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今年十二月的天气比往年冷多了。
齐姐踩着高跟鞋走进了靳海扬的工作室,随手将脱掉的皮大衣丢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他正专心将水晶玻璃原料和石膏放进加热到八百五十度的烧炉中,这个步骤是最关键,也是最容易失败的,完全要看创作者的功力,所以她便又踱到门口抽烟,以免让他分心了。
一直等到靳海扬的工作告一段落了,他才走到外头,手上已经握了罐冰啤酒,在工作之后喝上一罐是他的习惯。“要不要去看看原型?”
“看是当然要看了。”齐姐将烟蒂扔在地上踩熄了,然后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只是在想怎么开口。
“想跟我说什么?”靳海扬横了她一眼,根据这么多年的相处,也有相当的默契,而且可以肯定不是自己爱听的。
“你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太自私了?要欣荷把工作辞掉,只要整天待在家里等你工作结束回去,你把她当成什么了?就算她是你老婆,也不是你的所有物。”齐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靳海扬口气很冲,像是被针刺到一样的跳起来,马上还以颜色。
齐姐不禁摇头叹气。“你这臭小子!不要仗着她现在爱你,就这么予取予求,这样做夫妻是不会长久的。”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靳海扬嗤哼的问。
“我是没结过婚,但活到这把年纪了,有哪一型的男人我没见过,你以为嫁给一个从来只想着自己的感受,不在乎另一半想法的男人,那个女人真的会觉得幸福吗?’齐姐真想狠狠敲开他的头,看看里头是不是塞满石膏。“你认为自己真的爱她吗?”
“我当然爱她!”靳海扬从齿缝里迸出声音。
“这么狭隘的爱并不是真爱,以为疼她宠她,让她不愁吃穿就是爱了,她又不是猫狗。”齐姐把话说得很直,就看他听不听得进去了。
“你说够了没有?”靳海扬捏扁空掉的啤酒罐,忿忿然吼道。
齐姐白他一眼。“当然够了,你以为老娘很闲吗?进去看吧!”
待齐姐走进了工作室,靳海扬却无法否认的确已经受了这番话的影响,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妻子的不快乐,噙在唇畔的笑意也多了几分哀愁,可是自己总是选择忽略它,以为只要宠爱她,让她生活无虞,满足她所有的需求就够了……但为什么现在却开始有些不确定了?他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讨论了半个多小时,齐姐也离开了,靳海扬却还坐在凳子上,不停地想着,他真的错了吗?真的是因为欣荷总是迁就着自己,所以才会变本加厉的要求她顺从他的意思?低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十指,是他独占欲太强了吗?可是这样爱一个女人难道真的不对吗?
靳海扬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好像体内有两个自己正在拔河。一个是懂得自我反省,另一个却是霸道自私。不过只要想到在短短一天之内失去母亲的茫然失措;还有唯一可以依靠的父亲却宁可相信继母撒下的谎言,认定他不但偷钱,还在私底下欺负同父异母的年幼弟弟,于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和犹豫,就把自己交给了齐姐,这么轻易地遗弃他这个亲生儿子,他就好恨,他对自己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失去最重要的人了,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紧抓着不放。
对!他不要再尝到那种被人丢下的心痛,好像这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再也没有人可以信任和信赖,那种滋味他已经尝够了!他不许自己的决心动摇,就算欣荷再怎么气他、恼他,他也永远不会放手。
靳海扬想到这里,仿佛说服了自己,于是关上工作室的门,急着立刻回家见他最爱的女人。
“老婆!”靳海扬走进家门,扬声叫道。
正在和“彤彤”在MSM上聊天的欣荷连忙跟对方道了歉,很快的离线,庆幸靳海扬并不反对她常和一位女网友上网聊天,否则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道理了,她真的不想两人又有任何的争吵。
“你忙完了?”欣荷微笑问道。
“嗯。”看着依旧笑脸相迎的妻子,靳海扬放下心来,情难自禁的低下头吻着欣荷的小嘴,当他想加深这个吻时,怀中的小女人推了推他,因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两人都很清楚。
欣荷想到月事才刚报到,只好拒绝丈夫。“我……那个来了,这几天都不能做。”
“可是我饿了。”靳海扬暧昧的笑说。
“我下午炖了一锅牛肉,吃牛肉面好不好?”欣荷嗔瞪了他一眼。
靳海扬佯叹一声。“虽然没有你可口,但想到是你亲手做的,我也一样会喜欢,那就来一碗吧!”
