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谁教你不说清楚。"程雁听完整件事的始末,笑得半天合不拢嘴。
"我哪里是不想说清楚,我是说不清楚啊!"章瑷霓一脸无辜。"你没看到他进门来就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就差没有把我生吞活剥了。"
"咦?你平常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怎么肯乖乖任由他冤枉你?从实招来,你是不是看人家长得帅啊!"
"帅?蟋蟀的蟀吧!"提起他她就一肚子火。"他要不是亚伦的父亲,我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是这样吗?"程雁瞅着她气鼓鼓的脸。"这回张老师是过分了点,也难怪余先生会生气。不过,我看他平时人满好的,虽然不是很热络却也不失礼貌,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一身的才气。"
"你别笑死我了,他那种人会有什么才气,我看是秽气吧!"章瑷霓不屑的嗤之以鼻。
"哦,你没认出来啊?"程雁讶异的看着她。"看样子,你当时铁定是气炸了。"
"认什么?认出他是谁吗?"难不成那么鸭霸不讲理的人还是什么政商要人吗?
"余先生呀!他就是当今流行歌坛最炙手可热的制作人余子疆啊!"
原来是他!难怪那天老觉得他十分眼熟。
她早知他们非凡社区里住的全是些有头有脸、举足轻重的人,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余子疆也会在其中。
真是黑瓶子装酱油!看不出那么蛮横无礼的男人,竟能做出那么多赚人热泪、扣人心弦的浪漫音乐。
"那又怎么样?"她不以为然的反问。
就算她曾经有一点点、一丝丝的欣赏他,不表示他就能指着她鼻子诬赖她,更别提他还叫了她好几次巫婆。
"耶?"程雁凑近她。"你以前不是总说他是台湾最具国际水准的制作人,还说什么他写的曲子支支动听、深入人心,是一大旷世奇才。有事没事还鱼子酱、鱼子酱的叫人家。"
可不是,她很少崇拜人的,余子疆就是她少数崇拜的人之一。
"那……那是以前。我以前太幼稚,才会被他的音乐唬了。"经过昨天,她已经认清他的庐山真面目。
程雁盯着她,"我的大小姐,你还在生气啊?我听说余先生离婚好几年了,今年因为亚伦要上小学才来跟他同住,他们父子好不容易团聚,也难怪他会反应过度了点。"
离婚!?余子疆离婚了!?
"活该他会离婚,像他那种男人,哪个女人嫁给他不逃之夭夭才怪。"
"算了吧,不过是一场误会,你又何必耿耿於怀?"
"你还敢说是误会,要不是你,我哪里需要受这种冤枉气。你居然还吃里扒外的帮起外人,你有没有良心啊?"章瑷霓委屈万分的说。
"是是是,全怪我和宝宝。"程雁安抚她。"这样好了,待会儿等宝宝醒了,你打他屁股消消气吧!"
"你少来了!"章瑷霓作势掐了她手臂一下,笑着说:"你舍得才怪。"
程雁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连那么简单的事情也可以搞得那么複杂。不过算你运气好,能让那么有才华的男人误会,不知道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呢!"
"哼!像他那种男人,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绝迹了,我也不希罕。"章瑷霓十分不屑的表示。
"话可不要说得太早哦,搞不好这个余子疆真的是你的剋星呢!"
