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他什么也没问,就只是看她一口口吸饮热茶,默默相陪。
「好些了吗?」长指拨开她凌乱的发丝,怜惜轻抚。
安絮雅放下水杯,缩进他怀中,像个倦累的婴孩,安心倚偎在父母怀抱。不需要原因,她就是知道,只要来到他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他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一丝委屈——
胸前有淡淡的湿意,裴季耘默然不语,由着她无声哭泣,一如以往收拢双臂,收容她的无助。
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在即将迈入三十大关前,她吸了吸鼻子,微弱的呼吸轻洒在他颈际,裴季耘抽了几张面纸。「鼻水擦一擦,别滴在我身上,否则要你洗。」
安絮雅完全没把他的恐吓放在心上,赖靠在他身上,困倦的半垂着眼皮,他只好劳动自己,帮她擦眼泪鼻水。
「累了?要不要在这里睡一晚?」顿了顿,倔眸色微黯。「还是,依然要回去?」
她轻颤了下,没抬头,更加搂紧了他。「我,回不去了。」
回不去?他表情复杂,俯视她。「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趁着还有一口气,是该醒了,再傻下去,连我都不会原谅自己。」她仰眸,突然冒出一句:「他有来找过你?」
「嗯。」他轻应。
「那你——」他不会那么傻吧?
「我没答应他。」见她吁了口气,他又续道:「这无疑是在羞辱你,我不会帮着他做这么浑账的事。」何况,他总要自己学着有点担当,如果每次闯了祸都有人帮他收拾烂摊子,他永远长不大,这样,絮雅跟着他,仍只会受苦。
虽然一开始,就料到他的拒绝会让庄哲毅闹情绪,一场风波是避不掉的,却没想到他们会闹得这么严重。
「谢谢。」谢他,为她保留了自尊。「还有,他说是你出面,让我继父不再骚扰我,是真的吗?」
裴季耘僵默了半晌——「嗯。」
她不问,他一辈子都不会提;问了,他也不想欺骗她。
「这笔钱,我会还你的。」
「好。」他没第二句话,因为这样,她才能坦然面对他。
停了下,又问:「你们闹翻——我难辞其咎,对吧?」
「不关你的事,我们之间的问题太多,就算没有你,早晚也会走上分手一途,只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吧!」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她摇头,对未来无尽茫然。
裴季耘看在眼里,心生不舍,柔声问:「如果你信得过我,要不要先住下来再说?」
「可以吗?」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他?
「无所谓的,反正我一个人住,你要是过意不去——」他看了眼被泪水儒湿的上衣一角,记恨地说:「衣服你洗。」
「好」
「饭你煮。」
「好」
「家事你做。」
「好。」「我也顺便交给你照顾。」
「好。」「干脆我妈换你来做。」
「好——什么?」她傻眼。
这反应不过来的娇憨模样实在惹人疼惜,他揉揉她的发,轻笑。「傻丫头,我随口说的。」
「噢……」她点了下头。「可是,我真的想照顾你啊!」
「好,我让你照顾。」因为这样,生活有所寄托的她,才不会心慌迷惘。「但是先说好,我拒绝喊妈。」他冷不防补上一句。唇角一扬,她浅浅笑开。
看她露出笑容,他总算安心。
夜更深的时候,她安然睡去,而裴季耘始终陪在她身边,没走开一步。
他将掌心中的柔美小心搓暖,轻轻放回被子里,长指顺着柔哲小脸心疼地轻抚。每每一段时间没能好好审视她,便会发现她又消瘦几分,再这样下去,她早晚会死在庄哲毅手中。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她带着一颗伤透的心来找他,这一回甚至……
看见她颈际瘀红、身上遍布的抓痕,以及凌乱的衣着,不用她说他也猜得到是发生了什么事。庄哲毅真是够浑账了;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这样,他怎么还能相信,安絮雅留在这个男人身边会幸福?是不是,到了下定决心争取她,将她一辈子留在身边的时候了?
