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骆晨回到公司已经是两日后的事了。期间他打过电话给封应平,找个理由解释了下当时的情况。虽然封应平也抱怨了几句“怎么去了却见不到人”诸如此类的。而骆晨只是一笑而过。后来又聊了几句,骆晨才挂线了。
伸了个懒腰,他收拾衣服去洗一个晨澡。扭开了开关,花洒上的水不断的冲击在脸上和身上,有着细细痒痒的感觉。水珠飞溅的同时水迹滑过身体的曲线,让他想起韩易衡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甩了甩头,水珠仿佛碎玉般散开了。骆晨抹了一把脸。随便洗刷一下,便围着浴袍出来了。
“哔哔”他出来时刚喝了杯冰水,电话又响起来了。
骆晨定定的看了它一阵,电话还是持续的响着。他只好走过去接了。
打来的人是KWE的真正老板兼他十几年的损友方羽扬,内容不外乎是他已经回国了。要他一个人迅速及时且马上来接他。接着他匆匆给了他一个地址,便挂线了。
骆晨有点呆呆的看着断线的电话。到底自己在期待什么?
随便挑了件衣服穿上,骆晨便匆匆的驶车出门了。
方羽扬自海外回来重新掌管集团最近在公司里早有流传,也不算是件意外的事。不过起码是让骆晨喘了口气的。因为他明白自己的能力,还不能掌运一个大企业于驾轻就熟中。全公司这么多个家庭的重负一起压在肩上,不是没有压力的。在宏图大略兼有远见方面,骆晨自问不及韩易衡,也不及方羽扬。
但是……骆晨一边驶着车一边抽搐着嘴边的肌肉,怎么好像这个地址不像是机场,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类似于大排档之类的饮食街。
不会这小子吃霸王餐没钱付然后让他来收拾烂滩子吧?!
骆晨发现自己的额上的青筋开始冒出来了。
因为他很快就见到了他们KWE的总裁,大老板正蹲在一间街头的面店上衔着条牙签和老板讨价还价,骂粗口。
“他奶奶的,现在老子没钱给你吗?催什么催,催命啊!赶着拿钱去买棺材?”
骆晨面无表情的下了车,看着急Call他来的顶头上司。开始佩服自己的未卜先知。
乱糟糟的头发,嫩白的娃娃脸上吊着一框地摊买来的墨镜,嘴里衔着一支上下晃动着的牙签,身上是在商场上大血拼回来一百元一打的花衬衣,配上一条类似内裤的直烟筒短裤,露出大截雪白的光溜溜的腿脚。脚上拖着对半旧的人字拖鞋。
十足比街上的穷困潦倒的流氓还逊三分的打扮。
骆晨的脸部开始大幅度地抽筋了,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承认眼前不修边幅兼吃面不给钱,要叫属下来顶债的人就是KWE的总裁。但事实上他的确是。
看着已经瞥见他而大喜飞奔过来的方羽扬。骆晨有点苦笑不得了。“拜托吧!一碗牛肉面的钱你就少赖点吧。”
不理会面店老板看到他时差点掉下眼珠子的吃惊,他迅速付了钱,就把方羽扬拉了上车,免得丢人现眼。
“哇!小晨晨啊,我哪想到呀!我刚下机,换了身打扮便搭公车出来逛了……不知道给哪个兔崽子摸走了老子的钱,妈的,刚吃完面才知道。那个短命的老板死拉住我不准走,还好剩下点硬币啦,只好找你救火……要是给我知道是哪个混球摸老子的荷包,肯定打到他连老妈也不认得!”
骆晨一边驶车一边听他絮絮叨叨的。只觉得全身无力,“那你干嘛穿成这个样子出来?大哥,就算你不顾公司的脸面,也想想自己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了好不好?”
“嘻嘻……小晨晨,你妒忌啊!哈,这也没办法啊,本少爷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倒是你,晨晨啊,最近不见你一段时间,怎么腰细了这么多?是不是劳累过度了?”
“你找死啊!”给方羽扬一抱他的腰,骆晨酸得鸡皮爬了全身,马上减慢了车速。“少玩点,我在驾车啊!”
“好好好。”给骆晨瞪了眼的方羽扬连忙坐好,似笑非笑的眨眼睛。“等会哥哥才来疼你!”
