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老大,你就发发慈悲吧!向那些女人打声招呼会死啊?求求你,我已经招架不住了,你再拿我当挡箭牌,我恐怕会被那些发春的女人生吞下肚。施舍些同情心,别躲啦!”方凯翔躲在热闹非凡的酒会一角,很可怜地向他的大老板乞求,一票票所谓的名媛千金,差点将他这无辜的挡驾手下,给扒光衣服。

宿语昂好笑地挑挑眉,看着方凯翔狼狈的模样,从容地说:“挡不住的话就叫楚歌换手啊!”他好心地点名另一位手下大将,却招来楚歌一记杀人的目光。

“拜托,那个急冻人会出手救我才怪。”方凯翔哀叹,眼光悄悄落至楚歌的身上。

楚歌没半点良心地开口,“想都别想,我才不同那些母鸡瞎搅和,你自己搞定,少打我的主意。”他的友情是能随时回收的,尤其是大难临头之时。

方凯翔的灾难,来自于大老板的翩翩风采,和要命的吸引力,女人见着他便宛如潮水般涌来,害他这个苦命手下险些被人群踏扁。

面如冠玉、优雅温文的宿语昂,在一袭黑色、合身的西装包裹下,吸引了今晚酒会中无数名媛千金爱慕的目光,尤其他的头上还顶了个响亮的头衔──昂宿科技总裁,年方三十就垄占了台湾电子科技大半的市场。

但许多自命为正派的商业仕绅颇瞧不起宿语昂的成功手段。

宿语昂做事求成绩不问手段,他成功的背后有着多少人的血泪,他一概置之不理。

他以吞并他人公司,再拆解贩售图利,短短数年间,便在电子业迅速壮大,财富如滚雪球般地,愈聚愈多,一旦被他盯上的猎物,鲜少能从他手下逃生,知晓他厉害的人,大都只敢暗地咒骂,不敢明目张胆地,大放厥词。

他那温文的表相下,有着阴狠的心思,唯有细察他那双金亮的眼眸,才能窥知一二。许多人就是被他的表相所欺,低估了对手,才会落得惨败的下场。他攻城掠地之时,绝不手下留情,即使攻击对像,是辛苦经营数载的公司,也能毫不留情地吞并出售,也正因为他的冷酷嗜杀,好事者便替他冠上了一个丑名“银翼杀手”。

今晚难得银翼杀手会带者两名手下,出席商业酒会,十足让许多人跌破眼镜。向来神龙见头不见尾的宿语昂,是出了名的厌恶出席公共场合,想要逢迎巴结的人,自然是乘机奉承客套一番,免得宿语昂哪天兴之所至,不小心吞并了自己的公司,到时想补救也没机会了。

大过年的,宿语昂闲得发慌,也穷极无聊,于是在书桌上堆积如山的拜帖中大手一指,独独指中万业集团的新年酒会,打算出门看看闲人,也顺便观察有哪些产业,能令他有动动头脑的念头,反正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他的一声令下,倒霉的方凯翔和楚歌,只有舍命陪主子了,天晓得他们俩有多不情愿参加那捞什子酒会,宴无好宴,宿语昂准是看他们俩出摸的心态居多,办正事的心情少,但身为人家手下也只好认命些。

在险险地挡过一批莺莺燕燕之后,方凯翔向楚歌求救,盼他能伸出援手。“楚歌,我不行了,换你上场,就当做善事吧!”那个冷血动物如能破例救他,他会感激万分,只是机率非常渺茫。

“你见我哪时曾做过善事啦?本人向来遵守‘伤天害理’的守则,不做坏事就该偷笑了。”

楚歌很没义气地,将烫手山芋扔回给他,一点也不给面子。

方凯翔可怜兮兮地转向宿语昂,“老大,咱们回家好不好?你就别相了,今天酒会里没有半只可口的小羊,可以让你大开杀戒,改天叫楚歌再找些新鲜的给你挑战,我看今晚就算了啦!”

宿语昂邪气地露出笑容,点头同意,“今晚的确是没什么小绵羊,不过黑猫倒是有一只。”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会场的另一边,眼神异常明亮。

“黑猫?”