隔天早上,裴季耘在一阵香味中醒来。
梳洗后走出房门,一道窈窕身影穿梭在厨房忙碌。
「早安。」她回身,给了他一记微笑。
「早安。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昨夜折腾了一晚,她不累吗?「早餐是一天活力的泉源啊!怎么可以让你随便吃?」她说过要照顾他的。
将熬好的稀饭端上桌,招呼他过来。「我不知道你喜欢中式还是西式早餐,每次和你出去,很少看你吃西式食物,就煮了稀饭,希望合你胃口。下次你喜欢吃什么,先告诉我一声,我厨艺很好哦!」
「我对吃的不挑,口味不要太重就好。」他喝了口热粥,暖暖胃。「我记得你早上好像没课,等一下可以回去补个眠。」
「不了,我要回去整理一点东西,顺便——和他把话说清楚。」
裴季耘抬眸。「我早上第一堂有课,上完我陪你去。」
安絮雅本欲拒绝,怕又会像上回那样发生冲突场面,庄哲毅铆起来是不顾后果的,她不想看到裴季耘再因她而受到伤害,她良心过意不去。
可是只要想到庄哲毅昨晚那可怕的样子,她还是会忍不住发抖,她没有勇气独自面对他……
后来,裴季耘还是陪着她去了,她要他在车上等她。
下车前,他握了下她冰冷的手,将设定好快拨功能的手机交还她。「我会在这里等你,有事就拨个电话,知道吗?」
她感激地微笑,告诉他:「你放心,我会很勇敢的,为过去做个结束。」
她,不会再让他失望了!
裴季耘并不清楚,她和庄哲毅是怎么谈的,提着行李走出来的她,没有他所预期的泪流满面,也没有一丝悲伤痛苦,神情出奇的平静,只淡淡地告诉他:「都结束了,从今起,海阔天空,再也没有负担。」
真的就像她说的,结束感情之后的她,看起来好自在,偶尔有空,和一群朋友出去喝茶联谊,不需再去顾忌什么,脸上的笑容也多了,真正找回属于二十岁女孩该有的青春明媚。
「从没想到,没有感情负累的感觉,竟会是这么的轻松。」
有那么几回,他曾经想过,要将埋藏在心中的感情说出来,却在她笑意浅浅的这几句话中,默默咽回。
她好不容易才挣脱一段晦涩痛苦的感情,身心的磨难都尚未复原,此刻她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的负累与奉绊。
她才二十岁,是该尽情享受生命,挥洒无忧青春,这些,她已错失许久——
自从她分手的消息传开后,系上不少男同学早对她有好感,纷纷展开追求,这些他全都看在眼里。
絮雅很美,性情温雅,在班上人缘极好,也一直是男孩暗恋倾慕的对象,这他并不意外。虽然,她从没答应任何人单独的邀约,不过偶有空暇倒是会和一群人出去踏青游玩,至于追求,就要看这当中谁的手腕比较高明了。
这是属于年轻人的青春洋溢,也是他融不进去的世界。
那天,耿凡羿难得善心大发的打电话来「关心」他的状况,他坦自告诉他,安絮雅和同学出去玩了。
「同学?有没有男的?是不是想追她?」
「应该有吧!她又不是长得不能见人,当然有人追。」
「她不是和男朋友分手了吗?」
「对。」「那你不把握机会,还让她和一群对她有企图的人出去?!」「为什么不?」
「你难道不怕她对别的男人动心?」
「要真如此,那我也认了。」
「裴季耘,你这个白痴到底在想什么?以前她有男朋友,你看着人家浓情蜜意,心痛不敢说;好不容易等到她分手了,却又死不表白,眼睁睁看着一群色狼对她流口水,你为她做那么多,难道就是为了看她和别人双双对对,万年富贵吗?」
裴季耘轻扯唇角,扯出一抹苦苦的笑意。「我知道你们关心我,但现在不是时候,她还没有准备好,我不想给她压力。她要自由,我就给她,起码她现在住在我这里,我看得到她。知道她好不好,这样就行了,其他的,我可以等。」
「你就不怕等她准备好后,那个人却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