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还来不及消化母亲突然翩翩而至的到访与喜悦,汪左蓁差点被这个意外的消息给吓昏。
“妈,你是说……”
“嗯嗯,没错。”
“但,结婚?”
骄傲的耸了耸肩膀,罗素玉猛点着头。
“结婚……谁跟谁呀?”
“还有谁?总不会是你妈我吧。”虽然不是没有可能,但,她爱钱,却不爱外头的小白脸,他们总是处心积虑的想掏光她的口袋,然后教人恨得牙痒痒的说拜拜。“当然是你跟孟获啦。”
她跟孟大哥?!
结婚!
“妈,你是说……”先是一惊,再是笑逐颜开,可她还是不敢置信呀。
“怪了,你怎么这么惊讶呀?妈不是跟你说过了,等他下定决心,你就会有好日子过。”只要她这个推手适时的推波助澜,女儿的未来就有了着落。当然,她这个当娘的未来也不虞匮乏,呵呵。“喏,这会儿时候不就来啦。”
这辈子,她很少对什么事情满意过,唯一让她没话说的,就是小蓁对她的孝心始终未变。
只要女儿有得吃香喝辣,也绝不会少了她这一份,她有十成十的笃定!
“可是,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
“这个决定……不是太突然了些?”她不是不兴奋,能嫁给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她高兴都来不及,可是,这未免有些疑云密布?
一般来说,在结婚的开端,应该还有项求婚的传统仪式吧?那,为什么昨天跟孟大哥通话时,没听他提起?
“突然什么?这件事早就在我预料之中。”
“在你的预料之中?”她的微笑自酡红的面容褪了一些。“妈,该不会是你去找孟大哥,强迫他娶我吧?”这是第一个窜进她脑子里的念头。
“强迫?你在说笑话吗?”她反问。“乖女儿,你觉得我有这么大的能耐逼他做任何事?”
其实,别说是女儿不解,连她也偶尔会在心里浮起这个疑问。
依孟获阴鸷且疏离的闷葫芦性子,三不五时地跟他开口要钱或要别的,他虽会表现出不耐与不悦的鄙夷神情,可说也奇怪,尽管臭黑着脸,他却只在狠瞪她半晌后便跟苏珊交代,如她所愿地予取予求……常常只一秒,她立即将这个疑惑给丢到圣母峰去了。
毕竟,她如了愿啦,不是吗?想这么多做什么!
“妈没说错吧?”瞧小蓁的神情,八成是信了她的话。勾唇,得意的轻咳了咳,“你比我还清楚他那个死性子,如果他不愿意,就算是几斤重的大钢刀架在他脖子上,恐怕他连脖子都不会闪个一寸半寸呢。”
那倒也是!
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汪左蓁心中的疑虑瞬间消去大半。孟大哥虽然沉默寡言,但也算是自主自意惯了,尤其是不甚在意他人的眼光及看法,若说他不愿,真的就是别想在他眼皮子下得逞……可换句话说,他没吭气不就代表妈妈没骗她……
结婚耶,她跟孟大哥?!
老天,她会睡不着觉了啦!
“总之,你等着当新娘就是了。”
“啥?呃……”话是没错,可是,她心口总存在着一份缺憾。“为何孟大哥……他……啧,这该怎么说呢?”
“该不会是……你想等孟获开口跟你求婚?”眼神一兜,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料到女儿心中的重点。
刹那间,汪左蓁脸一红……惨,这一点,妈妈又说对了。
“别傻了啦,你以为孟获那种人会这么浪漫?”还求婚呢?哼,像他那种人,眼里还装得下女人这玩意儿吗?