方凯翔和楚歌大惑不解地,顺着宿语昂的视线望去。

两人皆被会场另一角落、同样隐身在人群后的女人吓着,差点忘了呼吸,还以为见着了宿语昂的影子。

太像了,简直是宿语昂的翻版──另一抹混合在黑暗中的幽魂。

倒不是那女人的容貌类似宿语昂,而是气质、举止和那与宿语昂如出一彻的眼神。她似乎也是来这酒会看戏的,像只慵懒的黑猫,冷冷地看着周遭的一切,而在那水盈盈的大眼里,却又有着戏耍的神情。她看似柔弱无依,柔美无瑕的脸蛋,脂粉不施,一身赛雪的皮肤,黑发如瀑,怎么看也是古典美人一个,可是──可是却穿了套黑色的男性西装,和会场中的女士们大相径庭,硬是将那些庸脂俗粉比了下去。

“老大?”方凯翔和楚歌不约而同地开口叫道,心中有了个不祥的预感。

有个宿语昂已经够让他们头疼了,如果那个大美人,也有着和宿语昂一样阴晴不定的性情,又对宿语昂的脾胃,那宿语昂肯定不会错失那大美人的,而他们兄弟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宿语昂的目光不曾稍离她片刻,懒懒地开口,“楚歌?”

看来噩梦成真,老大真的相中大美人了。

方凯翔止不住地悲叹,而楚歌这个尽责的谋士,则将脑子快速运转,过滤所有参加这鬼酒会的来宾名单,偏偏就是想不出,这黑衣美人的芳名。

“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查清楚。”楚歌惭愧地说,“以前不曾见过那名小姐,各大家族的子女中也没有这号人物,是我的疏忽。”就算以前真有那女人的数据,他藏也要藏起来,任务容易搞定,但女人可就麻烦了,这不知打哪来的美人,竟不在他的数据库中,可见她躲得很好,算他楚歌第一次栽了跟头。

宿语昂笑笑,“你需要时间?”难得号称“数据库”的楚歌,也需要时间查明那女人的来历,他的兴致更浓厚了。

“老大,你先别瞧那美人了,有个女人正以摩西分红海的速度,朝这边前进,她的目标准是你没错,我挡不住,你自己要保重。”方凯翔急急地叫道,连忙躲至宿语昂的身后。

宿语昂老神在在地问:“楚歌,来者何人?”

“纪绯,纪绍荣的长女,万业集团第二顺位继承人,目前为大学美术系四年级学生,不谙商务,名副其实的富家千金。”楚歌推了推金框眼镜,看清来人的长相,如查号台般,道出来人的身世背景,且附加说明道:“她是今晚酒会主办人纪绍荣的宝贝女儿,纪绍荣打算趁今晚,替她找个金龟婿,在她毕业后就将她嫁出去。”不仅是数据详尽,连小道消息,他也略知一二。

“是吗?”宿语昂仍是一派温和的口吻,对迎面而来的富家千金,露出俊美的浅笑,电流在空气中四窜,电得纪绯的芳心小鹿乱撞,失神地望着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发痴。

宿语昂只手环胸地看着仍独自陶醉的纪绯。

他仅给了纪绯几秒不到的注视,随即又调离目光。

纪绯漫游的思绪,被方凯翔重重的一咳,给唤回地球表面,她羞红着一张俏容,细声细气地说:“宿先生,家父请你移驾一叙,让你待在角落,实在太委屈你了,有很多商界的朋友都想和你聚聚,你不介意和我们一同聊聊吧?”天哪!好帅!她之前交的那些男友和他一比,全都成了乌鸦了,她拚死也要捉住这匹白马。

不拒不迎,高深莫测的浅笑,挂在宿语昂有形好看的嘴角,掩去了他心中真正的思潮。

他压根就没把心思放在眼前努力扮演大家闺秀的女人身上,越过这碍眼的女人,视线直接投射在另一角的黑衣女郎上,想看个仔细,又不悦身边这女人的噪音,他伸手朝楚歌打了个手势,楚歌立即支开纪绯。

