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芙叶点了点头,更往他怀中靠去,想用他的热力,遗忘埋伏在宫殿四周,那些烛火无法照耀的角落,所蕴含的深深黑暗。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喜欢这座宫殿。

「怎么了?冷吗?」戎剑敞开单衣,将芙叶娇小的身躯纳入胸怀,以体温熨荡她此刻的轻颤。

芙叶摇摇头,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倾听最熟悉的心跳。「不冷。」她只是紧张,冷汗直流,湿了几层的衣衫,手中还握紧了纱布制成的空袋,不知该藏到哪里去。

已经没有后悔的路子了,她只能信赖玄离,等待着即将来到的风波。当那些轻微的毒发作时,婚事将会被中断,戎剑或许会失意上一段时日,但她暗暗发誓会牢牢守护着他,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离开。

「痛苦只是瞬间的,你很快的就将永远属于我。」芙叶靠在他胸膛上,以最微小的声音说着,那声音之细小,甚至就连他都没听见。

她拥抱他,以最细微的声音,缓缓说出女人心中最深沉的愿望。

「我想要拥有你,彻彻底底、完完全全。」

无尽的黑暗包围着长庆殿,无数的鬼神,沉默的注视着,而后发出深深的喟叹。

【第五章】

楚王宴请安阳蔡侯的那一夜,未央宫内灯火通明,歌舞丝竹,笙歌入夜一派太平景象。各色珍馐吃食被送入未央宫,大殿里酒酣耳热。

倏地,惊叫划破夜空,丝竹戛然而止。人们的鼓噪仿佛浪潮,由远而近,逐步逼了过来。

玄离承诺过,会处理好一切,尽力帮助她。如今,已没有可以反悔的余地,只能信任玄离。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轻微的毒药,会造成那么凄厉而可怕的惨叫声。仿佛那些人正在承受着撕心裂肺、稚心刺骨的剧痛。

英叶瑟缩在长庆殿的角落,用尽力气捣全双耳,想制止尖锐而持续的惨叫,不断的传入耳中。那些声音,让她心惊胆战,只是稍稍倾听,血液就要被冻得冰凉。

不知何时,惨叫声由微弱而短促,四周渐渐静了下去。寂静里有着说不出的诡异,静得仿佛所有的人都已经死去,连半点人声也无。

砰地一声巨响,芙叶骇然的发出喘息,瞪视着被撞开的门。汀兰站在门前,脸色苍白,慌乱的搜寻。

「汀兰。」芙叶急忙迎了上去,见到熟悉的人,心情稍微平静。「未央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些人怎么了?」她匆促的问道,心头的忧虑让她忘却该要佯装不知情。

汀兰握住她的衣袖,口唇蠕动,说不出半句话。就连丰艳柔软的唇,此刻也呈现吓人的青白,素净的脸上没有半分颜色,如同即将入殓的死者。

「汀兰?」芙叶困惑的唤道,尝试性的摇晃着汀兰。指下所接触的肌肤,冷如寒冰,不像是活人的血肉。

手腕一阵凉意,诱得她低头望去,却看见被握住的衣袖,逐渐渗出了鲜红的血渍。血渍扩散,在素白的单衣上晕开,如一朵陡然绽放的红花。

「汀兰-.」叫唤声由疑惑,化为惊骇。

随着那声惊呼,汀兰双膝一软,倒卧在血泊之中,背部有一道极长极深的伤口,由后颈处直直劈到了腰间,下刀狠绝,保可见骨,鲜血从伤处消了出来,将白色宫服染成了红衣。

芙叶慌乱的将双手覆在伤口上,想压住泉涌的鲜血,血液却由指缝渗出,染红了双手,无情的流泄着。

汀兰胸口起伏着,发出断续的呻吟,在一次喘息时,动作凝结,双目变得空茫,却仍未闭上。死去了,却不肯瞑目。

剧烈的颤抖由措尖窜来,震撼了全副身心,芙叶咬紧了唇,在唇上啮出了伤口,却没有察觉到疼痛。满室都是血的气味,却分辨不出是谁的血。口唇上的血、双手上汀兰的血、以及门外满屋满殿的尸首所汇成的血海--

