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嬗国隆盛二十九年
“胡爷爷,您吃慢点!不要噎着了!”青年拍了拍衣衫褴褛的老人。
“您不用担心,我有多带几个馒头出来,不用害怕肚子会吃不饱!”随着二王爷府的高墙一路延伸到东边墙脚下,有两个身影一坐一蹲,坐在地上的是一位老者,只见身上穿着到处补丁衣物的老人囫囵吞枣地拚命往嘴里塞入馒头,一位年轻人左手拿着两个装食物的纸袋,右手正在老人的背后顺势拍着,正在力劝老人吃慢点。
“我说凤儿啊,你这么好心每天都趁空隙拿东西给糟老头吃,不怕被抓包?”胡老头趁着跟馒头作战的空档说出疑问。
“胡爷爷,说不担心是不可能地,毕竟我只是个比府中家奴地位还低下的仆人,只能趁空隙拿东西给您吃;今天还是趁大小姐想要吃毓琛楼的桂花酿冰梅才偷空来看您,这两三个月都只让您一天吃到一两餐,真是对不起您!”
“说这什么话!你帮忙我这么多,让糟老头我不会饿死就很好了,说得好像你原本就应该要让我三餐温饱似的!凤儿,你才是我的大恩人啊!”
“胡爷爷别这样说,您这样会让我不好意思的。”凤儿的双颊泛起淡淡红晕,语气中多了一分腼腆。
“傻孩子,你的心这么得善良,现在的嬗国内政这么乱,连带地老百姓都不好生活了,真令人担心你如果离开王爷府要怎么生存。”老人叹气地说,目前嬗国虽然是所有国家中国土面积最大的国家,但近年来国势却越趋衰落,国内局势混乱,民生疾苦,起因于隆盛皇帝平庸驽钝,但太后所出、同父异母的大弟锦颐二王爷,才华出众,坐拥兵权,故有一派臣工暗地心中拥带锦颐王,造成政局不安;在后有太后暗地撑腰,前有军队可逼宫之下,锦颐王却没有任何异心举动出现,对党派之争视若无睹,凡事如同一位普通臣子般对皇帝遵守君臣之礼。
“胡爷爷,别担心啦!在王爷府中当一辈子的差不就好了!”
“那什么话!年轻人没志气!而且你以为嬗国能撑多久!到时候嬗国倒了二王爷府还能让你当差!?”老人一听到凤儿的回答马上怒火冲天。
“胡爷爷!这种诅咒国家的话别乱说,到时候被人听到去告状就惨了!”凤儿立即制止老人再说出不当的话语;“您别生气,凤儿是跟您开玩笑的,如果将来有机会我当然想要离开王爷府,只是一直不知道母亲的骨灰放在哪里,我想离开王爷府时也带她走,她对我相当重要……”说着说着语气开始黯淡了下来,头也越来越低了。
“……抱歉,糟老头不会讲话,害你想到难过的事了,我真该打!”说完立即举起没有拿馒头的左手用力地打起耳光来。
“胡爷爷快别这样!”凤儿快速地用右手拉住老人,阻止老人谢罪的行为。
“如果您真要谢罪的话,不如再讲讲您到处游历其它国家的趣事给我听!您说如何?就讲邯国好吗?”漾起微笑的脸庞,瞬间化解尴尬的气氛。
“这当然好啊!可是你又要听邯国?讲了这么多次了,干麻不听听其它国家像是靳国也不错,她可是出产美玉的国家啊!”善良的孩子,明明是在一个又一个国家之间乞讨,却被他说成是游历各国,这孩子为了不怕伤到糟老头的心才这样讲,唉,希望上天能让他以后的命能好些;说也奇怪!邯国的事情不知道听几遍了,这小孩还要听啊!
“爷爷您就讲嘛!”拉着老人的手臂撒娇似的哀求起来了,还不停晃着老人的手。
“好啦!好啦!别晃了!头都晕啦!”
