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娇凤)

第十三章(2、娇凤)

第二天,我在船舱里看书看得累了,出来到甲板上散步。

这是吴淞口外的锚地,四下里是茫茫苍苍的浑水,极目远眺看不到6地的边缘。在船舷的护栏上,我看见一只绿翅黄翎的小鸟,美丽极了。它大概飞得太累,将头插在翅膀底下,沉入酣睡。我好像还没有看见过羽毛如此艳丽的小鸟,它是上帝派来的吗?我悄悄地走上前去,伸手一捉,竟然被我捉到了。它在我的手里扑楞,挠得手心怪好受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欢乐之情。

我把小鸟带回船舱,关好门窗,然后放了它,狠命地追扑、堵截,**猫捉老鼠的游戏。可怜的小鸟唧唧喳喳地叫着,惊恐万状地乱飞乱撞,在这小小的船舱里,从一个墙角逃到另一个墙角。我一刻不停地将自己投向小鸟,浑身兴奋紧张。一种莫名其妙的恶作剧快意,使我心脏收缩有力。

忽然,一泡稀粪落在我的被褥上,气得我哇哇乱叫。小鸟却贴在床头顶上的墙角里,扭回头来,闪动着一双乌亮的眼睛。

“哼!**。”我恨恨地骂了一句。

没有鸟笼,一时找不到地方安顿这位小小的天使。我找来找去,最后把盛满杂物的字纸篓清出来,用麻线在纸篓的口上横一道、竖一道,布起密密的网,然后把这只尚不知名的小鸟放了进去。

船到上海,我专程跑到西郊的动物园,去研究我逮住的究竟是一只什么鸟儿。在鸟族馆,我现这只小鸟是鹦鹉的一种,又名娇凤。鸟族馆里这是一种数量较多的鸟儿,它们从笼子的这头忽哨着飞到那头,来来回回,像一群吱吱咋咋放了学的少女。

当它是独一份儿,我感觉她的美丽是那样奇特,仿佛世间绝无仅有。而在动物园,同样的鸟儿不知有几十只、上百只,一时间竞相翔集,争鸣,这才让我放淡了那种沾沾自喜的得意。

在上海的西郊动物园,我平生第一次看见大象。先看了狮子老虎,已经是大型动物了,它们住在笼子里,而大象则住房子,这一点令我心生诧异。等到走进大象馆,目击高及屋顶的庞然大物,顿时被它雄伟的体格所震撼。图片永远不能传递真实的大象给我造成的强烈视觉冲击,它象一个突如其来的不之客占据了心中整个画面。

回到船上,我仍旧非常细心的照料那只娇凤,把它当成自己的爱人一样看待。我常常用一只铅笔逗弄它,直到有一天,我现它不堪忍受,终于成功地弄松了字纸篓的网口,逃离了我的魔爪。

我望着空空的篓子,不胜怅惘。

玉茭也是我的娇凤。

那段时间,我对玉茭的爱情真是长疯了。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娇凤飞走后,我曾手把着字纸篓出神地凝视它,情不自禁地把鼻子凑近空空如也的网面,去嗅娇凤留下的淡淡味道。那个鸟笼我天天清洗,一点儿也不臭。我甚至偷用了邓竹友的花露水来祛味,这就使鸟笼有了一种特殊的混合味儿。那种味道激了我的视觉记忆,我恍惚又看见玉茭的**。

我闭上眼睛回忆玉茭浑身上下只穿一双塑料凉鞋的样子,回忆她圆润如玉的双腿,双腿间可爱的阴影,还有――,那一束**宛如窜出灶膛口的火苗,又像一丛恣意探出花房的黑色花蕊。那一幕太美了,美得令我常常怀疑是不是真的生过。那红砖裸露的水泵房,抽水的管道,所有的细节太真实了,确凿无疑地向我证明,我的人生曾拥有那样骄人的美好瞬间。

美好瞬间靠人去创造。不久,我给自己的记忆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趁着船在栖霞山临时检修,我抽空回了一趟家。回来的时候,我把玉茭也**来了。我们在南京玄武湖和中山陵度过了快乐的一天。中午在鼓楼附近“胜利”西餐厅吃了一顿西式套餐。

