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半年又过去。
早上,韩湄整理她在山坡地上开辟的菜园,齐维则去帮隔壁牧场的人放牧;午后,韩湄和齐维一起上课,他们教学进度快得惊人,目前的齐维已经拥有企管硕士的资格,韩湄几乎将所有掌管孟氏企业的必备知识全教给他,现在就只差没有实地模拟。
或许出于私心,韩湄并不是很想让齐维回去掌管孟氏企业,因为现在的他,虽然具备那些知识,但是商场上的人事复杂,恐非是心思单纯的他所能应付。
因为现在的他,是个会和牛、羊、太阳、树下草说话的大孩子,而不是那个能在转眼间,于商场上叱吒风云的男人。
而他们两人,自从那个雨夜,在确定彼此关系后,除了感觉更加亲密,以及齐维会偶尔对她做出“情侣之间”会有的拥抱和亲吻,他们的生活如常。
但是这些对韩湄来说,已经足够,每一天对她而言,都是奇迹。她对自己心中能产生如此的情感,感到惊奇;虽然偶尔会被一股罪恶感掳获,但在看到齐维灿烂的笑容时,又会淡了下来,她从不晓得自己可以爱一个人那样深,她宁愿珍惜眼前所拥有,而不是去想将来会如何,如果可能的话,她宁愿维持现状,直到永远。
但是世间事总不会尽如人意,最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孟观文在睡梦中,安详死去,享年八十一岁。
他的葬礼简单隆重,除了至亲好友之外,并没有让外人参加,主要原因是为了不让唯一的家属齐维,面对太复杂的人群。
齐维听到爷爷死去的消息,反应异常平静,他只是低下头,表情木然地看着地大多数人都能体谅他现在的精神状况,以为他还不清楚,他在这世上最尊重的人已经离他而去。
对此情形,韩湄却觉得非常忧心,因为现在的齐维是看到一只小动物、一朵花枯萎,都会难过得哭出来的人,但现在却不言不语,反应太过平静了。
举行葬礼的那天,天气异常好,他们遵照孟老爷子生前的心愿,葬在其妻的身旁。
随着棺木一寸寸下降至墓穴,齐维的脸色更加惨白,韩湄担心地望着他,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默默将力量和温暖传达给他,他也紧紧抓住这个支撑。
那天下午,齐维、韩湄、振君和一些孟老爷子的老友坐在孟家大宅的书房中,聆听孟观文的遗嘱。
孟观文将他的遗产百分之三十,捐给医疗协会脑科研究中心,希望他们能在人脑方面的研究医疗有所进步和突破,再拿出百分之三十,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希望能帮助困苦贫穷的人。
齐维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天空,对于律师的宣读,恍若未闻,他的手紧紧握住韩湄的。
负责这份遗书的是张文熙律师,他是孟氏公司的法律顾问,亦为孟观文多年好友。
张文熙宣读完事项后,在此的多数人,都是孟观文指定委托担任基金会理事,由他们来决定基金用途,在听完和他们有关的遗嘱之后,便返到另一个房间讨论,书房只剩下律师、韩湄、齐维、振君四人,律师先以怜悯的表情看齐维一眼后,才转向韩湄,他和韩湄的爷爷亦是熟识,所以也将韩湄视为自己的孙女。
“韩湄,能私下和你谈谈吗?”他以长者温和的态度说道。
韩湄转头看向齐维,他亦回过头望向他们,静默一会儿。“我出去散步。”说完就起身离开。
振君也站起来。“我也出去好了。”
“不,你留下。”
振君闻言,和韩湄交换一眼后,复又坐下。
“刚刚遗嘱还有一部份我没宣读完。”张律师坐到韩湄的前面,他轻叹口气。
“你可知道为什么?”
她摇摇头。
“我想先让你知道,在得到你的同意之后,我才会公布出去。”
“请说。”
听完张律师朗读完接下来的遗嘱后,整室静寂下来。
振君面色沉重地看着一言不发的韩湄,隐忍欲脱口而出的疑问。
张律师定定望着韩湄。“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在众人面前朗读下面的遗嘱内容?”