莫名其妙地被架至一旁,纪绯娇嗔地张口骂向不识相的楚歌,“你做什么?我在和宿先生谈话哪!”横身又朝心中的白马望去,不料楚歌的大手立即遮住她的视线,拒绝主子再受到干扰。

纪绯不死心地左看右望,楚歌的手,却始终杜绝她的双眼,朝宿语昂发射爱的电波,一步步将她扭离宿语昂所属的范围,纪绯的小姐脾气终于被楚歌挑起,只手推开楚歌,便要朝宿语昂走去,楚歌在她未及往前踏步时,动作俐落地将她扯回原位。

“你好粗鲁哟!一点都不绅士,人家只是想和宿先生说说话而已嘛!”她娇滴滴的夸张模样,连在一旁护主的方凯翔也忍不住一阵恶心涌上,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楚歌机械式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我家主人有交代,他不想与任何人交谈,纪小姐,请回。”

纪绯伪善地找着借口,“我是这酒会主人的女儿,而宿先生是贵客中的贵客,按理我当然要好好招待他,这也不行吗了?”

“不行。”楚歌一点也没得商量,一口回绝。

“你──你不过是个下人,我就偏要过去,你能拿我怎样?”气死人了,这尊门神怎么这么难缠?纪绯一再地受到阻挠,顾不得形像,渐渐露出原形。

楚歌冷哼,“把妳打成残废,让妳再也无法靠近我家主人,相信我,只要能达成他的命令,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请自重。”

纪绯花容失色地向后退了一步,颤抖的纤指指着他。“你──野蛮人──你敢这样对我?”

“好说,妳究竟滚不滚?我的耐心有限,到时别怪我出手没个分寸,我从不介意打女人的。”

楚歌上前逼视她,丝毫不在乎一身暴戾气息,也吓着了附近的人。

“你欺负我──我要去告诉我爸爸──”泪水在纪绯的眼中乱窜,又羞又惧地莲步一蹬,转身掩面而去。

方凯翔沉重地拍着楚歌的肩,无奈地开口,“你就没有比较温和的方式吗?虽然收效是很快速,但你也得看在人家是主,咱们是客的份上客气些,别用恐吓这招行吗?”难怪老板老是要他去赶人而不派楚歌,这家伙完全不知圆滑为何物,杀伤力太大了,不吓死人也剩半条命了。

楚歌不以为然地反驳,“谁说我恐吓?我是实话实说,她再不走人的话,管她是谁,我照扁不误。”

“你的心是冰块做的吗?她是个女人,你就不能婉转一点?用哄、用骗的就成了,干嘛老板着一张恶脸吓人?”怜香惜玉的道理,不通楚歌的任督两脉。他注定打光棍终老,方凯翔开始联想,楚歌晚年凄苦的光景。

“女人又怎么样?她是男是女关我屁事?”楚歌不屑地冷哼着。

“不怕搞坏老大的人际关系?”方凯翔坏坏地提醒。

楚歌冷笑,“他在乎过吗?人人叫他银翼杀手他都不痛不痒,何时关心过别人对他的看法?咱们跟了他这么久,你还不明白他的性子吗?”

“说得也是。”方凯翔百分之百同意楚歌的说法,宿语昂狂妄又自恋,即使别人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冷血、没心肝,他依然故我,甚至会愉快地享受他人的谩骂,视之为一种变相的恭维。

“况且他现在忙得没时间理我是怎么弄走这位纪大小姐,如果我赶人的手脚太慢,坏了他看大美人的心情,我才该遭殃了,与其让老大皱眉头,还不如去杀杀这骄纵千金的锐气来得痛快。”楚歌很现实地说明他的处境,一旦惹毛了顶头上司,他的安危堪虑。