对他来说,女人的存在除了温床,就是消耗他的高所得;据她侧面打探的消息,孟获身边始终不缺女人,却不爱女人,当然,他不是同性恋,只纯粹跟女人们玩玩罢了。
上床可以,其余免谈,这是许多跟他交手过的女人共同的结论,但,她们也承认,与他交手代价也挺叫人满意,因为孟获向来出手大方,只要贪心的程度不是太过分,通常都是有求秘应。
“可是,结婚这么慎重的事……”汪左蓁努力地稳住快被喜悦给冲晕的脑子。
她是完全相信妈妈的话,别说是甜言蜜语,恐怕除了公事,他对任何事情都是惜言如金,只听,不爱说,甚至对她亦然。
唯一可堪安慰的是,他听别人说话,常见不耐烦的神情,对她却不会。
“你想等他那张嘴巴说好听的话?下辈子吧。”
“那他为什么会跟你说?”汪左蓁不愧是资优生,即使是处在思潮翻搅的状况下,依旧能捉到重点反驳。
只可惜,她再怎么聪明,也不敌精练过了头的罗素玉。
“啧,我起了头,他接上尾,就这么一拍即合喽。”
一拍即合?
她闻言颦起了眉心,用这种词儿来形容一桩即将成形的婚姻,有点刺耳,不,是很刺耳,而且也不太恰当呀。尤其,这桩婚事的主角是她……
“瞧你,又是一副呆相,给我醒一醒,我们可没太多闲工夫来让你想这想那,尽做些白日梦。”
“我只是觉得……”
“眼下,你什么都不必觉得,只要乖乖的听我的话,包你的婚礼绝对是尽善尽美的挑不出任何毛病。”
跟女儿扯了半天,谈到这,罗素玉决定话题终止,该进行下一个步骤。起身,她顺了顺身上昂贵的香奈儿套装,修饰得宜的柳眉挑动着胸口的得意,她朝女儿勾勾指头,一副好事共享的雀跃。
“妈?”
“别浪费时间了。”
“怎么了?”汪左蓁诧异不解。
“还怎么了?走吧。”
走?“上哪儿?”
“先跟我回纽约去办些货呀,还能上哪儿?”半眯着眼,她对着女儿的穿着啧啧作声,眉心倏揪,一脸的不可思议。“天哪,我这会儿才注意到你竟然穿成这样,嗟,枉费我还花了大把的钞票送你去念书,怎么,学校没人教你们怎么打扮自己吗?这,这怎么见人呀?”传出去,岂不丢了她的脸?
“我又穿得怎样了?”白眼轻翻,汪左蓁叹问。
准是妈妈太夸张,故意嫌东嫌西的。前些时候,孟大哥也没对她的穿着吭过什么,所以,一定不是她穿得不得体;况且,棉质衣衫所费不多,穿起来又舒服,居家嘛,舒服最重要了。
“又怎样?不怎么样,只是寒碜得叫我觉得丢脸哪。不行、不行,想在婚礼上见人,你得买上一大堆的行头才行。”
“为什么?”
“还问我为什么?”咋咋舌,她忍不住数落女儿的浅薄眼见。“要当新娘子的人,总不能一件随随便便的洋装就了事吧!”
“但,何必呢?婚姻贵在人心,至于穿着可以省一省吧?”白花花的银子呀,无论荷包再怎么饱胀,永远也还有空位可以塞一塞呀。时机歹歹,能开源节流是再好不过了。
“省?!”眼一直,罗素玉差点直接昏过去了事。
女儿这是什么话?这……能听吗?
“是呀……呃……”她瞥了瞥几乎快口吐白沫的妈妈,支支吾吾,“如果真要讨个吉利,那,买个一、两件就可以了啦。”
“你说,买个一、两件就可以了?”这女儿是不是疯了?
“嗯。”
啧啧叹着,罗素玉连摇头或是怒吼几句都懒了。
“我说女儿呀,这次你可别冤枉我,不是我钱多得无处可花,是你孟大哥忙,叫我带你去买些东西。”
“孟大哥?”她又喜又疑。
喜的是,孟大哥果真关心她,连这种小事都先替她想到;疑的是,会想到这种女人家才可能挂在心上的繁琐杂事,似乎,不像是孟大哥的行径,虽然她不敢拍胸脯说完全摸透、了解他,但,她就是不觉得他会变得这么“凡事操劳”。
“可不是嘛!”
“真的?”
