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九二五年上海火车站』
「嘟呜呜呜呜--」以煤炭驱动的蒸气式火车发出一连串巨大声响后,随着浓密黑烟的冒出,缓缓自车站内激活了。
从火车车厢内往外看去,可以清楚看见平台上聚满了人潮;携家带眷、老老少少的各色各样人,其中大部分的人都是聚集在平台上观赏火车,当火车开始自月台出发时,几乎每个人都举高双手、欢欣地挥动着……
即使平台上没有任何一张熟悉的脸,但坐在头等车厢内舒适的皮质椅垫上、只手靠着窗边的年轻男子,依旧举起了右手对外面挥了挥。
男子是一名相当英俊的东方青年;五官俊朗、剑眉挺鼻,除了相貌斯文之外,从他梳理合宜的西式发型、纯手工缝制的成套西装上,还有搭乘头等车厢的单独包厢这几点可看出他拥有优厚的家底。
男子持续着轻轻挥手的动作,一直到火车完全驶出了车站才放下手,但他依旧以单手撑着窗边,像是窗外有什么特殊的景色足以让人目不转睛似的,他连转头的举动都没有。
「少爷……」
低沈的呼唤声优雅响起,让倚靠在窗边的男子身体一震,以有些僵硬的动作转过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什么事?」
让东方青年宁愿面对车窗外那些矮房、田地等一成不变的景物,也不愿意转过头来交谈的人,倒并不是丑到不堪入目。事实上,对方甚至称得上是一名英俊的男子;夏日绿荫般璀璨的眼眸、比东方人还要浓上几分的黑色发丝,搭配在西方人特有的立体五官上,十分的出色抢眼。
拥有与东方人不同的黑发、绿眼,配合着一身西装笔挺,再加上浑身上下那一股形于外的优雅气质,就算东方青年再怎么刻意挑剔,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家伙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过去,都是一名美男子!
不过,惹恼自己的不是这家伙出色的长相,而是自两人相处以来、对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种种不幸」!
他,佟少华,原本只是一名逍遥快乐的十九岁青年;出生于一九○七年,比起其它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人幸运许多的地方,在于他有一个很会赚钱的父亲,在上海经营洋行经营得十分成功,父亲在他八岁那年将他送到英国放洋,这一放就是十一年之久,直到半年前才又突然拍了一封电报要他回家,他虽然心中也有些疙瘩,最后却选择和英国的死党们一起先到了香港,谁让老头这十一年来对他不闻不问,自己如果因为一封电报就立即回返,岂不是显得太没尊严了!
在香港过了两个月吃喝嫖赌、荒唐不羁的欢乐时光后,有一天一觉醒来,他却猛然发觉自己身在驶往上海的轮船上,而这个不顾他人意愿、肆意绑架自己的家伙就叫「西泽尔」--据说是老头年轻时所收留、后来栽培成为管家的混血儿。
被西泽尔带回上海后,他才知道父亲佟宣怀因为多年前的腿伤复发、南下杭州静养,父亲甚至将上海的洋行、佟府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都交给自己,而西泽尔这家伙则以佟府管家之实、藉老爷亲自授权督导为名,丝毫没有将自己这位少爷看在眼里,人前毕恭毕敬、神情态度满分,一旦到了两人独处的时候,哼哼!那种嚣张傲慢的态度就全部浮现在眼角眉梢,每每让人气得牙痒痒的,却偏偏奈何不了他。
认真说起这一个多月来的相处情况,西泽尔这家伙虽然眼神讨人厌、说话惹人嫌,倒也不是完全无法相处,当然这也得归功于他佟少华不是小鼻子小眼睛、喜欢斤斤计较的人,所以两人虽然时有冲突,他却不得不承认西泽尔帮了自己许多忙,不管是在洋行的管理上、抑或是了解上海这个地方,他都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帮手。
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了,像钟摆一样规律、然后在上海慢慢安定下来,至少,这段时间里,他十分努力地扮演好一个洋行的代理经营者,希冀父亲在返回上海后也会引以为傲。
但佟少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小的愿望在昨天完全幻灭了!他无意间得知父亲与日本人合伙的洋行里,居然秘密从事走私军火的勾当!他完全无法接受这个讯息,也无法相信自己一向敬畏的父亲会是出卖祖国、与日本人勾结的卖国贼!