“哟!”口不择言的结果是马上给骆晨赏了个爆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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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方羽扬死缠着要到他家洗澡换衣服,骆晨也没办法,只好先带他回家了。
“哇呀!小晨晨,你的香闺好香!”一进门方羽扬就扑上沙发,还四处地东摸西摸。
“你给我去洗澡,然后马上回公司!”实在是快忍无可忍的骆晨随手找了套衣服,便连人带衣把他扔进了浴室。
而进了浴室的方羽扬还在放声说话,实在让骆晨有股想冲进去把他按进浴缸里淹死的冲动。
怎么自己会有这样的上司的?骆晨撑着额头想喊救命。相比之下,韩易衡的变态也算不了什么了。真不知道KWE集团是怎么存活下来的。他要全部收回自己比不上这家伙宏图大略的话。
“叮咚叮咚!”适在此时,门铃又响起来了。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骆晨连去看是谁也懒了。不会是邻居投诉吧?
而一开门,骆晨才知道什么是祸不单行。
天啊!怎么是他?他怎么会现在来!
完全劳累过度的骆晨绷紧了脸。“你来干什么?”
“不请我进去吗?”韩易衡挑了下英气的眉,淡淡的倚在门边。
骆晨不能不承认,这家伙真的是有种令人为之迷恋甚至疯狂的气质风度。可惜,金玉其外啊……
“抱歉,我有客人,不能招待你!”骆晨迅速的就要把门关上。
却给韩易衡快了一步用手撑着。他眯起了眼。“客人?”想必已经听到了浴室隐约传来的流水声。
“不关你事!”一字一句地说着,骆晨便要关上门。
“不关我事?”重复着他的话,韩易衡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了。
“小晨晨,你的浴室蒸气真不错!可惜浴缸太小……”不知道外面风起云涌,刚洗完澡只围着一条毛巾从浴室里出来的方羽扬哼哼唧唧地说着。
两双眼睛同时看着他,方羽扬这才有点自觉的望了下自己,哈哈的干笑一下,“打扰你们了?”
韩易衡的脸是沉黑如墨了。顿了一下,他才冷笑道:“你的姘头?我从来不知道你喜欢这种小子!”
骆晨已经气得不想再气了,但依然掩饰不了嘴唇的微微颤抖。“韩易衡,如果你是特地来侮辱我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给我滚!”
用力的想把门合上,哪知道那门如泰山巨石一样,在韩易衡的手下,竟然纹风不动。
“骆晨!”韩易衡低喝了一声。
而骆晨还没有反应过来,便一把给抱入一个散发着青草味道的怀抱里。
刚想挣扎开来,吻便如雨点般落了下来了。落在唇上就像一团灼热的火一样焚烧着。而抱紧他的男人像野兽般粗鲁的侵略他的口腔,挑动着敏感的神经。饥渴的大手则不断的扶着他脆弱的背脊。直到他呜咽出声,银色的口沫已经流到蜜色的颈上,几乎要呼吸不了,韩易衡才放开了他。
把深吻后有点神志不清的骆晨揽在怀里,韩易衡示威的看向给他们的表演弄得目瞪口呆的方羽扬。“看清楚了没有!他是我的人!”
方羽扬瞠目结舌,掉落的下颚还来不及合上。
“啪!”响亮的巴掌声响彻了这本来幽雅平静的室内。也震惊了这里的每一个人。
“我真的不想和你纠缠。韩先生,你走吧。”骆晨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甩了韩易衡一巴掌。而犹自火辣辣的手提醒了他这是个真实。打过人后的心虚和无力涌了上来,他不想道歉,只想找个一个人的地方静一下。
脸依然是维持着被打的姿势,韩易衡的脸映着浅浅的五指印慢慢变红。
直到时间慢慢过去了,他才缓缓的转过头来凝视着骆晨。“骆晨,我们还有机会的。”
这个家伙,骆晨差点咬啐牙齿,他以为自己是谁?神吗?整个世界的人只绕着他转!
冷笑一声,看着一脸青紫的韩易衡,骆晨砰关上了门。
方羽扬还是围着毛巾呆呆的站在厅里,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才回过神来。
“喂喂!小晨晨,这家伙是谁?”方羽扬拿过一边的衣服穿上,有点不可置信,刚才不是在演肥皂剧吧?他怎么觉得同样的场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还让他无法相信的是,看起来俊挺的骆晨竟然是给压的一个?
“不用管他!”不想再应付方羽扬,他七手八脚的收拾着厅内本来不是太乱的东西。“洗完澡了吗?洗完了就走吧!”
“唉,别急赶人麻……不过,骆晨,这样好吗?那个人看你的眼神好像很认真耶!”