“糟老头再重新、重头开始讲邯国的事,糟老头跟你讲啊,我在来到嬗国之前,是在邯国游历,她的现任君王叫做龙潠风,这个国家说国力强也不强,弱也不弱,皇帝的能力普通......”一老拚命讲一小用力听,若不明讲谁会知道这两人没有血缘关系,而且不过认识两三个月罢了。
听到儿时心中的偶像龙潠风的事情,凤儿听到入迷,一看到凤儿认真听的模样更是鼓舞老人讲述“游历”所见所闻,这两人陷在小小世界中,连危机逼近也没发现。
“拖油瓶!大小姐叫你买东西你买到这里来啊!狗娘养的!最近让你太好命了是吧!”二王爷府的大总管因为凤儿出府太久怀疑他打混摸鱼,想不到一出府就看到远远的墙脚下就是要找的人,抖动着肥胖的身子,气极败坏地向凤儿冲过来。
“啊-…大总管,凤儿……凤儿刚刚不小心将大小姐要的桂花酿冰梅的袋子掉到地上,这位老人家他帮我捡起来,顺口他说句感谢就不小心聊起话来,所以耽误了些时间。”凤儿马上随机应变瞎掰了个与老人在一起的理由,讲话的同时顺势将装着馒头的纸袋放在老人身旁,放的角度是与大总管冲过来的方向相反,这样就能让胡爷爷多一餐的东西吃,毕竟这次回去后大概要很久才能出府了一放下馒头,凤儿立刻起身连忙对着大总管哈腰道歉:“陈大总管,小的下次会注意不会再犯错耽误回府的时间的,您高抬贵手原谅我这回吧!”
“哼!我现在懒的跟你犯气,等会大小姐就会好好整治你这狗奴才!还不快点回府给大小姐送东西去!”单手拧着凤儿的耳朵就将他往大门拖过去,不管凤儿的小脸因为疼痛已经皱成一团,吃痛的表情让人不舍。
“还有!”大总管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着老人说:“臭要饭的,你手上吃剩的馒头一定是这个小子给的,别以为他还能偷拿东西给你吃,他这次回去不死也剩半条命,识相点就快滚,不要以为还有人会给你吃的,浑身臭的要死,别在这里污秽了王爷府!”不屑地向老人啐了口痰后,大总管神气巴拉地拧着凤儿进入王爷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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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入王爷府,迎面而来的是曲桥流水及啼血杜鹃,因为邻近沂江,擅用天然环境,将沂江水一路引进至府内形成曲桥下的湖泊,从另一头另辟水道连接沂江造成活水源源不绝,两路水道设下闸门防止锦锂游失,亦阻扰敌人藉由水道入侵王爷府,但闸门上仍留有细细孔道让水流通过,防止死水状况发生,湖泊两侧遍植火红杜鹃,盛开之下宛若杜鹃啼血,同时到映在湖面,湖得四周如同镶上一圈炫红;杜鹃花办因风而起,落入湖面,更是一种美,是血泪滴落红尘的刹那。如果有此良机欣赏美景,配上不用太高级的茶,那该有多好!前提是,陈大总管不要再拧着耳朵,拖着他到大小姐那里送死!
一路上陈大总管不断对着凤儿骂个不停,破坏了王爷府的雅致美景,等到达大小姐的沉鱼落雁轩,王爷府连权贵威严的气氛都被破坏了,只感到越是接近沉鱼落雁轩,喧哗吵闹的声音越大,兼之伴随陶瓷之类的砸毁声。
“……混帐东西!他以为他是什么烂东西!邯国,不知道比我们嬗国还小上几万倍的破烂国家,皇帝大伯肯派人去和亲就算是瞧得起他们,竟然还敢要求和亲的公主必须是有天下第一美人称号的我!”负责服侍大小姐的俾女们全部瑟缩在墙脚,穿着粉嫩翠绿镶边的大小姐拿起蟠龙青瓷瓶就往大门砸去,险些砸中将要进门的陈大总管陈金。
“大小姐!千万别再扔啦!哪个下人不长眼敢惹您生这么大的脾气?”陈金闪开迎面而来的青瓷瓶,连忙滚到大小姐商潋滟身前,一边阻止她再扔东西一边哈腰陪不是地想要阻止怒火得蔓延,而双手没空的陈金让聿凤的耳朵逃过一劫;毕竟一开始就被拉进沉鱼落雁轩,为了避免怒火波及,聿凤捂着红通通的耳站在墙脚,与俾女们一起躲,毕竟躲在羊群里的猪比较不容易被发现,免得大小姐顺便想起他买个桂花酿冰梅买到不见的事,到时候来个双重火力齐下,小命可就没了!
