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忙碌了一星期，好不容易捱到了星期五，周末又即将到来。
放学后，方语馨将晓薇吩咐的东西买齐了，大包小包的拎到晓薇的住处。
今天轮到方语馨到张晓薇家里搭伙。
“这么多东西，我们三个人吃得完吗？”刚刚买来的加上晓薇所准备的，将厨房的料理台堆得满满的。
“啊，对不起，忘了告诉你，冯邵扬和阿杰也会来哦。想说人多热闹嘛。”晓薇一边整理食材一边笑著说。
“说的也是。等你们结婚了，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了。”而且，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时间也变多了……方语馨落寞地想著。
“对了，讲到结婚，我和家伟有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神秘兮兮的。”
“等大家都到齐了再宣布。”
“你要结婚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惊喜？莫非……”方语馨在肚皮上作势划了个圆，笑道：“你有了？”
“有你的头啦！”张晓薇推了下方语馨的肩膀。
“别玩了，小心削到手。”她指指张晓薇手上的刀和萝卜。
看见晓薇漾满幸福的脸庞，方语馨有那么一点点的羡慕和那么一点点的嫉妒。
想起王威仁，她欲言又止地说：“晓薇，或许……或许今天晚上我应该打个电话给他……”
“不行！”不等她说完，张晓薇便嚷道：“你啊，有点骨气好不好？每次都是你宠他，这次换他来宠你可不可以？你就是这样才把他宠坏，让他以为你没了他就活不下去了。”
“可是万一两人都不愿低头，那……”怎么办？
淡水行之后已经将近一个星期了，她和王威仁完全没有联络。
王威仁的脾气和个性她是很明白的，要他低头，很难。每次两人呕气，都是方语馨为两人找台阶下。
张晓薇翻了个白眼。“什么怎么办？反正他都对你爱理不理的，大不了就分……”
“分手”差点儿脱口而出，可是方语馨的愁容让她把话硬生生给吞了回去。“不会啦！他一定会打电话给你的，只是时间早晚啦。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不然就前功尽弃了，知不知道啊？”
“嗯。”尽管心中犹豫，也只好点头。
方语馨将手中切好的菜放进锅里炒，闭口不再提起王威仁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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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棒！哇！这个好吃！苏……”
开饭后，阿杰的手和嘴就一直没停过。
逗趣的吃相惹得众人发噱。
“有这么夸张吗？”见他这样吃法，张晓薇真怕他噎死了。
“不夸张不夸张！我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家常菜了。”阿杰转向身旁的冯邵扬，“对吧，冯哥？”
“对。”冯邵扬应声之后顺道伸手抄起一块粉蒸排骨往嘴里送。
他从头到尾没出声，却已经默默将很多食物吞下肚。
“我跟冯哥平常都是吃外面的便当，再不然就吃麦当劳啦、面包啦、泡面啦，所以今天的晚餐对我们来说简直是人间美味啊！”阿杰夸张地捧著胸口，一脸“心满意足，死了也甘愿”的表情，又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本来我也不会作菜的。”张晓薇笑著说。“可是没办法啊！独居在外，为了省钱，所以我们两人就想了这个办法，轮流到对方家里开伙。我的手艺就是她训练出来的哟！这盘快被你吃完的粉蒸排骨就是她的拿手菜之一呢！”伸出手指向一旁的好友。
冯邵扬抬眼，称赞著：“真的很好吃。现在会煮一手好菜的女孩子不多了。”
方语馨的耳根子热了起来。很少听见赞美，这样轻描淡写的称赞却已足够让她非常开心。
“不如这样吧，以后你们就一起过来搭伙吧，怎么样？”