精神上饱受打击的他,失魂落魄地逛到上海一家鸦片馆,在吸多了鸦片烟的情况下,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一觉醒来后,不仅全身酸痛,而且浑身光溜溜的躺在西泽尔的床上……
当佟少华对这一切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西泽尔从浴室走出,轻描淡写的陈述了整个经过;他在鸦片馆找到已经意识昏沉、正被一群不怀好意的人压着的佟少华,基于管家保护主人的职责,他以双拳摆平众人,带回佟府后却发现佟少华浑身发热,在不想惊动其它仆役的情况下,西泽尔只好先将少爷带回房间亲自照料。夜里,先前鸦片烟内含的媚药成分产生了效用,佟少华像一只黏人的猫,一次又一次地缠上睡在旁边的西泽尔,而再次基于管家的职责,他只好响应了少爷佟少华的要求
『少爷你整个晚上一直缠着我、哀求我,为了让你能快一点从媚药的药效中解脱,我就做了!』事后,西泽尔以闲聊天气那样不经意的语气说着,把这件让他后庭贞操丧失、男性自尊全毁的惨痛大事说得轻描淡写,好象只是顺手帮他倒了一杯热茶那样的无所谓!
恨啊!懊恼啊!后悔啊!想把西泽尔直接扔到黄浦江灭口,却也更想把没事去吸鸦片烟、以致被人吃干抹净的自己一拳揍死!
「没时间讨论屁股贞操这种小事了,我已经订了两张到杭州的火车票。」无视于佟少华脸上被雷打中的阴沉表情,西泽尔随即换了新话题。
「杭州?为什么……」
「所有的任性都到此为止吧!少爷你既然有一堆问题想问老爷,为什么不亲自去弄清楚呢?」西泽尔以一种看小孩的眼光斜觑着佟少华,语气无奈地说道:「走一趟杭州,我相信所有的疑点都会水落石出的。」
这就是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和西泽尔会一起搭乘沪杭线、坐在包厢里的原因了--为了去杭州找父亲佟宣怀,并且将所有的疑问都弄清楚!
虽然知道此去杭州有十分重要的任务,但毕竟昨晚才发生了「与西泽尔有肌肤之亲」这件惨事,所以佟少华从出了佟府到上了火车,视线始终小心翼翼地避开西泽尔,所谓「眼不见为净」,用在这里应该是再恰当不过了。
嗯,只要不看西泽尔,就不会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要不去想那件事,自己也就不会有那种想掐死西泽尔、再掐死自己的冲动!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会发生和男人上床这种鸟事?!为什么对象偏偏又是西泽尔呢?!佟少华的目光才扫到西泽尔,浑身上下就不自觉地像刺猬一样紧绷着。
「到杭州至少得好几个小时,少爷你昨晚睡得不多,不如现在睡个觉补补精神。」丝毫不在意佟少华的怒视,西泽尔依旧温声提醒着。
『少爷你昨天晚上睡得不多……』听来很简单的问候话语,却让佟少华一张俊脸「轰」的一声,瞬间变得通红无比。
「你在这--」佟少华的黑瞳在扫到西泽尔淡淡挑高一道眉、充满疑问的表情时,硬生生将「你在这里我怎么睡得着」这句窝囊话又吞回肚子里,换上不耐烦的语气咕哝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想睡的时候自然就会睡,不用你管!」
西泽尔轻扯嘴角,正想开口响应的时候,包厢的门突然在这个时候被打开,出现两名身穿西装的陌生男子。
「抱歉,我和我的朋友是在最后一分钟赶上火车的,还来不及买票划位,请问我们可以坐在这里吗?」为首的男子看起来三十几岁,十分有礼貌地开口,还不忘补充道:「当然我们会分担一半的包厢费用。」
西泽尔不语,将目光瞥向佟少华等待他作决定,后者几乎只考虑了几秒便点头答应了。虽然不太喜欢和陌生人共处在这狭小的包厢内,但怎么样也比和西泽尔单独对坐到杭州来得愉快多了。
「谢谢。」男子摘下帽子对佟少华致意。
两名男子进入包厢后,西泽尔跟着礼貌地起身,往内移动了一个位置,让出了靠近包厢门的两个位置。
「……」佟少华在下一瞬间就后悔了自己草率的决定,因为西泽尔这一移动,就变成了坐在自己的正对面,原本可以当成透明人存在的家伙,现在不单更靠过来,再加上他们两个人都是手长脚长,虽然端端正正的坐着,但两人的膝盖几乎都要碰到一块儿了。
『可恶!』在内心低咒一声后,佟少华心烦气躁地再次转过头,瞪大一双眼、视而不见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打发时间。
新加入包厢的两名陌生人,虽然自称是朋友,但不知道是因为生性安静、还是因为过分客气不敢打扰,两人就算是面对面坐着,却比石头还沉默,也因此在这一间火车的头等包厢里,除了听得见车轮「喀哒喀哒」行进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声音了。
「喀哒喀哒喀哒……」
「……」
地板下车轮刺耳的滚动声、包厢内让人窒息的沉默,两种极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折磨,佟少华起初试图忍耐,甚至小心调整了几个姿势,想让自己舒服一点,但不管怎么做,胸口那种烦闷的感觉却是一分一秒的加重。
「我--」佟少华「唰」的一声自座位站起,伸手扒过头发,对西泽尔道:「肚子饿了,我要到用餐车厢去。」
西泽尔微微颔首,并没有表示其它意见。
「不好意思。」佟少华对坐在门边的两人点头示意,正打算从中跨过时,两名男子也同时站起身了。
「呃……谢谢。」佟少华以为他们起身是要让自己通过,主动开口道谢,却没想到那两个人并没有再坐回椅子上,反倒是跟在他的后面。「不会这么巧吧!你们也饿了吗?」
「是啊!反正到杭州的时间还长,不如一起用顿饭吧。」其中较年长的那位咧开笑容说道。
佟少华就算心里觉得奇怪,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将目光看向西泽尔,像是在询问:这两个陌生人硬是想和你最重视的主人吃饭,身为管家的你不想点办法吗?
