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第十章-1

天空中浮云飞卷,才是下午时分,天色已黑得如同傍晚,靖德殿前驻守的侍卫们都被劲风吹乱了衣衫,靠墙才站得住脚。

比起殿外的狂风,御书房内的空气几乎要凝固了,面对大怒的仁帝,众官员冷汗涔涔,大气也不敢喘。

甩下奏本,坐在金黄色软椅里的郢仁,再次说道:「这是无稽之谈!!朕的御前仕郎,钦赐的军师,绝不可能是叛逆之臣!」

武程的堂弟,现任正一命殿中司马的武颀,不畏龙颜,大义凛然道:「皇上,臣的奏本句句属实,欧阳军师大奸若忠,私会敌国将领,致使我军损失惨重,靖国天威受损,皇上,此罪当诛!为了那无辜逝去的六千将士,恳请皇上三思!」

欧阳鹤面色铁青,凶恶地瞪着武颀,可是通敌叛国之罪,何等之大,人人避之不及,不敢出来为欧阳子鑫说话,就算他多痛惜自己的儿子,此刻也是有口难言。

「欧阳军师,临战脱逃,如果不是守城的将领,在他企图潜返时抓住了他,恐怕至今还里应外合,祸害皇上。」

吏部尚书的话才说完,那以前还奉承过宰相的五品侍郎,即刻上奏道,「欧阳军师失踪了整整两个月,又毫发无伤的出现在岷州客栈,臣以为,这事实在蹊跷,也只有那封告密信函,能解释其中缘由!」

「住口!」郢仁震怒,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欧阳子鑫被人发现的时候,哪里没有受伤,身体如此之虚弱,几乎连站立都有困难!六位御医诊断了数日,才拿出个安神养血的药方,可恨!都不知道他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但是无论怎么问欧阳子鑫,他都不肯开口,只是磕头要求出宫,这样下去……

「皇上,江山为重,臣等恳请皇上三思啊。」几十位文武重臣,除了欧阳鹤,都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郢仁气坏了,看他们的表情,听他们的语气,好像欧阳子鑫是一代奸佞之臣,而他是贪图美色的昏君一样!

郢仁眯起狭细的眼睛,皇太后千方百计提拔的人,就是这样的庸才吗?!

「够了!!」郢仁甩袖,那一声大喝令众臣噤声,「朕知道后宫在传些什么,只是朕没想到,这些闲言碎语,竟也让朕的爱卿如此上心,武颀,武将军的死,朕也很痛心,但是你就没想过,这封告密信,极可能是敌国的离间计吗?!」

「皇……」

「朕不会准奏!」在武颀说话之前,郢仁就咬牙切齿地道:「统统给朕退下!」

「皇上好大火气,可是要连哀家一并赶走?」头戴凤凰金冠,身披金粉霞衣,雍容华贵的皇太后,在诸多宫女和太监的前呼后拥之下,傲然踏过门槛,走了进来。

皇太后原为西域圣女,是郢仁的生母,她一个外族少女,在经历了一系列流血的明争暗斗之后,母凭子贵,一步登天成为靖国最高贵的女人。

皇太后好揽权势,党羽众多,即使郢仁是自己的儿子,也是小心谨慎,处处监视。

「儿臣不敢,」郢仁赶紧下阶相迎,大礼拜伏:「儿臣恭迎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等恭迎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众大臣也跟着行礼。

「皇上这么跪着,可是折煞哀家了,快些起身吧。」皇太后亲手扶郢仁起来,心里很是满意,这说明皇帝是很重视她的。

两人携手至金黄色软椅前,郢仁恭敬地退至一边,让皇太后入座。

皇太后也不推辞,坐下后,淡淡地环视大殿一圈,道:「众爱卿平身。」然后,又看着皇帝。

「哀家这次匆忙赶来,想必皇上也清楚哀家的意思,本来,这朝政之事,不该由哀家废嘴多舌,但是欧阳宰相乃两朝元老,此事干系重大,哀家不得不助皇上一臂之力啊。」

「儿臣不孝,让皇太后劳心了。」郢仁鞠躬,可他知道,唯一不与皇太后等为伍的就是欧阳鹤,两股势力明争暗斗已久,只是先皇遗昭,厚待欧阳世家,皇太后即使再流言蜚语,说他妄图谋反,也奈何不得。

而这次,是证据确凿,她怎么能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宰相大人,你教子无方,纵他祸害朝廷,扰乱后宫,对此,可有辩驳之言?」皇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欧阳宰相,一脸鄙夷。

