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这些无形的感受,能够被统计测量吗?欧元美金英镑台币日圆,可以提供这些无形情感的交易兑换吗?为了换取短暂的荣耀,于是便能轻易贱卖灵魂吗?
那爱情呢?爱情是否也是廉价的?廉价到可以用金钱贩卖,各取所需?
然而,这些话她无法对夏尔轻易问出口,戳破一层假象会有多痛?因为不敢揣测,所以宁愿选择沉默。
就让虚华的表象持续粉饰人性丑恶吧,看得太透澈的人,终究还是得学会固守沉默。
悲伤的离开,听来如此微不足道、软弱无助,那是她的自由,她的抉择,看她自动放弃,转身离去是最好的结果,可是……
「不要走。」深埋心底最沉重的恐惧涌上咽喉,夏尔突兀地哑声惊喊。
两眼晕茫的菲菲模糊的咕哝道:「知道了……我会快点离开……走得很快、很快……快到夏尔来不及眨眼睛我就已经不在了……」
飘浮的意识模糊了听力,她直接将对座的嘶哑挽留归类为驱逐令。
夏尔讨厌她讨厌得要命,当然恨不得她走得越远越好,不是吗?
「菲菲,抬起你的脸。」
听,他的嗓音象是一加仑的冰水那般冻人,肯定又想对她发飙了。
尽管已有无数前例,明知夏尔又将劈头讽骂,可是早已屈服的身体本能仍催促着菲菲缓慢撑起醺醉的可爱脸蛋。
来自对座的迷人薄唇,覆上喃喃醉语的柔软粉唇,浅酌深掘,舌尖在她嘴里戏耍奔逐着。
幽黑的大眼迟钝了数秒钟才后知后觉地瞠张,她前方的俊秀脸庞上仍可窥见几丝别扭的挫败感。
挫败?夏尔因她而显露挫败之色?呵,这真是一场荒谬又美丽的梦。
「不准你回家,我不答应。」夏尔双臂横过桌面,扣住她东摇西晃的小脑袋瓜,自负跋扈得像万物的主宰者,任性的驳回她的决定。
晚风吹拂过她落寞的眉眼,枕在纤臂上的惆怅脸蛋不停喃喃倾诉着,哪怕没人听得懂,哪怕根本没有人在意,她只想将压抑整日的苦闷宣泄出来。
「我好累……累得不能动……不能动了……巴黎这么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处……我不想回宿舍……我害怕看见安娜的脸……可是,我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这里。」
「『这里』是哪里?」她憨傻地问。
她天真而哀伤的迷蒙目光狠狠撞痛了他的心。
「我这里。」
醇朗的允诺,敲响了听不真切的双耳,菲菲迷惘地瞅着夏尔俯额压近,与她相抵,不见往常的尖锐防备,只有最真实无伪的浓烈情感,即使这份情感显得粗糙,失去了他擅长的华丽作风,却是未经润饰,最最真实的。
「夏尔,你是认真的?我真的可以躲到你那里?」
「对,因为我这里是动物避难所,只提供攻击力过弱的动物入住。」
「我不是动物,我是……」
「你是菲菲,黏人的蠢瓜、不听警告喜欢乱闯别人世界的蠢松鼠。」夏尔干脆替她补完注解,故作妥协的继续道:「我愿意收留你,那也代表你得完全听从我的命令,所以不准你离开巴黎。」
暖暖的感动,冲垮了一夕高筑的忧郁冷墙,菲菲笑弯了星眸,眼角的泪珠落进了仅剩残液的水晶杯中,朦胧了刺目的殷红。
感动的眼泪,溶进挑逗暧昧氛围的浓醇红酒中,酝酿出醺人入梦的甜美爱情,即使是稍纵即逝,即使是短暂片刻的救赎,亦令人陶醉。
骚动如湖面的涟漪,自中心波及外围,逐渐扩散成一波波乱潮。
隶属淫/荡芭比军团一员的葛莉,揪紧浴袍的腰带,仓皇的冲入宿舍女皇奥薇的寝室,失心疯似的破口大喊:「夏尔!夏尔.伯斯坦恩!」
一伙人先是呆愣片刻,接着一阵做作的尖叫声险些震破宿舍的门窗,玩得正起劲儿的内衣派对霎时终止在众家姊妹夸张的雀跃之中。
须臾,芭比军团杀出重围,蜂拥的齐聚环形廊道,努力撑开层层黏贴的假睫毛,自二楼引颈眺望。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夏尔.伯斯坦恩怎么会无缘无故跑来女生宿舍?」
「要是让神经质的玛丽安小姐知道,肯定气炸了!」
「嘘,他听见了!」
下方,刚穿越一团哗然旁观者的夏尔正巧扬眸,毫不感兴趣地逐一扫视二楼廊道上一张张浓妆骇人的俗艳面容。