西泽尔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佟少华的目光,只是抬头一瞥,淡淡地应了一句:「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随便你!」『迟钝!』佟少华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了车厢。
佟少华走在最前面,两名陌生人之中年纪较大的那个跟在后头,最后面那个正要举步离开时,却听到包厢内的西泽尔有礼貌地开口道:「麻烦把门带上,谢谢。」
男子一顿,和中年男子交换了一记心照不宣的眼神,等佟少华和中年男子走了好一段距离以后,男子才伸出手搭在门上、作势欲把包厢门关好……
始终注视着男子一举一动的西泽尔,这时候再次开口问道:「咦,地上好象有什么东西,是你们掉的吗?」
男子闻言低头,果然在地上看到闪着金光、看起来十分昂贵的钢笔。
「谢谢--」男子直觉地弯身捡笔,手才刚触碰到钢笔,后颈就传来一阵剧痛,他什么都来不及反应,便「砰」的一声昏倒在地上。
「不好意思,这钢笔是我的。」西泽尔淡淡一笑,先弯身捡起钢笔收好,然后将男子的西装外套褪下,自他腰间取下两把手枪。
取走对方的武器以后,西泽尔从自己的口袋掏出一条手帕、揉成球状后塞入昏迷男子的口中,然后解下皮带将他的双手绑在身后,跟着再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抬放到椅子上坐好,最后再盖上外套,乍看之下就像是男子正熟睡似的。
「解决了一个。」西泽尔喃喃自语,低头先检查手枪的情况,一把握在手上、一把插在腰间,脚步谨慎地踏出了包厢。
***
浑然不知包厢内已发生事情的佟少华,踩着轻松的脚步来到隔着三个车厢的用餐车厢,伸手扭开门后,佟少华才发现餐车车厢内零零落落坐着几桌人,更无趣的是,清一色都是男性。
「真无聊!这列火车上的女人都不吃东西的吗?」佟少华嘀咕着,却也莫可奈何,目光瞥到其中一张空桌,于是转头问道:「那里有三个人的位置--咦,你那位朋友呢?」
「他还有事,一会儿就来。」男子微笑回答。
「喔。」佟少华不疑有他,缓步走到空桌旁、拉开椅子就坐下。
「请……请问两位……要用点什么?」等两人坐定后,车厢内的服务生向前,但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其它原因,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
佟少华奇怪的看了对方一眼,这名服务生的年纪很轻,说不定是第一天上班吧,居然紧张成这样子,他笑着摇摇头,说道:「一杯咖啡。」
「是。」服务生很用力地点头。
「我也一样,一杯咖啡。」中年男子也点了一样的饮料。
「马……马上就好!」服务生说完后,就像是有恶犬在后面追赶似地跑走了。
「这家伙真奇怪……」佟少华忍不住笑出声,却发现坐在对面的男子非但没笑,也没打算回答,整张脸凝得严肃异常,双手环在胸前一语不发,和初进包厢借坐时的神情天差地远。
佟少华一愣,虽然不知道对方神情骤变的原因,却也不想自讨无趣,很自动地转过头看向窗外、打发咖啡送上来之前的时间。
十分钟……十五分钟过去了,佟少华因为不耐烦而皱起眉头,却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在这无聊沉闷的十五分钟里,不但他的咖啡没有送来,坐在对面的男子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但这些都还不是最奇怪的,真正诡异的是,这整个餐车车厢里的客人都像化身为石头般、安静得太诡异了。
佟少华回过头,想知道其它人到底在做什么,谁知道才一有转头的动作,坐在附近几桌的人立刻低下头,刻意避开了佟少华的视线。
『哗!有没有搞错?』佟少华显得有些错愕,忍不住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服装仪容,很正常嘛,和平常一样的斯文得体,完全找不到能让人挑毛病的地方啊!那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观察他?