方凯翔转身觑看宿语昂一眼。

楚歌没诓他,大老板此刻的确很忙,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那黑衣美人。

会场另一角的纪凌,手晃着一只水晶杯,靠在石柱旁漫不经心地审视酒会中的富豪仕绅。

她会应纪绍荣之请出现在这里,才不是她亲爹的命令所致,她是另有目的。

早在她十八岁返台的那年,她就自英国带着两名忠心的得力助手,悄悄地自组公司,就连一向盯她盯得死紧的纪绍荣和寒严也被蒙在鼓里。

为了接手风云科技,许多事必须在寒严百年之前先打理好。

以他人之力来成就自我的目标,是最快速也最便捷的良方,若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累积与纪绍荣和寒严对等的势力和财富,那么施点小计,和走点后门便是必然的快捷方式。

纪绍荣娶个富家千金,换来今日的地位,寒严苦命打拚大半辈子,才有此江山,以上两种手法她都不欣赏。

一个没志气、一个太费时费力,她比较喜爱打垮他人,再吸取别人苦心挣来的资金,最后挖走企业中的要角菁英,重新管理组织,人才、钱财两得,省力又不费时。

而今晚,她就是前来寻找下一步收纳资金的对像。纪老头的名声和面子不小,赴宴的各企业代表众多,替她省去了寻找下手对像的时间,她也许该好好谢谢他,制造的免费机会。

用不着她露脸出面,只需动动脑策画,那两名忠心的手下,便会依她之命将事情办妥,一来可免得那两个老头子起疑,二来更可以省去不必要的盛名之累。

她才来不久,便看中了两三家能利用的企业,轻晃着酒杯,她静看着这些待宰的羔羊。

高跟鞋杂乱无章的声音,由远而近地扰乱了纪凌原本正专心探看的思绪,她不经意地由眼角余光扫视噪音的来源,不看还好,一看不禁让她顿生满腹疑惑。

天下红雨了吗?

纪绯梨花带泪地由大厅的一端,飞奔至万彩芝的怀里,细细地啜泣着,立即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护花使者们纷纷围绕在纪绯四周,提供纪大小姐此时最需要的自尊和安慰,顺便借机亮亮相,当作免费宣传。

纪凌嘲讽地看着那些名门公子们,忙不迭地安慰今晚的小公主,她几乎要为纪绯的演技鼓掌喝采了,连哭也要引人注目,爱秀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哭得还满像回事的。

要分析纪绯演戏的主因并不难,八九不离十,铁定是为了男人,难得顶着纪氏千金头衔的纪绯,也会有失手的时候,也不知是何方神圣,踩疼了纪大小姐高傲的芳心,纪凌隐约可听见她心碎的声音。

讥讽的笑意,毫不克制地在她脸上蔓延,纪凌落井下石地轻笑出声,对于旁人的愕然,视若无睹,面对纪夫人射来如刀锋的眼神,她只是挑舋地举高酒杯,向她和她的宝贝女儿致敬。

此举不但气煞了万彩芝,更让纪绯愈哭愈认真,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不会吧?这么好逗?纪凌招来侍者拿走一杯薄酒,脸上粲笑不已。

即使纪氏成员,要来个火山要爆发,也得看看时间和地点,想要替纪绯出头讨伐她?人多嘴杂的,不过是徒增笑柄,爱面子的纪绍荣,自是不敢妄动。她饶富兴味地看着纪绍荣乍青乍白的怒容,抬高柔美的脸蛋,给他一记意味深长的警告,暗示他别多事,不然她会闹得更大、更加风雨飘摇。

纪绍荣扯下老脸,硬是吞下这暗亏,气短地转身拿起烈酒灌下肠肚,不置一词。

纪凌有恃无恐地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完全不加掩饰看闹剧的心情,任由会场众人交头接耳的批评。

纪绯见此,哭得更加悲怆。

此时另一串低沉沙哑的男性笑声,也从会场的另一端飘至。

众人循声望去,得知笑者何人时,自动自发地识相住口,霎时大厅静默得,只剩纪绯的哭泣声。

“老──老大?”