一想到自己和余子疆有再次碰面的可能,章瑷霓不由得心头燥热了起来。
"晚上留下来吃饭吧!"程雁热络的招呼。
"那还用说。"程雁的母亲煮得一手好菜,既入宝山,岂有空肚子而回的道理。
这时,在一旁婴儿床上的小人儿轻舞小手小脚,细碎的哭了起来。
"宝宝醒了!"程雁忙着起身。
"你别下来,我来。"章瑷霓挡住她,兴致勃勃的走向婴儿床,小心翼翼的抱起柔软的婴儿。"他好小,好软哦!"她忍不住叫了起来。
而襁褓中的小人儿听见她的声音,立刻停止了哭泣,用那双依然矇矓的眼睛好奇的望着她。
"雁子,你看,宝宝在看我耶!"她腾出一手逗弄着宝宝的粉颊。"宝宝,我是姑姑啊,叫姑姑,快叫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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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门铃声响起。
"来了。"章瑷霓放下手上的笔,不情不愿的离开书桌。
她瞥了眼墙上的钟,十一点了。
准是哥哥又奉雁子之命给她送什么吃的来了。
"大少爷,你自己不是有钥匙?"她一边开门一边抱怨。
"庭伟,是你!?"看清来人后,章瑷霓有些讶异。
"瑷霓,瑷霓!"方庭伟猛然将她拥入怀中,嘴里不住的轻唤。
随着方庭伟的靠近,一股浓重的酒气窜入章瑷霓的鼻孔里,她推开他。
"你喝酒了。"她不悦的皱起眉,她最讨厌藉酒浇愁的男人了。
方庭伟无视她的挣扎,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瑷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他像个溺水的人,死命的攀住她的身子。
章瑷霓一时被他有力的双臂搂得喘不过气。
"庭伟,你喝醉了啦。"她继续试图挣脱他的怀抱。
"不,我没有醉,我清醒得很,瑷霓,我不能没有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啊!"方庭伟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庭伟,你弄痛我了,有什么话你先放开我再说。"
"不!我不放,我绝不放你走。"
"庭伟!"章瑷霓再也顾不得他是个酒醉之人,使劲一推。
方庭伟踉跄的向后跌退了好几步,脸上和眼底盛满疲惫与情欲,他站稳脚步,诧异的看着章瑷霓。
章瑷霓这才发现他狼狈、颓废的模样,凹陷的眼眶……原本微愠的情绪霎时被一股罪恶感取代,她木然的别开头。
"对不起,我太鹵莽了。"冷风吹散酒意,方庭伟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
章瑷霓没有回答,双眼直盯着不远处迎风轻颤的夜来香。
"到底为什么?我们不是相处得好好的吗?为什么一切突然说变就变了?"方庭伟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章瑷霓在心里无声的回答。
"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可以改,为了你我愿意改。"方庭伟走近她。
"不是的。"章瑷霓摇头看进他眼里。"庭伟,你很好,不是你的错,是我……"她忽然打住,不知一切该从何说起。
她犹豫的眼神令方庭伟心头一震,"难道你心里有了别人?"他焦急的问。
"没有,没有,你别乱猜。我只是……只是不想那么早定下来罢了。"她轻声地说。
她的否认使方庭伟松了一口气。
没有别的男人,那么,他仍是有希望的。
"我懂了,是不是因为我过去的那些风流史。你不相信我,所以你在考验我,在测试我?"从国中初恋开始,对於爱情,他的确不曾认真过。
"我是那么做作的女孩子吗?"章瑷霓反问。
"是,你不是,你一直那么直率、那么自然,那……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些日子来,他怎么想也想不透。
"你……"章瑷霓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你不要这样,一点都不像你了。"她认识的方庭伟不该是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男人,她喜欢的方庭伟更不会像个十六、七岁的小男生,为了求爱,什么低声下气的话都会说。
"我早就不是我自己了。"方庭伟苦笑。"瑷霓,你知道吗?自从我遇到你以后,我就知道我不再是原来的我了,你改变了我,你彻彻底底的改变了我啊!"
她甚至让一向排斥婚姻的他也起了成家的念头。
章瑷霓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她轻跺着脚,越过他走向小庭院。
"庭伟,我以为一开始我们就说得很清楚,我以为我们可以好聚好散的。"为什么说实话伤害别人这么难呢?
"好聚好散?"方庭伟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不,你不是真心的,你绝不是真心要跟我散的!"一直以来,只有他方庭伟甩女人,怎么可能会有女人甩他?
"我是真心的。"章瑷霓横下心说道。
与其让他一直怀抱希望,还不如趁早把话说清楚。
方庭伟快步走到她面前,两手握住她的肩膀,不住的摇晃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残忍?就算你要判我出局,总得给我个理由,到底为什么?你说呀!"