“嗯。”罗素玉顺带附赠猛烈的点头,以示话中的真实性。“拜托,我的宝贝女儿,这种大事,你还怕我会骗了你?”
“是……孟大哥亲口跟你说的。”
“废话,要不还是他来托梦给我?唉唷,我说女儿哪,你的疑心病何时变这么重来着?”对付疑心始终未褪尽的女儿就是要以退为进才有效,幸好,小蓁虽然聪明,却单纯,也很相信她的只字片语。“明天,我们就可以飞去巴黎了。”
“巴黎?”
“本来是想去米兰啦,但,我中意的那个设计师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幸好上次去巴黎时人家替我介绍了个知名设计师……”想到自己的杰作,她忍不住笑开怀。“婚纱已经订好了。”
轻呼一声,汪左蓁瞪大了眼。
“这么快呀?”
“现在你才知道有钱的好处呀?一通电话,人人就抢着来巴结你。”所以说嘛,就算要她使尽手段,也绝对要稳稳的坐在有钱人的这个位置上。
“可是,为什么要去巴黎?”虽说她是准新娘,对于置装,还是兴致缺缺。
无论是米兰或是巴黎,她都不想去;纽约不是很多婚纱礼服店?甚至她还宁愿飞去底特律,毕竟拍婚纱照,除了新娘,还得需要准新郎的在场配合呀,不是吗?
而且,去巴黎?孟大哥去不去呀?
“是你孟大哥说的唷。”
“啥?”不会吧?
孟大哥何时成了个虽非事必亲躬,却事事叮咛的管家保母了?
“他也觉得在巴黎或米兰订婚纱会较为满意,你别忘了他的人脉有多广,婚礼的一切当然不能太寒酸啦。”罗素玉说得头头是道、有条不紊。
事实是,她提出婚事,她提出条件,她提出需求,而孟获呢,只需要点头跟写支票就行了。
而看起来,当她将心里的盘算一一道出时,狠瞪着她的他虽然紧抿着嘴,但不曾太反对就是。
“真是孟大哥说的?”
“奇怪,有谁会拿婚姻大事来开玩笑?”瞟儿女儿仍是一脸的犹豫,她捺不住性子。这万一,直肠子的女儿想破了头,干脆拿起电话去找孟获求证……啐,这可就不妙了。“就说是你孟大哥的意思,你还有什么好疑东疑西的?”
“我只是……妈,这不太像是孟大哥会做的事耶。”小声小气,她的语气满满的不太确定。
“哼,等你在婚礼上见到他时,就会知道你妈没骗你。好啦,别再这么拖拖拉拉的,你的房间在哪里?”
“要做什么?”
“做什么?随便收一收证件,跟我先回纽约呀,我已经订好明天下午飞往巴黎的机票。”
“可是,我又还没决定要不要去。”
“你不去?那怎么行呢?说不定孟获抽得出时间,也会飞去跟我们会合。”
孟大哥也去?
“妈,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说不定啦。”罗素玉聪明的补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要看他有没有空呀,现在,你走不走?”
“我能说不去吗?”
“那还不快点动作,去去去,别再慢吞吞的了,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呀。”大功告成,怎不叫人趾高气昂呢。
看吧,早就该假传圣旨了,圣旨一下,还怕女儿不乖乖听令,陪她走一趟购物天堂?噢,巴黎,我们来了!
***
新娘尚未走出红地毯的另一端,可气氛早在乐队的敲敲打打下洋溢着欢乐与喜气,几盏白色的遮阳伞架在枝芽未丰的南天竹前,不算小的院子里,各色气球及花束随风摇曳,伴着自海上拂来的缕缕轻风,宜人的馨香隐约漾在鼻梢,蓝天白云,远处,海涛轻轻的递来教人心旷神怡的祝福。
因为新郎毫无异议,故,婚礼是在长岛的别墅举行。
等着结婚进行曲的前奏奏起,在绿意盎然且临海的院子一角,孟获、元慎颉、田沐山,各有特色的三个男人正在聊着,听见细浅的骚动,三个人纷纷将视线投射在新娘原订要出现的方向。
孟获眼尖,先自窗台瞧见在廊后缓缓移动的汪左蓁,心中一悸。
她真美!
