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一生中究竟有哪些有形物是不可缺少的?
男人要求五子登科,那女人呢?尤其是对不打算结婚的女人来说呢?
银子?一定要有!因为没老公或其他人会养自己到老!
孩子?养儿防老的观念已落伍了,现在因为大环境不好,又容易舍不得孩子吃苦,结果孩子不仅无能力奉养高堂,还当起啃老族。
车子?现在交通方便,捷运四通八达,养车除了每年固定缴一些有的没有的税金、保险费、保养费外,油价又会随着日益减少的石油价格波动不已,更别提在台北停车费之高,与其花那么多的心力、时间、金钱来养车,还不如搭大众捷运来得划算,何况,她已经有了“小蓝”——当初花了一万多元改装而成的脚踏车,所以别再轻易变心了。
现在就只剩下——房子。
所以赵婵娟给自己三十岁的生日礼物就是一栋房子。
买屋绝对是人生的一件大事——尤其对不是含金汤匙出生,完全自食其力,空手打拼的人来说。
而房价的谈判更是一门大学问,绝对要斤斤计较、寸土不让,成了就可以省掉一笔不小的金钱。
婵娟一瞬也不瞬地凝着坐在面前的销售员。“我相信你给我的一定是你能力范围内所允许的折扣,但我也真的很诚心告诉你,我非常有意愿购买你们的房子,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跟可以给予较大议价空间的主管来谈,可以吗?”
坐在她面前的美丽售屋小姐,面露为难想了想,许是被她的诚恳态度给打动,起身走进另一个显然是主管办公室的房间里,一分钟后带了一个长相精明的男子走出来。
同他交换了名片后。“赵小姐,你好,敝姓刘,是这里的销售经理,……你在R&D?真巧,我也有朋友在R&D!”
她露出惊讶的神情。“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看来我们之间不需要实践六度空间理论,就已经可以找出彼此的关联性。”她笑道。
所谓“六度空间”理论,是指两个不认识的人,至少可以透过六个人在彼此之间制造出关联性。
刘经理听到“六度空间”立刻露出了然的微笑,对眼前的女子也增加了亲切感。
“是呀!才一个人就能有关联,跟你真的很有缘。”
刘经理认识R&D的人虽是制造部门,但在同个公司彼此多少都打过照面,简单闲扯了一下后便切入主题。“赵小姐,既然你这么有意愿购买我们的房子,你希望我们可以提供多少折扣,才能符合你的要求?”
“以我目前的财务状况,若能够在这样的价格下买房子,是我期盼的,未来贷款也是能负担的。”她在纸张上写下一个数字,然后向前递过去。
刘经理打开后面露苦笑。“赵小姐,你这不是在为难我们吗?你提出的价格跟我们这个房子的市价也相差太多了,更何况我们提供的房子品质更是业界中的翘楚,所使用的建材全是最实用的高材质。”
“我知道,若非你们房子有品质保证,我才会有这么大的意愿把我人生中第一间最重要的巢托付给你们。”她顿了一下,“我们都是走市场行销的,对市场的动向也多有了解,所以在要求折扣的部份,我绝对不会做太超过要求。”
刘经理沉吟了一下,他拿笔在纸上写出一个数字。“赵小姐,说真的,这是我能够给你最大的优惠,再超过实在就不行了!”
婵娟瞄了一眼后,不为所动的继续看着对方。“我是真的很有诚意想购买这屋子,但是我目前的能力真的只能到此,若再多,实在是困难了。”接下来,她没再多话,等着对方发球。
五分钟后。“赵小姐,你真的是太为难我了!”刘经理叹气道。
她只是微笑不语。
“赵小姐,你真的会买这个屋子?”过了片刻,刘经理用下定决心似的语气说道。
宾果!听到这句问话,知道大势已定。“是的!要我现在立刻签约也行,明天我就能先汇订金进你们公司的户头了。”她露出恳切的微笑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成交了!”刘经理手伸向她,她亦毫不客气的伸手回握。
在动笔签约时,她的手差点因兴奋抖到握不住笔。
终于!她终于可以拥有自己的屋子,而不是再继续过着无壳的蜗牛日子。
这次购屋过程比想像中顺利许多,刘经理不仅答应给她较多的折扣,更特地把她的车位免费升级到较大的车位——虽然位置比较偏远,但她觉得无所谓,能搞定屋子,这才重要!