"我说!"章瑷霓甩开他的手,大声的说:"因为你要我跟你过一生一世,因为你要我跟你朝朝暮暮,因为你要我们用道德与责任那条无形的线将彼此牵制,因为你说你爱我……"
方庭伟因为她的答案而有片刻的错愕,他木然的注视她,像面对一件高深莫测的艺术品。
"就因为这些理由?"半晌后,他终於找到声音。"就因为我说……我爱你?"他匪夷所思地问道。
章瑷霓双臂抱胸,无奈的点了点头。
"不!"方庭伟苦笑了起来。"这太不合逻辑、太没有道理、太可笑了!"这对第一次发自肺腑跟女孩子说"我爱你"的他而言,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
章瑷霓闭上眼深呼吸,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庭伟,对不起!我无意伤害你,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是个对承诺、对爱有恐惧感的人,两个人的生活不适合我。"她的眼神明亮坚定。
"是吗?那么我收回我的提议,我不再要求你搬来跟我同住,我不会再说我爱你。"方庭伟像找到问题根源似的。"既然你不喜欢我说爱你,那么……我不爱你!瑷霓,我一点也不爱你!我们回复原来的样子,忘了我的话,我不爱你!真的,我一点也不爱你。"他祈求地说。
章瑷霓不知该同情他还是可怜他,她嚥下喉间的酸楚,尽可能平静的开口:
"太迟,一切都太迟了,所有的感觉都不一样了。就算我们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心里那份感觉也已经变质了。"
"什么叫作变质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变质?"方庭伟顿时有如一头受了伤的野兽。"这根本就是你的藉口,哪有人会因为一句我爱你而分手的,根本就是你变了心不敢说,才会编出这么荒谬的理由;依我看,一定是你有了别人。那个男人是谁?是你们工作室的总编?还是经常送你花的那个小开?是他,一定是他!因为他对你穷追不舍,你终於拒绝不了他的诱惑,你们在一起了是不是?是不是?"他的声调一句高过一句。
"庭伟!你小声一点,你这样会吵到邻居的。"
"哈!那正好。"方庭伟冷笑了起来。她的绝情使他沉痛而难堪,酒精在他的血液里加速他的挫败,他踩着颠簸的脚步,在院子里对着空气高喊:"就让你的邻居们来评评理,世界上有这么可笑的事情吗?我的女朋友因为我爱她而不要我了,你们听过吗?你们相信吗?你们相信吗?"他用手撑着庭院里的海滩桌,头垂在两手之间,嘴里不停的低语。
"庭伟。"章瑷霓上前去扶住他。"你喝醉了,我们改天再谈好不好?"
"不必了!"方庭伟愤然的甩开她。"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女人一旦变了心,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不是吗?"在情场上打滚这么多年,这一点认知他倒是有的。
"庭伟……"
"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不乾不脆的人,我不会再来打扰你的。"说罢,他带着满身的酒意与内心的创伤冲出庭院,直奔他的车。
章瑷霓痛心地看着他的背影,急转的车轮声在寂静的社区里显得分外刺耳。
"庭伟,对不起。"她对着远去的车影呢喃。
她仰头对着星空叹了口气,才暗自庆幸没有引来围观,一转身,却在昏暗中瞧见一双深邃锐利的眸子。
是他||余子疆!章瑷霓倒抽了一口气。
非凡社区里的建筑物大多是两户相并,其余的距离尚远。没想到唯一一户最可能耳闻刚才那一幕的邻居,竟是她的新敌||余子疆。
真的是冤家路窄吗?她记得妈妈提过隔壁邻居卖房子的事,却怎么也没想到搬进来的竟会是他。
只见他斜倚在门墙上,姿态闲散却器宇非凡!
黑夜里,他的双眼散发一股慑人的力量;他文风不动、定定的看着她,那表情彷彿他已将她全部看穿。
章瑷霓一时千头万绪,一颗心突然抽紧。
不过她只愣了一秒钟,下一秒,她便收拾脸上的愁云,反射的抬起坚毅的下巴,在余子疆灼热的注视下快步进了家门。
关上门后章瑷霓如释重负的靠在门上,这才发现她的心跳居然狂乱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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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发现余子疆就住在隔壁,每当进出门时,章瑷霓总会不经意望向隔壁那扇门,她尽可能缩短在庭院逗留的时间,无非是不希望再遇到那个讨厌的人。
然而她心底除了一大堆的问号,却又隐约有些期待。
那一晚她和方庭伟的谈话他都听见了吗?他听见了多少?他会怎么想她呢?
日子在她的揣测下平静地过了二天,直到这晚章家的门铃再度响起||
"章老师!"一个小男孩抬着头礼貌的喊她。
"亚伦?"章瑷霓向两侧瞄了一下,确定门外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跑出来?有事吗?"