“我也这么觉得。”身后,元慎颉仿佛知道他的心声般轻声附和。
眼白一翻,孟获轻咳着,再向已走近门口的新娘子投去专注的一眼,这才斜睨着元慎颉的贼眉贼眼。
“什么?”
“别装了,你的眼睛差点没流出口水来,还在那儿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懒相。”说完,元慎颉还装模作样的啧了啧,夸张的做着猛吸口水的神态。
自己站得离他最近,又早一步的分神去观察他的神情,哪可能会没听见他在瞥见新娘子的身影时,轻抽口气的声响呀。
“狗屎!”
“呕,真脏。”
“你们两个人,够了没?给我收敛一点。”离他们两步远,雄纠纠、气昂昂的田沐山拿双凶眼狠瞪着他们,厉声警告他们“甸甸”,少在那里吱吱喳喳,活像个长舌妇似的惹人心烦。“嘘!”
“你别惹阿山发火。”剑眉一挑,孟获顺势警告元慎颉。
“当然没问题,今天你最大,我绝对是二话不说地让了你。”双手半举,元慎颉当下立即举白旗投降。
“我今天也没心情跟你一般见识。”
“这个我了解……”
“就叫你们‘甸甸’了,还多话?”站近一步,田沐山又咕哝。
“是!”心情相当愉悦的元慎颉顽皮的突然并起双脚,还举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他的行径同时引来另两个人的无数白眼,可不待他们出口数落及责难,悠扬的曲子倏然停歇,乐队指挥略带诧异及催促的目光投向他们。
孟获会意的微点了点头。
“阿山,你还不过去?”
不待他们再开口,身负重任的田沐山一整衣襟,转身之际,恰巧与虔素葆四目相望。还是他的阿葆聪明,时刻将至,就见她立即挑了张舒适又不会被晒成人干的大藤椅坐好。
你好帅!虔素葆以嘴形夸着他。
完全接收她的赞赏,田沐山给她一个傻愣愣却有些局促的干笑,大步跨向已等在门前的汪左蓁。
“真是的,都什么节骨眼了,还不忘跟阿葆打情骂俏。”
孟获没有太在意元慎颉的笑谑,只盯着前方瞧;远远地,尚可看到当阿山走到新娘子身前,微倾身,两人交换短短的三两语,缀着简单花饰的纯白薄纱微晃了晃,勾勒一波诱人的白色衣浪……
“这家伙在扯什么?”黑眸微眯,稍显迷惑的孟获近乎自言自语地低喃。
不知何时,元慎颉移步到他身边,闻言,眼中闪烁着促狭与羡慕,藉着轻咳拿肘撞了下他的腰。好小子,这下子总该承认自己的幸运了吧!
“别担心,阿山他一定是叫你的小新娘别紧张,或是诸如此类的话啦,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倒戈,鼓吹她逃婚。”
孟获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却在下一秒,轻抿的唇畔绽出细细的释然与莫名的悸颤。
过了今天,小蓁就是他的妻子了……
就在两个大男人眉来眼去之际,虎臂熊腰的田沐山轻握着汪左蓁的手,来到孟获的身前,粗犷的脸庞有着如释重负的快乐与无限轻松。
“喂,新娘子交给你了。”他将她的手放在孟获平举的掌中。
“谢谢。”
“不客气。”快步走近元慎颉,田沐山虽也是满眼的愉笑,却忍不住嘀嘀咕咕。“呼,自己结婚也没这么累。”
“别急,阿葆还没答应嫁给你呢,想累?哼哼,时间还早得很呢。”起码,还有他这一关要闯哩。他在一旁泼冷水,见田沐山不服地竖起浓眉、横着眼,他不疾不徐地将老神在在的眼神往前头一抛。“那,想算帐也得看看场合再议吧!”
