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噗。”

李涵冰吐出一口淤积体内的淤血,感觉身上的内伤已有好转。这寒潭的潭水冰冷刺骨,却给她提供了一个类似昊月堡后山寒玉床的功效,在寒气包围下,已开始修练的“雪禅”帮她在极短的时间让内伤好了个五六成。照这种速度看来,她是伤应该能够在五天之内完全恢复。还来不及高兴,她便想起了先前的烦心事儿。皱了皱眉头,李涵冰一头钻进水里,让冰冷的潭水冷却一下她快要冒火的大脑。

杨唯烨一直守在寒潭不远处的,因为担心李涵冰受伤的身子承受不住潭水的寒气,所以没有离开。突来的宁静让他发觉之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水声消失了好一会,担心不已的心情让他不作多想直接向潭边奔去。平静的潭面哪还有什么人影,只有水面上隐约还可以看到淡淡的血色。他慌了。

“冰儿!!!”

毫无反应。

杨唯烨瞪着水面,咬牙纵身跃入。乍然的冰冷让他呼吸一窒,来不及适应水温便往潭底探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个寒潭,让他找寻得辛苦。过低的水温终究还是让内力深厚的他抵挡不住,手脚开始麻木,意识也变得不那么清晰了。肺里的空气快要用完,他知道他必须浮上水面换气,再下来继续寻找。可有些僵硬的身体开始拒绝接受大脑的指令,开始显得力不从心。

他不能放弃,冰儿还有危险,等着他去救她,他不能就这样沉下去。

当他昏昏沉沉的脑袋还在不断发出这样的信息时,他的身子被一股力量猛地提出水面,即将罢工的肺开始贪婪地吸取重获的空气。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耳边已然被炮轰出声:

“你疯了吗!那么冷的水你跳下来找死啊!以为仗着自己内力深厚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你简直是个白痴!”

李涵冰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却还是愤怒地斥骂出声。她拒绝再回忆起当她听见跳水声而趋近查看时,看到他几乎一动不动地浮在水里,心里是种怎样的感受。那是对她来说还很陌生的情绪。

“冰儿?!你没事吧?有没有怎样?”

杨唯烨一看清眼前的人时,便焦急出声询问,丝毫没注意到自己一身的狼狈。

“有事的应该是你吧!”

给他小小地感动了一下,李涵冰却仍是没好气地说道,

“你想冻死你自己吗?那么冷的潭水,你这修习纯阳内力的人还敢往下跳。”

“我在水面上看不到你,担心你出事,所以……”

“所以你就莽莽撞撞地直接往下跳了?真不知道该感谢你还是该骂你。我都已经说过这寒潭的水只会对我的伤有益无害。你就那么不相信我?”

“不是,我没有……”

“好了。你先运功把寒气驱散吧,我回竹屋了。”

李涵冰冷冷地打断杨唯烨的的话,径自离开。

杨唯烨本想叫住离去的身影,却知道自己惹怒了她,本能地避开她可能的怒火,懊恼地开始用内力为自己驱除寒冷。

李涵冰躺在床上,但她并没有睡着。刚才的事正是导致她失眠的重要原因。杨唯烨的行动似乎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他是喜欢她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何没有明白向她表示,但他奋不顾身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她该高兴的,但她就是该死的高兴不起来。先不说他们目前尚身处对立的立场,单就她的身体情况而言,就不容许她接受或付出什么,除非她决定学那种叫做飞蛾的愚笨生物,不怕死的去扑火。那么目前的情况又该怎么处理呢?她毕竟是欠他一个救命之恩哪。先打张白条,不晓得可不可以?

杨唯烨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李涵冰睁着双眼,皱眉冥想的样子。而她一听见他进来,竟闭上眼向内转过身去。原本想开口的他,只得又默默退出屋外。

那一夜,两人就在一种异常安静的情况下,在这个静溢山谷里唯一的小竹屋中一内一外的度过了。

第二天,李涵冰是在恶儿的叫声中醒来的。经过连夜飞行的恶儿撒娇似的窝向李涵冰的肩头,想要得到主人的赞赏和安慰。爱怜的拍了拍那颗一直蜷缩在她颈边的鸟头,李涵冰抬眼就看到同样被恶儿吵醒的杨唯烨正站在她面前。他因在外露宿一夜而微湿的衣衫,让她有些微的不忍。但她没有多说什么。

“……我去准备些吃的。”杨唯烨看到李涵冰已然回复初见时的冷漠,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恩。我去寒潭。”

“那我……”

“不用了,有恶儿在。”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开口打断。

“……你还在生我气吗?”