佟少华一头雾水,十分不喜欢这种被窥探的感觉,连等候咖啡的心情都没有了。看来今天的运气很背,从上车到现在总是碰到一些怪人,现下连想喝杯咖啡都不成,倒不如回包厢内一路睡到杭州算了!
「算了,我不想喝了。」佟少华作出决定,「唰」的一声站起,为了避免服务生啰唆,他也做好了准备,打算付清这一杯咖啡的钱再离开。
当佟少华伸手探向西装口袋的瞬间--
「喀」、「喀」、「喀」
「别乱动!」
连续几声子弹上膛的声音和威胁爆喝的声音同时响起,让佟少华顿时呆若木鸡,目瞪口呆地发现邻近几桌……不!是所有餐车车厢内的男子都掏出了手枪比着前方,而每个人瞄准的「前方」,就是他--佟少华!
「呃……我虽然改变主意不想喝咖啡了,但我会付钱,所以各位可以把枪收起来吗?」冷汗瞬间爬满了背脊,但佟少华在不明白对方来意的情况下,只能尽量地表现出善意,右手往口袋里面又探深了一些,试图证明自己只是想掏钱。
「别动!」
「再动就让你身上多几个窟窿!」
不耐烦的吼叫声让佟少华的右手立刻僵住不动,深怕自己在还来不及解释的情况下就被对方乱枪打死了!
「各位朋友……这一定有什么误会……」为了性命安全,佟少华主动和这群人沟通,至少得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有没有哪位朋友可以稍微解释一下,为什么拿枪指着我这个善良老百姓呢?」
「废话少说,那批货在哪里。」开口询问的不是拿枪的那群人之一,而是坐在佟少华对面、一路从包厢跟到餐车车厢内的中年男子。
「货?什么货?」佟少华一头雾水地反问。
「少和我耍嘴皮子!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要是不把藏货的地方说出来--」男子从腰间掏出手枪,像是刻意要恐吓他似地缓缓开保险,再将枪口对准了佟少华的鼻梁、慢条斯理地冷笑道:「那就等着和阎罗王说去吧!」
『货……到底是什么货?!』佟少华除了背脊发凉之外,更感觉到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怎么办?这些家伙看来全都是认真的!但他们到底要什么货?
「货……你说的货在……我得好好想……」佟少华语焉不详,近乎是在喃喃自语,虽然不确定对方要自己说什么,但更确定的是,如果自己什么都不说,对准他鼻梁的枪下一秒就要打花他的脸孔了!
「快说!」佟少华的迟疑让对方逐渐失去了耐性,将枪逼得更近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车厢外突然传出「砰」的一声巨响,然后听到男子高声喊道:「那两个人还有同伙,大概七、八个人,我肩膀受了伤!快点来支持我!」
跟着「砰砰砰」连续好几声,听起来像是枪声,又像是重物撞击的声音,然后声音越来越远,慢慢消失了。
「大哥?」车厢内的每个人都听见了,目光纷纷转向拿枪抵着佟少华的中年男子,等候他的指示。
「小李和小张留下就可以,其它人去看看怎么回事。」中年男子想了想,跟着分配人手。「记住,别随便动手,在杀他们之前一定要先问清楚是哪条道上的人,居然敢动手劫我们的货。」
「是。」餐车车厢内十几个人齐声应是,手持着枪、以互相掩护的姿势走出了车厢。
当车厢内只剩下佟少华和留下来的三个人时,中年男子再次将目光转向佟少华,眯起眼冷笑道:「年纪轻轻的还真会演戏,连我都差点被你给骗了!」
看起来像个少不经事的富家少爷,原本以为只有他和那个外国人单独在一起,却没想到对方在暗地里还留了一手,也带了一票人混上火车,哼哼!看来他可不能小看这位佟家少爷。
「先生,你真的确定这一切不是误会吗?」佟少华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再问一次。不管是对方口中的「货」自己一无所知,就连刚才车厢外的骚动他更是觉得莫名其妙,所以更加肯定对方一定弄错人了。
「我手上的枪看起来像是玩笑吗?」男子嘿的一声冷笑,目光转冷,同时对旁边的两名男子吩咐道:「你们两个到车厢门口守着。」
「是。」两名男子领命,各自往车厢的前后门移动。
「至于你,佟少爷,还是乖乖的坐下吧!」中年男子往他的肩膀一按,强制佟少华坐回椅子上。
佟少华与对方相对两无语,只得任由静默弥漫在空气之中。
「我其实……」一分钟后,佟少华忍不住再次开口想解释,结果车厢外再次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他吓得立刻闭上嘴,双眼瞪大地发现守在前面车厢的男子已经「咚」一声倒下了。
还来不及叫出声,就听见「砰」、「砰」、「砰」的子弹声接二连三的响起,留守在餐车车厢内的两名男子立刻知道遇到埋伏,动作迅速地闪到一旁躲避,同时也把握机会开枪还击。佟少华的反应虽然没有他们快,但回神后也以最快的速度缩到桌子底下,同时抓紧桌脚翻起,以桌子当屏障物不停地往后退……
老天爷啊!佟少华一边躲、一边在心里悲鸣,想他佟少华从小到大也没做过什么真正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他身陷这种莫名其妙、一不小心就会死于非命的危机之中呢!