方凯翔和楚歌惊愕得差点合不拢嘴。

宿语昂会大笑?天哪!不是世界奇观就是世界末日了!方凯翔和楚歌相互交换了眼神,心中警铃大作。

宿语昂止不住嘴角的笑意,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逐渐在心中成形。

他迈开步伐,朝纪凌前进,沿途众人纷纷避开让路。

纪凌有些意外的,看着朝她走来的男子,众人似乎对他怀着某种恐惧和戒慎。

有意思。她落落大方地,立在原地迎接他的到来,笑意盈然。

她的反应,令宿语昂更加肯定心中的念头,修长的身躯,过分亲昵地靠近她,低头看清她的娇颜。纪凌迎上他锐利的目光,不闪不避,反而张大水亮的眼眸,直直地,望进他黑瞳的最深处,犹如较劲般,两人不说也不动。

“她──她──”方凯翔结巴得说不出话来。

“她竟然敢和老大对看,她到底是谁?”楚歌接下方凯翔未说完的话,心中讶异不已。

根据经验,能在宿语昂的注视下,不瘫成软泥的女人,目前她是第一人,她居然还能和宿语昂较劲?楚歌再度扼腕。

宿语昂除了赞赏之外,直觉地认为,今晚真的挖到宝了,而且价值连城。

她像猫,也像另一个自己。

从她清澈的眼瞳,映照出他也不曾看清的自己,在她的灵魂深处,有一幅隐藏的景致,是他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的,心底深处,某种不知名的情愫,被她唤醒了,像波涛般汹涌翻腾。

淡淡的香味,撩拨着他的嗅觉神经,这么美的容颜,只怕他不会有看腻的一天,修长的手指,轻划过那脂粉末施的嫩颊,冰冷的,没有温度,就像她的性格。

她的神情,像极了寻觅猎物的豹,冷漠却又具危险性。

没想到,世上也有与他属性相同的女人,依循自己的心意行事,不理会俗世的目光,自己主宰自己的行动,活在自我的天地间。

千金易得知已难求,错放她,他的字典中,可能会出现“懊悔”这字眼,他不允许,不能放。

纪凌望着那双幽黑、深不可测的鹰眸,读不出这男人的心。

他的眼神好复杂,有激赏、有骄纵、有势在必得的决心。

她悠悠地开口,“你干的好事?”目光指向仍在演戏的纪绯,心中有着笃定。

宿语昂不拐弯抹角,直接地回答:“我向来胃口挑剔。”

“好习惯。”纪凌轻浅地浮出淡笑。

宿语昂目光灼灼地盯视她,未经她的同意,径自抬起她的下巴,赞许地说:“妳有一双猎人的眼,很美、很亮,像星辰。”

而她允许他的碰触,不在意地反问:“你不也是?”很奇特的,她并没有任何排斥他的感觉,脸上传来他厚实手掌温暖的抚触,像种丝绒,绵绵密密地包围着她。

他爱怜不舍地经抚她的肌肤,在他的摩擦下,漾出花瓣般淡粉的色泽。“有看中的猎物吗?”他轻声询问。

“收获不错,你呢?”她仰头凝视他。

“有,妳就是。”他低下头来与她平视,缓缓地开口。

纪凌拉下他的双手,转瞬间眼神变得冰冷。

“我不是个好猎物,也讨厌被猎杀,建议你另寻她人。”洞悉他的想法后,她冷淡地响应,不再留恋他给予的温暖,也不容许他进犯。

宿语昂拉起她柔若无骨的纤纤小手,安抚似地更正她的想法,“对妳,我不想猎杀,只想珍藏,妳值得我放手一搏。”

“珍藏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你的嗜好与众不同,但猎物也是有利爪的,尤其是女人。

不怕我将你反噬下腹吗?”她作势抽回双手,然而他更加紧握。敌不过他的劲道,她干脆强迫自己,适应那股来自于他双掌的热流,这才知道自己的体温如此低。

“不怕,也不曾有机会怕过,我很有兴趣挑战。妳呢?妳怕我吗?”握着她冰冷的手,第一次,他突然想提供温暖给一个女人。

纪凌瞪视他,“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属品,你指的挑战是什么?我不在乎多一个敌人。”

“妳弄错方向了,我不需要附属品,也不想与妳为敌,我只要我的另一半。”他在她耳边呢喃,狂放地向她声明,见到她时就打定的念头,不允许她反对。

纪凌非但没有震惊,反而以平淡的声调响应:“占有欲是种要不得的东西,往往会成为一种致命伤。”

这男人过度自傲与自信,以气势来看显然不是一日生成的,也许这社会给了他予取予求的习性,才会使他无往不利,有了今日的霸气和强势。

“只要目标正确就不会,我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妳正是万中选一,我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也不做没把握的事,既然已经开口道明,我是绝对不会收回诺言的。”他执起她的手轻吻,抬头让她看清他的决心。

“这算是某种程度的宣告吗?”纪凌的嘴角,挑起一抹炫人心神的微笑,眼神辉映着诡异的光彩。

“可以这么说。”

“配我,你不嫌太老了吗?”