至于车位,用不到也可以租出去,贴补一下每个月高额的管理费。
对一个有可能单身一辈子的女人而言,能拥有一个固定资产做后盾,终究是比较保险的。
不过想到即将到来的房贷,婵娟还是瑟缩一下。
未来的十五年,肯定要过的是缩衣节食的日子罗!
但想到一年后就会盖好的房子,她的心又再度雀跃起来,从现在开始,她要寻找所有跟装潢有关的资讯,然后亲手打造出她理想的梦之家。
“雪特!”因为撞到了地上放的纸箱,他忍不住出声咒骂了一下,他痛得想弯身揉脚,偏偏放在另一头的电话铃声像催人魂似的响个不停。
薄旭维一边跳脚,一边过去接起电话。
“喂!哪位?”他没好气的应道。
“儿子呀!怎么这样久才来听电话?”一听到母亲大人的声音,原本愤愤不平的表情顿时平缓下来。
“没!我刚刚在浴室里。”
“儿子,你什么时候才要回台湾呀?”
“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去了!”
“要不要我跟你二舅说,让他帮你早点回来!”
“不用了!二舅有他自己的事要忙,而且我这边还有工作未完成。”
“这样啊!对了!小维,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
“我看中了一间房子,打算买下来给你!以后你结婚搬出去时住的!”
“妈,房子的事等我回去再说。”
“不行!等你回来就太晚了,现在趁房价跌到最低点买进时最划算。”
“妈——”
“好!就这么说定了!这房子的事我说了算,你放心,所有的一切都会由我帮你打点好,你只要记得签支票就好。”
薄旭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可以跟世界上所有人对抗,但唯独自己的母亲没辄。
“……好!”
挂上电话后,他眉头轻蹙。
这几年他在日本总公司重新历练,虽不至于说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但是和三年前比起来,他相信自己强多了。
二舅虽劝他不用心急,网跟饵已撒下了,现在就等鱼自动聚集,然后再一网打尽。
但他的确已等不及了,三年前被曾经信任过的人暗捅一刀的痛,至今仍记忆犹新,而这份痛更是支撑他这几年不断地向前行的动力。
现在,可以一吐当年所受的闷气的时间即将到来,他又怎能沉得住气呢?
不过——呷紧的确会弄破碗!
所以忍不住也得忍,再忍上几个月就好!然后他会把所有欠他的全都一一讨回来!
手指像在跳舞般,飞快地在键盘上敲点着,萤幕上的黑点文字也随之跟着增加。
如果有发明脑中所想的即可自动点化成字的系统就好了,这样就不必担心会忘掉之前钻入脑子里的想法或字句。
“娟姐,你现在有空吗?”
婵娟抬起头。“薇玲,怎么啦?”
同是企划部的同事王薇玲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面露愁色地说道:“娟姐,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公司规定我们每个人的加班费用不可以超过两千元。”
“嗯!”
“可是上个月我们因为办了商品展,所以连续加了好几天的班,都超过规定的时数,但是为了赶展,我们这一组的成员都熬夜赶工,每个人都快累垮了,所以能不能你帮我们跟Boss说一下,请他可以通融允许我们这次额外加班申请津贴?”
婵娟笑道:“这事我知道,而且这项申请也合理,你自己去说就可以啦!”
薇玲面露难色。“我想说呀!可是刚刚我送上去的预算书有问题,副理狠狠地把我修理了一顿,情绪不是很好,所以我不敢再提这件事,免得副理一怒之下,不肯同意,这样一来,我不是会害到我们这组的成员?”
婵娟轻轻点个头。“我知道了,我会找个时间跟副理说的。”
“谢谢娟姐!”薇玲开心地说道。
“不会!”婵娟瞄了一眼经理室,从透明的玻璃门中可以看到陈竞全正紧皱着眉头说电话,看来——心情的确不是很好。
“对了,娟姐,你听到那个传闻了吗?”仍未离开的薇玲突然靠向她低声说道。
“什么传闻?”
“公司似乎有意思缩编组织,有人传说业务跟行销两个部门即将要合并为营业计划部。”
“喔……”这事已沸沸扬扬传了好一阵子,只是具体合并的日子一直都没有定下,看到薇玲仍睁大眼,露出一脸想听八卦的表情看着她,她暗暗苦笑,为什么只要跟副理有关的事,他们都希望从她口中得知?
“这事我不太清楚,也跟你们一样只是听到一些风声。”
薇玲露出失望的神情,但随即又靠向她低声说道:“那你有听说另一件事吗?”