她摇摇头。
在孟观文的遗嘱中,他指定由韩湄担任齐维的监护人,也将孟氏企业及剩下百分之四十的遗产管理权交给韩湄,由她视情况决定,若孟齐维的情况许可,或是恢复记忆的话,再看她愿不愿意将继承权交还给齐维。
换言之,孟观文可以说将孟家所有一切都交给完全和孟家没有亲属关系的韩湄,这的确是件令人震惊的事。不明究理的人,还会以为她是用了什么手段,骗取到这份价值不菲的财产,但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这是孟观文赋予韩湄的最高信任,因为他深信她一定会好好守护齐维,他唯一的血脉。
张律师摇头叹了口气。“因为事关你的未来还有名节,所以在确定你的心意之前,我不愿意公诸大众,告诉我,你真的事先就已经答应你孟爷爷的要求,担任齐维的监护人?”
韩湄表情轻松地点点头。“是的,我曾答应过,这份决定到现在亦未改变。”
“为什么?”张律师困惑地望向她。“你对齐维并没有这份义务──”突然他若有所悟。“莫非你对他……”他不是没见过以前齐维对女性的吸引力,也难怪她逃不过。“那你们两个当时为什么不在老爷子还在世时结婚?”
她脸微微红起来。“答应爷爷那时,我对齐维并没有那种……至少不像现在那样深的情感,所以一点都没想到结婚这个问题。”
“那你们现在可以结婚,早点成婚,比较不会落人口实。”振君以平稳理性的语气分析道。
“口实?”她苦笑。“别人想怎么说是他们的事,对我而言,这份财产只是孟爷爷暂时交给我保管而已,迟早还是要还给齐维。”她严肃地回答。
张律师以长者的态度看着她。“你现在还是没有打算和齐维结婚吗?”
韩湄咬咬唇。“还没考虑到这件事。”她不想做出和现在生活不同的事。
“那你可否有心理准备,会因此招致许多的闲言闲语?”张律师语重心长地说道。他知道外人不会了解韩湄是一个多好的女人,他们所注重的将会是她利用孟家继承人失去记忆之际,乘机夺得孟家财产这个表象,或许应该庆幸孟家没有其他亲系,若有的话,只怕还会惹来更多的风风雨雨。
抛的表情冷淡。“做事问心无愧,伤不了人的。”
送走张律师后,韩湄正要去找齐维时,振君拦住她。
见到他,她总是有股歉疚,毕竟她辜负他的情。
在她和齐维互诉情感雨夜后的第二天一早,他使向他们辞别,临走之际,他寓意深重地对她说道:“希望你不要后悔自己的选择。”他的语气没有怨恨,只有了解,仿佛这个结果是他早就预见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从他的表情,她知道他看到一切。
“我希望能够不要后悔。”这是她当时对他说的话。
“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和他结婚,是因为他还不是个大男人,无法行使丈夫的义务吗?”他那尖锐的问题,让她整张脸都红了。
“不!不是这个缘故。”她连忙否认。
“那还会有什么原因?”他摇着头,虽然这么说很不甘愿,但他还是说出来。
“若是你担心他不能行使丈夫义务,我会恨乐意教他的。”
听他这样说,更让她感到羞窘,差点抡起拳头打人,她深吸一口气后才开口,她瞪着他。“这种事情不用教!”
“喔!”他拉长语调,好笑地睨着她。“莫非你们已经……”
“没有!”她急忙否认,其实齐维不是没有男人的反应,只是她装傻,当作不知道,没为他“解惑”,一方面是她自己心理没有准备好,另一方面她也不是没有疑惧。
“那我不懂,为何不结婚?”他抱着胸。“别告诉我,你是在等他向你求婚,明知道他所了解的一切都是你教的。”
她眼睛盯着地面好一会儿。“时机还没到。”
振君向天花板丢一记白眼。“你的时机是指什么?你们两人已经像夫妻般在一起生活,还会有什么问题?难道你要等他恢复记忆后,才肯嫁他?”