“没有。”不想看到他有些受伤的眼神,她转身匆匆准备离开。

“冰儿!”

不再答话,李涵冰径直离去,没有忽略掉杨唯烨黯然的神色。

一人一鹰悠哉游哉地漂浮在寒潭水面上,正确的说,应该是一人漂浮在水面上,一鹰站在漂浮在水上的粗树枝上。那只被叫做恶儿的老鹰,丝毫不见身在水上的惊慌,想来往日的“训练”确实起到了作用。

“恶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李涵冰第一百零一次问道。

“嘎!”我怎么知道。鹰眼向上翻白。

“你敢给我翻白眼,找死!”突然激起的水花向那只胆大妄为的老鹰冲去。

“嘎!!!”恶儿本能的想振翅飞逃开去。

“一只死鸟,和一只湿鸟,你自己选择。”残忍的主人摞下威胁。

“嘎……”哀怨的百鸟之王收敛起已经张开的翅膀,毫无尊严地选择成为一只湿淋淋但活生生的“鸟”。

一人一“鸟”在水中玩了大半天才停下无聊的泼水游戏。

“恶儿,我想,我还是尽早离开这儿比较好。”

“嘎嘎。”同意!……毛湿了,好冷!

“但是我欠他的人情怎么还呢?”

“嘎。”谁知道!

“就知道你是一只笨鸟!”

“嘎嘎嘎!”“鹰”身攻击啊!

“去!这儿没人理你的不满。”

可怜的恶儿只好努力挥动它湿透的翅膀,飞到树顶上进行它难得的日光浴。留下它的主人,独自烦恼该怎么报恩的问题……

李涵冰回到竹屋时,杨唯烨已经采了一些野果放在桌上。

气氛有点沉闷。两人相对无言地吃了一会后,杨唯烨首先打破沉默:

“冰儿,你还在气我吗?”

“没有,我只是看不惯你卤莽的行为。”

“我当时也是一时情急……”

“好了,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提了。”

“谢谢你!”

杨唯烨如释重负的粲然一笑,看得李涵冰心脏小小地给她跳乱了一拍。于是,也更加坚定了她尽速离开的念头。

“今天,我会尽量利用寒潭的作用来疗伤。明天,我就打算下山去。”

“这么快?你的伤还没有好……”

“我想今天之后,应该能够恢复七、八成,上路不成问题。而且,我必须尽快回去。”

李涵冰意有所指的看了杨唯烨一眼。杨唯烨却因听闻她将下山而心烦意乱,竟让他给忽略了。

“那我陪你……”

“不用了。你不是还有事要办吗?”

“可你的伤没有完全恢复,一个人上路会有危险。你如果当我是朋友,就让我跟着你。”

“……你不觉得,就算是朋友,你也做得有些过火了吗?”

李涵冰打定主意撇清两人的关系,不得不狠下心来说出重话。虽然她知道,这样说对他实在是很不公平。

“我……对你造成困扰了吗?”杨唯烨答得黯然,

“也对,我这双手沾满了鲜血,又有什么资格做你的朋友,陪在你身边呢?”

“如此自卑的话语,不应该从名列‘杀手榜’第二位的你的口中说出来。”李涵冰不明白心头那隐隐的痛意味着什么,但她就是不想看到他自卑的样子。

“那是值得骄傲的事吗?用无数人的鲜血换来的虚名,我只觉得悲哀。”

“那么和你一样同列第二的我,是不是应该同你一样感到自卑呢?”

“不,你不一样!你杀的全是无恶不作的匪类恶徒,你的作为是光明磊落的。百姓会为他们又少了一个恶霸的欺压而额手称庆,也会为你歌功颂德。”

“你又凭什么以为我会在乎那些?”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在你面前,我更会觉得自己就像一把肮脏的屠刀,麻木地取走一条又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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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又何必非要陪着我?”