“你敢不吃就试试看!”欣荷嗔骂一句。“工作进展得顺利吗?”
“这还用说,齐姐刚才看到了也难得的赞美两句。”靳海扬搂着她往厨房走,倚着门框看着妻子帮他下面,这就是他要的幸福。
欣荷惊讶的抬头说:“齐姐刚刚有来过?你怎么不请她来家里坐坐?不然也跟我说一声,我好请她吃自己做的牛肉面。”
“下次我会记得跟她说。”这种小事他会为她办到的。
“嗯。”欣荷朝丈夫微微一笑,然后低头专心的煮面,心里有些遗憾又没见到齐姐。
齐姐是个大忙人,而且又经常出国,一个月待在台湾不会超过五天,她想找时间面对面的谈一谈还真的很困难。
靳海扬结果她手上的碗,将牛肉汤舀进碗里。“这个汤很烫,我自己来盛就好,你也还没吃吧?”
“我就是要等你回来一起吃。”欣荷甜甜的说。群聊社区~手打组~
“那你先去外面坐,我盛好就端出去。”说着,靳海扬就忙着舀牛肉汤,没有注意到欣荷脸上的苦涩和无奈。
她勉强的将情绪又压抑住,告诉自己没关系,还不要放弃,她还有机会说服他的。
可是这样粉饰太平的过日子真的对吗?她真的能继续假装他们之间没有问题吗?
欣荷真的好害怕,万一有一天累积的情绪爆发了,他们之间的爱可以帮助两人撑过去吗?他们还能携手共度一生吗?
二月,农历新年刚过没几天。
这原本应该是全家团圆的日子,欣荷是孤儿,连亲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自从院长妈妈过世之后,她每年都是一个人过的,这是没办法的事,但是她真的很希望靳海扬能在这个重要的节日里回去探望父亲,就算父子之间有再多的不愉快和疙瘩,也该有化解的一天才对。
早上十点左右,听着靳海扬在浴室里刷牙的声音,欣荷已经想了好几天,就是不晓得该怎么开口说服他。
想到这里欣荷深呼吸了口气,从衣橱里挑了套洋装和外套出来换上,然后再皮夹里放了信用卡。
靳海扬从浴室盥洗出来,就见她一副有事外出的模样,自然开口问了。
“你要去哪里?”靳海扬抹了抹刚刮过胡子的下巴。
“我想去买一些伴手礼,现在还是过年期间,要去跟长辈拜年,总不能空手。”欣荷决定试试看,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总要做了才知道。
“拜年?齐姐吗?不过她人不在台湾。”靳海扬不以为意的回道。
欣荷拉上皮包拉链。“不是齐姐……是你爸爸。”她鼓足勇气说出答案,果然见到靳海扬的脸上马上变了。
“跟他拜什么年?不需要去。”靳海扬冷声说道。
“你可以不去,但是我身为媳妇,却不能当作不知道。”欣荷直视着他包含怒气的瞳眸,不过她这次不打算退缩。“你只要告诉我地址就好了。”
过年这段时间,只要遇到这里的住户,都会礼貌的打声招呼,自然就会聊到要不要回婆家拜年,她一概回答丈夫的父母都不在了。所以不用回去,免得他们被框上不孝的罪名,甚至连“彤彤”她都没说,但她可以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我说不必去就不必去!”靳海扬一把将她手上的皮包拿走。
“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欣荷哽声的问。“问什么就是不去面对它?难道你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回去见自己的父亲?”
“我的确是这么打算。”靳海扬神情寒酷的说。
“海扬……”欣荷眼眶更湿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多管闲事?”靳海扬顿时失去理智的低吼。“难道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还不够吗?为什么一定要扯上那个人?”
“婚姻……不是两个人在一起就够了。”如果有这么简单,她就不会如此烦恼了,因为这件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他们的感情还有未来了,教她怎么不着急?!qunliao欣荷泪眼婆娑的心忖。
靳海扬下颚抽紧。“那么当初你就不应该答应嫁给我!”丢下这句话,他就气冲冲的踱出房门。
听到他这句话,欣荷露出满脸惊痛的表情,听着外面大门被人用力甩上的巨响,她只能用手捂住唇,不让哭声迸出来,可是泪水早已扑簌簌的淌下来了。现在得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又该怎么帮助靳海扬打开心结,因为当事人根本不肯去面对,也不想解决。
欣荷心如刀割的坐在床沿,不断的啜泣,她只能用这种方式将心中的委屈发泄出来,因为她的心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而此时的靳海扬就坐在大门外的楼梯上,仿佛也能听到欣荷的哭声,他并没有跑出去,也无法离得太远,因为他心爱的女人就在屋里,他还能去哪里?
