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妳昨天晚上为什么又突然挂我电话？」

一大早，程亦格的电话就来了，语气中还有些微的指责。叶晶茱的眼光瞄到正对自己眨着眼的秋美，还没回答程亦格的话，就不觉轻笑出声。

「小茱，妳觉得我的话很好笑？」程亦格大概是觉得受到伤害，口气轻柔但略带忧伤。

叶晶茱回过神来，连忙一进声地向他道歉，给了秋美一个「别闹了」的眼色，然后掉转方向，不再往秋美那儿看去。

「刚刚是我的同事在对我扮鬼脸啦，你别那么多心嘛。」

「哦。」

听到他怅然的静了下来，叶晶茱有些不忍的说：「你为什么都要在午夜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晚上不是都打过了？」

「我总觉得在午夜时和妳通电话，与妳的距离便拉近了许多。」他低着嗓子说。

「可是你这样日子久了，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不会没精神吗？」

「妳是心疼我？」

程亦格有些欣喜的话语，让叶晶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儿，才有些鸡同鸭讲的转移话题。

「程亦格，你以后不要再浪费钱送那些花，或者是吃的东西来了。」

「妳这是什么意思？」他紧张的问。「妳是在暗示我什么？」

「没有啊，我只是看你三天两头的送东西过来，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何况没这个必要嘛，你将钱存起来不是很好？」

她的话让程亦格的心情好了起来，他笑着回叶晶茱说：「只要妳喜欢就好，钱没了我会再努力赚啊！」

叶晶茱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没开口，只听见程亦格又旧话重提了。「妳还没说为什么昨天又突然挂我电话了？是我又说话惹妳生气？」

「没有啊。」

「那妳为什么挂我电话？」

「因为我想来想去，好象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让你早点睡觉。」她解释着自己的理由。「要不然我们两个人一聊起来，又是大半夜的，你受得了，我还不见得撑得了多久。」

沉默了一会儿，程亦格却突然问：「小茱，妳的工作是不是很累？」

「很累？不会啊，现在我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你怎么会这样问？」叶晶茱讶异地说。

「我总觉得妳常常喊困，好象永远都睡不够似的。」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细心？连她的口头禅都记在心里。想到这一点，叶晶茱突然觉得好笑。

「我大哥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他没向你透露，我是一个非常需要充足睡眠的人吗？」

「真的？」程亦格的声音里已经有些微的笑意，他用有些不相信的口吻说：「妳一天需要多少睡眠？」

「你需要几个小时？」她反问一句。

想都没想，程亦格就回答：「大概四个小时就足够了。」

「四个小时？」叶晶茱略微提高嗓子，怀疑地再问：「你是说你一天只要睡四个小时？真的还是假的？」

「对啊，只要让我睡是四个小时，我一整天的精神就很好了。」

「真是个超人。」叶晶茱喃喃的说了声。

「要不然妳都睡几个小时？」

「我？」叶晶茱长长地吸了口气，有些迟疑地回答说：「我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我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像只猪。」

「妳是说……」这回换程亦格有些不敢置信的问她。

「对。」

「对？」他大声地吁出一口气，质疑地问：「需不需要八个小时？」

「恐怕不只。」叶晶茱诚实的招认着。

「不只？」

她的话引起了程亦格的兴趣，他好奇地问：「小茱，妳老实说，妳一天到底需要多少睡眠时间？」

想到每回三个哥哥对她忠于睡眠的取笑，叶晶茱不太情愿的叹了口气，然后先对他申明说：「你听了不许笑我。」

「我一定不笑妳，我发誓。」电话这端的程亦格下意识的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举起来，然后才发觉自己的傻气。他偷偷笑了起来，还好办公室里没有别人看到他的糗样子。

虽然听到程亦格这么说，但叶晶茱还是有些不信任的说：「你保证？」

「当然，我以人格保证。」

马上地，程亦格那只才刚放下来的手，手指头已经很快地打了个交叉。

「好吧。」叶晶茱认命的说。「老实告诉你，我如果一天睡是十个小时的话，那一整天下来就比较不会打瞌睡。」

「十个小时？十个小时的睡眠！」他惊讶地重复一次，然后再想到她话中的重点。「小茱，妳的意思是说，这还只是最起码的？」

「嗯。」虽然程亦格看不到她的动作，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忍不住的一连串笑声，从程亦格的口中传了过来，叶晶茱听了马上指控着他，「你说过不笑人家的。」