“我……不想你受伤。”

李涵冰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样一个男子,即使在她面前会让他感到难言的自卑,他却依然甘心守在她的身旁,只是因为害怕她受伤。这样的一份情,她能够回报吗?不,她不能。上天没有给她爱人的权利。所以,即使明知她可能伤害到他,她依然选择拒绝。否则,到头来两败俱伤的结果她承受不来。

不再多说什么,李涵冰力持冷漠地转身向寒潭走去。

“冰儿,你还是不让我陪你下山吗?”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是夜。

李涵冰打发恶儿先行上路。

恶儿能在一天之内飞回来,代表冥影如她所料的并没有真的马上赶回外公那边去,而是仍旧待在这附近打探她的消息。现在知道她没事,他也应该已经在回渺居峰的路上。所以,她要恶儿再去找到冥影,告知她的行踪,让他彻底放心。

恶儿飞走后,她和杨唯烨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

今夜的月光亮得有些反常。浓密的竹叶挡不住流泻的满目银色,直撒在青幽的竹屋前,也照亮了静静伫立在竹屋前的身影。

杨唯烨还是同往常般守在屋外,一如李涵冰一直待在屋内般。这是他的体贴,也是她的感动。只是,今夜的气氛不同于前两日,低沉得有些令人难受。两人的心思各异,却相同的是因为分离将至。

蓦然,一阵似怨似嗔的笛声从竹屋内传出,引得屋外烦躁的身影渐渐平静下来,专注的眼神望向那依在窗口的人儿。

李涵冰轻轻吹奏着白玉长笛。那只平日里仅是一把上古神剑剑鞘的长笛,这时真正发挥了它乐器的功用,将它主人复杂难诉的心情,化为音符,幽幽飘出。

此刻的笛声,不似夺人命时的凄厉诡异,也不若报讯时的尖啸刺耳。婉转凄美得仿若一泄而下的月光,在密林间,在竹屋上,更在某人心里,缠绕、回荡,不绝于耳。

突然,笛音起变。低沉的音调,激荡出压抑不了的满腔无奈。那种仿佛命中注定般的无奈,缓缓的,变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网住人的心,让呼吸也变得困难。

“冰儿……”杨唯烨喃喃的唤着。

笛声有一瞬间的停顿。再响起时,却已变得云淡风清,只是轻柔的,舒缓的响着……

杨唯烨靠坐着树干的身体,在这样的笛声中慢慢放松。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浑然不觉他急欲挣脱的睡意已悄然将他控制。

笛声又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停了下来。李涵冰看着杨唯烨沉睡的身影,松了口气。她害怕这段安眠的曲子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不过看来是她多虑了。再焦躁的人,都能在她这曲子中不知不觉地睡去,更何况这几天一直露宿屋外,不曾睡过好觉的杨唯烨了。找了件外套披在他身上,她开始蹙眉凝思。

是的,她决定不告而别。依杨唯烨的性子,他势必会跟随到底,直到确定她伤势痊愈为止。但在她还没有决定好该返回渺居峰找外公还是该赶到昊月堡安排部署之前,她是断然不会让他跟随的。更何况,她还记得,他这次的目标就是她必定要全力保护的人。那么,就此断了联系,也好过今后敌对时的尴尬。

这次跟濮健对上,让当年娘亲过世的真相再度被掀开来。濮健肯定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那么,她一定要赶在濮健有下一步行动前,查明这一切。之后,该报的仇,该算的帐,都要一并了结。到时候,杨唯烨的身份就显得尴尬异常了。无论如何,他总归是濮健的义子,养育之恩不可不顾。当他们正面对上时,她和他又该如何?

而她不愿承认的,正是心底那份不该存在的感觉。这样的逃避会不会显得窝囊,是否能完全避开“冷情蛊”毒发的危险,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让两人都不受到伤害,才是最主要的。

他们两人,是注定没有可能的!

那么,她现在就挥刀斩断,是不是就显得不是那么无情了?

天色已开始透亮。

李涵冰最后一次从寒潭里出来。当她回到竹屋时,杨唯烨依旧没有醒来。她知道,笛音的效力可以让他整整安睡四个时辰。

离他醒来不到一个时辰了。

她本该尽速离去才是,却在看到他沉静的睡颜时,忍不住流连不去。

睡梦中的他,掩去了眼中冷厉的煞气,让他俊朗的五官变得柔和了一些。成熟的气息依然深刻浓烈,却多了些孩子气。

李涵冰蹲身在他身前,一翻挣扎之后,她轻轻伸出食指,沿着他的眉眼,缓缓勾勒着轮廓。

是为了加深记忆吧?她想。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在短时期之内,是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至少,她会避开他。

坚定的起身,李涵冰决定不再犹豫了。最后再他的睡颜一眼,她转身向初来时的山崖走去。

到达山崖前时,天即将大亮。

李涵冰试着催动体内的真气,还算是充沛,她抬眼打量上去的“道路”。

眼前的山崖虽说百来仗高,但其间间或有四五处突起的石块或长于岩石缝隙间的树木,足以当作借力点,提着真气上去应该是没有问题。她比较担心的,是上面可能出现的“暗冥门”的门众。若运气好点,可能一个人也不会遇上;即使遇上了,若只是些小喽罗,倒还不足挂齿。就怕是功力稍高的角色,以她现在的情况,也挡不了多久。

该如何是好呢?