张晓薇这提议一出口，马上赢来阿杰戚激涕零的眼神。“张姐，你真是我的救星啊！以后你和方姐就成了我的‘衣食父母’了！”
“这家伙，听见有吃的，连称呼都直接升级叫姐姐了。真够狗腿！”
被冯邵扬这么一说，阿杰立即伸舌学小狗哈巴哈巴的样子。
“好啦，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们就一起过来吧，你们吃到好东西的机会只剩下这半年喽，要赶紧把握！”晓薇笑著说。
“剩下半年？”阿杰不解。
“这两位要结婚了。”冯邵扬补充。
“哇，恭喜恭喜！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五福临门！”
方语馨忍不住轻笑出声。她今天总算见识到了阿杰的功力。要是少了阿杰，车行的生意一定会清淡不少吧？
“语馨，我们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干嘛……晓薇怎么突然严肃起来了？
“是这样的。你也知道啦，每次只要在电影中看见主角们在赌城结婚的片段，我就很激动很向往，所以我和家伟打算趁著暑假，跑到赌城去圆梦。”
“赌城？美国的那个拉斯维加斯？”方语馨兴奋地瞪大双眼。
张晓薇开心地点头。
“很棒呀！天啊，真的！！很棒！”方语馨衷心替好友感到兴奋。“可是，我能帮什么忙呢？”
张晓薇抿唇微笑，和杜家伟对望一眼后，两人齐声说：“我们想请你来当我们的见证人。”
嗄？“意思是……要跟你们一起去美国？”
“我知道这要求有点过分，毕竟这是我和家伟的任性决定，而且这样一来，你就得辛苦两次了。可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会忍心看见一个结婚礼堂里面，只有新郎新娘两个人和主婚人大眼瞪小眼吧？没有人分享的感觉毕竟很孤单嘛！你说对不对？”张晓薇使出三寸不烂之舌，对著好友撒娇劝说。
阿杰眼睛咕噜转，说出他的疑问：“为什么会孤单两人啊？难道你们家人不去美国参加婚礼吗？”
张晓薇笑著解释：“怎么可能不参加？其实我们的喜宴是在十月。老人家坚持婚礼一定要隆重热闹，要宴请众家亲朋好友才行。这次去赌城只是为了去圆梦，顺便当作提早去渡蜜月。没办法，当老师的就只有寒暑假可以自由运用咩。而且家伟工作那么忙，不是很容易请假。”
“如果可以，我实在很想直接在那边公证完就算了，结婚请客麻烦又累人。可是长辈不允许啊，他们说：‘你们年轻人爱搞浪漫我不反对，不过也得成全我们老人家的虚荣。’这是我爸说的。”张晓薇无奈耸肩。
“果然像是伯父会说的话。”
“喔。”阿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难怪刚刚说语馨姐要辛苦两次。原来是要当两次伴娘。那，冯哥不也要当两次的伴郎？
“语馨，你一向都有成人之美的好心肠，这次不会这么狠心拒绝我们吧？而且你不是也一直很想出去看看的吗？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啊！行程完全自主，而且有这两个免费导游在，他们可是地头蛇呢！”晓薇拍拍身旁的杜家伟。“好不好？去嘛去嘛！”她拚命向语馨撒娇道。
一切听起来那么完美，说不心动是骗人的。而且是好朋友的终身大事，她也很想亲眼瞧瞧传说中的赌城婚礼呀！可是……
“我回去考虑考虑好不好？”她对晓薇这么说。
“当然好！”只要肯考虑就有答应的希望。“不过不要考虑太久，因为还要办签证和订机票、旅馆等等，所以……”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回去想想，会尽快将决定告诉你们。”
“太好了！好高兴喔，这样我们的伴郎伴娘全都到齐了。”
我……都还没答应呢。可是好友雀跃的样子，让方语馨决定不当众泼冷水。
“请问……”阿杰怯怯地举手道：“伴娘伴郎都有了，啊我要当甚么？”
杜家伟摸著下巴装模作样思考了一番，打趣地说：“你啊，当花童也不够格，不如……来当伴唱好了。”
“他什么也不能当，因为他得帮我看店。”
“冯哥你太狠了吧？连喜酒也不给我喝啊？”谁叫自己是拿人薪水的伙计，呜……不过，说到伴唱……
