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东方龙拒不见客。不管是谁，他都不肯见！甚至连这几年与他最亲密的战友－－刘域，也不得其门而入！
急转而下的剧情让新闻界好奇得快死掉，各种传言甚霄尘上，可惜当事人却完全不闻不问。
有人说东方龙和巫美琪已经飞往加拿大秘密举行婚礼；有人说东方龙求婚遭拒，想不开自杀；有人说那只是东方龙为了宣传自己所要的花招，现在效果已经达到，他人也飞往国外拍戏，等着坐收成果；甚至还有人说巫美琪和东方龙其实早在几年前已经同居，而且还有了孩子……
短短几天，东方龙已经成为全亚洲最受瞩目的男星，新闻戏剧性直逼连戏剧！可惜他们无法得到证实，因为东方龙神秘失踪，而巫美琪也不知下落。
男女主角都不在，那还有什么搞头？
只有关亚歌知道事实的真相，只是谁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待在东方龙身边的竟然是她！
她默默照顾东方龙，什么话也不问、什么话也不说。
东方龙倒在她家门口的时候，她有说不出的震惊，可是她却一语不发地将他藏在家里，谁也没通知。
东方龙有轻微脑震荡的现象，他足足昏迷了两天才睁开眼睛，可是旋即又陷入昏迷状态！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管是什么事，想必都很严重！
东方龙身上的伤是被打的，医生说那可能是一种棍棒类的武器。为什么东方龙身上会有那么严重的伤痕？
她也很好奇，但她并没有让好奇心毁了她和东方龙之间脆弱的关系。这也许是他们之间唯一的机会了！
东方龙会负伤来找她，表示他的心里并没有忘记她，她仍是他心中最值得信任的人;只要知道这一点，她就很高兴了！
关亚歌凝视着东方龙忧愁的睡容，静静地想着。这一生她当了太多次的女主角，就这么一次当个女配角，甚至是跑龙套的也不错。
她有些感伤地淡淡一笑，说这话也许是有些违心，但除此之外，她还能想出什么更能安慰自己的理由吗？
就在这时候，东方龙微微睁开眼睛;关亚歌微笑着面对他。「你醒了？」
「美琪！」东方龙霍然跳起来。他惊恐地瞪着她：「美琪怎么样了？」
关亚歌沉默了一下。等她再度面对他时，表情已经十分平静坚强。
「我不知道，你来的时候是一个人。」
「我必须去找她！」东方龙挣扎着起身；顾不得自己的脑子里正有好几十辆大卡车正轰轰作响。
关亚歌伸手想阻拦他，可是一看到他脸上那种表情，她却放弃了，反而一把抓起放在床头的车钥匙－－既然已经有了当最佳女配角的心理准备，那就潇潇洒洒地成全他们吧！
她扶着东方龙淡淡一笑：「好，我开车送你去。」
东方龙感激地注视着她。
关亚歌反而笑了笑：「用不着谢我，我只是善尽本分而已。」
他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但是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立刻找到美琪！
不管情势将如何转变、不管美琪现在对他的感觉是什么，他都不能逃避！
他们两家的恩怨必须立刻解决－－不管以任何方式。
＊＊＊＊＊
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巫美琪似乎一点想回去的意思也没有；冷似鹰很不能理解她的转变。
巫美琪好像一点也不急，她明明知道巫硕琪可能在这几天的某个时间里把东方备德剁成肉酱，可是她却一点也不紧张！
她看起来很平静，平静得太不寻常了！
她甚至连报纸也不看，这种平静让冷似鹰很不自在！在这几天之间，巫美琪在各方面的态度都太奇怪了，一点都不像过去的她会有的表现！
她常常独自一个人孤坐在海边，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甚至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她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连冷似鹰都无法看出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她那种镇定自若的感觉，让冷似鹰感到不可思议！
好几次他试图探出她心里的想法，却都被她识破，巫美琪总是一脸淡淡的微笑，好像在取笑一个孩子似的表情！这哪是巫美琪？这根本已经完全变了另一个人了！
这种改变比巫美琪崩溃，更让冷似鹰难以接受！
冷似鹰靠近巫美琪。她和过去几天一样独坐在海边凝视着远方的大海，眼神迷蒙难解。
「美琪。」
巫美琪回过头来，给他一朵微笑：「嗯。」
冷似鹰在她的身边坐下。「你还不想回去吗？」
「想啊。」巫美琪淡淡地笑了笑：「我很想念台湾，我想回去。」
冷似鹰楞了一下：「那硕琪呢？你不管他了吗？你不怕他真的去杀了东方备德？」
巫美琪想了想，仍然微笑：「如果硕琪决定那么做，那也是他的选择；不过我很了解硕琪，我知道他不会的。」