话是没错,所以,今天暂时别跟他计较太多。想着,田沐山忍不住投给他一个秋后再算的威炯目光,再将羡慕的眼盯向进行中的婚礼。
早在眨眼间,孟获已经取代他的位置,沉沉稳稳的站在汪左蓁身旁。
“孟大哥?”透过薄纱,她仰望着他,哑着嗓子轻喊。
将另一手伸向她,孟获耐心地等她将微颤的双手全都搁上掌心,再轻轻的收拢,将她带到身前。
“紧张?”
“嗯。”他的手,很稳,稳得让她更紧张了。“你不会?”
“也会。”
“你骗人。”见他因她的娇嗔而勾出浅浅的笑意,她长吁了吁,不由自主地往他身前更靠近了些。“结婚,容易让人得心脏病呵。”
“你表现得很好。”
“真的?”
“我不骗人。”他轻喟着。
任谁也看不出,就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他的心还在百般挣扎。
当他瞧着罗素玉那张贪婪无比的得意笑脸时,满心憎厌,几乎想掉头走人;但,心绪一转到小蓁身上,一思及那双纯稚却完全信赖的眸子望着他……胸口不自觉地交杂着喜悦与迷恋,陌生却不让人排斥的感觉。
不可否认,阿颉那天的赠言起了隐形的效用。
如今,再与小蓁面对面时,罗素玉的影子似乎已渐渐消褪,或许,假以时日,他相信他不再会望着她年轻且娇媚的脸庞之际,却有着仿佛与第二个罗素玉交锋的感觉。
***
身着款款动人的旖旎白纱,脸上心里全都写满了幸福神采的汪左蓁,听着牧师的证词,不时地拿眼偷瞥神情颇为轻松恣意的孟获。轻松恣意耶,呵,这几乎是不曾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
可如今,她亲眼瞧见了,就在她与他的婚礼上。
看来,妈妈果真没有唬弄她,孟大哥对她也是有心的。
领她走上红毯这一端,将她的手交到孟大哥手上的田沐山虽是第一次见面,是孟大哥亲口钦点的好友,妈妈没有异议,而她更没有第二句话。
既然爸爸早已过世,是谁带她走过红地毯都无所谓,只要等在另一端的人是他——孟获。
“小蓁?”
“呃?”怔忡的视线因他的轻唤而往上扬,这才赧然的发觉,大家都在等着她点头说我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
她的急切与羞红的面容将他的笑容加深,叹着气,耳边传来牧师充满磁性的嗓音,当着上帝与众人的面宣告他们已成为一对夫妇。轻掀白纱,凝望着她雾蒙蒙的泪眼,他的笑容消失在唇畔,揪着心,缓缓地将脸倾向她。
哗!
什么声音?!
俯下与迎上的动作都在同一秒停住,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他们探望引发骚动的方向。
当瞧清楚倒卧在地的身影时,前一秒还近乎相拥的两人全都僵住身子。
“妈!”惊惶失措,汪左蓁下意识地冲上前去。
“小心!”
紧跟在她身后,眼看着她快被繁复沉重的裙摆绊倒,孟获眼明手快地将她拦腰抱起,却在她伸手想搭上他的手时,倏然松开手劲且缩手,让她扑了个空,甚至,他不动声色的轻推她的腰,嘴里没说,可眼中已然出现惯有的疏离。
“孟大哥?”
“先看看……她。”
没想太多,汪左蓁伸手拭了拭早已湿濡一片的面颊,大步冲到罗素玉身边。
罗素玉早一步地被人安顿在长长的木椅上,面色铁青骇人,双手紧捂的胸口起伏剧烈得像过度耗用的帮浦,叫人担心。
“妈?!”
“我的心脏……好痛!”罗素玉挣扎着,万分艰辛地跟女儿低诉病症。
心脏……心脏?!妈妈的心脏……老天哪,她是个怎样的女儿?竟然从来不知道妈妈的心脏有问题?!
“妈!你别怕,我在这儿,我,我跟孟大哥,我们都在这儿。”方寸大乱,汪左蓁忍着焦切的心,回头寻着孟获的踪影,“孟大哥?”