其实在吼出那句话之后,他就非常后悔,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为什么总要这样伤害自己所爱的女人才甘心?为什么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巴还有脾气?
靳海扬将头埋在膝盖之间紧闭双眼,筠连也因自责而扭曲了。明知道欣荷是一片好意,但是他就是听不进去,也不愿去回想那段记忆,但他的确不该把气出在欣荷身上,她有什么错?她才是最无辜的。
终于,靳海扬抬起满是痛苦神情的脸庞,双手握紧又松开,连做了几次,才从楼梯上起来,开门回到屋内。
还没走到主卧室,靳海扬就听见欣荷的啜泣声,她当然会哭了,被自己那么莫名其妙的凶了一顿,不难过才怪。
“对不起……”靳海扬凝望着趴在床上,哭得肩头一耸一耸的欣荷,哑声道歉。“我说错话了。”
欣荷听到他的声音,赶紧用手背抹去泪水,然后坐起身来。“不要每次我们一吵架,你就冲出去……能不能有一次静静地听我说完?”在这样的模式之下,他们要到哪一天才能好好沟通?
“对不起。”靳海扬伸臂将她搂进了胸膛。“我会努力改掉这个毛病……不要哭了好不好?”
“你怎么能说那种话?”欣荷抡起粉拳往他的胸口打去,声泪俱下的娇嚷。“你好过分……你真的好过分……”
“老婆,请你原谅我。”靳海扬由着她打,让她出气。
“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欣荷泣不成声的对他吼道。
“好,我保证不再说了。”靳海扬鼻头也泛酸了,心里后悔得不得了。“我们的日子不是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让那个人来破坏?只要有我就够了。”
欣荷真的好想回他一句“你错了,这样一点都不好,一点也不够”,可是她已经好累不想再跟靳海扬吵了。“你真的爱我吗?”
“我爱你……”靳海扬低头吻住她的唇瓣,慢慢的将欣荷放到在床上,要用行动来证明给她看。
知道他的意图,欣荷的泪水又从眼角无声的滑下,好想用力推开他,然后对靳海扬大吼一句“这只是性不是爱”,她要的不是这样的沟通方式,可是到了最后,她终究没有这么做,她没办法推开自己深爱的丈夫,也怕推开之后,会让彼此有了距离。
“你知道我爱你……”欣荷抚着仅在咫尺的男性俊脸,悲伤地说。
“我当然知道。”靳海扬吻着她的鼻头。
“我真的很爱你……”欣荷用指腹拂过他的眉眼,幽幽的说。“你要相信我,永远不要忘记。”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她的心都不会变。
“我相信你。”靳海扬脱去彼此的衣物,让两人合二为一,更接近对方,他讨厌这样的争吵,只要别再让那个遗弃自己的男人横在他和欣荷之间,相信他们会过得很幸福。
寒流在昨晚报道,让已经三月的气温又降低了。
“……你们小心一点!”这天下午,大约四点左右,齐姐就在工作室外指挥者工人,将靳海扬完成的几十件大小型的琉璃作品包装妥当再搬上车,担心着会不慎碰撞而损毁。
工人们跟齐姐合作过几次,知道她不好惹,可不敢有一点马虎,确定都安稳的放进架上固定才放心。
“叫他们车子不要开太快!一定要盯着!”齐姐交代跟随多年的主力跟货车一起走,直到确定所有东西都完好如初的收紧仓库为止。
直到货车开走了,齐姐又打了几通电话联络,这才从外头走进来。
“你这次的风格跟以往大不相同,在宣传上应该会是个不错的噱头,不过怎么会突然想到要用猫来当成主题,你从来就不是个喜欢动物的人不是吗?而且每一样作品里头的感情比以前丰富多了,看着那几只猫的表情,让人有股冲动想要摸摸他们,好像是在渴望有个人类来疼爱他们,让我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情形。”
她由衷的希望靳海扬的作品能再上一层楼,只要把心打开,懂得去爱,再把埋藏在内心的感情融进里头,那才叫做完美,这也是身为经纪人的责任。