「为什么你那么肯定？」
「就说是一种双生子的直觉吧！我知道硕琪不会杀人。」巫美琪耸耸肩：「如果他想做，那早在几天之前他就做了，不会等到现在。」
「说不定东方备德现在已经是尸骨一堆了！」
「如果是那样，那我也没什么好烦恼的了，不是吗？」
冷似鹰错愕地看着她。这真的是巫美琪吗？一个人真的可以在短短几天之内改变这么大？
巫美琪伸个懒腰；那慵懒的神态和以前那个凡是畏畏缩缩、害羞的巫美琪判若两人！她似乎在这几天里脱胎换骨成为另一个巫美琪－－另一个成熟、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巫美琪。
看着冷似鹰那不可思议的表情，巫美琪忍不住笑了起来：「有这么奇怪吗？你是不是担心我真的疯掉了？」
冷似鹰不由得尴尬地笑笑：「我得承认我的确很担心这一点，你和几天之前完全不同，这种改变让我不太能接受……你的恨似乎完全消失了，难道你对东方备德的怨恨已经不存在了吗？」
「那当然不可能。」巫美琪垂下眼，等她再度抬起眼睛的时候，眼里竟没有恨、也没有怨！
「我还是恨他，任何人被夺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都一定会有怨恨的！但是我不想杀他……」她说着，竟然微微地笑了起来：「也许这样说有点不太人道，但是我真的认为让他活着受折磨比让他死了要来得好！东方备德不是那种懦弱得会想自杀的人，可是他失去了一切，却又不能死，必须独自一人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担心仇家复仇、担心自己寿命不长、担心死的时候没有人送终－－」巫美琪微微一笑，看着冷似鹰：「让他死了，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冷似鹰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确定你说的不是安慰自己的话？」
「我听起来像是在安慰自己吗？」
「那你为什么不去阻止硕琪？」
「为什么要去？」巫美琪反问：「硕琪有他自己的处理方式，如果他认为杀了东方备德对他来说比较好，那我有什么理由阻止他？」
「老天……」冷似鹰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在短短几天之内改变这么大！
「我看起来很残忍？」
冷似鹰想了一下，摇摇头笑了：「不会，我只是很意外你会改变这么大。」
这不是改变－－正确地说，这应该是找到自己。
巫美琪再度凝望大海，在那一夜没命地痛哭之后，她突然像是开了窍似的想通了很多事情，也开了窍似的把原来的自己找了回来！
刚开始她有点不习惯，对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和恐怖，但是渐渐的，几天下来她却发现这才是真正的自己！
巫美琪从来就不是雪白无辜的小白兔；巫美琪更不是见了人总说不出话来、害羞的小东西！
巫美琪像巫正国。
她继承了巫正国坚决的毅力和细密的心思；真正的巫美琪应该是个懂得坚持，也懂得争取的女人－－
「美琪！」东方龙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巫美琪和冷似鹰不约而同回头。不远处，东方龙头上扎满了绷带正气喘连连地往这个方向冲；而海堤防上，关亚歌正站在车子边默默地注视着他。
冷似鹰关心地看着巫美琪，没想到她却仍只是一脸淡淡的微笑。
「美琪！我找了妳好久了！」东方龙喘息着冲到她的面前：「老天！我真怕我找不到你了……」应该说他多怕她已经死在自己父亲的手上，而他连再见她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才对！
巫美琪微笑着起身：「你还好吧？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辞职，我想我已经不适合再担任你的保镳了。」
东方龙和冷似鹰都楞了一下，没想到她一开口所说的竟然是这个！
东方龙愕然看着巫美琪。她变了，可是他却说不出来到底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他忍不住转头看冷似鹰，想从他的眼中得到一点提示，但是冷似鹰的表情却和他一样意外！
巫美琪说完，再度对他笑了笑，指指他的头：「看来你伤得不轻，早点回去休息吧！」她说着对他挥挥手：「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美琪！」东方龙焦急地叫住她。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原先准备好的说辞早已经忘得一乾二净！现在他甚至不能肯定巫美琪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父亲就是害死她父母的凶手！
