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等一下啦!」杜若嫦被拉着走,一面回头。「季耘说,你长得很像他的初恋情人,本来他是要在圣诞节那天接受她的感情,但是她死了,只当了他几个小时的女朋友,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样……」
「老婆,你话很多耶!」受不了她离情依依,欲走还留,索性打横抱起她,快步走人。
一直到他们消失在她视线,安絮雅还回不过神。
他们……寻她开心的吧?
她呼吸急促,心跳莫名地加速,不敢再深想下去。
「水……」口好干,裴季耘下意识地喃喃呻吟,她听到了,迅速倒来温开水,扶他起身,小心喂着,一不留神,打翻了水杯,她惊呼一声,急着要擦拭——
「絮……雅……」他出乎意料地扣住她的手,她没防备。跌落他胸怀,纠缠在凌乱的被褥中,她挣扎着要起身,他倏地手劲一收,将她密密收拢,眉心凝聚着痛楚。「别走,这样就好,我想抱着你,至少,感觉你还在我身边,不再总是远远看着,却无法碰触、无法拥抱、无法告诉你,我的心……好痛……」
「裴大哥……」压抑的低哺,揪得她心口发疼。他真的,知道她是谁吗?
「喊我的名字,好吗?一次就好——」长指划过柳眉、琼鼻、玫瑰唇、美容颊,眷眷恋恋,不离素颜。
沉弱在他炙痛而深情的眼眸中,她着了魔,情难自己地喊了出声——「耘……季耘……」轻浅的柔音,消失在他口中,唇上温暖的触觉,是她最后的思考。
她意识一片昏沉,感觉到他温柔的探吮,几乎要倾其所有、又似锥心地渴求着什么,深刻、却也不失怜惜的缠吻,探入唇腔的舌尖撩吮、索求着属于她的甜美,无法自制,无法停止,甚至希望能够一辈子这样纠缠下去……
仅仅是一个吻,却带着大多难以言喻的心酸、心痛,以及心碎,这一刻,没有人会怀疑这男人有多爱她——
一股好强烈的感觉紧扣住心扉,她挣不开,也没想过要挣开……
他似乎被折腾得极累,没一会儿便困倦地沉下眼皮,颊畔贴靠着她,温存厮磨,感受到她的气息,方能安稳沉睡。
凝视着他沉静的睡颜,她呼吸极轻,没有任何举动,即使睡去,他的双手仍下意识地环抱在她腰际……
为什么会这样?在他怀里,被他吻着,竟会这般理所当然,她怎么会一点突兀、被冒犯的感觉都没有?甚至沉迷、陶醉着……
她被这样的自己吓到了,心惊地挣开他的怀抱,起身欲走,腰际不经意碰着床边小几上的画本,满满画作洒落一地,她怔然。
是她,这里头的素描画,满满的,全是她!
她弯下身,每翻过一张,心便多痛一分,泛雾的眼眸,一颗、一颗,泪水顺着翻页的动作掉落。
娇嗔时的她、仰着笑颜时的她、甚至哭泣时、忧郁时的她,每一张画都标明了日期与时间,醒着时画她,夜里无法成眠,想的还是她,他要用多深的感情,才抓得住她每一分悲喜,每一道神韵?
忘川水望不穿我心如醉
孟婆汤梦不尽浓情几许
姻缘线系不住来世今生
页首,缠情苍逸的写了这三行字。
他是基于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些令人心酸的句子?
那个让他梦不尽浓情、系不住今生来世的,想爱爱不得的女人,真是她吗?
合上画册放回桌面,她坐回床边,凝望沉睡的他,素手轻抚俊颜。
如果,那个让他甜蜜,也让他心碎,不论是喜是悲都甘之如饴,情愿独尝的女子真的是她,他为何不坦白告诉她?!