原本皱著眉的阿杰表情突然一变，拍著胸脯说：“说到唱歌，不是我自夸，我的本领可不是盖的唷！为了展现一下我伴唱的功力，我们去唱歌吧！怎么样？”
张晓薇首先举手附和。“好啊！反正明天是周末，不用上班，我也好久没去唱歌了。家伟？语馨？”
杜家伟笑著揽过张晓薇的肩膀。“你想去我一定陪你去。”
方语馨也笑著回答：“好啊，我也好久没去了。”
阿杰于是高举双手欢呼：“呀比！去唱歌喽！”
冯邵扬杵在原地，低吼著：“喂，怎么都没人问我的意见？”
阿杰拍拍他的肩。“冯哥，你就别装了，谁不知道你有‘K歌之王’的封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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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谁也不想当恩爱小俩口的电灯泡，所以到最后干脆兵分三路，五个人分别驾驶三辆车，往约好的KTV前进。
“方姐你不用怕，虽然我赛车的技术没有冯哥好，可是平常开车的技术是很不错的，你可以放心，你会毫发无伤的抵达目的地。”
因为拗不过阿杰，方语馨乘坐阿杰的黑色两门小喜美。不用说，也是一辆改装过的车子。
“方姐我告诉你，你是第二个坐我这辆车的女生喔。”有美女坐他的车，让他乐不可支。
“第一个是我妈，我刚买这辆车的时候常载她去买菜。不过她一路上只会一直碎碎念，开五十说太快，开四十又嫌太慢，烦死了！方姐你应该可以体会吧，开车的时候最讨厌有人在旁边一直唠叨个不停了，不但烦人又危险，你说对不对？”
“嗯。”方语馨附议。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王威仁。
“方姐你好安静喔，都不多话，一直都是我在说，害我都不好意思了。不然这样吧，换你说。”
呃、这……要说什么才好呢？她努力绞尽脑汁想话题。
“你在那家车行工作多久了？”她问。
“快一年了。我是被冯哥捡回来的喔。”
“捡回来？”什么意思？
“就是啊，我因为偷机车失手，被车主和他的朋友当场抓包，结果被打得半死，正好昏倒在车行附近，遇见冯哥。”
“你偷车？”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讶异。
“嗯。”阿杰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那年我爸妈闹离婚，我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当小混混。冯哥知道事情经过之后，数落我一顿，说我被打是活该，然后便问我有没有兴趣在他的车行工作。”
方语馨失笑。“这的确很像你们老板会做的事。他连帮人都是一副酷样。”
“什么酷！方姐我告诉你，他那个叫做闷、骚。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说实在的，我很难想像。”
她和阿杰两人同时在心里想像冯邵扬骚起来的模样，随即双双爆出笑声。
“方姐，其实你也满闷骚的耶。”
嗄？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形容自己。
阿杰笑嘻嘻地接著说：“不过你和冯哥的闷骚是不同类型的。我是觉得啊，有事情说出来比较好，比较不会得内伤喔。”
方语馨惊讶地看著阿杰。是自己的个性真的这么容易捉摸，还是在这车行工作的人都有特异功能？
半晌，她幽幽开口：“我小学的时候，父母也离婚了。后来，妈妈带著我再嫁，只是当年我没有你那样的勇气离家出走。”
“你那时候才小学耶，离家出走会死在路边啦！我离家出走那年都十七岁了。”
“不会吧？”方语馨更讶异了。“所以你现在才十八岁？我以为……你已经二十多了……”其实是看起来像三十岁。
阿杰垂下双肩，重重地叹口气说：“没关系，大家都这样说，我已经习惯了。”长得这么“成熟”也不是自己的错咩……
方语馨笑了。
如果弟弟在身边，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吧？可以一起聊天谈笑，打打闹闹的。可惜她和同母异父的几位手足相处得并不融洽。
