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吃饱了。”
郡萍起身将手上的空碗放进水槽冲洗。
“你只吃半碗饭啊?今天怎么吃这么少?是不是不舒服?”宋蕙琪关心地看着宝贝女儿。
“她无病无痛，好得很哪。她是在减肥。”郡荷说。
宋蕙琪将女儿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减肥?看不出来你哪里要减啊。”
“那是因为胖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啊。今天我穿牛仔裤时，差点扣不上名扣子。
“呜呜。”郡萍噘嘴道。“胖一点好，你之前太瘦了，看起来没精神。而且，健康最重要了，胖一点有什么关系。”“哎呀，妈，你不知道啦!这样一点都不好!再照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变成大肥婆!”郡萍掩面哀号。“当然啦，有个厨艺那么好的男朋友，三不五时就为你堤汤，不胖都难。”郡荷揶揄道，“而且，正所谓心宽体胖，你现在正春风得意，胃口当然好喽，”
没错。显聪简直把自己当猪一样喂，只要两人一起用餐，显聪就会特别多煮几道菜色，而且都是自己喜欢吃的。有人这样体贴，是很幸福没错，但是却得付出代价去换取这样的幸福吁!郡萍摸摸微凸的小腹，想着。
记得郡萍有次忍不住嘟嘴抗议：“煮这么多，你喂猪啊?”
没想到显聪一脸正经地回答说：“当然不是。我是在喂宠物。”
这有什么不一样啊?郡萍又好气又好笑。
每次，只要郡萍过去和显聪一起吃饭，最高兴的就是史东。想到不用在学校餐厅吃那难吃的速食，看见显聪变出满桌的家乡菜色，高兴地抢着吃光光。也幸好有他，郡萍才不用对着满桌食物伤脑筋。
“显聪是个好孩子。”宋蕙琪笑着说。
“果真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满意啊。”
“郡荷你够了。”大家怎么都亏不腻啊?真烦!
都已经快两个月了，大家依然动不动就喜欢拿他们开玩笑。
几天后，郡萍又跟大家聚在一起打桥牌。
当显聪拿饮料给她时，她一时口快，一句广东话“唔该”(谢谢)脱口而出。
耳尖的敏欣立刻说：“耶?最近广东话突飞猛进唷!”
史东立刻接口道：“那当然啦!我家老大的国语也进步不少喔。”
“当然啦，有私人家教，效果一定不同凡响咩。”
“之前我要老大快点去考驾照，他都不理我，跟大姐在一起之后，马上就拿到驾照，当起大姐私人司机了，唉。”果真是友情不如爱情啊!
史东和敏欣一搭一唱，不亦乐乎，郡萍连翻白眼，一方面又好气又好笑，一方面努力当作没听到。
显聪的表情则一如既往，眉毛连动都不动。
傍晚，地和显聪两人在海边散步的时候，她忍不住问：
“他们这样亏我们，你都不会生气哦?”
“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们就是八卦啊。而且他们是嫉妒我们幸福美满才会这样开玩笑。”
郡萍笑了。他就是这样，好好脾气先生。
她从来没见过显聪动怒的样子。他的性情她可是很明白，要是有人、或者有什么事能让显聪生气，那就一定非同小可。
牵着显聪的手，缓缓走着。听着海浪的节奏，郡萍觉得天地间的幸福全都在两人相握的掌心里。
“你爱不爱我?”
显聪突然如此问道。
郡萍怔忡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在一起将近两个月，她没说过“我喜欢你”或“我爱你”。她很享受跟他在一起的感觉，被关心、被宠爱，可是那是“爱”吗?她已经准备好再去爱一个人了吗?
她低头，脚无意识地踢着地面，沉默不语。
一直被紧握的手突然松开了。
“阿聪?”
显聪转身背对她，面向海洋。
近两个月的努力，还是无法打动她吗?
他不要求她对自己倾注百分之百的爱意，即使只有一分也好，他还是希望听见她说出口。
他需要信心和勇气。
望着显聪的背影，郡萍心中一阵酸楚。
跟自己在一起，显聪其实吞了不少委屈，就为了包容自己的任性和不确定。
她环抱显聪的腰，额头靠着他厚实的背，轻轻说道：“对不起，”
显聪忍住眼里的酸涩，温柔地握住环抱着自己的手，“没关系。”
“对不起。我……还没办法给你任何承诺……”
“不用说了，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说出‘我爱你’。”
郡萍闭上眼，感受他传来的温度。
这个男人啊，就是有办法让她感动得乱七八糟。
“你是大笨蛋。”
“是啊。一个爱你的大笨蛋。”
“你是爱哭鬼。”她很明白，她的显聪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而热的那一面，只有她才看得见。
啊，刚刚偷偷擦着不小心掉下来的眼泪，还是被她看到了吗?