骆晨正在收拾东西的手停在了半空,眼里闪过了复杂的神色。随即勾起一抹讽刺的微笑。认真?他?这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垂下头来收拾东西,再抬头的时候,却碰到了桌边的坚硬的边缘。放在桌边的杂志哗啦哗啦的跌落下来了。
怔怔看着跌落的杂志,骆晨蹲下去要去收拾,动作却缓慢得如电影上的慢放片断……
该死!捂住自己的脸,骆晨跌坐在地。
原来……原来他根本就无法摆脱这个人对他的影响!
这个家伙……这个混蛋宛如一把利刃,毫无顾忌地闯入了他的生活--把他紧紧地钉住在墙上,再也不能动弹!
拍了拍他的背,方羽扬体贴地走出去了。留给他一个思考和发泄的空间。
***
回到公司之后的方羽扬几乎是换了一个人。
优雅的举止和沉稳的风度,举手投足间的运筹帷幄简直让骆晨以为他有人格分裂。唯一不变的可能是那张白嫩的娃娃脸了。虽然他带了副金丝眼镜来掩饰。不过骆晨敢保证,如果他不是事先认识他的话,打死也不敢相信这个男人有三十一岁了。
“怎么?小晨,你用这么迷人的眼光看着我是迷恋我还是崇拜我啊?哪一样我都接受的唷!要不要我帮你签个名,当然如果你肯自动献身是最好的了。”
“我没有这么多的废纸给你签名!”骆晨有点想晕倒的感觉,原来一脱离公事的方羽扬的神经是完全短路的。
“对了。小晨晨,今天是你生日是吗?要回家庆祝吧?”早知道骆晨计划的方羽扬故意问。
“嗯。”骆晨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你要带我回家见一下公公婆婆嘛!反正丑媳妇终要见家翁的!”方羽扬一脸羞怯的倚在骆晨的身上。骆晨立即脸部变黑,双眼发青起来。
忍!忍!忍!他是老板,理应要忍着点的。现在好工作不容易找啊!
“不知道伯父和伯母喜欢什么呢?可不能一点礼物也没有啊!”
“你不去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哇!晨晨,你的话好伤人心喔!”
“拜托,你饶了我吧!”
骆晨的父母虽然也在城里当过白领,但家里却没有城市的快节奏。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以算得上相当温馨有家庭气息的生活。方羽扬有点奇怪了,怎么在这样平和的家庭环境里会养出骆晨这种朝三暮四的性格呢?
他悄悄问骆晨的时候,骆晨也还了他一个白眼。“我也不知道什么家庭可以搞到你的精神几重分裂的?老板,麻烦你见到我家人的时候正常一点。”
“当然,当然。我会给未来的岳父岳母留个好印象的。”嘿嘿两声,方羽扬满口答应。
骆晨现在有点后悔带他来家里吃饭了。
一进到家门口时候,看到父母亲和大哥大姐看到方羽扬那种掉下巴的表情,骆晨不是有点后悔,而是彻底后悔了。
呜!他们不会把方羽扬当成是他的什么人了吧?
他笑容古怪不情不愿的把方羽扬介绍给他的父母。不过略掉了他是他上司的身份。因为方羽扬是极其讨厌别人在私人场所叫他老板的。
“咦?羽扬?你就是阿晨以前那个很要好的朋友扬扬吧?”骆太太突然想起了那个名字。
“是啊!”方羽扬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以前有点事我就出国了,一去就是五年,最近才回来。说起来,我和晨晨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啊。”
青梅竹马?难为他说得出来。骆晨抖动着嘴角,但是看到父母这么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好泼冷水了,只是随便虚应了一声。
因为饭菜早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一来,大家都坐定入席了。
骆晨家里的菜单是很简单。清炒青虾、西红柿牛楠锅仔、糖醋大黄花鱼、清蒸排骨、蚝油西兰花、虾仁炒肉片,鸡翅煲,咸鱼茄瓜。加上甜品拔丝香芋,绿豆沙。
方羽扬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吃的家常便菜了。这次吃起来口水真的是滴滴答答的。看得骆太太眉开眼笑,不断的夹菜给他,“哎呀,你这么瘦,多吃一点。……这个味道不错的,快尝尝。”
方羽扬吃着嘴里的,顾不得碗里的。一顿饭下来,肚皮都差不多撑爆了。
“扬扬啊,阿晨对你还好吧?”骆爸爸有意无意的问。
“噗--”正在喝水和喝汤的骆晨和方羽扬差点把口里的汤水都喷出来了。
方羽扬开始明白吃饭时候他们打量带评估的眼光是什么了。原来他们真的把他当成骆晨的另一半了!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觉得好笑,骆晨啊骆晨,你在家里的思想工作未免做得太好了吧,竟然带个男人回家父母都没有乱棍打出门去?