“表相可以欺人,但妳的心智,早不属于妳应有的年纪,更或者妳已有花甲之年的人也学不来的城府,也许他人因妳的刻意掩饰,而不知情,但我至少不会被蒙蔽,所以配妳这年纪刚刚好。”他很快地除去她的借口,不让步。

“哦?我是水做的,能让你一眼看穿,这么透明?”

“如果没本事看清妳,我就没资格站在这里跟妳说这些话了。”俊逸的面容,带着如幻的笑意,他徐缓地轻吐一字一句。

“不改变心意?”纪凌心想。也许有个同伴也不错,虽然她已习惯了独来独往,但适时的进步和助长,也是有需要的。

“绝不可能。”他铿锵有力的承诺,字字打进她的心头。

“好吧!我接受。但前提是,要让我看你的成绩,不然你就没那资格。”一食两鸟之计在她心头涌现,她打算扔个玩具让他去处理。

“妳要的成绩是什么?”对于她的精明,他笑笑地接下她暗布的棋子。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如果对我的了解够透彻,要找出我要的成绩并不困难,我期待你的表现不会让我失望。”她四两拨千金的打起太极,不给他目标。

“期限呢?”

“你有一个礼拜的时间,逾时这项挑战就算作废。”她故意刁难,就是要看他本事有多大。

他顺着她乌黑的长发,托高她的面孔,以低沉的嗓音宣誓:“一周后我会接收我所要的妳,等我。”

“一言为定。”她伸整理他有些凌乱的发丝,在将他推离身边,转身欲走。

宿语昂形同鬼魅地跟上前,“妳的名字?”

纪凌巧笑地看着他,“你该自己找出答案,想违反游戏规则吗?”

宿语昂扬了扬剑眉,脱下大衣替她穿上,将温暖尽注入她冰冷的身躯,纪凌则不语地迎上他的眼眸。

“我叫宿语昂,一周后,这名字将永远出现在妳的生命中。”说完,他低下头浅尝她冰凉的唇瓣,当作是一种承诺。

纪凌抚着被他暖意熏染的唇,溢出绝美的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

纪凌离开酒会后,驱车前往另一个地方。

一座日式建筑的老宅,隐密的坐落在远处的山脚下。

这是纪凌和她两名手下的工作室,一切的指挥调度,都是由此发起。

停好车后,她夹带着室外的寒风踏入玄关。

一个原本埋头在大批文件里的男人见她到来,猛力推开书桌,从坐在椅子上滑溜至她的面前,神情像个顽皮的大男孩。

“头头,妳今晚不是去参加纪老头的酒会吗?怎么有空来总部?是什么风让妳转向的?不会是刚好良心发现,大老远地来陪我们加班,或是来慰劳我们这两个终年不休的伙计吧?”

宋约希皮皮的问着纪凌,顺便提醒她虐待员工。大过年的,她还要他和另一名苦命的伙伴,法兰西斯连夜办公。

纪凌端坐在计算器前觑了他一眼,自计算器中叫出一大堆档案,不怎么好心地开口,“酒会是去过了,而我的良心,早八百年前就蒸发了,我来只是想增加你们的工作量,高兴吧?”