“陈金!你说!邯国这次的和亲,皇上大伯本来是属意萍翎公主,他的使臣竟然敢在大殿上要求希望和亲的是我!要不是父王远率领军队与靳国对战,短期内没有办法回国,小小一个邯国怎么会趁机让皇帝大伯同意我下嫁龙潠风!你说!一个番邦国家的皇帝凭什么娶天下第一美女的我!?”的确,商潋滟长的相当美,小小的瓜子脸配上黑白分明的水汪汪大眼,浓密乌黑的睫毛如同羽扇般展开,艳红小嘴衬上一身雪白粉肤,加上身轻如燕的身段,活脱脱是一位丽质天生尤胜西子的佳人,如果坏脾气不要算进来的话。
什么!龙潠风要娶亲了!聿凤听闻商潋滟的话后,突感一阵酸麻痛楚袭入心中,霎时,脑中一片空白,脸上毫无血色,神情一片惊愕木然。
陈金只能一边安抚商潋滟,同时想着办法转移大小姐的注意力,突然,角落那一群露出害怕神色的俾女群中,一个脸色苍白表情呆滞的人引起陈金的注意,对啊!他不是趁机买桂花酿冰梅去打混摸鱼!让他来给大小姐消消气正好。
“拖油瓶过来!”陈金出手将聿凤从人群中揪出,思绪停止的聿凤就这么毫无反抗得被拖到商潋滟眼前。
“大小姐,这是您交代的桂花酿冰梅。”陈金从聿凤手上抢过桂花酿冰梅,恭敬地呈给商潋滟。
“还有一件事要请大小姐您发落,这个拖油瓶竟然敢趁着出府买桂花酿冰梅时瞎混摸鱼,被小的逮着在府外东墙脚跟一个乞丐闲聊,还偷拿馒头给他!大小姐请您吩咐,该如何惩治这个狗奴才?”
商潋滟一听,顿时怒火猛烈上升:“一个狗才也敢不听吩咐!一个龙潠风,我治不了他,竟然连你都敢欺到我头上来,看我今天如何收拾你!!”思绪停止的聿凤一听到龙潠风的名字,顿时回神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逃了,只看到商潋滟对陈金讲了几句话,陈金就用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看着聿凤。
“去把鞭子拿来!”一声令下,俾女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得知道主人心意,就见陈金外加几个俾女架着聿凤出了沉鱼落雁轩,将他反绑在轩前五角亭的柱子上。
“也不过是外面狐媚妖女的小孩,也敢进二王爷享福!哼!找死!”狂怒的神情,商潋滟瞬间出鞭,一鞭又一鞭抽打在聿凤身上,但她刻意避开脸部,避免二王爷府商大小姐虐仆的事件外流,而且所虐的还是四姨太前夫之子、名义上的六少爷,反正身体上的伤可以用衣物遮盖,还会有这层考虑,似乎商大小姐还没完全失控。
鞭鞭落下却没有带起血花,但见鞭痕下的肌肤已经内部泛红,一副内出血得模样,如此一来受刑处的淤血不能外流,延缓伤势恢复而且行动时会淤积的血块牵扯肌肉,每当行动时避感到疼痛,另外,也不会有血液流出来沾湿衣裳,让他人发现聿凤遭虐之事,该说是商大小姐常用人练鞭所以下鞭的功力好,还是专门特制的鞭子没有偷工减料才能造成这种伤呢。
火辣辣的疼痛再度袭来,每一鞭都好像打在同一部位上似的,剧痛不断加倍,脸上沁出冷汗,头已经无力下垂,紧紧握拳的双手,因为疼痛难忍已经流出鲜血;面对无穷尽的痛苦,聿凤只好采用平日应对苦难的方法—想着年幼时初遇龙潠风的情景:他的眼神是鹰一样锐利,炯炯有神,薄薄抿起的嘴唇透露着一股威严,还有他拯救小猫时的英勇……一切一切在聿凤的脑海不知上演多少次,明显转移了疼痛,似乎是另一个聿凤在受鞭刑,身上的痛消失了。
“下滥三的龙潠风!癞蛤蟆竟然敢妄想我这个天鹅!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就算圣旨当场已经要我下嫁,我还是会想办法让你生不死!什么狗东西嘛-…”接下来还是一连串恶言,此次处罚的目的根本是假借理由发泄个人怒气嘛!