恢复记忆!这句话让她脸色变得惨白,不!她一点都不想让他恢复记忆!这个认知,就像一道闪电击中她,让她觉得既心虚和愧疚,她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说道:“或许我是怕他恢复记忆,所以才不敢嫁他吧!”
“什么?”他完全不懂这种思考逻辑。
韩湄洒脱她笑一笑,然后她从桌上拿起一叠资料,是孟氏企业本年度的财务报表,齐维出事至今,也已一年,但如今似乎是他回去的时候。“这段时间,幸亏有你的协助,使孟氏企业得以顺利运作。”
振加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我只不过出张嘴,其实付出最多的还是孟爷爷。”
说到孟观文,他语气不自觉流露出浓浓敬佩。
提到孟老爷子,她就无法不伤感,至今仍难以接受这位长者已经逝去的事实,突然她记起齐维,他那异常的平静令她忧心,她看向振君。“我想让齐维开始接触公司的事,你觉得如何?”孟老爷子去世,齐维已经无法继续待在山上,他得尽早扛起属于孟家的一切。
“他的情形,你比我清楚,倘若你觉得可以就可以,你为什么……”他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话题,他想要再把刚刚的问题弄清楚,但她可不打算再继续讨论这个会让人心烦的话题,何况她急于找到齐维,她很担心他的情况。
“既然你不反对的话,那我就带他回去了,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一步。”在她离去之前,她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婚姻之于我从不是那么必要,现在的我很满意目前的生活。”说完后,便轻轻将门带上,振君则默默咀嚼这番话的涵义。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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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湄几乎翻遍了整个屋子,才找到齐维。
他一个人待在孟老爷子的房间,沉默地看着摊满一地的相簿。
从那些相片,他看到过去、另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相片中的那个男子,脸上总挂着飞扬自信、甚至称得上讽刺的笑容看着镜头。
以前听韩湄形容时,还不觉得什么,但现在看到,觉得……非常怪异。
那是和自己有相同脸孔的男人,但他的表情却是现在的自己不曾有过,他怀中的女人没有一张是相同重复的脸孔,那韩湄呢?她在哪儿?怎么都没有看到和她的合照呢?
他开始翻找,过去他和韩湄之间是什么样子?因为安于现状,所以不愿探究过去,但是爷爷骤逝,让他有种强烈的感觉。
他觉得对不起这个老人,因为他完全不记得他们之间共处的岁月,而这个老人,却是带着孙子未恢复记忆的遗憾而逝,他突然恨起自己,为什么没有恢复记忆!
翻着、翻着,从成年的他,翻到婴幼儿时期,他的父母一直都在他的身边,直到六岁以后,才没有跟他们合照的相片,接下来都只剩下爷爷,而他脸上笑容虽然依旧,但已多了一份世故的早熟。
突然一些模糊的画面,闪进他的脑中,当他要捕捉时,又马上消失不见。
他轻抚那些照片,心境有股说不出的痛苦,他好想大哭一场,可是不知怎地,就是发泄不出来。
一双柔软的手轻轻触着他的头发,他抬头,是韩湄!
她的表情充满哀伤和了解,她用手环抱住他,将他带进怀中。“不要压抑,想哭就哭!”
“我不想哭。”他声音沙哑地从她怀中传出来。
“为什么?”