整座长庆殿里,不知何时已经倒卧了十多具女官的尸首,一双双眼里都是惊恐与困惑。有两个持着沾血长刀的卫士,表情冰冷的站在血泊之中。他们身穿暗色衣衫,看不出是属于谁的兵马。

「这女人奔到这处来,才死了吗?」卫士以刀刃拨开气绝的汀兰,再将刀锋指向芙叶,以刀刃轻拍她毫无血色的面容。「你是最后一个了。」他似狼般的笑容上,还泼了众人的血迹。

「住手,公子吩咐过,必须把她带回去,绝不能有半点伤害。」另一个卫士格开了刀刃。

「不,我不离开。」芙叶惊叫着,慌乱的翻身往后跌退。这些人口中的公子是谁?为何杀尽了长庆殿内众人,偏留她一人活命?长庆殿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更想知悉,却又没有勇气开口询问的,是戎剑的下落。他在哪里?长庆殿发生如此的惨剧,他是否知情,是否还安然无恙?

「宁可待在这满是尸首的长庆殿,也不肯乖乖听话吗?」卫士冷笑一声,伸手扯住她的衣衫,猛地一拽,粗鲁的往外拖去。

素白的衣衫滑过石地,染上地上的血泊,化为嫁衣似艳丽的红,途经的每一具尸首、每一双眼睛,全都无言望着她。她全身颤抖,因为那些目光而惊骇着,无力反抗。

衣衫先是被扯紧,接着黑暗中一道青白色的疾雷闪过,嘶地一声,裂帛声响,布料被刀刃截断。断裂的力量将她的身躯抛开,甩向角落,落进了被血染得淡红的流泉中,冰冷的水泉浸润了全身。

空中有金石交呜的声音,而她陷入流泉中,听得不真切。一双强而有力的手,将她由冰冷的水中扯了出来,温热的体温包围四周,她却惊慌得接近盲目,狂乱挣扎着。

「走开、走开。」芙叶咬紧唇,不肯依从。变故来得太快,她慌乱至极,却万万不肯离开长庆殿。她仰起头,双手乱打,呼喊着戎剑的名字,如落入陷阱的小动物,做着困默之斗。

有力的双手扣住她的肩膀,先是任她槌打着,接着猛力的摇晃她的肩膀,对着她嘶吼着,非要将声音灌入她的脑海。

「芙叶。」他吼叫着,摇晃着挣扎不休的她。

半晌之后,那声音才渗入芙弃的脑海。她呆愣的整着他,颤抖的伸出手轻抚他的脸庞,深怕眼前的他只是幻觉,直到确定他真的存在时,泪水夺眶而出,她才敢颤抖、才敢哭泣。

四周恍如炼狱,而在最可怕的地狱中,他竟也出现,执意前来救她。

戎剑站在她面前,目光锐利仍旧如刀,如今却透着困兽的绝望。她不久前为他穿上的素白色衣衫上,绽出点点灿烂的血花。

「你受伤了?」芙叶慌乱的问,双手在他身上搜寻。

不是我的血。」戎剑淡淡说道,浓眉保锁,向来意气风发的脸庞,笼罩了一层阴影。他解下带血的衣衫,以刀锋挑起挂在衣架上的」件披风,轻率换上。

「公子,我们的人已经抢来战马,最好趁着卫士们尚未赶来,快些离开。」侏漠说道,按住肩头一处仍冒着鲜血的伤口,四周围着十多名卫士,身上多少都带着伤。

不在第一时间离开郢都,反而回到长庆殿中,已经是万万不智。但是没有见到芙叶,戎剑又不肯离开。他在乎极了这个女子,就算是生死关头,也没有丢下她。

「长庆殿内的其他人呢?」戎剑问,将芙叶抱在怀中。她的身躯正在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或是其他缘故。英雄落难,护花不力,他连让她温暖的时间都没有。

侏漠的表情瞬间扭曲,接着恢复了僵硬。

「长庆殿内已经没有活口,大司徒以叛国之党为名,展开肃清,八十余人全都戮首示众。至于这些女官,该是被其他人残杀的。」勉强维持平静的声音中,有些微的颤抖。

护卫们沉默着,神情凝重,被杀的八十余人,都是他们的亲友。被冠上叛党之名后,他们今生是无法再留在郢都了。

「落井下石,速度倒是快得很。」戎剑冷笑着,笑声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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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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