轻轻地，她叹了一口气。
耳尖的阿杰以眼角余光瞄向她，暗付著：这个外表可人的方姐，却有满腔心事，总有一天一定会严重内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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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一切……不顾一切……啊……”
包厢里，阿杰正用假音枫著张惠妹的歌曲“不顾一切”。
方语馨早在之前就领教到冯邵扬的好歌喉，没想到阿杰的唱功又更上一层楼。声音宜男宜女，模仿起来唯妙唯肖。
“大家都好会唱。”她由衷赞叹地说。
“你也很不错。”冯邵扬说。
方语馨耳根微热，不好意思地摇头。
一直到萤幕上出现“感谢您的光临”字样，阿杰才心满意足地放下麦克风。
“好久没这么过瘾了。”张晓薇挽著方语馨的手臂，开心地说。
是啊，好久了，久到方语馨都忘了原来自己也喜欢和朋友出来唱唱歌、看电影；久到忘了自己也有其他朋友。
自从和王威仁交往后，每到周末，她都是到他家和他在一起。他们只有周末才见面，她希望把握相处的每一刻。
要不是最近因为两人呕气，她也不会和一群人出来唱歌。瞧瞧现在，都十一点多了。
结帐后，他们一行人步出KTV。
“方姐，我载你回去拿车吧。”阿杰说。
“也好。”方语馨转头对张晓薇说：“我坐阿杰的车，这样你们就不用再多跑一趟了。”
晓薇今天要到家伟那边过夜，家伟的公寓就在这附近。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走喽。阿杰，好好照顾你方姐，听到没？”张晓薇对著阿杰作势挥拳。
“好啦，你们快点回去吧，他又不会把我卖了。”
方语馨笑著目送晓薇和家伟恩爱的背影后，便跟在阿杰和冯邵扬身后，前往隔壁巷子准备开车回家。
走到巷子口，前面一群人影迎面而来，算了算有五个人。
暗黑的小巷子，一群人气势汹汹，方语馨觉得不安，将身子挨近了冯邵扬和阿杰身边。
就在双方人马擦肩而过的瞬间，对方其中一人突然大叫：“咦？你不是冯哥吗？”
大伙儿全停步了。
方语馨连忙将自己藏在冯邵扬和阿杰身后。
那个人继续嚷著：“冯哥，我是大头华啊！年初在桃园的新手赛我们见过的，记得吗？这家伙——”他往旁边伸手抓过其中一人。“去过你车行改零件的，记得吗？”
冯邵扬轻轻颔首。“我记得。你是小马，我帮你改过你那辆Lancer。”凡是他亲自处理过的车子，他都记得。
此刻，这群人就像少女看到偶像一样兴奋，围著冯邵扬不停发问。
“冯哥，你最近怎么没参加比赛？”
“冯哥，你决定加入车队没有？”
“冯哥……”
左一声冯哥右一声冯哥，原本寂静的巷子顿时好不热闹。
“我们正打算上阳金公路试身手，不如冯哥跟我们一起上山，怎么样？上次新手赛输给你，给我个机会扳回面子吧！”
“是啊是啊，我们也想观摩一下。”其他人七嘴八舌附议道。
“有什么问题！我们冯哥一定义不容辞！”没等冯邵扬开口，阿杰连声应好。开玩笑！冯哥可是他的偶像，怎可能会输呢！而且平常冯邵扬严格禁止他随便出去飙车，这回可是难得能试验身手的好机会，岂能放过！
阿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就坐冯哥的车吧！”兴奋过头的阿杰完全把要载方语馨回去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冯邵扬瞪了阿杰一眼，眼光随即转落在方语馨身上。思考了一会儿，他开口道：“你就坐我的车吧。”
话才说完，大家顿时一哄而散，各自开车去了。
“欸！等等……我……”怎么这样？方语馨简直欲哭无泪，甚至有点恼怒。亏她还想把阿杰当弟弟看待了呢，没想到阿杰就这样把她丢给冯邵扬。
她无意识地移动脚步，跟在冯邵扬身后。
这个时间，恐怕也等不到公车了……方语馨咬著唇，垂下头。
本来是一个快乐的夜晚，就这样扫兴了，心里莫名的难过。
走到车旁，冯邵扬打开车门，示意她上车。“我送你回去。”
方语馨猛然抬头，叫著：“什么？那他们怎么办？”
