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睡了会儿,纪采璃轻悄的下床,看看床头的闹钟。
「快四点半了……」
母亲每日五点半就会起床做早饭了,她得在母亲醒来前回家才好,免得家人对楚戬阳的不满又加深。
纪采璃轻吻了吻他的薄唇,「阳,我得先回去了。祝你有个美梦。」
楚戬阳突然伸手将她箝制在怀中,睁开绿眸,低哑迷人的嗓音道:「妳想趁我睡觉偷跑?」
「看你睡得熟,不想吵醒你嘛。」纪采璃嘟起小嘴辩驳着。
楚戬阳一口攫住她嘟起的樱桃小嘴,轻撬开她的贝齿,灵巧的小蛇钻入挑逗着她的,直到吻得喘不过气来,才依依不舍的松口。
「我得回去了。」其实,纪采璃亦舍不得离开啊!
「我送妳回去。」楚戬阳翻身爬起穿上衣裤。
从楚戬阳住所到纪家,平时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清晨只要十五分钟就到了。
楚戬阳再吻吻纪采璃才放人,「等我,我明晚请我爸来拜访妳爸妈。」
「嗯。」
纪采璃甜到心坎底,朝他送上个飞吻,转身轻声开门,趁着家人都还在睡眠中,躲回房内,换上睡衣,假装没出外过一般。
喝着沁凉入心的罐装咖啡,楚戬阳边哼着歌,手打着拍子,驾车回住所。
才刚到大厦口,倏地冲上一个人影不要命的挡在车前,待他放慢速度,又冲到驾驶座旁猛烈拍打车窗。
楚戬阳一惊,随后看清了来人是彭艾翎,他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将车子停靠在路旁,摇下车窗。
「艾翎,什么事?」
彭艾翎脸上布满了泪水,「快!妈这次真的……」
楚戬阳的心一阵刺痛,他不敢相信的问:「妳说什么?」
晚上不是已经脱离险境了吗?怎么可能……
「妈已经昏迷了……医生说……」彭艾翎泪如雨下,哽咽得无法说下去。
「医生说什么?」
其实,楚戬阳心底也有个谱了,只是他不愿承认。
「医生说……叫我们快去……妈可能……可能撑不到早上了……」彭艾翎痛哭失声。
锥心泣血的剧痛涌现,楚戬阳颤着唇,沉痛的闭上眼再睁开,直直的望向远方,严肃的命令道:「上车。」
纪采璃再次醒来,已是中午了。
「天啊!我怎么睡过头了!」
纪采璃急忙的冲进浴室要盥洗,挤了牙膏的牙刷才刚放进嘴中,她却难以忍受一向喜爱的薄荷清香,扶着洗手台,排山倒海的呕吐,空无一物的胃吐得揪结较痛,喉咙也发疼了。
纪母听见声音,冲进浴室,担忧的拍拍女儿的背,「妳吐成这样子,再下去别说孩子了,连妳自己都撑不住了啊!」
「妈……」纪采璃漱洗掉口中恼人的怪味,擦擦满是冷汗的脸。
纪母搀扶着女儿回房,嘴巴也没开着,「妳刷怪妳爸爸昨天那样,其实他是很关心妳的。」
「我知道。」纪采璃何尝不知道父亲向来都最疼她。
「早上妳爸爸看妳睡得香,就说别叫妳起来了,帮妳打电话去请了病假。他那个人啊,嘴硬心软,先把话说绝了,又怕妳起床后不舒服,吩咐我请一天假留在家里照顾妳……」
「妈,对不起,我让你们担心了。」纪采璃歉疚的低下头。
这近十八年来,父母将她捧在手心当宝贝疼爱,她却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好了好了,别说那些了。」纪母微笑,拉着女儿,「咱们母女俩也好久没这样聊一聊了,趁妳爸去上课,妳心底有什么话、什么打算,妳全都跟妈说,妈也好替妳拿个主意。」
「妈……」纪采璃忍不住哭了。
「傻孩子,不管爸妈打妳骂妳,或是做了什么妳现在无法谅解的事,妳只要记得,我们全都是为了妳好,妳要记得这句话啊!」纪母慈爱的将女儿搂在怀中,语重心长的说着。
「我知道……」纪采璃吸吸鼻子。
「跟妈说,妳现在有什么打算?」纪母替女儿擦去泪珠,温柔的问。
「我要嫁给他,我要生下这个孩子。」
纪母叹口气,「学业呢?」
「我可以先休学,生完再继续念书。」
纪采璃不是下知道自己太年轻,但是,她想要生下她跟楚戬阳的孩子,这份决心不会更改,不会动摇。
为了楚戬阳,她不惜背叛全世界。
「妳都考虑清楚了?」见女儿坚定的模样,纪母明知不可能却仍冀望着女儿回心转意。
纪采璃重重的颔首,「我只要他。」
一想起楚戬阳,纪采璃秀丽的小脸漾出了娇媚的小女人神态,明亮的大眼睛熠熠闪烁着幸福的光彩。
她是琉璃,而他,是让她散发七彩的太阳!