李涵冰将视线收回,落到手中的“冰魅”上。

看来,也只有用这一招了!

不再多想,她提气向山崖上窜去。

回到山顶上,李涵冰停下来稍稍平复她有些急促的呼吸。

这该死的伤让她狼狈不堪。

稍作休息后,她开始寻着下山的路线朝“暗冥门”东边的出口行进。除了遇见两拨小喽罗外,一路上还算顺利。当她终于快要离开“暗冥门”的地盘,正暗自庆幸时,迎面走来的,竟是下山搜查归来的一小队人马。看其走路样子,武功都还不弱。

李涵冰偷偷在心里叹上一口气:偷偷逃跑,果然是要不得的。

看到那些人已经发现她的存在,李涵冰只好做好准备,在引来更多的人之前,用最后的办法速战速决。至于后果嘛,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横剑在胸前,她静立不动。看着全部的敌人在她周围围成一个圈,她笑了。

那是一种魔魅的笑。

张扬在她四周的空气瞬间冻结成冰。

李涵冰突然咬破她的食指,将血涂抹在充满寒气的剑身上。

不可思议的景象就在一瞬间发生。

温热的血刚接触到剑身时,还冒出红色的雾气,却在下一瞬,被剑身吸收殆尽。金属打造的剑身仿佛海绵般,将鲜红的血液吸食。然后,整个剑身,变成血一般的猩红。

众人尚未有所反应,李涵冰已然发出她致命的一击。喝过血的“冰魅”,有如妖魔般,将每一道挥出的剑气皆化为实体,穿过众人的身子,带出一道血雾。

这,便是“冰魅”最肃杀的一招,血雨腥风。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本该是一场足以惊动其他人的打斗,就这样近乎无声地结束了。

李涵冰将已经恢复原貌的“冰魅”收回剑鞘,捣住隐隐有些作痛的胸口,看了眼满地的尸体,然后,悄然离去。

这伤,怕是又有得耗了。

就在李涵冰刚刚摆脱那票杀手,走出“暗冥门”的地盘时,杨唯烨终于从睡梦中醒来。这一觉将他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光,刚睡醒的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刚站起来想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筋骨,从他身上滑下的衣裳引起了他的注意。是她为他披上的!为什么当时他没有察觉呢?同时,他也意识到周围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寂静。就像过去无数次,他一个人待在这个地方一样的寂静!

猛然抓起手中的衣裳,他冲进竹屋。屋里没有!寒潭里也没有!整个竹林里都没有!

她已经走了!事实证明,他的直觉还是一样该死的准确!

她的不告而别,也让他有些明了昨晚他为何会如此容易深沉地入睡了。

可恶!虽然她总说她的伤已无大碍,但他岂会不知道,以她现在的情况,上去之后若是遇到“暗冥门”中杀手级以上的人物,定难全身而退!

杨唯烨抬头看看天色,毫不犹豫地向山崖边奔去。

她不会趁黑离开,定是今早才动身。而现在天刚大亮,她应该还没有走远。

希望能及时追上她!

杨唯烨到达山顶的时候,只听见东边出口处传来一阵骚动。他暗叫一声“不好”,也不等喘一口气,就朝骚动处冲去。

他远远就看见接近出口的地方围着一大群门众,个个面露恐惧,仿佛见鬼一般。还没等他走近,已有眼尖的门徒瞧见他的身影:

“杨少主!你可来了!”

“怎么回事?”

“他们……他们死得……好……”恐怖二字怎么也吐不出来,因为已经被吓坏了。

杨唯烨上前一看,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他虽说不上害怕,却也忍不住觉得有些吃惊。眼前的数具尸体,活着的时候都算得上是门里身手较好的杀手。以他们的身手,两、三个人联合起来对付一个高手完全不是问题。但现在躺在地上的他们,几乎都是一刀毙命,且血流不止。

他们,都是死在“冰魅”剑下!也就是说,他们曾经和冰儿对上了。

现在,他们死了。那么,冰儿呢?是不是全身而退呢?

不再多想,简单交代了几句善后事宜,杨唯烨马不停蹄地继续追赶他生命中的那名白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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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爱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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