显聪转身面对她，说：“才不是。”
“是。你是爱哭鬼，爱哭鬼、爱哭鬼……”才正嚷着，嘴巴突然被堵住了，要让调皮的她闭嘴的最好方法，就是拿自己的嘴堵上去。
这个方法可是屡试不爽呢。
此刻真切地将她拥在怀里，吻着她柔软的唇瓣，踏实的触觉稍微冲淡他心中的不安。
可是，她什么时候才会对自己说“我爱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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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萍看看时间，脚踩油门加快了速度。
跟显聪约好傍晚看电影的，可是因为小组报告一直摆不平，让她在学校多留了半个小时。她还得先回家一趟，将早上答应帮妈妈买的东西送回家。真是，一定会迟到了!
超速还不忘左顾右盼，确定没有警察出现在后头，好不容易终于抵达家门，她将车子开上自家车库前的汽车专用道，打开后车厢拿出一包超市买的杂货，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家门，将那包杂货往厨房一丢，再迅速冲出大门。
“噢，这人是瞎了，没看见我要倒车吗?”
从后视镜看见一辆白色跑车型的车子挡住专用道，似乎无意移开，郡萍将车子熄火，准备下车会会这个冒失鬼。
一下车，她愣住了。
这辆车……
从驾驶座出来的那个人，证实了她的熟悉感。
一个她目前最不想见到的人。她的前任男友，阿力。
“嗨。”
“嗨。”她相信自己此刻脸上的笑容一定很僵硬。“你来这里做什么?”
“写给你的e—mail都没回音，打电话给你又找不到人，就跑来了。我想跟你谈谈，好吗?Please。”
“我有事，我快要迟到了。”
“拜托，我特地从L．A.来到这里，就是想见你一面。拜托!”
在他那样对待她之后，到底还有什么好说的?郡萍想。但是她依然拿起手机，拨了显聪公寓的号码。
“聪，抱歉，我不能跟你去看电影了，我有点事……我晚点去找你，再告诉你……嗯，对不起喔……我知道。拜拜。”
“男的?你们在约会吗?”观察郡萍讲电话的口气，阿力还不至于那么迟钝。
“嗯。”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
郡萍考虑了一会儿，开口道：“进来吧。”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阿力开口。“我是来请求你的原谅……”
“都过了半年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郡萍冷笑道。“你来找我，那么她呢?”那个叫作Tina的女子。
“分手了。”
哼，原来如此啊!新欢跑了，就回头来找旧爱?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更方便的?“跟她在一起之后，我才知道你的好。你聪慧懂事，她反而像个粘人的小女生，处处要人照顾……”
“停停停。”郡萍打断他连串的抱怨。“我不需要听到她如何好或如何不好。我当初要的，只是一句实话，可是你连一句实话都吝于给我。”
回相当时——
“她是谁?为什么你的手机帐单上满满的全是这个号码?”
观察阿力将近一个月的怪异举止，让郡萍终于忍不住私自拆了他当月的手机帐单。对于阿力这个ABC来说，此举已经侵犯了他私人的隐私，因此就算郡萍怀疑有理，就算郡萍猜中事实，他以这个为由反过来狠狠斥责郡萍。
“你怎么可以私自看我的帐单?这叫侵犯隐私权你知不知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最近偷偷摸摸讲手机，到底是跟谁……”
“就算这样你也不可以开我的信!你想知道她是谁，那我告诉你，她叫Tina，而我们之间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如此信誓旦旦，如此理直气壮。
甚至，那位Tina还打电话到家里来给郡萍，说：
“我们真的没什么，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们只是比较谈得来而已。他跟我说你很生气，你不要再生他的气了好吗?我们可以做个好朋友。”
就在接完这通电话的几天后，她在阿力的外套口袋里，发现一封信。
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开她啊?我好想你。
YoursunshineTina
郡萍并没有告诉阿力她发现那封信的事情。她只是问：
“你真的和她没有什么?拜托你告诉我实话，就算你们真的在一起了，都没关系。我只想要一句实话。”
阿力说：“跟你说没有就是没有!知道我最受不了你哪里吗?你的脾气!既然你那么不相信我，我们分手吧!”
