手抓紧报表,一颗心差点跳出胸口。
司马骏开口:“不认得我了吗?博士?”
“司马先生。”
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就像也在压抑着自己此刻狂乱的心,他感到自己的双手掌心在冒汗,整个人不自觉地慌乱了起来。为什么司马骏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他发现了那个秘密!
不可能的,他做得天衣无缝,不可能被发现的。
如果被发现,司马骏不会亲自来找他,他会通知法院,派出律师,连一丝喘息的空间都不会留给他的。
他知道他的行事作风,也了解他一向冷酷的个性,那像毒蛇一样阴沉、伺机将毒牙咬入敌人身体里,让敌人根本就无法反抗就立刻倒地的作法,他见识过。
一思及此,他立即冷静下来。司马骏不可能知道那件事,否则他不会这么冷静的站在他面前。他回以一个简单冷淡的笑容,彷佛他们的距离很遥远,就像陌生人一样,这几年来,他们的确就是互不联络的陌生人。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毕竟有好几年没联络了。”
他答得随意,将手中的报表拿起来,放到另外一个桌上,司马骏充满兴味的看着他的举动。
他们往常的确没有很亲密,除了在床上之外,他们不会随便碰触对方,在他们之间,距离是个禁忌,他们彼此不会打破这个禁忌,就好像这个禁忌是他们的共识。
“我现在不是来联络了吗?一起到饭店去吧。”
这句到饭店去,代表的意思不言而喻,龚秀人挑起了双眉。“很抱歉,我不想再过那种放荡的生活了,我已经有一个正常的家庭,而且也回复成正常人了。”
他双眼里闪耀着某种异样光芒,让司马骏难以放手,他今天只是来打探消息,但是如果能把他抱在怀里,也算是今天最有收获的一件事。
毕竟他虽不爱男人,但是跟龚秀人在一起,对他来说算是一段十分愉快的记忆,甚至是太愉快了。
他将手环过他的腰身,男性的贺尔蒙正蠢蠢欲动,他记得他的发丝撩乱地披散在床枕上是多么的迷人,比他有过的所有女人都还要迷人。
“有时候偷情会让生活更刺激。”
龚秀人借着拿纸的动作,不动声色的推开他的手,司马骏有多么没有道德观念,在那一段日子里,他已经非常清楚,他可以拥有他,更可以在拥有他的时候同时拥有别的女人,而且是很多的女人。
“你说错了,有时候偷情会玩火自焚,火可能不会烧到你身上,却会将我烧焦,我不想拿着灭火器朝自己身上喷!”他说得十分冷淡。
“你真的结婚了?”他拿出烟盒笑道,话语里充满鄙视,却又不让对方有抗辩的机会,这是他向来的手段。”你对女人真的硬得起来吗?”
“你不是我的心理医生,这么私人的事情,我应该不必向你说明吧。”龚秀人回答得很冷淡。
司马骏拿起打火机点烟,龚秀人立即拿走他的烟跟打火机,“这里不能抽烟。”
司马骏彷佛是第一次被人这样限制,他锐利的眼眸上扬,通常那代表他的不悦。
龚秀人将他价值不菲的打火机放在桌上,把烟丢进垃圾桶。“烟对小孩不好,我的小孩晚一点会到这里来。”
龚秀人非常明了,与其让司马骏疑神疑鬼,不如大方的说出自己现在的状况,有时候故意放出一些消息,也是一种上上之策,更何况跟司马骏周旋,的确需要耍一点心机与手段。
“你小孩几岁了?”
“满三岁。”
司马骏两眉拢聚起来,“也就是说,当初你要去巴黎参加学会的时候,就有这个小孩了?”
龚秀人讽刺的笑了起来,“你可以有上千个情妇,我就不能有女人吗?”
司马骏从来不觉得对感情不忠是一种错误,但他却因龚秀人的不悦而笑了起来。“我没有上千个情妇,那时只有几个而已。”
不想再谈那些曾让他不愉快的旧事,龚秀人推推自己鼻上的眼镜,转而面对司马骏。“我们都很了解对方,你不可能是为了叙旧来找我,也不可能是突发奇想想来跟我上床,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听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有一个人告诉我,说他看到一个小孩长得很像我,小孩大概三岁,四年前我跟你交往过吧?”
“你还同时跟很多女人交往,不单跟我一个人而已,别忘了你是一匹种马,四处播种应该是你的强项,不是吗?”他故意说得嘲讽,却无法制止掌心跟后背的冷汗狂流,也无法抹灭当时自己被深深伤害的痛。
那种痛几乎让他无法忍受,直到拥有孩子后,才让他渐渐学会释然。他不想恨着一个人,然后让那种毒素充斥他的环境,使他的小孩子也学会恨人,然后变成一个跟司马骏一样的冷血动物。
“那些女人没有怀我的孩子,一个也没有,就算当初来威胁的那一个,也是想要捞点好处,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你在暗示我,我能够生小孩吗?你不是说跟我在一起,无论再怎么激情、热烈、频繁,唯一的好处,就是我不会生小孩。”
龚秀人转过头面对着他,他强迫自己不能退却,只要退却,精明的司马骏就会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尖锐的声音透着痛苦,只是深深隐藏,不想让他知道这段话非常伤他。
他曾经为他说过的这一段话非常痛苦沮丧过,现在反倒变成了反击的利器,而且这一段话还是如此的无懈可击。
司马骏沉默着,龚秀人背后的冷汗流得更多,他知道司马骏此刻在思考,而门打开的声音,让他的思考中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