「还有事？」她一脸平静地回头。
「你……」东方龙看着巫美琪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足了勇气，闭上眼睛，低低地说道：「我……代替我父亲向你道歉，求你原谅！」
巫美琪沉默着。东方龙忍不住张开眼睛；巫美琪的反应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她不哭、不笑，甚至没有表情！
东方龙焦急地向前跨了一步，而巫美琪也后退了一步。「我不怪你，那根本与你无关。」
「不！我－－」
「别说了，我想回去了。」巫美琪摇摇头打断他，东方龙根本连一点机会也没有。
冷似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和巫美琪一起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东方龙不死心地想追上去，可是巫美琪却愈走愈快，完全将他遗忘在身后！
他眼睁睁地看着巫美琪的背影，忍不住愤怒地一踢脚下的沙子！
不！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他可以忍受巫美琪恨他、打他、骂他，甚至用各种手段伤害他，可是他不能忍受她就这样离他而去！
他不能就这样被踢出局！
他不甘心！
＊＊＊＊＊
「怎么样？找到没有？」巫正日才进门，锺司妍便焦急地迎上去问道：「有消息吗？」巫正日沮丧地摇摇头。
他们不知道巫美琪和巫硕琪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连着好几天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真的很担心－－担心巫美琪和巫硕琪已经遭东方备德的毒手！
老天！他真的太低估东方备德了！他终究是纵横黑社会数十年的老江湖，硕琪这种初出茅庐的小毛头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说话啊！」锺司妍急得跳脚：「你说啊！」
「说什么？我就是找不到！整个香港都快被我翻过来了就是找不到！」巫正日气得用力一拍桌子怒道：「要是东方备德那个老不死的真的敢动美琪和硕琪，我就把他的骨头一根一根拆开喂狗！」
锺司妍吓得手脚发软，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已经好多天了！他们四处都找不到美琪和硕琪……这么小一个香港却找不到两个人，难道……她溃然跌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巫正日连忙扶住她，安慰地说道：「你别急，我一定会继续想办法找到他们的，美琪和硕琪不会有事的！我刚刚只是说气话，你别当真。」
「什么气话？」锺司妍有气无力地惨笑：「你别安慰我了，你都找不到他们了，还有谁能找到他们？我知道……」她的泪水哗地往下落。「我知道美琪和硕琪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巫正日无言地垂下眼，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了，再安慰她又有什么用！他泄气地抱住头不停地自责。都是他不好！如果他不是如此地冥顽不灵，这一切又怎么会发生？！
「我该死！」他喃喃自语地说道：「我真该死！」
「你不要这样！」锺司妍哭着抓住他的手，道：「你不要这样说！我已经失去美琪和硕琪了，如果连你也出了什么事，教我一个人怎么办？」
巫正日抬起眼，锺司妍那张哭得通红的脸让他鼻头也酸了起来！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勉强微笑说道：「不会的……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一直都挂念着你。」
锺司妍又哭又笑地捶他：「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种话！」
巫正日勉强一笑：「现在不说，以后我也说不出来了！既然我们注定了后半辈子要在一起，那现在不说还等什么时候？」
是啊……他们似乎注定了后半辈子是要在一起的，可是……锺司妍忍不住抱着他再度失声痛哭。
那不是她原先的想法！这么多年以来，她所盼望的一家人是他、硕琪和美琪，那是一个完整的家－－
可是上天却再度令她失望！似乎她所能拥有的永远都是破碎的！
永远都是不成圆、残缺的幸福！
他们紧紧相拥，在失去了一切之后，所得到的些许幸福显得弥足珍贵！他们已经不能再失去所剩下的一丝一毫了！