宋约希抱怨地哇哇大叫,“头头,妳吩咐的案子,还有两三件尚未完成,再增加我们的工作量──妳很不人道喔!”他转头看向坐在另一台计算器前的法兰西斯,寻求他的友情支持。

金发蓝眼的法兰西斯,隔着计算器向宋约希点点头,表示深有同感。他由英国来此两年多,拜纪凌之赐,还没度过一个中国年,或是假期,可见纪凌多么“苦毒”员工。

纪凌一心两用地看着屏幕,一针见血地询问这办事不力的手下:“我给你的那几个案子不好玩吗?怎么玩到现在都还没完成?说,是不是你玩上了瘾,不肯收手搞定?”她太明白宋约希会延误案子的原由,这家伙就是贪玩,往往一个案子早就可以收工,他偏偏非拖个四、五天玩够了,才肯住手,若不是他办事能力强,她早将他踢回英国去了。

宋约希心虚地吐吐舌,低头反省。

他的确是玩得过分了点,才无法准时交差,这回他不但拆了三家公司,并将资金吸干,还挖走人家不少菁英分子,纳入纪凌麾下,现正交由法兰西斯集中管理训练。

法兰西斯为此也有不少怨言。

都因伙伴爱挖人墙角,他训练的人数也就愈来愈多,开家大公司的话,就连倒茶水的小妹怕也会是硕士级的人物,要是宋约希再不收敛点,以后公司清洁人员的学位──他真不敢想象,典形的人才过剩。

纪凌抬起头。“法兰,你英国方面的进度怎么样?”

他摊了摊手,无奈地说:“没办法,约希一直丢人给我,连带地拖累到我英国方面的进度。”

纪凌冷眼直瞪向无处躲藏的宋约希,厉声喝道:“宋约希,最后一次警告你,我们是要接手一个企业,不是要找一群人来开航空母舰,立刻收手结案,你和法兰还有别的正事要办。”

宋约希马上恢复正经的神色,“知道了,我会速战速决。”

法兰西斯手里拿着一叠整理好的数据,恭敬地递给纪凌。“小姐,寒老头在英国刻意安排了暗桩,目前已调查完毕,下一步妳打算怎么做?”

“连根拔除。”她接过数据回答,仔细检阅这些暗桩的来历。

“寒老头那方面呢?”

纪凌嗤笑道:“拆他的台,还需要向他报备吗?”她指着数据对法兰吩咐:“做得干净些,别让他人起疑心,把那些暗桩的把柄揪出来,若是没有,就替他安上一个。对付那些清白如纸的廉节人士,就想办法把他们染黑,在我们接手风云之前,这些寒老头所设下的路障必须尽数清除,我不想因他们的存在而坏事,明白吗了?”

“明白,我会尽速解决这些人。”

“约希,你在台湾的进度也要加快,挑出法兰训练好的人手,分发几个案子让他们实习,再依能力分配职位,我要一个分工精细、且能力在寒老头集团之上的团队,一个月之内我希望能看到成绩。”

“这么赶?”宋约希怪叫道。

“你办不到?”纪凌质疑地瞥他一眼。

“不,妳吩咐的事,大致上已经完成,准备接手的人员,也都部署好了,目前正在评估中,若想一口气接掌风云,那么就得给他们更多与风云有关的信息,并让他们有相等,或更多的实战经验,但我现在手上的案子并不足够,还得再去找。”

“不用麻烦,我替你找好了。”她把今晚相中的案子打印出来,交给他过目。

“哇!这么多?头头,妳该不会是想将这些人都赶尽杀绝吧?”老天,这些都是与纪绍荣关系匪浅的人物,大概是她今晚去酒会找来的,怪不得她会肯去那个鬼酒会,噢!纪老头请她去所付的代价可不小。

纪凌起身走至窗前,对窗户呵着气,小手在上面画着圈圈。“那就要看你和法兰所训练的人有没有能耐将这些目标赶尽杀绝。这些大都是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老狐狸,不好对付,如果办事不力,他们捅的楼子,就由你们自己收拾,我是不会帮忙的。”

宋约希拍拍胸脯保证道:“安啦!这些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目前尚未有过任何败绩,有我盯着,妳放心。”他顿了顿,接着问道:“头头,为什么突然赶着完成这件事?”

法兰倒了杯刚煮好的红茶,端给纪凌,并为宋约希解惑。

“据消息指出,寒老头上星期脑中风,病况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会挂,目前风云的一切事务都由寒老头的堂弟寒沐暂代。”

宋约希搓着下巴间他:“你打哪来的消息呀?”