靳海扬正在整修琉璃与石膏接触的粗糙表面,把可能影响光线投射的部分去除掉,这个阶段需要用到技术和耐性,才能修出当初创作时的原意。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正好有感觉,才想试做看看。”他头也不抬得回了一句,他不会承认那些猫就是自己的心情写照。
“那以后你记得这种感觉放多一点会更好。”齐姐知道他就是不肯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可是见到这次的作品之后,她发觉在无形中他已经渐渐改变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心想这应该都是欣荷的功劳,真希望有一天能让他完全把心打开。
看到靳海扬的作品数量已经完成一大半,心想六月举办的展览应该不用担心会开天窗了,不然她非亲手掐死这个臭小子不可。
“忙了一整天,我肚子还真有点饿了,你这里有没有吃的……算了!除了啤酒喝矿泉水,应该什么也没有。”齐姐不抱任何希望那个的摆了下手说。
“欣荷知道你今天会来,说要煮火锅请你,一大早就要我去大卖场帮忙提菜,要是你不想吃也没关系……”靳海扬一脸没好气的说,结果话还没说完,齐姐已经等不及了。
“怎么不早点说?这种天气吃火锅最棒了,那我先走了,你把手边的工作完成才能过来。”齐姐一把抓起大衣,人也踩着高跟鞋蹬蹬的往外走了。
来到靳海扬的住处,欣荷忙着帮齐姐拿双新的室内拖鞋,然后招呼她进屋里去。“外面冷吧?火锅已经煮好了,我还准备了齐姐最喜欢喝的金门高粱酒。”
“还是你最乖了。”齐姐热情的给欣荷一个大拥抱。
欣荷笑吟吟的帮齐姐把大衣挂好,然后再餐桌上摆酒杯。“因为齐姐一直很忙,真的很难见到,就算想跟你吃个饭都很难呢!”
“我这个人就是闲不住,喜欢这样飞来飞去……”齐姐结果欣荷倒得金门高粱,喝了一口,还真是勾满足痛快。“趁那臭小子还在忙,赶快多喝两口,免得他看到又不高兴了。”
“海扬是关心你。”欣荷笑着为丈夫说话。
齐姐又喝了一口金门高粱,然后开始从火锅里夹了一块牛肉来吃。“这个我当然知道了,他只是习惯用那种态度表达关心,要他说一句好听的话好像会杀了他一样,你能受得了,我很佩服。”
“就是因为爱他,所以我才一直努力撑着,要自己不要放弃。”说到这里,欣荷眼眶也红了。“只是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还能怎么帮他了。”
看着欣荷泫然欲泣的模样,齐姐停下筷子,定定的看着她,然后开口了——
“记得我刚把他带回家的那段日子,那臭小子就好像一只被父母遗弃的小猫,在下雨天里,全身的毛都湿答答的,紧挨着墙壁不断发抖,他好几天都不说话,也不吃饭,一副就算死了也没关系一样,看到他那要死不活的模样就很生气,所以我也火大了,真的不给他吃饭,只把纸笔还有石膏、粘土那些摆在他面前,因为我相信他的天分,而这天分是深植在他骨血里头的,无法抽离出来……”
“然后呢?”欣荷听得入神了。
“然后他就突然开始动手制作模型,连先把它画成设计图都不用,因为都在他的脑海里,虽然那时的作品还不够纯熟精致,可是那种像红色火焰一般的热情却让人眼睛一亮,我真的没有看错,这臭小子脾气虽然很拗,不过却很有艺术天分,是个天才,一直到他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出来了,他才愿意乖乖坐下来吃饭。”
齐姐又执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夹起了些青菜来配。
“只是从此他再没提过想回家看看自己的家人,我曾经问过他,他只说那个家早就不是他的,回不回都一样。”
“因为气他父亲再娶吧。”欣荷能够理解。
“我想不只是这样而已。”齐姐剥了一尾龙虾,然后塞进口里。
听了,欣荷一脸诧异的问:“还有别的理由吗?”