“在一起两年多，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问这个问题很蠢，她知道。可是起码，她要让自己好过一点……
“我不知道。”阿力冷冷地说。
她永远忘不了阿力说这话的表情和语气。
于是，郡萍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他们同居的公寓。
离租约到期尚有一个月，但是郡萍无法再和他一起生活下去。为了不让阿力有任何借口抱怨，郡萍将她那部份的房租费缴清，然后借住在锦龙表哥的住处，勉强撑过那个月，等待学期结束，然后飞也似地逃离洛杉矶。
以为伤口已经愈合了，没想到一幕幕的往事仍然让她心疼如绞。
“对不起，你愿意原谅我吗?”阿力充满痛苦的表情，似乎真心忏悔。
“太迟了。我身边已经有其他人了。”
“拜托，再给我一次机会！”阿力掏出一个深蓝色绒盒。“这是我的心意。”
郡萍可以猜到盒子里面的东西。“我不能收。”
“这是特地给你的。除了你，没有别人了。”阿力坚持要她接过绒盒并打开。
一颗闪亮亮的钻石在郡萍眼前闪耀着。
“这个戒指花了我不少积蓄，但是为了你，什么都值得。我打算向你求婚。”郡萍错愕地说不出话。
“原谅我好吗?”
郡萍摇头道：“对不起。”并又把绒盒还给阿力。
“这是你的，你收下。”
阿力执意，要是她不收下戒指就不愿离去。郡萍没办法，只得先将它拿着，打算以后找时间再还给他。
离去前，阿力不死心地红着眼眶问道：“你真的不再给我一次机会?念在我们两年多的感情，再给我一次机会……”
郡萍摇头，说的还是只有“对不起”。
阿力离去后，郡萍的眼泪止不住地狂流。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像是累积了太多太多的情绪一口气爆发出来，不可抑止。
一直到客厅的钟咕咕地叫了几声，郡萍才意识到时间。
糟!显聪一定等得很焦急吧!
她抹去颊边泪水，抓过钥匙，驾车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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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吧?”看见郡萍两眼通红，显聪担心又心疼。“你临时打来说不去看电影了，也没说清楚发生什么事，我很担心。”
“你不要一直傻笑好不好?专心开车啦!”
“我开心笑都不行吗?难得终于可以单独跟你相处几天，没有人打扰。”说完又傻笑起来。
“你这样好像呆瓜。”话虽然这样说，可是也感染了他单纯的开心。
他们沿着海岸公路北上，打算先到旧金山，然后一路玩回来。
美国西海岸的景色非常美丽，两人轮流驾车，就这样沿路走走停停，想到哪玩到哪。
他们停下来寻觅餐厅准备吃午餐，餐厅还没找到，喝咖啡成瘾的郡萍先拉着显聪往Starbucks。
显聪其实不是很喜欢她喝咖啡，喝多了毕竟对身体不好。可每次只要她对自己撒娇，就什么都答应了，只得让她拖着走。
在店里闻到香浓的咖啡味，郡萍整个人精神都来了。”
显聪抢在郡萍前头，先她一步点了两杯热巧克力。
“乖，别嘟嘴。天气冷，不要再喝冰的了。”
显聪说完，打开其中一杯，耐心地搅拌吹气，才递给郡萍。
“小心烫。”前几天郡萍才喝汤烫了嘴，让他心疼老半天。
知道郡萍不善吃热食，任何东西只要太烫，就没办法入口，所以连冬天都喝冰咖啡。可是偏偏她的体质又跟众多女孩子一样，手脚总是容易冰冷，冬天尤甚，所以每次他总是不厌其烦再三叮咛她少喝冰冷的东西。
“我想喝咖啡嘛!”郡萍对着那杯热巧克力愁眉苦脸的。
“吃完饭才让你喝，好不好?”
“冰咖啡也让我喝?”
“热的才行。”
郡萍好不容易上扬的嘴角再度下垂。
不过她不是在生气，这是她撒娇的方式。她知道显聪是为自己好，就算口欲无法满足，可是内心却充实幸福。
“对了，你毕业申请函寄了吗?”