"我……我……"余亚伦结结巴巴的低下头。
"要不要进来坐着说?"她亲切的问。
"不行!我怕爸爸回来找不到我,他会很着急的。"
"哦。"提到他,章瑷霓有些不自在。
"章老师,我知道……爸爸前几天对你很凶,对不起!"他嗫嚅地说。"因为爸爸弄错了,他不是故意的,章老师,你不要生他的气好吗?"
他到现在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吗?她还以为他是知道真相以后,羞於见她呢。
"是你爸爸叫你来道歉的吗?"要一个孩子替他来请罪,算什么英雄好汉?一点诚意也没有。
亚伦摇了摇头。
不是!他的答案令章瑷霓颇为意外。"那么,你向爸爸解释清楚了吗?"
"嗯!爸爸都知道了,他以后不会再骂你了。"亚伦认真的说。
知道自己错怪了人却装作没事发生,真是罪加一等、罪无可逭!
章瑷霓的沉默令亚伦不安。"章老师,你在生我的气吗?"
章瑷霓回过神来。"怎么会呢,不关你的事。"
亚伦安心的笑了,他眨着眼睛兴奋的说:
"那我就放心了。章老师,你现在有空吗?"
不晓得这个小傢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最近对小孩子的心思可算是开了眼界。
所谓的无限可能,指的大概就是小孩子的思考力与创造力吧!
"你有事吗?"她温和地问。
"你可不可以来我家陪我,等我睡着了你再离开?"亚伦不好意思的说。
这……到余子疆的家!?踏入敌人的管辖范围!?
虽然说他们两家不仅共用一个庭院,除了一墙之隔几乎等於没有距离。敦亲睦邻的道理她懂,只是他们有"过节"在先,而且至今那该死的余子疆显然一点悔意也没有。
"可以吗?"亚伦期盼地看着她。
"你爸爸呢?"她有些困难地问。
"爸爸今天晚上有事,他出去的时候交代我要自己上床睡觉,可是我……"
"那你妈妈呢?"一个小孩之所以会存在,除了有爸爸,当然还有妈妈吧!在一般情况下。
"妈妈她没有住在这里。"
"你是说,只有你跟爸爸住在一起,你妈妈没有跟你们住吗?"
"嗯!"
她就知道!像他那种男人,有女人肯嫁他、肯为他生小孩已经是奇蹟,凭他那张尊口,不把老婆气走才怪。
"亚伦。"章瑷霓蹲下身,一手温柔地搭着他的肩膀。"不是老师不肯帮你,而是因为老师跟你爸爸不是很熟。"是根本有仇。"所以,老师不方便去你家,你知道你爸爸工作地点的电话吗?"
"知道,爸爸就写在电话旁边。"亚伦有些失望的说。
"那么,我陪你去打电话给他好吗?"她耐心的提议。
亚伦闻言,垂下那颗小小的头颅,他搓着手,抿着唇不语。
"怎么啦?"
"我不能打电话给爸爸。"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
"为什么?"
"因为爸爸会问我为什么害怕。"
"哦?"章瑷霓再度牵起嘴角,抚着他的短发。"那亚伦为什么害怕呢?"
"因为……因为……"亚伦抬眼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
章瑷霓举起右手,"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我保证一定不会告诉你爸爸。"
就算她想说也没有机会。
"爸爸再三说不准我看"台湾灵异事件",可是刚刚……刚刚我忍不住看了一小段。"亚伦心虚的说。
原来如此!孩子的好奇心往往大过他的理解力和胆量,余子疆禁止他看是有道理的,关於这点他倒是做对了。
她缓缓起身,故作冷漠的应道:"你没有听爸爸的话,老师也帮不了你。"
"老师!"亚伦着急的扯着她的衣摆。
"那怎么办呢?"她佯装莫可奈何。"总不能每一次你看完以后,都要老师去陪你啊!"
"不会了,我保证以后一定听爸爸的话,我不会再偷看了。"
"真的?"
"真的。"
"好吧!"也许是歹竹出好笋吧,那个讨厌鬼余子疆所生的小孩居然和她特别的投缘,她也不忍让忧虑佔满那张英俊的小脸。"呃,你爸爸有没有说他几点会回来呢?"她很想帮亚伦,却不想被余子疆逮个正着。
亚伦偏着头想了一下,"大约十二点的时候。"
章瑷霓看了眼墙上的钟||十点五十分,哄个小孩子睡觉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要赶在余子疆回来前消失应该不会太困难才是!