“因为我对不起爷爷。”
“你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爷爷的事。”
“有!”他抬起头,表情充满自责和痛苦。“我忘了他,我是他唯一的孙子,但我却忘了他,变成一个陌生人!我怎么会这样?”齐维用手打着头,气自己为什么会丧失记忆,恨不得能马上恢复。
她觉得好苦,她必须为他的失去记忆负责!可是现在说这些都已没用。她怕他伤到自己,赶紧抓住他的手,既心痛又无奈。“别这样,若是你有错,那我是不是也有错?你是为了我才……”她苦涩地说道。
他的脸上已布满泪水。“不!是我的错!是我的……”他陷入强烈自责情绪中,整个人像失去依附般的紧紧抱住韩湄。
她无助地搂住他,看着他背后的墙壁,上面有张孟老爷子和齐维放大后的合照,看见老人慈祥的面容,让他想起老人家曾经对她说过的话──齐维就拜托你了。
她慢慢抚摸他的头发,藉节奏性的动作来安抚他。“还记不记得,爷爷最后一次来看你的样子?”
虽然动作轻不可辨,她可以感到他在怀中微微动一下。“你们一起去河边钓鱼,不是吗?”在孟观文去世前一个星期,他老人家来山中和他们一起度周末,其实这已经成惯例,一有休假或空闲,孟观文都会和他们一起度过,或许是唯一的亲人就在这边,所以无论晴雨,都会赶过来。
随着相处次数增加,从孟老爷子的神情,她可以感觉得到,他已经能够接纳现在这个齐维,并打从心底喜爱他,所以她相信,孟老爷子绝对不会认为齐维对不起他,这点可以从他的笑容看得出。
“爷爷跟你在一起时,你觉得快乐吗?”
“嗯!”他头依旧埋在她怀中。
“你觉得爷爷和你在一起时,他开心吗?”
沉默,然后他抬起头,缓缓转过身子看着墙上那张照片良久。“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开心,但他跟我有说又有笑的,讲了好多事情给我听,我觉得好快乐,但爷爷是不是……我……”
“若他跟你在一起不开心,觉得痛苦的话,他就不会那么常拉你一起去钓鱼,一同赶牛去散步,对不对?”她柔柔地说道。
这番话像是有魔力般,让他的痛苦慢慢散去,留下的是深沉的哀伤,齐维看着照片的双眼,泛出泪水,再也止不住,他大哭出声,毫无保留。
“我好想他……”他痛苦地说道。
“我知道,我也是。”她紧紧抱住他,希望帮他分担痛苦。
“我不要他死!”
“我也不要。”
“爷爷!爷爷……”他哀恸地喊道。
这时窗外好天气不再,乌云聚满天空,不一会儿,绵绵细雨落下,似乎同他们一起哀悼亲人的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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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老爷子的死,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齐维变得沉默,老是若有所思的想着事情,也不急着回山上,反而留在孟宅中,处处摸索。
韩湄在旁沉默着,她了解他的想法,现在齐维开始对他的过去产生真正的兴趣,他希望能恢复记忆,想起从前。
齐维想恢复记忆是件好事──对孟家、对孟氏企业都好,但对她呢?
她心中有着强烈的恐惧。
她不想自欺,现在的她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齐维。
而且他恢复记忆后,对她会有什么感情?她不想去想,也不愿去猜。
齐维则完全不知道韩湄的恐惧,他想找回过去的自己,想要藉此作为对死去爷爷的赎罪。
但是不晓得为什么,他就是想不起来,偶尔看到一些物体,会有着极熟悉的感觉,若想再深入去抓住那个片段,又马上消失不见。
他开始气起自己来,颓丧的情绪深深笼罩住他。
有一天,他在自己的房间中翻山一个箱子,一打开,里面竟是一套老旧高尔夫球具。
他拿起它们,将上面的灰尘轻轻吹掉。
还可以用嘛!他拿起来稍微比划一下,挥来挥去,总觉得不顺,他再次仔细观察一下,才发现不同处。
那是一套特制的球具,大小设计刚好适合青少年使用。
他心念一动,再次仔细翻看,没一会儿,他就在把手的杆子附近,找到一行刻字──给齐维:生日快乐!
爷爷看到落款的日期,他喉头涌起哽咽,原来这是爷爷送给他的十岁生日礼物,原来他曾和爷爷一起去打高尔夫球,原来……老天!到底有多少个原来,有多少个曾经?