纪母心知无力挽救,只能道:「我帮妳跟妳爸爸说。」
一个早上,王淑缓昏迷到几乎失去生命又在阎罗王跟前救回来,暂时用各式精密的仪器控制住危险。
「戬阳……」彭母虚弱的唤着。
楚戬阳凑上前去,冷冷的说:「妳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前一晚,他终于知道当年为何母亲狠心拋下他,他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一段可怕的强行占有,让母亲怀了他,被迫嫁给了霸主父亲。十月怀胎产下了他,却无法面对他与恶魔相同的绿眸日日提醒她曾发生的暴力与性侵害,于是她不顾一切的逃逸。
王淑媛一张脸惨白,完全找不到一丝血色,曾经美丽的容颜也因多次的化学治疗而委靡了,她轻轻摇摇头,「我不敢求你谅解。」
楚戬阳肯来见她最后一面,已经是她心头最大的安慰了。
彭父温柔的握着爱妻的手,给予她最大的支持,「淑媛……」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窝。」王淑媛望着丈夫微微一笑。
是他,用温柔情意化开了她心中的阴霾,毫无芥蒂的接受、呵护她。
楚戬阳冷眼看着他们,不得不承认,也许这样是最好的方式,只伤害他一个人,但其它人都能得到幸福。
握着丈夫的手突然松落,王淑媛含笑的双眸渐渐合起,嘴角却仍噙着一抹安慰。
「王淑媛,我还没有原谅妳!我不准妳死!妳听到没有?」楚戬阳瞪大了眼,抓着母亲的肩摇晃吶喊。
彭艾翎愣愣的落下泪,母亲曾经治愈又复发的癌细胞早已扩散仝身,她曾想过不如放母亲走吧,别再让病痛袭击她,但当真的失去母亲时,她还是胸口尖锐刺痛,彷佛心也随着母亲而逝。
「戬阳……」彭父眼眶溢出男儿泪。
「我还没有原谅妳!妳不准死啊!我要妳看着我,看着我有一个幸福的家,看着我当爸爸……」楚戬阳绿眸微湿,激动的摇晃着已无气息的母亲,似乎这样就能唤醒她。
彭父抱开楚戬阳,恍若一名慈父抱着伤心的儿子,「你就让她平静的走吧……」
楚戬阳突然之间恸哭了起来,他好不容易才认回母亲,为什么老天爷又要将她从他身边夺走?
纪父与纪母进房谈了许久,纪采璃看着墙上时钟秒针滴答进行,她的心也跟着滴答声的节拍而跳动。
再次走出卧房,纪父彷佛须臾间老了十岁,不若平时的精神抖擞,四十多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步入半百。
「采璃,爸老了,管不动妳了。」
「爸……」
她是个不孝女啊!
她让健朗的父亲一夕间苍老,她真的太不孝了!