「噢,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奥薇不停搧手替脸部降温,装腔作势,故装羞涩,「他在看我!夏尔他在看我!」
葛莉小心翼翼地道:「奥薇,那个……夏尔转向二寝的方向了,我们是在一寝。」
淫/荡芭比们霎时噤声,奥薇精雕细琢的脸蛋瞬间一垮,只剩象是打了过量肉毒杆菌的巫婆僵笑。
寻找着之前好不容易从小醉鬼口里问出的门号,夏尔一路直闯,冷锐的眼神越过一个个号码牌,终于找到目标。他缓下步伐,伫立于门外,径自旋开门把,不请自入。
突来的启门声吓呆了埋首于桌案前的安娜,她错愕的掉头,瞪视着不应该出现在女生宿舍里的传奇人物。
夏尔弯唇冷笑。如果没看错,他十分确定这个女人脸上写满了心虚的狼狈,对照她仓皇藏匿手里图稿的举动,动机昭然若揭。
「忙着湮灭证据?」夏尔扬眉嘲弄,睨着被安娜撬乱的胡桃色书桌,数张有着熟悉签名的设计草图堆集成叠,他的怀疑根本是无庸置疑的。
安娜慌张地道:「你胡说什么……」
「我不是法官,更没兴趣听你提出上诉,你也不必浪费力气搜括自己的罪证,那只是更加突显你的可笑与愚昧。」
撂话的同时,夏尔快步走向被恶意堆满辱骂字条与不明垃圾的凌乱床铺,视满床疮痍于无物,迅速翻找着,终于在挤压得只剩小小空间的干净角落找到一个旧八音盒。
「你想干什么?那是菲菲的东西!」
夏尔握着八音盒,侧首藐睨,唇角弯起讥诮的弧度,望着安娜冷声问:「你还分得清楚什么是她的?如果你能分辨得如此清楚,为什么还要偷走属于她的东西,占为己有?」
安娜的神色显得难堪,口吻仍是斩钉截铁地反击道:「我不知道菲菲究竟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我可以很肯定一件事,菲菲确实盗用了我的设计,即使我跟她是关系密切的好朋友,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是啊,你就继续这么相信吧,希望你能到死之前都持续对这个可笑的谎言深信不疑,抱着它一块儿到地狱去好好哀悼。」夏尔毫不吝惜地朝目光闪烁的安娜扯开一抹嘲讽的狞笑,缓缓步上前。
安娜瞪着不断靠近的俊美脸庞,屏息支吾,「你、你想做什么?」
「把草图给我。」夏尔垂掩双眸,瞥向安娜藏在腰后的数张图稿。
「你凭什么……」
「因为那上面签的不是你的名字,因为那本来就不属于你,因为你的行径可悲至极。需要我再提供多一点『因为』吗?」
安娜强装镇定,「你是来替她辩解,还是来替她平反?」
「都不是。」夏尔索性亲自动手捏住图稿一角,使劲扯过,冷眼看着安娜一脸极度惊骇的表情。「害怕没有湮灭这些草图,菲菲就不能彻底完蛋?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够了!够了!」面具一再被戳破,安娜彻底崩溃。「对,我是抄袭了她的设计没有错!但那又如何?她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插班生,我是得过无数设计奖项的优等生,教授还有那些无知的旁观者们统统站在我这边,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应该反问你,期望得知内情的人怎么样?替你喝采?替你觉得可惜?还是像那些无知的群众帮着你一起唾弃窃取别人设计的可怜虫?省省吧,像你这种人我再清楚不过,就是到死都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过错,然后一次次踩着别人的脆弱获得荣耀。」夏尔扬起眉,咧开迷人的微笑,语调轻柔。「记得下回扮演无辜者的时候多挤一点眼泪,多练习怎么样才能摆出真正可怜兮兮的嘴脸,因为你的演技在我看来真是拙劣至极。」
临走前,他蓦然忆起了什么,止步转身。
在安娜难堪的瞪视下,夏尔慢条斯理的掏出皮夹,随意抽出数张大钞,朝她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