"那我们还不赶快走。"她点了点亚伦的鼻子俏皮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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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个男人而言,能把居家环境整理得如此洁净雅致已属不易,更难得的是,他还独自带着一个七岁大的孩子。
章瑷霓环顾四周,看来这个余子疆除了音乐上的才华,还是有其他可取之处。不过,那都不干她的事,她此刻一心只想赶快让他的宝贝儿子乖乖入梦。
"喏!"章瑷霓放下手中的笔,拿起画纸对着半躺在床上的亚伦。"你的圣战士。"
"哇!好像哦。"亚伦接过手,兴奋的从被子里钻出来。"老师,你好厉害哦。"
"快躺回去!说好了这是最后一张,我现在画完,你应该乖乖睡了吧!"
"再问一个问题。"亚伦顺从的躺回床上,脸上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你赖皮。"章瑷霓板起脸。
"拜託啦!一个问题就好。"他可怜兮兮的央求着。
章瑷霓这才知道为什么"十万个为什么"那套书会如此畅销,最近她愈来愈怀疑小孩子就是为了要问"为什么"而生的。
不过,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天吧!
"最后一个问题?"她再次强调。
"嗯!"自知得逞,亚伦开心的点头。
"说吧!"章瑷霓离开书桌椅坐到床边。
"老师为什么那么会画画?"
"在学校学的。"
"你的学校有教卡通人物要怎么画吗?"他盯着手上那几张画纸,双眼圆睁的问。
"嗯……"她思索着该怎么解释。"有一些是我自己有兴趣,私底下练习的。"
"你上次在教室里说,你的工作就是专门在画漫画书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
"好好哦!"亚伦羨慕地望着她。"那你可以天天看漫画,还可以看很多卡通影片,你爸爸也不会骂你啰?"
章瑷霓被他的单纯逗笑了。"嗯。"
"我爸爸就不行。"亚伦嘟起小嘴。
这倒提醒了她。"好了!说好只问一个问题的,闭上眼睛。"已经比她预估的时间长了许多,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她得赶快离开,免得待会儿"鱼子酱"回来。
亚伦顺从的闭上眼,嘴巴却还是没停:
"爸爸说电视上有些鬼是人装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快睡了!"
好不容易才安静了五秒钟,亚伦又微微睁开眼。
"章老师?"
"嗯?"她只手撑着下巴。
"我睡不着,你会念最新的剪刀石头布吗?"
"不会。"不愧是国家未来的主人翁,真是精力充沛;他不想睡,她可有些倦了。
"我边睡边念给你听好吗?"
"好啊!不过眼睛不可以张开。"
"好!"他连忙点头。"开始啰!剪刀石头布,你没穿内裤,内裤夹在联络簿,送到校长室,校长……"
章瑷霓掩嘴而笑,爱怜的看着亚伦逐渐入睡的脸庞。
还说不睏呢!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她抽出亚伦手里的画纸,为他拉上薄被,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才关上门,眼角却闪过一个人影。
她惊魂未定的转过身,"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虽然余悸犹存,她却不忘压低声音。
余子疆的嘴角挂着一抹轻笑,兴味盎然的望着她。
"怎么?巫婆也会有怕的东西吗?真是恶人无胆。"他双手交叉在胸前,态度从容。
"你才是恶人无胆!"章瑷霓立刻反击。"三番两次鬼鬼祟祟的,一派小人行径。"
"我鬼鬼祟祟?"余子疆哭笑不得。"章小姐!你有没有搞错,我在我自己的家里还需要敲锣打鼓吗?至於前几天在花园嘛……"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好像是你们制造的噪音太大,妨碍了社区的安宁吧!"
章瑷霓不甘示弱。"奇怪了,农历七月不是已经过了吗?怎么你这个"讨厌鬼"还能在这里张狂。"
好个伶牙俐齿!余子疆扯起嘴角。
他的笑容充满说不出的自信与魅力,让章瑷霓没来由的不安起来。
"借过!"她扬着眉,故作镇定的越过他走向楼梯。
好歹这是他家,在敌人的疆土上打仗,怎么说气势也略逊一筹。
"喂,以后没事别尽教我儿子说那些有的没的。"他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有的没的?他是指亚伦刚才念的那些!换句话说,他回来有好一会儿了,不知道他还听到些什么?