「先吃晚饭吧,采璃一天没吃过东西了。」纪母关爱的道。
「还是吐?」纪父担心的问。
「一吃就吐。」纪母掩不住忧心的回答。
纪父脑海突然浮现一个念头。也许,这个办法可行。
「采璃,妳这样吐也不是办法,我看妳干脆先去打个营养针,至少身体还撑得下去,孩子也能吸收到。」纪父建议着。
「呃……」纪采璃很怕打针,但想到孩子,她犹豫了。
身为健康教育老师的纪母附议,「前两个月是胎儿成形最重要的阶段,孩子若没有足够的营养,对细胞分化、内脏发育都不太好。」
「嗯,我打。」纪采璃一听,立即点头同意。
在父母陪同下,纪采璃躺在妇产科的病房中,静待护士准备好。
纪父与医师深谈过后,才与护士一同上楼。
「爸、妈,谢谢你们原谅我的任性。」
「傻孩子,跟妈还说这些做什么?」
纪父不语,目光跟着护士消毒、取针头的手移动。
看着护士将针头刺进手肘内侧的血管中,纪采璃微蹙了蹙眉,打针果然很痛!
但随着护士调整点滴流速,又拿了根小针管扎进点滴出口推打出另一种药剂,纪采璃竟觉得意识逐渐模糊,头昏昏沉沉的,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朦朦胧胧。
「我的头……好昏……」
护士熟稔的替纪采璃贴上透气胶布固定软针,莫名其妙的接口:「麻醉当然会昏。」
纪母愕然的望向丈夫,「你……」
纪采璃不敢相信的看着艾亲变得凶悍残恶的脸,却抵抗不住麻药的效力,缓缓闭上双眼,全身也失去了控制。
纪父面无表情,「采璃才十七岁,我不会让她一事无成的结婚生子,过着苦哈哈的日子。」
感觉有人抱着她到另一个房间,感觉有人将她放在一张奇怪的床上,感觉有人脱去她的底裤,感觉有人将她的双腿拨开分别绑住,感觉有人将金属器械放到她的身体里,感觉有人将她体内重要的东西吸出……
然后,感觉有人替她穿上裤子,感觉有人抱她躺回正常的床,感觉腹内阵阵抽痛,感觉下体源源不绝流出热液……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纪采璃逐渐恢愎知觉,她轻轻的睁眼,恍然大悟方才的感觉是什么。
「采璃醒了!」纪母凑上前来,「妳还好吗?」
纪采璃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她艰涩的问:「我的孩子呢?」
纪母别过头,眼中亦有了水气。
「我的孩子呢?」纪采璃加大了音量追问着。
纪父走近,很残忍的道:「那个孽种已经打掉了。」
「你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纪采璃崩溃的哭嚷。
那是他们的结晶,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采璃,小心针头跑掉啊!」纪母紧张的抓抱着女儿。
「你们骗我!你们是大骗子!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看到你们!」纪采璃哀恸的哭喊着。
「妳就没有骗我们吗?我们相信妳说妳在学校念书,我们相信妳说妳要跟同学讨论功课……可是妳没有!妳把我们对妳的信赖践踏得不成形,妳居然才高中就学人家谈恋爱,还把肚子搞大了!在那边吵着要结婚……」纪父怒不可遏的骂道。
「我爱他!」纪采璃吶喊着。
「妳懂得什么是『爱』吗?」纪父根本不以为然。
「我们不只是玩玩而已!我爱他,他也爱我,为什么你们不让我们在一起?为什么?」纪采璃激动的挥舞着手。
「回血了回血了啊!」纪母见点滴流回血液,针头己偏离血管,紧捉着女儿的手,「妳先别激动,好不好?」
「不用管她!」
「爸爸!」纪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明天我就去帮妳办退学,过几天证件办好了,妳就给我出国念书。」纪父已经打定主意。
「我不要去!我要留在台湾!」纪采璃尖了着。
「由不得妳!」
从医院回家后,纪采璃日渐憔悴枯瘦,原本就不大的小脸一望去只有那一双空洞失神的大眼睛。
纪母索性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在家中照顾纪采璃,很害怕女儿突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采璃,妈求求妳,妳吃点东西好不好?」
纪采璃掀起被子盖住头脸,不想理会。
然而,真正伤了她心的,却是那个始终没露脸的楚戬阳。
他不是说,他会跟他父亲来提亲的吗?
