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蜷缩在床上,看了看钟,都已经十一点了,再过一个小时就十二点了。
而他——还不见人影。
拿起手机,再一次拨他的号码,依旧是语音信箱。
骗子!他说他会为她开机的,可一吵架时,就关的紧紧——当然她也是,不过她现在开了,就代表她现在已不生气了!
说来也真呕!这家伙真是有够浑球,只为了一个「香奈儿皮包」,就有必要跟她气成这样?这家伙EQ也太低了。
看着仍摊在床上那只黑色的皮包——都是它,她没好气的用脚踢一踢,都是它,他俩才会吵架。
她的确很期待他送的生日礼物,可是,一个香奈儿的皮包?!他也太不了解她,她不喜欢这种贵重包包,宁愿选择大而且实用,这种的都只会被她塞进衣柜中,不知放多久才会重见天日。
可刚刚和崴崴通过电话后,她也承认是自己的态度不对,即使不喜欢这个礼物,也不要那么明显地表现出来,男人都是好面子的,难怪他一看到她表情不太对,原本带笑的脸立刻拉下来。
可是,真的是来不及掩饰嘛!然后,架就开始吵了……最后他冷冷的丢下一句:「如果你不想要,就把它丢到垃圾桶!」说完就甩门离去。
当时,她立刻「听话的」将之扔进垃圾桶。
只是不到五分钟,她就将皮包捡起来,拜托!她再怎么不喜欢这个东西,也不会把好好的,而且价值不菲的东西丢进垃圾桶,太浪费了!
总之,这次是她不对——虽然他不该送她这种东西,所以她会向他道歉。
只是,他何时才回来?
她伸展双腿,开始做起运动,一边思索待会儿他回来时该怎么开口?
直到十一点三十分,她才听到隔壁有动静他回来了!正掏出钥匙开门。
她忙冲到镜前,一边拿起梳子把乱七八糟的头发梳好,一边留心隔壁的动向。
他把门开了,但他并没有进去,脚步声反而移到她门前,她顿时停住动作,转头直盯着门,想知道他会不会拿钥匙走进来……但他没有,停了一会儿,又折回去他自己的屋子。
可恶!他不是想找她,干么要缩回去?
她皱眉,把梳子一丢,立刻冲过去把门拉开,在他把门关上前挡住。
微喘息看着他,还没开口,先闻到他身上传来了酒味和烟味,不禁皱眉。
这人已经有好一阵子都没碰烟酒,可只要是与她吵架,他就会又抽又喝的,不晓得这人是存心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还是跟她斗气?教人又气又无奈!
深吸口气。「是我不好,对不起!」
他先定定看着她一会儿,然后点点头,礼貌的说了一声。「没关系,晚安。」
砰!门关上了。
啥?就这样?她完全呆住了。
瞪着那片木板,她举起手想按电铃问个究竟,可举到一半就颓然放下,唉!算了!他还在生气,还是等他的气消了再说。
回到自己的屋子,顺着墙壁坐了下来,专注倾听着——他现在在干么?
他打开了电视……
他打开了衣柜……
他走到了浴室……
十五分钟后——
他走出了浴室……
他使用了吹风机……
他关掉了电视……
然后?
此时时针指到十二点零一分,她生日到了!心跳于是开始加速,或许他会过来……
床垫发出压下的声音……
接下来,静——
咦!他睡了?!
她不死心地在墙边又枯坐了半个小时后,没再听到任何声响,确定最后的假设完全成立,她慢慢站起来,走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了下来,机械式的将被子拉高。
望着旁边空荡荡的位置,鼻子蓦地一酸。
看来,去年生日许的愿不会实现了,她抹去突然滑落的泪滴,哭啥?你已经拥有一年很棒的生活,你还想怎么样?——想一直过下去呀!
她吸了吸鼻子,可是真的很不甘呀!就只为了一只她根本就不喜欢的皮包?她的生日期许就这样完蛋?!这、这……简直是莫名其妙!愈想愈气,愈想愈火大!