他们是那么地专注在拥有彼此的幸福里，以至于都没发现那门曾经短暂地打开－－而门口出现一张带着笑意的面孔。那是美琪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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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冷似鹰微笑地问。
巫美琪耸耸肩：「回台湾。」
「就这样放手这里的一切？」
「是啊。」巫美琪边收拾行李，边回答。
冷似鹰似乎渐渐可以适应新的－－或说原来的巫美琪。他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巫美琪的动作有短暂的停顿，记得不久以前冷似鹰曾经说过他是专程来找她的。那时候她想间，却没有勇气问，现在呢？
巫美琪思考了几秒钟。冷似鹰的表情似乎正等着她开口，可是她却只是微微一笑，继续收拾她的行李。
冷似鹰有些浮躁。
现在的巫美琪高深莫测！他有种感觉，巫美琪不仅在心智上成长快速，她在感情方面也有惊人的发展；可是她却选择保持缄默。
冷似鹰翻翻白眼，对这种情事转变有些泄气。既然美琪不肯开口，那么他还能怎么样？只好坦白喽！
「我从台湾追你追到香港，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他说道。
巫美琪但笑不语。
「你这笑到底代表什么意思？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冷似鹰又说。
巫美琪还是笑，有点纵容地看着他。
那种表情快让冷似鹰气绝身亡了！
「巫美琪！你别得寸进尺！」他嚷了起来：「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至少给我句话！」
「飞机快起飞了。」巫美琪说话了，她笑着提起行李往外走。
「你这样太不负责任了！」冷似鹰怪叫。
巫美琪可不管这些，她潇潇洒洒地提着行李赶飞机去了；连脸上那朵微笑看起来都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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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了。
巫硕琪丝毫不带感情地审视着这个曾经冷血屠杀过无数人的大魔头。
他那么老，老得已经没有勇气面对死亡！
原本他以为东方备德是一代枭雄，可是现在看起来，他却只是个失去一切，却又不肯承认的孩子！
他怎么会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这几天他夜夜都站在这个位置凝视着他。如果他想，他可以杀掉东方备德一千次、一万次！可是看着他辗转难眠、日日夜夜被过去的冤魂所追赶，却更能带给他复仇的喜乐！
东方备德安排了很多高手来保住他的性命，可是那些对巫硕琪来说却一点都不管用！因为他是最好的！
他轻轻松松解决掉所有愿意保护东方备德的人，这样东方备德更加寝食难安！而他就像死神一样守候在他身边，冷冷地注视着他！
当东方备德这次再度睁开惊恐的双眼时，他知道他已经达到他的目的了！
巫硕琪微微一笑。
「又是你！」东方备德惊骇地伸手拉床边的铃，可是任凭那铃声震天价响也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唤。
巫硕琪近乎同情地注视着他，东方备德那颤巍巍的手和极度恐惧的表情让他不愿意杀他……他要他日日夜夜受这种折磨！
他要他至死都无法放心！无法消除恐惧！
东方备德徒劳无功地扯着警铃，直到虚弱无力的手垂下来！
他咬着牙装出勇敢的样子面对巫硕琪：「你到底想怎么样？既然那么想要我的命，那就拿去好了！」
「我今天不杀你。」巫硕琪微笑着第七次说出同样的一句话。
连续七天他都这样回答东方备德惊恐的问话；东方备德的神经已经被他逼得紧绷到了极点！
他极度怨恨地撑起身子，嘶哑地咆哮：「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巫硕琪什么话也不说，他依旧潇洒地打开门往外走：「等那些冤魂来找你、等我高兴的时候，我再来收拾你这条狗命。」
东方备德愤恨地嘶吼：「你站住！站住！」
巫硕琪大笑着离开那个地方。他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因为他知道他已经报了仇了，这一生他都不需要再为仇恨所苦！那样的恨转移到东方备德的身上，轮到他永不得安宁！
轮到他再也无法好好睡上一觉－－
那些冤魂会日日夜夜纠缠着他！
巫硕琪的身影会永生永世地跟随着他、威胁着要取他的性命！
还有什么比这样活着更痛苦的？
巫硕琪满意地笑了－－还有哪一种复仇方式比这个更能大快人心？
答案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