记得那时候南京城里经营西餐的饭店不多。“胜利”好像是唯一一家。西餐厅门虽开得小,门上方有霓虹灯管弯出的洋文,很是别致。霓虹灯弯弯扭扭的洋字线条单薄,颜色只有红色、白色和绿色,白天虽不显示,我却记得它晚上的样子。

我和玉茭奢侈了一回,坐在铺有台布的西餐桌前享用我们平生第一次西餐。那时候,我们见惯的饭桌都是油腻腻、脏糊糊的,陡然见到如此雪白厚实的台布,感觉自己像个“人物”似的,有一种虚荣心受到抬举的满足。那时侯西式套餐比较讲究,因为消费的人少吧,虽然只是“快餐”一种,却不是自助服务。记得脖子里扎着绿蝴蝶结的青年侍者送上来两个方形的不锈钢托盘,托盘里盛着我们的食物。

印象深刻的有小豌豆蘑菇炖鸡盅。鸡盅扣着一个白瓷罩,揭开来是一小罐冒着热气的鸡汤。鸡汤鲜、豌豆嫩、蘑菇肥,真是难得品尝的美味。玉茭小口啜着那盅鸡汤,非常娇美。她就像那盅鸡汤一样溶化到我的心里,令我升起对生活美的赞叹。

我和玉茭对面而坐,各人面前一只食盘。你用你的,我用我的,不像我们吃中餐大家把筷子伸进一只碗里。这种用餐方式让我们觉得新鲜。新鲜却不习惯,忽然,玉茭调皮地把她的条羹伸进我的鸡汤里,搅了搅,舀起一勺汤,放到嘴里笑了。说:

“不行,我一定要吃吃你的……”

我突然胆子一大,说了一句不像是我说的笑话:

“我的什么?”

这样近于淫秽的玩笑跟我老实木讷的形象相去甚远。想不到我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玉茭一下子脸就红了。

我虽然惭愧,却仍有一丝得意。

美好的一天转瞬即逝。当这一天结束的时候,我就要回船,而她呢?乘当天晚班火车回马鞍山。

傍晚时分,我们在南京新街口汽车站分手。她挤上车去,转眼就不见了。门开处只见拥挤的乘客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紧挨着,还有人不断地扒住车门往上挤。我站在湿地里,头上飘着零零星星的雨丝,一种说不出来的惜别滋味在心里搅和着。

“玉茭,注意点噢……”

喊了这么一句,我听见她在人群里闷声闷气的答应了一声,车门终于关上。无轨电车无声地启动,滑行开去。这一刹那,我陡生一种失悔的情绪:我要是和她一起走多好!起码也应该送她到火车站,看她上了火车……

再去追她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忽然远处有人朝我吼叫,我抬头看去,是两个臂上戴着“交通管理”袖章的老头。我自忖并没有违反哪条规定,大概是他们看出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心有什么意外生吧?我赶紧快步穿过慢车道,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

在马路对面,我坐上与玉茭反方向的公交车,乘两站地下车。来到鼓楼,在一面“企业自备车”站牌下,等候分局的最后一班交通车送我到栖霞山下的江边去。

天不知不觉就黑了。也许在我乘公交车的时候黑的吧?我站在雨地里等车的时候,雨也下的比刚才大,肩上的宽边人造毛领挨上去湿漉漉的。川流不息的车灯将橙黄的灯光流泻在路面上,给水银路灯照射成惨白的路面镀一层华丽的光彩。路边的法国梧桐在雨中出黑黝黝的亮光……

我不敢去屋檐下躲雨,生怕在我躲雨的时候,交通车就开过去了。多么漫长难熬的时间啊!我慢慢地踱步,脚下的皮鞋不久便湿透了。时间变得慢极了,我看了看表,好久才捱过去五分钟。对比之下,白天和玉茭在一起的时光,简直就像百米飞人一样跑得快。现在,她一个人怎么样了呢?该上火车了吧?想起我们在一起的快乐,不由得又是一阵惆怅:唉,我要和她一起走,该多好……

在雨中等车的时候,我默默地吟咏江淹的《别赋》:“黯然**者,唯别而已焉……”

这一刻对我来说,岂只是一个“黯然**”可以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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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曾青春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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