早劝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了,当什么滥好人,现在被他恶人先告状了吧!
她陡地回头,"你是不是耳朵有毛病啊,说那些"有的没的"是你儿子,可不是我。"
"你不是在告诉我,这么晚了,你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我儿子房间里,就为了来听他念那些吧!"
"你以为我喜欢来你家啊!要不是你儿子苦苦哀求我,你用八人轿子来抬我,我都懒得来。"她咬牙切齿的说。
"亚伦去找你?"余子疆不解的皱起眉头,"这个孩子不听话,又偷偷看电视了!"知子莫若父!他很快就找到合理的解释。
章瑷霓一副"知道就好"的表情,转过头继续走下阶梯。
"章老师!"余子疆再度叫住她。"关於上回亚伦挨打的事……"
哈!终於要道歉了吧!她心中有些得意。
"虽然事情完全是巧合,不过身为一个老师,你的表达能力未免有待商榷。"
余子疆愈说愈顺口,章瑷霓却愈听愈冒火;她猛一转身。
"鱼子酱!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自大狂,你没有知识也应该有常识,没有常识也应该看电视;就连亚伦一个小孩子都知道错的人是你,你居然敢做贼的喊捉贼,睁着眼睛说瞎话,昧着良心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污衊忠良、诬陷无辜,你简直是||欺人太甚!"她一口气将胸中的不平吐尽。
余子疆望着她涨红的脸,听着她连珠炮似的怒吼||
叫我鱼子酱?要我看电视?说我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污衊忠良、诬陷无辜、欺人太甚?
他听完她读出一长串罪名,然后忍不住放声大笑。
"看来,章小姐已经对我做过调查了。"他稍稍平息笑意。"不过,你的资料恐怕有误,我叫余子疆,不叫鱼子酱。"
章瑷霓暗自责怪自己太冲动,怎么一生气就把私底下给他取的绰号喊了出来,这下子他一定会以为她有多注意他而更加得意了!
"我管你是鱼子酱还是沙拉酱,你别以为我们女人都是弱者,我可不是好欺负的。"她用怒火来掩饰羞赧。
"我看得出来。"余子疆再度笑了起来。
"还有||"故意漠视他的笑,章瑷霓接着说:"不管什么原因,如果你以后再放亚伦一个人在家,我就去"儿童保护协会"告你虐待儿童,你听见了吗?"
"是的,章老师!"余子疆必恭必敬的回答,就差没有九十度敬礼。
"我要回去了!"趁着自己的心尚未跳出胸口,章瑷霓用残余的力气走出余家。
"慢走,章老师!"他在她身后调侃的说。
直到大门被关上,屋子恢复一向的沉寂,余子疆才歛起笑容,走进亚伦的房间。
他踱近床边注视着熟睡中的亚伦。然后,他的视线忽然被书桌上的卡通人物所吸引。
是章瑷霓的傑作吧!没想到她还真有两下子,难怪连平日不喜欢女性的亚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她收服了。
他和安亲班的高主任谈过她,也听社区的干事提起她,光是听到她的名字就觉得她是个目眩的女人。
想起她的火爆,想起他们戏剧性的数次对峙,余子疆不禁摇摇头再度笑了。
那晚微醉出现在庭院里的那个男人,想必是她的男朋友吧!看不出这么美丽有活力的女人,竟然会对"爱"有恐惧症。不喜欢受牵绊,喜欢自由自在没有负担的感情,这或许也正是她迷人的地方吧!
男女之间的"爱",的确是人世间最不可靠的东西。只不过,他是在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后才认清的。
而章瑷霓宛若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冷静、大胆而热情,绽放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却不自知。
然而玫瑰天生是多刺的,谁想要一亲芳泽,下场往往是遍体鳞伤。
是的,她就像是红玫瑰的化身,她的红,是用男人的鲜血染红的。
愈美丽的女人愈危险!她们像包裹着糖衣的毒药,让人上瘾,随时随地可能一无所有。
玫瑰……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用花来形容一个女人了。自从……自从他的生命失去了雨水的滋润,他心灵的花园早已成一片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