他努力地去想像,一个十岁小男孩和爷爷一同走上果岭的模样,但怎么想,他就是没法想起那个样子,他突然恨起自己来,便用脑袋去撞墙,为什么想不起来?
为什么?
“你在干么?”韩湄站在门口惊叫道。
“我想不起来,我真的想不起来。”他睁开眼望向她,痛苦无助地说。
她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慢走过来,但她没有走向他,她蹲在那些球具旁边良久,才动手开始收拾。
长发垂下来,掩住她脸上的表情。“我们回去吧!”她轻轻地说道。
“回去哪儿?”他不解地望向她。
“先回山上吧!”她仰起头看他,表情看似平静,而且透明得惊人。“这些日子,爷爷的死给你打击大大,你一心想要快恢复记忆,但是愈急,就愈想不起来。”她的手轻轻抚着他的脸庞。“先离开这里,让自己不要那样紧绷,或许就可以想起来。”
不知怎地,他觉得韩湄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是,我若离开这儿,我还能想起什么事情吗?”
韩湄垂下眼,盯着地面好一会儿,再抬起时,眼中不自觉流出一股恳求。“陪我回去一趟,好吗?我好想回去那里,我们只要待几天就好,之后我们就回来,可以吗?”
其实他也很想回去,但他怕自己又会不想再想起过去,因为他是那么喜欢现在的日子,喜欢到宁愿放弃过去的一切,有一会儿,他真的愿意这样做,但是在看到那套高尔夫球具时,又提醒了他。
“韩湄,我……现在还不能……”他为难地说。
“几天也不行吗?”她不放弃,再次轻轻问道,眼中盛满绝望。
“可是……”当他看到韩湄的表情时,不禁呆住,从没见过韩湄这种表情,心事重重;而且他突然发现,这是韩湄第一次向他提出请求,从来都是他要东要西……凝视她的脸庞,陡然之间,他觉得一切都不重要,除了让她开心、快乐之外。
“好吧!就听你的,我们先回山上。”他将她抱进怀中。“我们这就回去。”
毕竟,怀中这个人,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视的珍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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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上,齐维原本紧绷的情绪,立刻松驰下来,一回来,他就立刻冲向隔壁的牧场,和他的牛朋牛友打招呼去。
韩湄趴在栏杆,含笑注视他那孩子气的举止,真是的,怎么还这个样子呀!
渐渐的,她的笑容消失,她想应该快要见不到这样的齐维吧!她有这样的预感,他恢复记忆的日子应该不远。
在这段时间,她和孟爷爷以这种方式,让他在大自然中疗伤,如今他的智识已经足以和他失去记忆之前相比,差别就在于经验方面的累积,而这些必须让他自己去领受。
那场意外,虽然创造出一个新的齐维,但也还是必须走属于他自己的、接下来的人生,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山中,何况他有机会去选择,是要加入人群的社会,或是另外一种生活方式。
她一直有这种感觉,他过去的记忆虽没了,但并没有夺去他的本性,使她不禁要猜想,过去那个齐维的真实个性是否也是如此,只是外在的环境改变、教育了他,让他变得那个样。说不定她、或是其他人也是如此,曾经也如此单纯、无邪,随着年纪渐长,亦忘却原有的本性,忘记原有的自己。
不过人是没有办法一直独居,而且也不可能一直缩在壳中,想逃避外在的伤害,至少对齐维是不可能,她不可能永远保护着他,或是将他变成自己心中所理想的那个人,这个想法,她自始至终都没改变,现在该是放他出去的时候。
很多事物都将因此而改变,至少近一年的山居生活将会起变化,至少他和她单纯的两人世界,他单一信任她的状况,也将改变了,还有……算了!往好处想,他若是恢复记忆,如此一来,才算是完全康复,她心中那难言的沉重负担至少可以轻了一半。
一阵风吹来,她发现脸上不知何时已湿濡一片了,她抬起手抹去,看向天空。
好好把握住这几天,或许就只剩下这几天,可以和“她的”齐维好好在一起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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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这里真好,空气新鲜,又安静。”齐维看着灿烂的星空。
现在是初春,空气中处处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氛,大自然在经过寒冬蛰伏,万物都静待苏醒。
韩湄和齐维正并肩坐在房子前面的那棵大树下:他们在雨夜定情的那棵树。
“以后回来的机会可能不多了。”她头靠着他的肩膀说。
“为什么?”他皱眉望向她。
“因为,你要开始承担趄爷爷的工作了。”
“我还不懂那些。”他摇摇头。“我只要找回我的记忆,就会马上回来。”
她苦笑,怎么可能?“只怕你恢复记忆后,会一步都不想踏进这里的。”
“为什么?”他不懂为什么她会那样笃定,他凝视她。“韩湄,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恢复记忆?”