“上车吧。我知道你不想去，到时候再打手机给他们，就说我们临时接到紧急电话就好。”
“不用了，我可以坐计程车……”
阿杰他们已经到了巷口，几部车的引擎声此起彼落。
冯邵扬摇头。“我不放心。我送你。”
方语馨看见等在前方的阿杰以及其他人脸上期待又兴奋的表情。
被泼冷水的心情很不好受，她很了解。她不想因为自己一人而坏了这么多人的兴致。
她不想当那个扫兴的人。
她沉思了一会，咬牙说：“我跟你们去。”
冯邵扬叹了口气。这女人一定要这样委曲求全吗？为什么不大方地表示自己的意见？他不带情绪地说：“就让他们自己去疯吧。你不想去就别勉强自己，我送你回去。”
“不会勉强的，而且……”脑中飞快闪过一个理由：“我也想观摩你的技术。”
冯邵扬还想开口，随即作罢。他不想两人为了“不去”、“我去”、“不要去”、“我要去”的问题在这里僵持不下。这样下去，一个晚上也耗不出结果。
既然她愿意成全，就让她体验一次。等她受了惊吓后，再趁机给她机会教育，让她知道要适时表达自己的意见。
飞快转过这些念头，冯邵扬对她说：“那就一起去吧。”像是又想到什么，他转头补充道：“我保证安全送你回家。”
他发动引擎上路。
我保证安全送你回家。
这句话敲在方语馨心里，回响久久。
心中的负面情绪煞时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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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咻咻！
五辆车在山道上流畅的一弯杀过一弯。
刚上山时，大家尚在暖身阶段，并观察路况，所以速度还不算快。渐渐进入状况后，不知道是哪一辆车开始加快速度，于是大家开始跟近。
在连续弯路的急驶中，除了车灯前照范围的能见视野，周围暗夜不断袭来。
过每个弯道时，方语馨总是不自禁地抓紧门旁手把，心脏提高到喉头，脉冲随著山路蜿蜒起伏，偶尔突来的甩尾更是让她心惊胆跳。
方语馨不敢去正视仪表板，她没有勇气去看上头的数字。
四周的黑暗快速往后飞倒。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她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另个世界，被黑暗包围而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唯一熟悉的人、事、物，只有冯邵扬。
上山到现在，冯邵扬没说过一句话。
他神情专注，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紧路况，双手分别操控著方向盘及排档杆，和控制著油门、煞车、离合器的双脚之间，产生一股和谐的律动。
简直人车合一。
黑暗中，方语馨凝视他的侧脸。
这样专注的神情让冯邵扬浑身散发出一股形容不出的魅力，犹如他是这个小小空间里至高无上的主宰，散发著光和热。
没有任何言语和眼神交会，然而此刻她真切地感受到冯邵扬浑身散发出来的热情。
一阵无以名状的感动和震撼窜入全身毛孔。刹那间，她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在心中，她问自己：活了二十五个年头，曾经为了什么事情如此专注并付出所有热情？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倾注所有，不顾一切去追求？
工作吗？其实当初误打误撞考进师院，她一直渴求安定的欲望让她理所当然地走上教职这条路。
至于爱情？连她自己都疑惑著：曾经的热情到哪里去了呢？她和王威仁之间为什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到底自己在这段感情中的定位在哪？
四年的感情，得到的竟然是一片迷惘。
她又将视线移回冯邵扬身上。她想问，当他如此全心投入驾驶时，是什么感觉呢？她想问他，对感情是否也像竞速这般，专注且坚定，奔放又狂野？
引擎的嘶吼、轮胎与地面的磨擦，阵阵呼啸，刺激著方语馨的耳膜。车速依然飞快。