法兰咧出一口白牙,得意洋洋地说:“我自有我的管道,在英国方面,我的眼线不少,就连寒老头的家庭医师,也被我收买了。”他低下头问宋约希:“想不想知道寒老头吃哪一牌子的药啊?我可以随时决定寒老头的生死,你信不信?”

宋约希笑着猛拍他的背。“真有你的,你该改名叫情报贩卖机。”

“谢啦!”法兰拱手笑道。

纪凌轻轻啜芳香的红茶,看着袅袅的烟雾,突然开口,“法兰,帮我查一个人。”

“谁?”

“宿语昂。”

“小姐,妳说什么?妳要查宿语昂?”法兰听见这如雷贯耳的大名,脸色大变。

宋约希推推他,“法兰,你干嘛这么激动?这家伙有三头六臂吗?瞧你紧张的。”

“你不知道这号人物?所有电子业界的人听到他的名声,人人皆避之唯恐不及,就怕被他看中。他有个响叮当的外号叫银翼杀手。”法兰对宋约希的迟钝颇感无奈。

纪凌搁下茶,沉着眼,“法兰,请说清楚点。”

他立即收慑心神,正色地回道:“宿语昂约莫在五年前出现于台湾电子业界,以收购同行的股权再将其并吞出售为手法,引起业界高度恐慌,转手卖出的股份净值往往是他买入的两倍不止,三年前成立昂宿集团,触角延伸至建筑业和金融业,但因为台湾电子业的潜力不错,远景还算看好,他好象也没有收手的意愿。”

“哇!以后岂不是要跟我们抢饭碗啦?”宋约希闻言大叫。

法兰继续报出内幕消息:“他第一个吞噬瓦解的企业不是别人的,正是他父亲的企业,不!更正,是他的继父,那老头因此被他气得一命呜呼了。”

“虎毒食父,够狠。”宋约希啧啧有声地说。

法兰摇头叹道:“最好不要和他正面冲突,这家伙不好惹,而且他做事向来以,不择手段闻名,只要是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他就一定会要到手。”

“包括人吗?”纪凌突然问道。

法兰一愣,“男人?有,他手下两名心腹大将,就是慑服于他的强悍,才不惜自其它大企业跳槽,甘愿为他贾命。至于女人嘛──也不知道是宿语昂胃口挑剔,还是没兴趣,没听说他有过任何风流韵事,就连他的身边,也不曾有女人出现,即使爱慕他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传闻他对女人正眼也不看一下,因此女人应该不能算在内。”他怪异地看着纪凌。“小姐,妳问这做什么?”

“也许你的情报有误。”她深思地说。

“啊?”

法兰和宋约希一同看向纪凌。

她低头看着曾被宿语昂紧握的双手,抬头告诉他们:“今晚在纪老头的酒会上,他向我打了声招呼,并扬言,一周后他的名字将会永远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看来女人也算在内嘛!”

“小姐──妳沾惹上他了?”法兰失声问道。

“事实正好相反,是他主动的。”

“什么?!”法兰被吓得不轻。

宋约希忧心忡忡,“法兰,如果那个银翼杀手真如你所形容的,那头头岂不危险了?”

纪凌状似轻松地拍着他们两人的肩。“在烦恼我的安危之前先管好你们自己的事吧!他不会把我拆了卖的,他要的只是我的人。”

“小姐──”

“头头──”

就是这样,他们才担心呀!

纪凌心态虽然老成,但也只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年轻女孩,谁能担保那个银翼杀手不会把她给吞了?

“法兰,搜集宿语昂的完整数据,明天我要看到它,至于先前我交代的事,照我说的开始进行。”她伸伸懒腰,摆摆手。“我累了,今晚不回去就住这儿,我睡客房。”

“小姐──”法兰还想向她输送些忧患意识,但她已走入和室合上门,把他的声音杜绝在外。

宋约希搔着头,“怎么办?”

法兰仰头叹息,“什么怎么办?看着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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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翼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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