齐姐很不以为然的说:“他和他的继母……感情并不好,那个女人似乎也不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听到我要把他带走,马上表现得很高兴,好像巴不得这个继子快点离开那个家,也完全不在意别人会怎么想。”
“而那臭小子好像也很怕她的样子,偏偏他父亲经常不在家,所以根本不知道他们相处的情况怎么样,说不定……比我想象的还要糟,也不知道他那个继母是怎么虐待他的,可是那个臭小子就是一个字也不肯说,不管我怎么逼都没用。”
“若是他肯说出来就好了。”欣荷涩涩的笑了。
“除非等他自己相同,愿意去面对……”齐姐把杯子里的酒干了。“可是又不晓得要等多久,要不然就是有什么事让他下定决心去正视自己的心结。”
“会是什么呢?”欣荷喃道。
“要是我知道是什么就好了。”齐姐大叹口气。
“那齐姐之后还有见过海扬的父亲吗?他的父亲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儿子过得好不好?”欣荷是在很难相信会是这样。
“我没有再去找过他。”齐姐也老实的回答。“因为他父亲曾经跟我说过不要让他的儿子再回到那个家去了。”当时她真想揍那个男人一拳,居然连那种话也说得出来。
欣荷为之愕然。
难怪靳海扬不想再提到父亲,因为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不要他了,被唯一相依为命的父亲抛弃,只能将那种痛苦埋在心里最深的地方,这个心结要怎么帮他打开呢?欣荷苦恼的心忖。
“也许你没有发现,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已经开始在学习怎么去爱一个人,只是这条路很长,不会那么快就到达目的地,你要有心理准备,是要长期抗战,还是要给他一个迎面痛击,或是干脆投降都由你来决定。”齐姐酒足饭饱,再也吃不下了,于是起身告别了。
半小时后,欣荷还愣愣的想着齐姐走之前说的这番话,知道听见大门又被开启,靳海扬进了家,她才回过神来。
“她回去了?”靳海扬去浴室洗了手出来问。
欣荷盛了碗白饭给他。“刚走而已,你能遇到齐姐真是太好了。”
“你们在聊我?都聊些什么?”靳海扬有些防备的问。
先看了靳海扬一眼,欣荷才将几片牛肉放进火锅里,状若无事的说:“聊你这些年来交过多少女朋友。”
靳海扬还真的紧张了一下下,就怕她会介意。“你不要听她乱说,她们才不是我的女朋友。”
“其实就算你有女朋友也没关系,那时我们又还没在一起,我也不会跟你翻旧账。”欣荷装得很大方的说。
“我已经说不是了,何况我也没再跟那些女人见过面。”靳海扬想要证明对她的忠诚,他可不是那种会背叛妻子的男人。
“见面也没关系,我不会吃醋的。”欣荷喝着自己碗里的汤。
“真的不吃醋?好!那我马上打电话给她们……”靳海扬佯哼的说。
“你敢!”欣荷笑着随手抓起一颗冷冻花枝丸,往他身上扔去。“你敢跟他们见面,晚上就睡客厅。”
“老婆,我当然不敢了。”靳海扬大笑一声,连忙坐到她身边,整个人靠在欣荷身上撒起娇来了。
“这还差不多。”欣荷笑不可抑的推了推他。“其实齐姐都在夸奖你这次的作品,她看了很满意。”
“她是说这次的作品比较没有铜臭味吧?”靳海扬自我解嘲。“有哪个经纪人像她这样不爱钱的?到时要是没人买,她可不要抱怨了。”因为大部分的国内外企业家买主都喜欢一些华丽又俗气的作品,可以跟别人炫耀,其实也只是想附庸风雅,自以为这样就很有艺术气息。
欣荷笑睨他一眼。“齐姐才不是那种人,她真的为你好,这次的展览你要好好加油。”
“我知道。”靳海扬当然不想让他们失望,这两个女人已经是自己最重要的亲人了。“接下来两个月我要专心把工作完成,不过等这次展览结束,我们就出国度蜜月,痛痛快快的玩。”
“当然好了……”欣荷不想破坏此刻愉悦轻松地气氛,心想等他忙完再说吧!其实很讨厌自己这种借故拖延的想法,但却又害怕碰触到地雷,引燃靳海扬的怒火,于是拿筷子夹起火锅里的牛肉,吹凉之后,亲手喂到他的嘴边。“我会每天煮好料给你吃,工作在,忙,身体也要顾。”
靳海扬看着她那张笑意晏晏的笑脸,胃口也大开了,马上张嘴含住牛肉。“换我了……”于是也夹了一块吹凉,然后喂进那张嘴角上扬的粉唇中。
只要欣荷每天开开心心,他也会跟着高兴。
靳海扬真的以为他们会这么幸福的过下去,只要有她和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