只要想到他曾为她承受了什么,心就好疼。如此卓绝出众的一个男人,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她哪一点,值得他如此为她?好傻……
好痛!意识尚未完全恢复,裴季耘抚着额际,低低呻吟。
「醒了吗?」半启的房门边,一张俏颜探了进来。
他睁开眼,扭头望去,才刚移动,就像牵动了某根神经,接着,知觉—一复苏,接二连三痛得他想继续昏死下去。
「要命——」他直接在床上躺平,任它去痛,不想再挣扎。
难怪耿凡羿嘲弄他是「没用的男人」,他实在不会喝酒。
「来,喝点热汤,专治宿醉头疼的。」
「谢谢。」他伸手接过,半坐起身喝汤。
安絮雅坐在他身后,纤纤十指轻巧的帮他按摩穴道,减缓疼痛。「下次别喝这么多酒了,好吗?」
裴季耘轻吁了口气,垂敛眼眸,放松地半靠在她身上。「朋友居心不良,存心灌我,不小心就多喝了几杯。昨晚有很麻烦你吗?」
提到昨晚,芙蓉颊上泛起薄薄红晕,幸亏他没瞧见。「不是那个问题。你胃不好,酒喝大多很伤身体。」
「下次不会了。我很少这样的。」昨晚被耿凡羿一再刺激,满腔郁闷无处说,埋头猛喝,一不小心就多灌了几杯。他早知道的,那个「永远的第二名」还在记恨当年的老鼠冤。
「我知道,你是新好男人,烟酒不沾。」
他轻笑,自我解嘲。「不抽烟是气管不好,不喝酒是怕伤肝伤胃,和好男人无关。我同学就嘲弄我一副破身体,和我打架没成就感,赢得不光荣。」
这倒也是。和他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发现他有慢性支气管炎,只要气候稍微湿冷了点,就会不时的轻咳;肠胃也不大好,所以三餐她都尽可能以清淡不刺激的食物为主。
「你今天不上班吗?怎么还没出门?」
「昨晚喜筵上喝那么多,你学姐太清楚你有几两重,一早就打电话来,叫我照顾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啦!」
学姐?!裴季耘愕然以视。「你——」她知道了?!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我有那么无知?」
这下,他反倒无言以对。「我没有刻意瞒你,只是……」
「我知道啊,你要是会说,就不是你的个性了。」她抬手阻止,笑意浅浅。
他想说些什么,牵动唇瓣,却像在亲吻纤指,他不敢再妄动,这时才感觉到,他靠着她,她下颚抵在他肩上,颊畔贴着他颈际,双手不知几时圈上他腰际……亲呢氛围隐隐浮动。
以往,她再怎么缠腻,最多只让他感觉到邻家小妹般的信赖与撒娇,可是这一刻的她,却是纯然成熟的女人,带着呵护姿态……
是他的错觉吗?她,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你——不去上课?」一定得说些什么,他喉咙干涩,心绪微慌。「我今天早上没课,你知道的。」
「那,要不要和同学……」
「不要。」她答得干脆。「我留下来陪你。」
「不过宿醉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你不必——」
「我只是想陪你,什么地方都不去,就是这样而已,不行吗?」因在他腰际的手紧了紧,不是只有他懂得呵护她,她同样也会心疼他,舍不得他受苦。「没有人,能够取代你在我心中的重要性。」裴季耘心口一暖,低低应了声:「嗯。」
所有人都说他傻,但至少,他换来了无可取代的地位,无论最后她会不会是他的,他始终不曾后悔过。
「裴大哥,你要出去吗?」厨房忙碌的身影追了出来,问着边走边整理袖口的裴季耘。
「学校主任、同事餐叙。」他轻咳了声,这两天阴雨绵绵,呼吸道症候群又犯了。
安絮雅放下面粉袋,上前帮他扣好衣袖的扣子,一面叮咛:「你这两天咬得厉害,我煮了扁柏叶茶,治慢性支气管炎,装在保温瓶里,你带着当茶喝。还有,你身体不太好,酒少喝些,要是真的推不掉,意思性沾一点就好。」
「知道了,小管家婆。」
「人家是关心你耶!你最近胃口很差,我做了些益脾饼,你回来可以当点心吃。外面食物不太干净,你肠胃不是很好,吃东西要小心点。」
「你干脆跟着我去算了!」他好笑地说。
「是很想啊,可是只要想到得面对一群操往我成绩生杀大权,让我毕不了业的人吃饭,我胃就开始痉挛了。」
「我也可能害你毕不了业啊,你怎么就放肆得很?」他还当过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