“别说傻话,我怎么会不希望你恢复,我只是怕……”
“怕什么?”
她露出微笑。“怕你会忘了我!”她似真似假地说道。
“不会的!”他握住它的双手,认真地注视她。“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因为你是我最喜欢、最爱的人。”他用力强调着。
她的心正不断抽痛,但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我知道,你也是。”
看着她的笑容,他放心了,捧住她的脸,轻柔地吻着,其中的深信一如那个雨夜般的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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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下山的前一晚,韩湄走到齐维的房间,慢慢将门推开。“齐维!睡了吗?”她柔柔地呼喊道。
被单动了一下,人慢慢坐起来边揉着眼睛。“韩湄?”
床头灯陡地亮起,齐维头发凌乱,睡眼惺忪,胸膛赤裸着。
韩湄用背将门关上。“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她表情柔得可以醉死人。
“好呀!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睡了。”齐维虽然惊讶,但是仍笑着将被子掀开。
在齐维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他都不敢入睡,生怕会一睡不醒,为了平息他的恐惧,韩湄都得在一旁陪他讲话,直到入睡为止,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他们来到山上后才停止。
韩湄穿着胸前绣有米奇的休闲服,她慢慢爬到床上,在他身边躺下。“你什么时候开始不穿衣服睡觉?”
“不晓得,已经好久了,我喜欢皮肤触及被子的感觉。”他躺下来,面向她。
她也躺好面对他,两人手互相交握着,他们是如此亲近地靠着,一种亲密的气氛油然而生。
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让自己走进这扇门,看着这张俊美的脸庞,他那双有神的眼睛依旧会放电,但其中闪的却是这一年来再熟悉不过的纯真。
她看着他的脸良久,然后移向前,整个人倚近他的怀中,鼻子尽是充斥他的男性气味,整颗心开始不自觉加快,老天!她在诱惑他!
随着她的靠近,齐维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每次和她亲吻后产生的那股燥热再度涌起,而且这次的热度似乎比往常都来得高,而且都集中在下腹,他开始不自在起来,怀疑自己……“韩湄……”
“嗯?”
“我身体不太对劲,好像发烧了,所以你要不要离我还一点,免得被我传染。”他吞咽口水说道。
发烧?她忍住笑,若是以前的齐维早就二话不说扑上来,哪像现在这只呆头鹅,她清清喉咙。“没关系,你不是生病。”她仰起头望着他困惑的脸,并抽出手抚着他的脸。“今晚我想在你怀中入睡,你可得好好哄我。”
“怎么哄?”这个奇特的提议立刻转移他的注意力,体内热度渐渐降下来。
“你可以讲故事、唱歌呀!”
“好啊!那我把你以前讲给我听的再说给你听。”
“可以。”她整个人舒服地偎进他的肩窝中。
“嗯!从前、从前,在一个古老的地方……”
在他轻柔的声音伴随下,她眼睛慢慢台上,这一刻多美、多温馨呀!若是能的话,她情愿留住此刻,直到永远,她轻轻将眼角溢出的泪水拭去,然后细细品味这一刻,因为、因为能再倚偎进他的怀中入睡,不知何时会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