“阿颉,替我送她到医院,好吗?”几乎是她回头寻找他的同时,孟获开口拜托元慎颉。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几句话,面色铁青的他是咬着牙说的。
但,元慎颉闻言,大惊失色,“孟获?!”
“麻烦你了。”
“可是,孟获你……”
“拜托你!”咬牙切齿,孟获几乎是黑透了脸。
元慎颉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但,救人要紧,瞪了执拗且死性不改的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俯身抱起罗素玉微弓的身子往自己停在车道的车子奔去。
好吧,起码孟获没假情假意地要人召救护车来,而是忍气吞声地开口要求自己替他跑这一趟。在心里,元复颉不住地拿各种理由来抚平自己的愤慨与不平,可是,明知道再多的理由跟藉口也不能将孟获的行径一笔带过,元慎颉还是无法大声责怪孟获的“光说不做”。
如果这几年受罗素玉这种女人剥削与勒索的人是他,恐怕他还做不到这么无怨无悔呢。
坦白说,他气归气,但,完全能理解孟获的苦衷。
可汪左蓁却不然。
拎着厚重的裙摆,她强忍住喉头的抽噎而追上去,一把攫住孟获的手臂,“孟大哥,你陪我们去,好不好?”
是她不够强悍,是她不够独立,但,她真的是需要有个人在身旁当支柱,尤其,此刻她唯一的亲人正面临着可能是生死交关的当头,她需要他甫与她结上亲缘的丈夫。
她需要他呀!
“你……”
“孟大哥,求求你。”泪眼婆娑,她哀求着他,眼神焦急万分的盯着已经被抱进车里的妈妈。“孟大哥?”
“这里不能没人善后。”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在隐忍着什么似的森冷。
“善后?”她不懂他的意思。
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算他们全都跑到医院去,这栋房子也不会被搬走吧!
“对,善后。”不是关于婚礼,而是,他的人生。
罗素玉真行,她够狠,不但在平时勒索他,连在他大喜之日都不忘来段插曲,宣告主权在她!
没错,主权在握的人不是他孟获,而是她罗素玉,永远都是她,
他知道自己心眼太小,即使罗素玉再恁般罪大恶极,对他来说,见死不救都是重大恶行一桩。明明,他恨死她,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不是因为他心中会泛起罪孽的感觉,而是,小蓁能承受得住这种悲痛吗?
但,这口气,教他刹那间怎吞得下、怎忍得住、怎能视而不见?
“可是……我们能不能……请元大哥……或是请田大哥他们……”
“不能。”
“为什么不能?”
他不回答她这个问题,饱含痛苦的森冷黑瞳往车道瞟去,紧绷的声音有着斩钉截铁的沉峻与疏离。
“阿颉在发动车子。”
急抽口气,她惶惶然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元慎颉果真在车里朝她招招手,刹那间,她心窝一紧,语气更急迫。
“孟大哥……”仰望着他,泪眼婆娑的她试图做最后一次的说服。
一方,是甫新婚未届二十四小时的夫婿,而另一方,是生养她的母亲,他们之间为何像被偌大的鸿沟隔开,无法渡、无法越,尽挑起她的满心疑惑。
今天原本是她最高兴、最幸福的日子,为何一起突发事件,竟勾出曾盘据在脑海中的重重迷雾?妈妈的身体发出警讯,而孟大哥,他虽然没说什么,可沉重且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却在在都表现出……他不爽。
相当相当的不爽与愤慨!
为什么?!
“别伤心了,不会有事的。”难能可贵,他脱口轻哄着伤心的她。
汪左蓁浑身一震,才感受到他的关切,来不及开口,就见神情凝凛的他动了动,轻轻地将她搭在他手臂上的手移开。
“孟大哥……”她仰望着他,泪眼婆娑。
孟大哥虽然没有说什么,可脸色却是难看到了极点。
叹了叹,他无法抑住心中的不忍与怜惜,大手轻抚着她的泪颊,紧咬牙关,却仍旧是不改初衷。
“你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