不知不觉中，她紧握的手放松了。
心跳依然快速，但不再是因为害怕。相反地，血液逐渐加温奔腾。
她也想试著去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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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车队终于在一个空旷的停车场歇息。
五辆车分别做出程度大小不同的甩尾，排成一个圆后纷纷熄火。
这群年轻人下了车，发出一阵阵兴奋的呼喊。
“冯哥刚刚那个车尾微甩，轻松滑过左下弯道的技术，真是太赞了啦！”
“今天赚到了！”
“真是过瘾！爽！”
冯邵扬转头看著方语馨，出声道：“你还好吗？是不是不舒服？”
冯邵扬见她的脸色有点苍白，很是担心。她不会是晕车了吧？
出乎意料的，方语馨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说：“我没事。其实没有想像中那么糟嘛。”她已经完全信赖冯邵扬的技术。
冯邵扬不可置信地挑眉。本来还想来个机会教育的，没想到……是自己低估她了。
他笑道：“你也没有我想像中的脆弱。”不过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你真的没问题？没晕车？”
方语馨笑著摇头，表示她真的很好。
仔细打量她一会儿，确定她是真的OK，冯邵扬才点点头，开门下车。
他一下车，周围立刻又响起一阵呼声。
大头华迎了上来，“这次我是真的心服口服了。”
阿杰骄傲地昂头道：“我们冯哥当然不会这么轻易被打败。”
“冯哥，可不可以跟我们分享你的技巧？”
一群人七嘴八舌讨论著改车和竞速的心得，冯邵扬也很乐意和大家分享，让大家听得不亦乐乎。
方语馨趴在窗口，注视著冯邵扬。她觉得，冯邵扬比自己要更像个老师。
一群男人聊起车来简直没完没了。他们兴高采烈讨论著，不断发问问题。
方语馨头倚著车窗，众人的声音和微风不断飘过来。
刺激后的放松让她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已经凌晨了啊……她瞄了手表一眼。
眼前的景象愈来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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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作息想必都很规律吧？
凝视方语馨熟睡的脸，冯邵扬有点歉疚。
她的头转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觉得全身有如千斤重，好累好累的感觉。自己怎么会睡在车子里呢？不是在家里吗？几秒后，意识逐渐清晰，立刻对上一双深沉的眼眸。
“啊！对不起，我睡著了。”方语馨一边以手指梳弄微乱的头发。
在一个不算太热的朋友面前这般大剌剌展露睡相，让她很窘，也很糗。
“没关系。我才该道歉，这么晚了才送你回来。”冯邵扬抱歉地说。
“没关系，我知道，而且是我坚持要去的。”会遇见那群人也是突发状况，不关他的事。“我们……回来很久了吗？”她此时才注意到窗外的街道。她的车就停在对街。
“为什么不叫醒我？”方语馨几乎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冯邵扬只是耸耸肩，反问她：“你这样子能开车回家吗？”这副半梦半醒的模样，教人不放心。
“我可以。”她找到自己的皮包，翻出车钥匙。在开门下车前，她突然转头对冯邵扬说：“我好久没有像今天这么放松了。谢谢。”
冯邵扬带著微笑跟在方语馨的车后，跟到她平安返家，才返回自己的住所。
那一晚，方语馨作了一个梦。
梦里，她驾著她的喜美行驶在蜿蜒无尽的山路上。当她伸手按下音乐播放钮时，她听见阿杰的声音，正嘶喊著张惠妹的那首“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