人呢?
「采璃,妳这样不吃不喝的,身子怎么受得住?」纪母心疼着女儿。
纪采璃躲在被窝中,无神的用指甲掐捏着手。
有些自虐,但只有这样,她才能借着痛楚来确认自己仍是活着,而不是随着胎儿死去了。
纪母掩面而泣,悲伤的走出卧房,去看看敲门敲了十多分钟的人是谁。
纪采璃掀开被子,不是她狠心,而是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杀害她孩子的刽子手。
「采璃,妳同学来看妳了。」纪母带着樊于焄进来。
纪采璃与樊于焄四目对望,彷佛一切尽在不言中,什么也不需要多说。
纪母退了出去,贴心的关上门。
「小红……」樊于焄见到纪采璃憔悴的模样,顿时哑了声音。
「妳有没有见到他?」纪采璃还是期盼能听到楚戬阳的消息,知道他究竟为什么没有来。
「他……」
「到底怎么样?」
「他暂时不会到学校了。」
「为什么?」纪采璃紧张的问。
「他请半个月的丧假。」樊于焄咬着下唇,「我听秦慎言说,好象是他妈妈过世了。」
「阳……」纪采璃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妳怎么办?」这才是樊于焄关心的事。
「他们要送我去美国念书。」纪采璃的脸暗淡无光。
一想到他们夺走了她的孩子,她甚至连声「爸爸」或「妈妈」都叫不出口了。
「去远一点也好……」樊于焄喃喃自语。
「呃?」
樊于焄很不想说,但觉得还是该让纪采璃知道,「学校……大家都知道妳……堕胎的事了。」
她也是听到林依婷那群人说纪采璃堕胎的消息,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退学。
原来,帮纪采璃堕胎的医师是林依婷那一票人其中之一的叔叔。
「妳可不可以帮我找他?」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蜚短流长已无所谓,她只想知道楚戬阳是否安好。
「秦慎言说他找了一个星期,都联络不到他。」樊于焄只能忠实的将她所知告诉纪采璃。
纪采璃绝望的说:「我后天一大早的班机就要走了,我很怕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他……」
「不会的不会的!台湾就这么丁点大,你们有缘一定能再见!」樊于焄急忙的安慰她。
「我还回得来吗?我连能不能活过今年都不知道了。」纪采璃悲观的道。她的生命力正一点一滴的剥离,每一次太阳西落,她都觉得自己又更加虚弱,彷佛见不到明日的日出。
「妳别这样说!」
「我还能怎么说?」纪采璃苦笑。
「我跟秦慎言尽量帮妳联络他。至于妳,只要好好照顾自己,把身体养好,过几年回来了,妳也已经是个成人,还怕没有机会吗?」
「焄……我总有个预感,我就要失去他了。」纪采璃望着窗外的夕阳,他们的爱情,好象就此随着太阳沉没了。
「小红,只要妳存着希望,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樊于焄言之凿凿,彷佛有预言能力。
「真的还会有那一天吗?」
「真的!一定会有!」
「焄……幸好有妳这个好朋友支持我,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纪采璃由衷的说着。
「妳在那边有什么事,记得写信给我,知道吗?」
「嗯,我会的。」
「首先,妳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样才能撑到回来的那一天啊!」樊于焄慎重的叮咛。
纪采璃轻轻点头,迟缓的拿起母亲搁在床头的白粥,舀起一小口,从失去孩子后,五日来第一次进食。
魔眼魅惑3
这一次,我要深入你的灵魂
这一次,我要融入你的血脉
与你合而为一,永世不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