他为什么就是不懂?只要是他送的,哪怕是路边的野花,呃……只要上面没沾上不明物体,她都会欣然接受,想为他多省一点钱,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而且为了让他安心,她不要让他认为她跟陆官琪一样,是崇拜物质享受主义者,怎么他就不懂她的苦心?
不过跟这男人在一起一年了,多少也了解他的性子,他超会记恨的,今儿个这一闹,肯定又要过一阵难过的日子。
而最糟、最糟的状况,不也就是分手嘛……
她闭上眼睛,一思及此,就已经让她五脏六腑全翻了过来。
别想了!如果意味三十一岁以后的日子,都不再会有他陪伴的状况,那——她最好开始习惯。
在躺下去一分钟后,她又爬了起来,将那只皮包狠狠、用力地砸向墙壁,去他的!然后才又躺了回去。
*************
连续不断的门铃声,终于将一夜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入睡的她叫醒。
她坐起身,揉着惺忪的眼睛,然后回过神的第一件事就是!她决定要杀了那个胆敢在她三十一岁生日把她叫醒的人。
她不想过今天的生日,她不想面对今天,只希望赶快到明天!
她用力拉开门,和那个害她失眠的祸首眼对眼。
「要一起吃早餐吗?」他举起手中的豆浆和小笼包。
「不吃!」砰!把门在他面前甩上。
走没几步,门铃声再起,她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数数字,数到十之后才转身开门。
「生日快乐!」他似笑非笑地说道。
「谢谢!」她强迫自己用最冷静自持的声音说道。「抱歉!我还要补眠,再联络!」说完后,不待他回答便轻轻地把门关上以示风度。
可当她站在床边的时候,发现自己已了无睡意,经过这一闹,还睡得着,才有鬼!
愤怒地抓乱头发后,认命地走进浴室开始梳洗,正当她漱口时,猛地被门外的大喊吓得差点将漱口水吞进去。
「陈宛秦!你出来!」
天呀!这人在干么?想让全栋公寓都知道她这号人物吗?匆匆抹去唇边的泡沫,冲过去,三度把门打开。
「干么?」
他依旧一脸莫测高深地凝望她。「你生日礼物不要名牌服饰和皮包?」
「不要!你那个皮包可以立刻拿回去退钱!」本来昨天还对此抱有歉疚感,在毁了她的生日愿望后,她恨透那个皮包了。
「珠宝项链?」
「免了。」
「生日蛋糕?」
「我自己会做!」
「那——戒指呢?」
「不……」声音戛然而止,她全身僵住不动,只能发愣地望着他。
他慢慢地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蓝绒盒,放在掌心,递到她面前。
她盯着那蓝色小盒子,他催她开启,可她动不了,她已经忘了该怎么抬起手。
他微微一笑,慢慢打开,里面露出了一个上面镶着一颗红色玛瑙石的白金戒指,而玛瑙正是她的诞生石。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充满疑问——为什么?
「我想要与你订下更久的合约,而且具有法律效力。」他轻轻地说道。
她晃了晃,整个人显得有些头重脚轻,觉得轻飘飘的,她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我不懂,你……为什么?」
他凝望她。「因为我已经三十五岁,经济收入稳定,该是娶老婆的时候。」
她垂下眼,掩住其中的失望。「就因为这样?」
「就这样。」
「那——为什么是我?」她抬起头。「你觉得我们真的适合‘结婚’吗?」
又来了!她为什么就不能像其它女人一样,在看到戒指的同时就已经昏了头?欣喜若狂地扑进他的怀中,大声说「好」呢?
他直视她。「为什么不?这一年来,我们在一起的感觉一直很好,没有理由不继续下去!我们都已经是成熟的大人,都很清楚我们要的是什么,不是吗?」
说出这话并不容易,因为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不晓得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也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可是自从跟她在一起之后,眼前的路突然变得清楚了起来,即使什么都可以不确定,可唯一肯定的是——未来他还想跟她一起走下去!