「我……」隐隐的笑声截断了他的话语。

「程亦格，你骗人！」

「我没有。」

「你刚刚明明保证过不笑我的，你还用人格担保。结果呢？你说谎话，你这个大骗子！」叶晶茱生气的说。

程亦格在电话裹感觉到叶晶茱语气中的不悦，赶忙轻咳几声，收起了笑声，辩解地说：「小茱，我没骗妳。」

对于他急切的辩解，叶晶茱冷冷的哼了一声。「没骗我？那刚刚我听到的是谁的丑陋笑声？」

程亦格再重申一次。「我真的没骗妳。」然后再小小声地说：「只是我刚刚发誓时，另一只手有打了个叉叉，所以这个誓约不算数。」

她气极了程亦格的投机，张口结舌了半天。「你……你这个……」然后恨恨的骂道：「程亦格，你真奸诈！」

见自己真的将叶晶茱惹火了，程亦格也有些担心这个玩笑开得太过火了。他不觉正色地安抚着她。「其实爱睡觉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缺点，妳为什么那么在意？」

「被取笑的人不是你，你当然不在意了。」她忿忿的说。

「是谁笑过妳？」程亦格关切的问。

叶晶茱气得嘴都翘了起来，负气的说：「谁笑过我关你什么事？」然后又加了一句，「刚刚又加上你一个，你这个骗子。」

完蛋了！程亦格暗叹一声，这回事情可不乐观。但是他也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只是一桩小事，叶晶茱会那么在意？而且，是谁笑过她？

「妳真的觉得这是很丢脸的事？」

「我怎么想不关你的事！」她的声音还是挟着猛烈的火气。

「小茱，我真的不知道妳这么在意。」程亦格很诚恳的对她说：「对不起，我这个玩笑开得太过火了，妳别生气。」

听了他的道歉，叶晶茱闷不作声地静默着。

「小茱？」

虽然叶晶茱没挂上电话，但还是没听到她的声音。

「小茱？」程亦格再试探的唤了她一声。

她还是不开口说话。

「小茱，妳说话啊。我宁愿妳生气骂我，也不要妳这种安静的反应。」程亦格有些悔恨地说。

叶晶茱还是没有出声。

程亦格长叹了口气。「好吧，如果妳真要我写封血书向妳纤悔才高兴的话，那我立刻就咬破手指写给妳，妳晚一点就可以收到了。」

其实在程亦格第一次道歉时，她就已经不太生气了。而且，越听他觉得歉疚的话，她越觉得整件事情实在很好笑。此时，她的心里已经悄悄地笑了起来，但她还是不动声色的继续听下去，直到他说要写血书……

「我那三个哥哥。」她突然说。

「什么？」

她的话令他反应不过来，怔忡了几秒，才领悟过来。「笑妳的人是妳几个哥哥？」

「对。」

「他们笑妳什么？」他小心翼翼的问。

终于忍不住了，叶晶茱自己先笑出声来，然后笑声像堵不住的水柱，笑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小茱，妳怎么啦？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程亦格很快的醒悟到自己被捉弄了。「原来妳早就没生气了，还一直耍着我？」说完，他忍不住地也加入了叶晶茱的笑阵。

「谁教你先骗我，这叫一报还一报。」叶晶茱得意的说。

「好吧，谁教我先惹妳生气，我认了。」

「没那么简单，你刚刚承诺的血书，待会儿别忘了叫人迭过来。」叶晶茱不想那么轻易地就绕过他。

「妳真舍得要我咬破手指头写血书？」他故意逗着她。

「反正又不是我的手指头，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叶晶茱不在乎的说。

「一客大餐？」企盼的声音大声的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

对于他的贿赂，叶晶茱故意思索了几秒后，才爽快地答应。「一言为定，你可别黄牛哦。」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又加了句，「程亦格，你这回可没再用手指头打叉叉吧？」

「我向天借胆哪！」他可怜兮兮的回答着。

「算你聪明。」看到叶中隔着透明的玻璃门，朝她招了招手，叶晶茱站了起来，「我不跟你聊了，我的老板在找我，待会儿让他知道我只顾着聊天，都没工作，一定会被炒鱿鱼的。」说完，她就要挂上电话。