显聪摇头。“申请时间是一月初。等下学期开学就要立刻寄出去了。”
他预定明年六月完成所有的课程，拿到硕士学位。距离现在，也只剩半年多的时间了。
“从这里到香港要飞多久?”
显聪说：“大约十四小时。”
“好远喔。”她轻叹道。
顿时，两人陷入一片沉默。
彼此的思绪都在同一件事情上。
对于显聪毕业后的事，两人一直没有多谈，总是很有默契地避开这个话题。可是，该来的总是要来啊!
郡萍心中酸酸涩涩的。
“我们以后怎么办?距离这么远……你看敏欣跟她男朋友，他们两个人也是维持得满辛苦的。问题是他们只相隔德州跟加州的距离，我们可是美洲跟亚洲啊!”
“我不能给你什么保证，可是我答应你我会努力。而且，我已经申请了prac—ticahraining。”
“真的?”双眼因为惊喜而张得老大。
Practicaltraining即为留学生工作许可证。申请通过的留学生可以在当地工作一年。
那就是说，他可以多留一年喽?
“先不要高兴得太早，等申请下来再说吧。你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了。”“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回去完成硕士呢?”
“啊，这件事啊……”
当初因为情变逃离洛杉矶，将正在进行的考古硕士课程中断。虽然后来和学校申请了跨校选修，好让她可以就近在圣塔芭芭拉的大学修课，但是能修的课程毕竟有限。学校方面也有限制，再这样拖下去可能得重新办理入学。她很明白自己不能一直这样逃避下去，但是……
她挽过显聪的手臂，撒娇道：“宝贝，出来玩不要谈这个啦!我自己会想清楚的，好不好啦——”
又来这招!
显聪无奈叹道：“好好好，我只是关心你，你自己知道分寸，不要影响功课就好了。”
郡萍笑嫣如花。“那，我可不可以喝冰咖啡?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喂，不要得寸进尺!”显聪手臂快被晃断了。
“你最好了，我知道你最疼我了，对不对?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唉。她简直就是吃定自己了嘛!“吃饱饭才给你喝。”显聪没辙，投降。
“耶!”郡萍快乐地欢呼，并且在显聪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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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两夜的旅程，两人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早晨一张开眼睛，就看见显聪睡在身旁，郡萍满足地笑着，心里漾着满满的幸福。
郡萍悄悄将手脚往他温暖的身上靠。
随着两人的感情日超稳定，郡萍只想珍惜在他身边的时光。许多看似平凡的小事，都是两人感情的见证和纪录。
明知道有太多问题要面对，未来依然混沌不明，只要想到就令她不安。可是此刻的她却不愿多想。要说是鸵鸟心态也好，但就像显聪曾经跟她说过的，没人知道未来会怎么样。谁能对不确定的未来保证什么呢?
抛开所有不安的想法，她将身子挨紧他，闭上眼睛。
显聪其实早就醒了，只是想看看旁边这个像蠢一样扭来动去的人想干嘛，所以装睡着。
她根本就把自己当成人工暖炉了嘛。
不过瞄见她把着自己，满足的表情，就算当人工暖炉也甘心。
他拉开上衣，拉过她环抱在肚子上的手，贴在自己暖烘烘的肚皮上。“嘻嘻，好温暖喔。”好棒!
郡萍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我还可以让你更温暖喔!”翻过身，边动手解她睡衣的钮扣，边吻着她细嫩的颈部。
“好痒喔!嘻嘻嘻，哈哈哈——”
“你很没情调耶。”无视自己的柔情蜜意，笑得花枝乱颤，真是的。
显聪发动进一步攻势，吻着地柔软的唇，双手在她滑嫩的肌肤上游移。
郡萍停止嘻笑，闭上双眼的表情很陶醉似的。
一阵长吻过后，得意的显聪正想更进一步时，听见郡萍柔声唤道：“聪——”
“什么?”吻着她颈子的显聪含糊应道。
“去刷牙。”
哗啦!像是一桶冰水从头浇下。
“你实在很破坏情调耶。”显聪不甘不愿地起身，嘴里咕哝着。
郡萍抢在他前面冲进浴室，探头出来嚷着：“刷完牙，再给你吃好吃的。不过……这浴室墙壁很薄喔!”然后丢给他一个充满诱惑的暧味眼神。
显聪无奈摇头，笑着。真是拿她没办法!
两人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充满惊奇。而且，如此甜蜜。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两人一直在一起，不要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