她吞了口口水,带着一丝不敢有的期待,有些羞怯地望向他。「那——你爱我吗?」
这个问题,让他的头脑暂时空白了片刻,其实答案是肯定的,可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轻易说出口。
一旦说了,他就要完全匍匐在她裙下,任由她掌控了,若真要说,她也得要先有所表示才是。
「那——你爱我吗?」他反问道。
她没说,她怕说出口之后,发现这一切都只是梦,说了……他会哈哈嘲笑她吗?她仍存有惊惧。
两人目光不停地在彼此脸上探巡,想知道答案,可谁也不愿先示意。
他想相信她,他想说出口——我爱你。
她想信任他,她想对他说——我爱你。
宛秦垂下头,轻轻吸口气。[你觉得——我们真的够了解彼此了吗?」看不懂、猜不透对方真正的心意,这样还能算了解吗?
「或许还不够!」他定定看着她。「但我们会有更多的时间去了解。」
「是吗?‘了解’真的有那么容易吗?」她轻轻说道。
有丝恐慌从他心底升起,她打算拒绝他吗?不行!对他而言,她早已像是空气、水一般重要,如果没有她,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他朝她走近一步,拿起戒指递到她面前。「你!愿意接受吗?」
她没有立刻接下,事实上她很想立刻被套进去,可此刻……「能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吗?」她低声问道。
他下颚紧绷,她在退缩了?!「你要多久时间?而且你要考虑什么?」他摇摇头。「答案很简单,要或不要而已,哪需要考虑太多?」
他太咄咄逼人了,她瞪着他。「亏你还敢说你了解我?结婚岂是儿戏?你事先一点意思都没有,突然就蹦出来,你当我心脏有几颗呀?连我为什么要考虑、想考虑什么都不清楚,你……」她转过身子,走进屋子。「总之,先让我想一下……」
看着她将门关上,一股寒意从脚底冒起,他被关在外面,被钢筋水泥壁给阻挡住,使他无法知道她在想什么、怎么想,如果她想偏了该如何是好呢?
他当然清楚婚姻不是儿戏,可她知道要他走进婚姻这个「社会制度」得鼓起多大的勇气吗?
他不在意社会大众对单身者的评价,在乎的是他对两人关系走到永久、固定可行性的看待。
活了三十五岁,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不怕付出承诺,只要允诺的对象是她!
他深吸口气,让紊乱的心情平和下来,过了一会儿,他迅速做个决定。
如果——他坚信未来的路非跟她一起走不可,那他绝对要跟她从一开始伤脑筋,要更深入了解,那就从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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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他居然会向她求婚?!喔!在她三十一岁生日!
快乐吗?事实上她兴奋的心像要爆掉似的,但——怎么可能?他从没有表示过,如今乍然丢出来,可真让她错愕不已。
与他在一起这一年,认识他愈深,也明白他跟那种随便玩弄女人的「野狼」不同。他可以玩游戏,可一旦面对「爱情」,他的态度却是谨慎和慎重的,除了那一次「因嫉妒而引发的火爆插曲」外,她相信他真的做到了与她「一对一」的承诺……
可以相信他吗?可以相信他会带给她幸福吗?可以相信他的承诺吗?兴奋与质疑,像两道潮水般冲刷着她,带给她既快乐又痛苦的感受,也让她不知所措。
「陈宛秦!」从隔壁传来的呼喊打断了她的冥思。
她走近墙壁。「干么?」
「你现在立刻把靠墙的家具移开!远离墙壁一公尺。」
她皱眉。「为什么?」两人隔壁呼喊。
「照做就是了!不然你会后悔。」
她皱眉,依言照做。
「好了吗?」
「好了!」
话一说完,随即传来碰碰两声,整面墙因此晃荡着。
她呆了一下,立刻扯开喉咙大吼。「魏铭翰!你在搞什么呀?」
回答她的是一声更大的砰!而此时,墙壁也开始产生了龟裂。
「你在干么啦?墙壁就快要被你打坏了!」
「我、就、就是……要它破掉!」每说一声,某重物撞击墙的声音亦大,终于——如碗般大小的洞产生了!她脚像被钉在地上,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呆呆瞪着那个洞。
再砰!砰!两声,有更多的砖块掉落在地,才眨几眼工夫,那个洞已如水盆般大小,而她与他则已可面面相觑。
看着他,她有种头重脚轻之感,而他则面色深沈地回视她。
过了好久,她才找到声音。「你、你在干么呀?」