「喂、喂，等等！」程亦格急切地用好奇的口吻问她，「小茱，妳还没跟我说他们都笑妳什么？」

「这还用问？」

脑中灵光一闪，程亦格笑了，「是不是跟妳的名字有关？」他十分肯定的说。

「真是聪明的孩子。」

临挂上电话，就听到程亦格最后一声叮咛，「下班我去接妳一起吃饭。」

叶晶茱摇了摇头，将电话轻轻放好，往叶中办公室走去时，笑容在她的脸上更灿烂了。

原来这就是小惠啊！

叶晶茱仔细地瞧着眼前走过来的女人，心里不觉赞赏的吹着口峭。

又娇又媚的，而且瞧她走起路来，一副施施然的温淑模样，真是个是女人中的女人，也难怪程亦杰会如此死心塌地的追求她。

「嗨！妳就是小惠？」她和善的先向已经走近自己的陈怡惠打着招呼。「我叫叶晶茱。」

陈怡惠笑吟吟地回了叶晶茱一个甜美的笑。「妳听过我？」

「哇，这才叫作女人。」叶晶茱不禁喃喃自语着。

听到她的轻声细语，陈怡惠嘴角的笑更深了。「妳不要这样夸我，我很容易就会骄傲的。」

一旁的程亦杰看了叶晶茱一脸的惊艳表情，便笑着打趣她，「怎么？难不成妳不是女人？还用那种眼光看人。」

叶晶茱白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话，好奇地问着已经坐下来的陈怡惠，「妳真是准时，现在就只有程亦格还没到。」说着，便探头巡视着玻璃窗外，口里嚷着：「这个男人怎么那么会摸？程亦杰，刚刚你怎么不等他呢？他在……」她忽然打住，睁大不敢置信的双眼望着门外。

顺着她惊讶的眼神，桌边的两个人也往门口看去，也都不觉微张着嘴。

程亦格的人总算出现了，但是他竟还带着许曼莉一起！

一股莫名的醋意开始涌上叶晶茱的心头。

第一次在大哥办公室时，看到许曼莉对程亦格那种亲热的态度，她还没什么反应，因为那时她只觉得他们两人倒是挺「速配」的；可是这几个月来，程亦格细心且锲而不含的追求，已使她渐渐将程亦格放进心窝里了。这会儿看到他带着许曼莉一起来，而且……她浑然不知自己的嘴角已经翘得好高了。

那个许曼莉的手，竟然是插放在程亦格的臂弯裹！

「程亦杰，你没跟你哥说就我们四个人吗？」叶晶茱很直接的反应情绪，语气不悦地问着看到这情况也有些不知所措的程亦杰。「他为什么还带许曼莉来？」

而且……，叶晶茱在心里暗暗地咒骂着，程亦格这个死人，人家的手放在他的臂弯里，他难道就不会将手缩回来啊？

「我也不知道亦格怎么会将曼莉带来。」看到叶晶茱一脸掩不住的醋意，程亦杰开始紧张了。「小茱，妳还不要生气，说不定他是不得已的。」

「谁在生气？」听到程亦杰这么说，叶晶茱赶紧否认着这个很明显的事实。「况且程亦格爱带谁来是他的自由。」

见哥哥已经看到了他们，而且跟许曼莉正走向这张桌位，程亦杰在桌底悄悄地踢了一下陈怡惠，还偷偷对她使个眼色，希望她待会儿能帮忙灭火。一方面，他心里也在暗骂程亦格。

亦格究竟在搞什么鬼？

但是陈怡惠心头也正燃着一股很不高兴的火焰，她瞪着挽着程亦格走过来，一脸胜利表情的许曼莉。这个坏女人，她不知道又要耍什么花招了。

想到自己当初刚跟程亦杰交往时，有时候拨电话给他，都会被许曼莉刁难一番，彷佛她是程亦杰的谁似的。她跟程亦杰还常常为了许曼莉而吵起来，真是有够冤枉，这个女人又不是他姊姊，也不是他们家的谁，只是自认为是程亦杰未来的大嫂。

打那时候起，陈怡惠就非常讨厌许曼莉了。她看了眼冷凝着一张脸的叶晶茱，虽然两人才刚见面，但她看起来好象满直率的，而且如果叶晶茱真的是像亦杰口中说的那么没心机，那她一定斗不过许曼莉那恶婆娘的。不理会程亦杰轻踢的那一脚，陈怡惠在心底下了个决定--待会儿如果那女人出言不逊的话，她就将叶晶茱拉走，来个眼不见为净，免得今天剩下的时光都会很不快乐。

眼见端坐在位子上的三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程亦格不待坐正就忙打着哈哈。

「你们大家都那么准时？」

「就只有你那么会拖，我只比你早了几分钟，你在忙些什么？」程亦杰很捧场地接了哥哥的话，而且暗地裹给了他一个机会，让程亦格可以不着痕迹地向叶晶茱解释迟到的原因。

程亦格拋给弟弟一个感激的眼光，但还来不及开口，就被紧贴着他落坐的许曼莉聪明地挡了下来。

「这都得怪我，亦格因为等我补个妆，所以才会迟到。」许曼莉唆声唆气的，边说还边将手搭在程亦格的手上，明显地捏了一下。她那对凌利的眼光也顺势地瞄了叶晶茱一眼，嘴角的笑更是明显。

