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山路弯弯
一九五五年,我十二岁,考进了重庆市十三中学(现重庆兼善中学)初中部,通知未到前,从文星场街上邮局的日报张贴栏上看到了自己被录取的名字。
离家外出读书,没有多的准备,捆成方形的被盖卷,里面夹一个枕套和一身换洗衣服,被盖卷上绑有卷成筒的草席,一个装有脸盆和洗漱用具的网兜便是出门的全部家当。
文星场去十三中读书的人很多,街上的,后峰岩的,万家湾的,都是有约在先,结伴而行。
常走的一条道是出文星,经板桥、麻柳湾,从水岚垭上山,在牛角庙稍事休息后,下山穿黄桷镇,在东阳过河抵北碚,步行约十余华里。
文星场到水岚垭是条宽余百米的平缓山沟,石板路两旁,沟渠交错,稻田起伏,板桥的水碾,麻柳的瓦厂座落在上学的必经之路。
在流水的冲击下,水碾经年不息,一边吱嘎吱嘎地吟唱,一边任人驱使,不停旋转;而土中的黄泥,经工匠的取土,制泥,上模,制成张张瓦,块块砖。两处景观,像一本鲜活的自然教科书,在我们多年的来回中,被翻了又翻。
过水岚垭开始爬山,此处坡陡路急,竹木葱郁,在阴森的林间小路行走,垫后者总有点恐怖的感觉。待下雨时,雨雾交织,林木的清新气息,令路人兴奋,忍不住在此深深地呼吸。
牛角庙,庙已拆,剩下残断的院墙。山门前一颗参天黄桷大树,裸露百年的树根与岩石交错缠绵,树下被行人磨光的岩石,成了歇脚的好地方。
远眺北碚,嘉陵江似一条银白色的彩练,从北泉温塘峡峡口泄出绕小城而过,天际处的缙云山,在云雾缭绕中只露出时隐时显的山顶。由此下山,刹不住脚,往往是一路小跑。
另一条路是走白庙子。沿渝碚公路,进观音峡,在白庙子对面的汽车站处下河,乘木船过江。
一过嘉陵江,面对的是陡峭的山,上山的石板路几乎与天府煤矿的输煤滑槽平行,因是煤码头,人烟稠密,登山并不寂寞。遗憾的是无处歇脚,只好屏住一口气,从山脚登上近山顶的火车站,上得山来多数人汗湿衣衫,气喘吁吁。
到此,结伴同学分道扬镳,天府煤矿的职工子弟,搭北川铁路的火车东去,剩下的同学继续结伴沿铁路前行。因运煤的火车车次不多,说走铁路,实走铁轨,比谁在铁轨上走得稳,走得快,走得远。一路嘻哈打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家。
还有一条路,从学校去何家咀,乘一叶扁舟顺江划一个大弧线过江,经峡口,在干洞子上岸。
这条线路乘船时间最长,端座船中,清澈透明的江水伴舟而行,任江风吹拂,十分惬意。由干洞子去文星场是最平缓的一条山路,拆除北川铁路时,场上的人都盼有一条经此直达朝阳桥的公路。
有时我们也选择经黄桷树,磨心坡翻山直达板桥的山道。
记得一年暑假,我和街上的同学童立忠一道挑着行李和书籍循此路回家。因离校迟爬上半山坡,天色已暗,又累又饿,走不多远就得停下歇息。饥渴难耐,忍不住跳下路边的水沟,捧着沟中的山泉,饱饮一顿。一过垭口的堰塘,暮雾中炊烟袅袅,山下的文星场灯光闪烁。
最绕的路就是从磨心坡继续前行,直达代家沟,再返回后峰岩,回文星场。因同学黄照西家住代家沟,依稀中走过一两次。
上学回家的路,按理只有一条,好动,好奇,精力旺盛的上学少年,总爱编方打条(即:想方设法),尝试走不同的路,用自己的双足追索家乡神秘而美丽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