“什么事?”突然觉得公司充斥了好多流言八卦。
“听说薄副理要从日本调回来了。”
薄副理?她微微一愣,这少见的姓氏……
“你是说……以前那个业务部的副理薄旭维吗?”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确认道。
“对!对!就是他!你还记得他吗?我们公司的美男子!嗯!那时你来我们公司了吗?”
“……刚来不久。”顿了一下,“怎么知道他要调回来?”
“人事单位传出来的。”
“有说他回来要进哪一个部门吗?”
“这倒没听说……”
薇玲同她又东拉西扯一些后才离开,婵娟则看着萤幕好一会儿,才又继续方才被打断的工作内容,只是——流畅性已不再。
在发现自己又打错了一个字,不禁懊恼的皱皱鼻子。
薄旭维……很久没听到这个人的事,有时人调到别的地方,只要没再见到面,没听过相关的讯息,这人就会像生命中的过客,匆匆一会过后,便再也无交集……
不过跟他那一“会”,至今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很不舒服。
她不晓得自己在面试时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不仅没让她进业务部,更在后来她做的几个欲与业务部合作的案子,也被他百般刁难,说什么预算估得不合理,要她重新再做,虽然她承认那时候刚进公司,有些情况尚未掌握好,但那是可以改过的,教她不平的是,偶尔在公司廊道上遇到,他也像把她视为空气一般,连招呼都不会打一下,那毫不隐藏的敌意,令她很光火。
就在她再也忍不住的想要找他问个清楚时,业务部却出了大事,根据私下流传,业务部的客户资料被窃取,几个正在合作的案子也出了状况,而身为业务部主管的薄旭维必须要负起责任,而负责任的结果就是——他被调到日本的总公司去。
老实说,她对这样的“负责”方式感到很纳闷,事情是在台湾发生的,他被调去日本做什么?
当然这些事已非她所能管的,然后一想到他要被调离,未来并没有再共事的机会,她也就没找他问个究竟。
如今他要被调回来了,三年前与他不对盘的情况会再度上演吗?
思及未来的工作环境无法像现在这样的美好,不禁令她忧心忡忡。
抬头看向副理室,看到陈竞全已经看着窗外喝着茶,她这才拿起放在旁边的公文夹,推椅起身走向他。
轻扣玻璃门,陈竞全轻点个头,她才推门进入。“经理,您之前要我做的伟华企划案已经完成,请您过目,看还有哪些须要改进跟补强的地方?”
“好!我待会儿就看,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临时赶出来。”
“不会!对了!经理,现在方便跟您报告一些事吗?”
“什么事?”
“是跟上个月R组在参与TA商品展时,因为临时配合厂商搞乌龙,弄得他们人仰马翻,不得不多加了好几天班,熬夜重新布置会场,由于他们加班超过了公司规定时数,不知道是否还可以提出申请?”
“当然可以呀!这次R组在TA展表现不错,应该要给他们好好的奖励,除了加班费以外,每个人再发一千元的奖金。”
婵娟面露微笑。
“他们应该会高兴地乐翻了天。”
“应该的,他们为公司这么努力,本来就应该要得到奖励的,我待会儿就写签呈。”在说到这话时,陈竞全脸上的表情有点奇异。
看到这样的他,婵娟心紧了紧,直觉应该有事发生了。
凭心而论,若不是陈竞全的话,她大概无法进R&D。
陈竞全曾经告诉她,当初薄旭维反对录用她进公司,可他却坚持要留下她,所以她才能进来……她曾问过他原因,陈竞全只是淡淡地告诉她,他觉得她是可用之才,若错过了就太可惜。
就这磨简单的一段话,轻易地便将她收买了。
陈竞全的确是个懂得用她的上司,这几年下来,她可以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大展所才,有不少都是他给予的机会,对此她很感谢,不过也因为这样,她在公司里很轻易地就被规划成他的人马,令她感到有些无奈。
公司里总是少不了上演派系斗争,争权夺利的剧码,她不想牵扯其中,但总是身不由己,尤其在陈竞全如此重用她的情况下,更是免不了被贴上这样的标签。
很多同事不敢对陈竞全说的,全都会跑来找她帮忙代说,似乎她一出马,就能搞定陈竞全,但她真的只是努力做好份内工作,除此之外,她跟陈竞全可没有太多私下的交集,而她之所以能说动陈竞全,更只是因为她懂得观察他的情况,许多事在上司心情好时跟其沟通,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事,大多都能谈定,所以她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些来找她帮忙的会做不来这么简单的事?!