她的动作让叶晶茱不觉轻抽一口气，但是看到程亦格竟然没试图将许曼莉的手挥开，而且似乎连一点尝试的打算都没有，叶晶茱眼裹的光彩瞬间全黯了下来。

这代表什么？一双眼醉带着不相信的眼神，投向程亦格，叶晶茱无语地问着他：程亦格，你这是代表什么意思？存心耍我？

程亦格本来就坐立难安了，一看到她这种眼神，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根本都没注意到许曼莉的手正搭在自己的手上，只想着：怎么办？小茱误会了。

「不是这样子的，小茱……」程亦格急切的说着：「因为曼莉也刚好要到这附近，所以……」

再一次地，程亦格来不及将话说完，又被许曼莉抢了话。

「亦格知道我还没用餐，便邀我一起先用个餐，再送我回去。」

叶晶茱被这两个人的对话弄烦了，条地站了起来，狠狠地瞪了程亦格一眼，悻悻然的说：「那你们慢慢用餐吧，我还有事。」

「妳要去哪裹？」程亦格急得脱口问道。

「我跟小茱刚刚说好要一起去逛街，」令人意外地，陈怡惠也站了起来。「我也不能陪你们用餐了。」说完就转向神情有点怔忡的叶晶茱，「小茱，走吧。」

叶晶茱不吭一声的跟着陈怡惠走出餐厅。直到离餐厅有一段距离后，叶晶茱停住脚步，静静地对走在前头的陈怡惠说：「谢谢妳。」

陈怡惠回过身来望着叶晶茱，她一脸了解的笑笑，走到叶晶茱身边站定。「别那么客气了，我本来就不喜欢许曼莉。以前我刚跟亦杰交往时，就曾经吃了她不少闷亏，她那个女人真是……」

听到陈怡惠深深地叹了口气，叶晶茱不解地问：「为什么连妳也……她喜欢的不是程亦格吗？」

提到这一点，陈怡惠的火气又窜升了几度，「她一直以程亦格的未来老婆自居，所以他们程家的任何事，只要被许曼莉知道了，她就会自动插手。」

原来如此，难怪那天在大哥办公室时，她看我的眼神会那么凶狠。

「小茱，妳可别多心，程亦格跟许曼莉之间真的没什么。」见叶晶茱沉思着，而且神情怪怪的，陈怡惠忍不住替程亦格辩护着。

两人静静地往前走着，叶晶茱尽量压着心里的阵阵酸意，理性地提出自己不解之处。

「许曼莉不是程亦格的助理而已吗？如果程亦格跟她之间真的没什么，为什么许曼莉可以在他面前那么嚣张，什么事都管？」

「这件事我也问过亦杰，他说是因为公司刚成立时，亏得她任劳任怨的为公司付出不少心力，所以有时他们兄弟俩对她的霸道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陈怡惠老实地说着。

「他们会不在乎到任由她千涉自己的感情生活？」想到在餐厅的那一幕，叶晶茱振振有词地说：「在程亦格的心中，许曼莉一定有占着一个角落。」

「不可能的。」陈怡惠马上否定了她的说词。

「怎么不可能？就算再怎么重要的助理，也不需要那么深入上司的生活啊！我大哥就不曾将他的助理带上带下的。」她更肯定自己的假设了。

「不可能吧。」听了叶晶茱的话，陈怡惠也有些不太肯定了。老实说，她不也常觉得程亦格和许曼莉走得太近了？「因为亦杰说过，程亦格对他的助理没有那种触电的感觉。」

「那大概是『没鱼虾也好』吧，这种男人最可恶了。」叶晶茱有些生气的说。

「如果真是这样，也不能怪他啊！妳别忘了，那时候妳还没出现呢。」听到叶晶茱有些生气的评语，陈怡惠马上替自己未来的大伯辩解。

然而她不说还好，一说反而更惹叶晶茱生气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程亦格更可恶了。这不是摆明了他是十足的爱情骗子吗？见一个爱一个，标准花心大萝卜！」她忿忿地说。

见自己越描越黑，陈怡惠不觉有些提心吊胆的看着她。

「小茱，我们去逛逛街好不好？」

叶晶茱回了她一个抱歉的笑容，以自己所能表现出来最和缓的口气说：「改天好不好？因为我现在心里有点乱。」

叶晶茱苦笑地想着，自己又不诚实了。她的心明明已经揪成一团了，还死鸭子嘴硬，只肯承认「有点乱」而已。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当爱情要来时都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