「你如果怕我们不够了解,那我相信,有了这个洞之后,应该更可以多认识彼此。」
打开这个洞,就是要让他们之间再没有任何隔阂,他不要再让任何一道墙挡在他们之间。
[你刚刚问我——爱不爱你?」他深吸口气,要命!多久没讲这种肉麻的话,可他非讲不可,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讲明白。
他深深凝望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甚至不敢说那就是‘爱你’……如果爱你的感觉是——有时候很想掐死你的同时,却又想紧紧抱住你、亲吻你。是的!那就是!如果爱你,得放弃跟全世界女人做爱的机会,但可以与你同床共枕,是的!我愿意!如果爱你是只想与你在一起,甚至窝在你那‘开心书坊’与你耗着,是的!我是!」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如果上述那些还不算是‘爱’,那我只能说,我真的……」接下来那三个字,是他这辈子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即使是最亲的亲人和最好的朋友都未吐露过,除了对她,这次是第二,也在一年前的今天。「……需要你。」
她听完后,目眶渐渐泛红,水光盈满眸子。
他把蓝绒盒放在洞口上。「如果你考虑好了,就请给我个答复。」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或许是用飘的也说不定。
先是咬紧下唇,看了看那被打穿的墙洞,如今,他们已经可以很清楚看到彼此在房间的动态,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只能「偷听」的情况。
她巍颤颤的吸口气。「……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个都是租房子的?」
「知道。」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驴呀?」冷不防,她从洞口朝他大吼道。「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光是修补这个口,就得花上十几万,你在打下去之前有没有想过?」
他闷不吭声,不过表情开始有丝不自在,很好!他终于意识到麻烦了。
她轻轻叹口气。「那笔钱,可用来做结婚用呢!」
啥?他眼睛一亮,一瞬也不瞬地凝望她。
「刚刚你问——我爱不爱你?这还要问吗?就像呼吸一样的……」她自嘲一笑「从一年前我就爱上你,这份心情从未改过。」
「每天、每晚总隔着一道墙想着你,梦中也总是有你,只是,有时会突然吓醒,因为在梦中你突然跑离开我了。」
她走向他,伸手穿过墙,碰触站在另一头的他,先是摸他的领夹,然后再往上触摸他的脸颊。「你——会不会真的不说一声,突然就抛下我不管,离开我呢?」
她终于赤裸裸地将她最深的恐惧暴露出来。
他按住她的手掌,微偏过头,在她的掌心印下一吻。「这个问题才是我要问的,如果你把我视为过去式,对你的吸引力再也没时,你是不是也会毫不客气的把我踹到银河系以外?重新再过你自己的日子?」
两人的恐惧可以说是完全一样的,他们终于在彼此的目光中找到所要的答案。
谁说无声胜有声?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
她捧住他的脸,下定决心。「好的!我愿意嫁给你。」
直到这时,他整颗心才放了下来,他想紧紧抱住她,然后转圈圈,可惜还有墙挡着。「谢谢……」
拿起戒指的手有些发抖,得深吸口气,才能套进她的手指——刚刚好,然后两人相视微笑,双手十指交错,脸缓缓地靠近,用吻为他们的誓约盖下印记。
「我爱你。」
「我爱你。」
自此,才是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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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你觉得怎样才没有白活?
陈宛秦说:如果发现这辈子从来都没有人好好的看过你、注视你,会不会觉得这辈子是白活了?
魏铭翰说:如果发现自己从未一心一意看着某个人、注视着某个人,会不会觉得这辈子是白活了?
三二0——想爱人。
三二一——想爱你。
一切都是从三(想)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