不过他哪里知道骆晨以前就为了这些事情闹了几次的家庭革命,后来骆爸爸骆妈妈都见怪不怪了。现在见他终于带人回来吃饭,以为骆晨想安定下来了,也算是稍稍放心。男人也就男人吧,总比他四处留情强!骆家的人都是抱着这样的思想而勉强同意次子带一个男人回家的。
这下骆晨是有口难言,吞吐了几次,终是没有说出口。
“你不和他们解释一下吗?”爬上天台,方羽扬便看见骆晨正倚在青石板的栏杆上吹晚风。
整个人在朦胧的月色下形骸略脱,衣襟飞舞,轻灵飘忽得仿佛夜空中吹落下来的羽毛。
他不由得心一跳。
“你都不嫌吃亏了!我还解释什么?”骆晨转过头来看了看他,有点好笑,“你的戏也演得挺好的嘛!在外面是个小混混,回到公司就像个总裁,现在来到我家就活脱脱一个聪明伶俐的后辈!真是服了你啊!”
“呵呵……”方羽扬干笑几声。“反正生活已经够沉闷了,我可不想连自己也变成这样!对了,骆晨,今天是你生日,我怎么不见你们家切蛋糕?”
“嗯。我们家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一般来说大家都是聚在一起吃顿饭而已。”
“噢。真羡慕你们啊!”
“是吗?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不知道而已。”笑了笑,骆晨仰望天空。“今天的天气不错……”
“呃……是啊。”方羽扬有点心不在焉。踌躇了片刻,才问道:“骆晨,那个韩易衡是韩家的人吧……呃,我的意思是说,你和他……发生什么事了?”
骆晨沉默了。他没想到方羽扬会问他这个问题,而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呃……我只是随便问问……”
“没关系的,羽扬。”微笑地阻止了他的慌乱,骆晨轻轻的叹息了声。“我只是不知道要怎样和你说而已。”
“其实有很多事都是要经历过才明白了。我活了二十八年了,在商场上也打滚了不少日子,什么尔虞我诈,跟红顶白的事没见过。市场上的旦夕风云我应付得过来,人情交往上的口蜜腹剑我也见识过了。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只要努力,都是可以实现的。我并不觉得有困难。可是……”停了一下,骆晨自嘲的笑了笑。“在处理自己的感情方面我却栽了个大筋斗。呵呵,很好笑吧,我以前的风流逸事全都是烟幕弹,其实最终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个大白痴!”
“白痴吗?”方羽扬淡淡的笑了下。“可能我也是吧。千金易得,佳偶难求。现在的世道上要找一个相知相识的人,谈何容易?”
两人沉默了一会。
“羽扬,可能过一段时间我离开本城。”过了一阵,骆晨淡淡的开口。
“为什么?”方羽扬大吃一惊。然后很快醒悟过来。“是因为他吗?”
“可能是,可能不是吧。”笑了笑,骆晨低头抚摸着手下的青石板。“我需要一个没有人干扰的地方冷静一下。现在在这里似乎没有可能的了。我在公司还有假期吧?”
“以前你累积起来的假期够你逍遥大半年了。”喀嚓的点起一支烟,他轻轻的放到了唇边。
“是吗?那我会尽快让你上手公司的业务的。走之前,交接工作我也会做好的。”
“嗯。”方羽扬似乎有点心浮气躁了。“不再考虑了吗?”
“不了。”骆晨趴到了青石板上,侧着头看他。“羽扬,其实我一直在想,什么对自己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有答案了吗?”不知道为何,烟跌到地上了,火光在青石板上一明一灭的闪动着。
“没有。”
火光依然一闪一闪的,给这个夜平添了寂寞和神秘。
“到时候,告诉我吧。”
“嗯。”骆晨微笑。
“唉,那我现下去和伯父喝茶了,这里冷飕飕的。”伸了个懒腰,方羽扬死命拍了他的背几下才走下楼去。
骆晨依然仰头看着星空,而背部却火辣辣的抽痛,这个家伙,他苦笑了下,刚才忘了告诉他了--他的娃娃脸一点也不适合抽烟。
“哔哔!”电话又响起来了。是条短讯。“今晚八时我在你公司前面的广场上等你。有东西给你。不见不散!韩易衡。”
又是他?他已经换了电话,他也有本事再查出来。真厉害。把手机放了回去,骆晨皱了下眉,是错觉吗?风好像真的变大了。他微微打了个寒颤,也走下去陪他们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