听着商潋滟谩骂龙潠风,聿凤一忍再忍,暮然间一道严正的反驳声音出现:“龙潠风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他是个很有修养而且爱戴臣民的君王!你配不上他!”现场一片寂静,商潋滟挥鞭的手也停下,全部的人看着聿凤,他才恍然大悟这些话竟然是自己脱口而出!
“是吗?你可是头一个敢吓阻我的人,太后奶奶连对我大声一点都舍不得,你好胆量啊!那你说,谁才配得上他?”商潋滟用鞭子抬起聿凤厌厌一息的脸庞,傲慢轻视地看着他。
“……”聿凤豁出去地直视商潋滟的眼睛,用着眼神瞧不起天下第一美女。
“嗯……我现在才发现你的脸色发白时,那神态还挺像个柔弱的女人哩!如果……”商潋滟冲着聿凤诡异一笑,然后环视现场一周,下令除了陈金跟聿凤留下,其余人皆退出沉鱼落雁轩。
“陈金啊,你说拖油瓶是不是挺像个女人呢?”嗯,是有点像,十岁因为四姨太死后失势,长年来苦力工作不间断,三餐份量还命人尽量苛刻他,身材是有点薄弱,虽然常在大太阳底下工作,贫血的肌肤还是白色的,眼睛虽然大大的,但是单眼皮还有点凤眼,巴掌脸外加小嘴巴,嗯,是有点像女人。
“大小姐,您的观察力真是敏锐,这个拖油瓶是像女人,如果换上女人的装扮更像,啊!原来他是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您说……让他去当相公如何?”阿谀谄媚的话多讲准没错,对主人讨厌的人就要多出主意陷害他,这样才能讨人欢心,前途才会光明。
“不,我还有更好的主意,让他生不如死但又死不成的主意。”商潋滟得笑透露一丝阴谋诡计的味道。
“让他代我和亲!”
“什么!!”聿凤与陈金两人同时发出惊讶的呼声,死瞪着眼不敢相信有人出这种鬼主意。
“大小姐,这不太好吧,到时候怎么瞒骗邯国的龙潠风?拖油瓶可是男的啊!而且要怎么对皇上交代?圣旨当天就已经下了啊!”惶恐的陈金力劝被娇宠的商潋滟停止此事。
聿凤听到代嫁的事,心中五味杂陈,又矛盾又雀跃;从小时候的小猫事件,他知道龙潠风是能接纳不同于常态的事物存在的人,虽说如此,但对自己的状况还是有点担心他不能接受自己,而且自己本来就梦想找到母亲的骨灰后,就离开二王爷府,打算一路上帮人打零工维生,想要到邯国再看他一眼,到时候再想办法到宫廷或王公贵族手下工作,逐步接近他,现在有机会可以省略中间过程,能直接待在他的身旁,令他好想叫陈金不要阻挡商潋滟执行计划,但又怕龙潠风不能接受自己,毕竟他还派使臣指定要娶商潋滟,唉,到底要不要去呢?
当这边一个人已经烦恼到陷入无我境界时,另一头商大小姐正在反驳陈金:“担心什么!到时候嫁过去了,龙潠风就算发现他是男的,他还要面子的话才不敢公开让天下人知道他娶了个男妻,而且邯国不过是第二大国,难道他敢发兵攻打我国?就是这种进退维谷的情形,拖油瓶才会留在他身旁,只要龙潠风想到他娶了个男人,这种哑巴吃黄莲的耻辱会让他好好折磨拖油瓶,但又不会让他死,死了的话,名义上可是死了锦祥公主商潋滟呢,他不怕得罪我国!?”
“那皇上这头怎么办?”陈金还是担心会出事。
“怕啥!就算皇帝大伯发现出嫁的不是我,只要说找了一个姿色略逊于我的官家千金出嫁就好了,而且出嫁当天我会趁机到别府去躲一阵子,之后再回府就好,我有父王及太后奶奶撑腰,担心什么,我可是最受宠的锦祥公主啊!”似乎已经没有让聿凤挽回代嫁一事的余地,他也不用再烦恼到底要不要去邯国了,一切就此定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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嬗国隆盛二十九年仲春
聿凤因为前日的鞭刑还在高烧昏迷中,就被商潋滟的心腹ㄚ鬟梅雪换上红艳嫁衣,在出嫁队伍中,梅雪假借锦祥公主思乡情愁,不见外人,一手包办聿凤所有事务,沿途更每日在聿凤的饮食中下迷药,一路上迷迷糊糊的聿凤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嫁入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