“婵娟,之前我不是有跟你提过组织即将缩编的事吗?”
“是的!”
“上头下令了,要在两个月内完成这项工作,业务部跟企划部即将并为一部。”
“啊!两个月吗?”
部门合并后莫过于就是工作任务分配及职位调缺的问题,像业务部跟企划部原各有一个副理当头,一旦并了,谁要来主管这个合并后的部门?
“合并后,人事也会跟着做很多变化,所以未来你的工作项目也可能跟着更动。”
“会做怎样的更动?”
陈竞全微微一笑。
“现在还没碰到,又怎能说清楚,不过——如果还是我负责的话,你就可以不必太担心。”
是这样吗?她勉强挤出微笑,但愿一切都可以如此乐观。
“你可以帮我吗?”冷不妨,陈竞全突然开口说道,“帮我做上这个位置!”
咦?她默默握紧拳头。“我能做什么?”
他突然把双手放到她的肩上轻握住。“现在剩下时间不多,我需要更多的表现,所以请你再帮我写出更多优秀的企划案!”
“怎样?加班费的事过了吗?”
“有娟姐出马,怎么可能会不成功?”
“也对,娟姐可是陈副的心腹,有她开口,陈副一定都会点头同意的!”
“就是呀!好啦!大家可以不用担心钱钱没着落了。”
“太好了!不然这样很不甘心耶!又不是我们爱加班,如果可以谁想这么忙啊!”
“就是说,反正有什么难搞定陈副的事,找娟姐就没错!”
随着嘻嘻哈哈话语声远去,薄旭维从男生厕所走出来,抽出纸巾一边擦拭手,一边看着那群从女厕离开,吱吱喳喳说个不停的小女生。
离开这里已三年,有好些员工都不认识,但其中一两位他还有印象,若他记得没错,她们都是企划部的。
娟姐?
企划部中能被称得上姐会有谁?名字中有娟的会有谁?然后目前又被陈竞全重用的又有谁?
想来想去,除了那个赵婵娟,似乎别无她人,撇开前面两项条件,至少第三项就只有她符合了。
想到这,他的嘴角擒着讥嘲扬起,回想起初次面试赵婵娟时她所说的话——给她一个机会证明。
她真的证明的很好,进公司才没多久,陈竞全对她非常器重,完全成了他最重要的左右手,这说明了她的确有两把刷子。
将湿掉的擦手巾准确的丢入了垃圾桶后,他旋身走出洗手间。
今天他特地从日本回来参加一个会议,开完会后他会回去跟家人聚一下餐,接下来他就要赶回日本。
这样两地奔波的日子搞得他很紧绷也很累,幸好——很快就会结束了。
正欲走向安全梯至楼上的会议室开会时,却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三年未见,她依然很高,梳着马尾,穿着棕色系的裤装,而且面容似乎未曾改变,气质和动作依旧沉稳不迫,给人一种自然的亲切感。
如果不是清楚她的底细,他想——他也会欣赏她的。
看到他,她露出微讶的神情,随即平静下来,朝他点点头。“你好!”
“你好!”
他亦朝她点个头致意,顿了一下。“很久没见了。”
“是!回来开会吗?”唔,好难得他会跟她多说些话。
一句简单的是,就可以解决这段没什么社交性且乏味至极的谈话,偏偏她的问题,虽一箭中的,仍让他觉得不舒服。“……怎么不说我是被调回来的?”。
她眨了一下眼,面露困惑。“你是吗?”
突然间他有些恼怒,他不知道她对三年前所发生的事知道多少?
难不成在她眼中认为他没资格回来吗?“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呢?”
在他越过她身边时。“我对公司的忠诚度绝不会因为一时的失志或不得意而有所打折的。”
这话过了二十秒才让她反应过来,正想质问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时,人却不见了。
三年前被点燃的火再度熊熊冒上,不行!这回她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转身冲上楼,却看见他与公司几个高阶主管走进会议室里,令她不得不紧急停下脚步。
“婵娟,怎么了?你要找人吗?”也来参加会议的邱士铭看到她像柱子般的耸立在会议室外,好奇开口问道。
“不!没事!”她深吸口气让自己恢复正常后便转身离开。
婵娟愤愤不平下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在看到邱士铭时,她陡然想起了自己当初给予离开惠达的理由,所以他刚刚说的话,明摆的就是挑旧帐,但——为什么呢?为什么又要提三年前的事呢?
不知怎地,她感到不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