「砰」、「砰、「砰」,听起来和炮竹声差不多的子弹声接连响起,听得佟少华是心惊肉跳,恨不得能立刻挖个洞藏起来。
枪战持续着,每一秒钟都像一年一样漫长,佟少华双眼紧闭、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抓着桌脚,身子微微地发抖,同时间还在心里默背圣经,祈祷耶和华能发挥神迹拯救自己度过难关。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枪战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结束了,但佟少华一点感觉也没有,他依然捂着耳朵抓紧桌脚,竭尽所能地将身子缩得小小的,动也不敢动,直到有东西触碰到他的肩膀--
「啊~~」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佟少华再也忍不住地大叫,但在下一秒,他的嘴立刻被人捂住了。
「别出声,能顺利解决三个人已经是我的极限,你要是惊动了我刚才引开的那些人,我们两个只怕真要死在这里了。」低沉、熟悉的声音在佟少华耳边低语着,待对方抬起头,露出那张佟少华再熟悉不过的脸庞时,他感动得都快要掉出眼泪了!
「……」『西泽尔!』嘴巴虽然被捂住了不能说话,但心里却大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感谢老天!碰到的不是什么奇怪的杀手,是西泽尔!
「你没受伤吧?」西泽尔见佟少华认出了自己,知道他已经慢慢自惊慌过度中恢复了,于是伸手将他拉起来,同时迅速说道:「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他们找不到人很快就会回头的。」
「他们?原来刚才在车厢门口引起骚动的人是你?但你为什么--」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跟我来。」西泽尔打断问话,拉着佟少华的手就往车厢后面快步走去,不一会儿,两人已经离开车厢了。
佟少华憋着一肚子的疑问,任由西泽尔带领着穿越过一节节车厢,当两人一路退到了最后一节车厢、西泽尔扭开门把打开最后一扇车厢门时,佟少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西泽尔,已经没路了,你该不会是想……」
「没错,我们得从这里跳下去。」西泽尔语调平稳地开口,望了一眼铁轨附近的地形,大部分都是稻田、草丛,应该可以顺利藏身其中。
「跳下去?!」佟少华一副「你疯了」的眼神,虽然说火车行走的速度还不至于快到让人致命,但这么做一定会受伤吧!
「少爷,难道你比较喜欢留下来,身体被打成蜂窝?」西泽尔挑高一道眉问道。
「话不是这么说,就这样跳下去我觉得太危险。」佟少华稍微探出头,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心里实在忐忑。「跳下去不死也去掉半条命了!」
「少爷--」西泽尔率先爬出栏杆,一手抓着铁栏杆,空出的那只手伸向佟少华,以他一贯的平静语调说道:「相信我,我不会让少爷受伤的。」
望着西泽尔那双认真笃定的绿色眼瞳,佟少华的胸口升起一种暖暖的、不再担心害怕的感觉,咬着下唇认真地点了点头,将手递给了西泽尔。
在西泽尔的帮助下,佟少华也攀出了铁栏杆,一手握着西泽尔的手、另一只手仍是紧紧握住了铁栏杆,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看到旁边的那堆草丛吗?我现在数到三,喊『跳』时就松开手!」西泽尔吩咐道。「一……二……三,跳!」
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松开手,朝着铁轨旁的草丛用力跃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