「母后!」郢仁忍不住叫道,但皇太后摆摆手,示意他听下去。

「哀家相信,皇上是一视同仁的,而且会秉公定夺,有道是君无戏言呀。」皇太后凤眉一挑,唤道:「宣杨修晋见。」

「杨修?」郢仁眼神微微一沉,预感不祥。

「臣叩见皇上、皇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身着黄铜战袍,灰尘扑扑的杨修,大礼跪拜道。

「你不在前线打仗,回皇城作甚?」郢仁蹙眉问他。

「皇上莫要怪他,是哀家急召他回来的。」皇太后不慌不忙道:「杨护卫,你可憎恨欧阳军师?」

「回皇太后,欧阳大人为人和善,体恤下属,为军师更是一丝不苟,事必躬亲,臣爱戴他,与他毫无私人恩怨。」

「嗯。」皇太后满意地点头,又道:「那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就统统说出来吧,但是切记要据实禀告,否则陷害朝廷命官,皇上是要诛他九族的!」

说这话的时候,皇太后刻意看了郢仁一眼,郢仁没有反应。

「臣遵旨。」杨修正色道;「去年……皇上命臣寻找突然远行的欧阳大人,臣带着圣旨,一路追踪寻访,得知欧阳大人登上了一艘夏国的商船,并与船长和舟师相谈甚欢,臣在庆州拦到了欧阳大人,曾亲眼见他与那船长十指交握,携手同游,臣当时并未察觉什么,尔后,在云险海战场上,臣发现,那船长……」

杨修犹豫了半晌,才道:「就是敌国统帅谢凌毅。」

「你说什么?!」郢仁又惊又怒!

「罪臣不才,虽曾对那船长起疑,却一直调查不出他的底细,」杨修一脸愧疚;「但臣以为,欧阳大人忠心耿耿,就算……」

「好了。」皇太后不冷不热地打断他,追击道:「事情应该很清楚了,皇上,这人证物证俱在,这等佞臣,皇上还留他在流云宫吗?」

流云宫离御书房不远,是欧阳子鑫养伤的地方,他昏迷了两天,刚刚苏醒,体力尚未恢复。

「来人!立刻将罪臣欧阳子鑫押入天牢,听候提审!」皇太后声色俱厉地道:「宰相欧阳鹤,暂停职务,即日起软禁于家门内,待刑部彻查后,再做定夺!」

此言一出,即刻有太监传令去了。

「皇、皇上……」眼见唯一的儿子要被打入天牢,欧阳鹤慌张地求助郢仁。

「母后,且慢。」郢仁也很着急,可是皇太后冷冷地说道:「皇上,哀家是为老祖宗的江山社稷考虑,如果哀家这次依了你,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先皇?」

皇太后搬出如此大的靠山来,郢仁脸色微白,虽有一千一万个不顾意,也只能点头:「您言重了……儿臣怎么敢不遵懿旨。」

「嗯。」皇太后算是满意地露出笑脸,又拉扯了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然后大步离宫而去。

憋了一肚子怨气,恨得咬碎钢牙的郢仁,挥退朝臣后,在御书房来回踱步,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不能做皇太后的傀儡,即使要兵戎相向,他也要夺回政权!

「子鑫……」是欧阳子鑫让他下定了决心,天牢阴暗潮湿,终日不见阳光,一想到欧阳子鑫要待在那种地方,郢仁就揪心的痛苦。

「朕会救你,一定会救你出来。」郢仁喃喃低语。

◇◆◇

若要在当今武林当中,选出一位可称霸群雄的顶尖高手,除了影守集团的神秘统领血无影,估计没人敢冒这个头。

如同现世恶鬼一样存在于人间,他们同背叛,血腥,残杀为武,影守的总坛据说有二千幼童,经过一层层的互相厮杀,能活到成年,担当重任的影守,通常只剩下数十,甚至只有一个,而这一个,战胜上代『血无影』后,才能成为一呼百应的首领,做黑暗帝国的王者。

新一代『血无影』,是人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他是百年罕见的武学奇才,十三岁就杀了上一任号称「血魔」的首领,夺得权杖,十五年来未逢敌手。

而这位『血无影』,八年前突然离开总坛,在江湖中销声匿迹,除了他的属下,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在想些什么……?

缥缈的月光,静静地倾泻在庆州天麟山的幽谷里,七月的夜雾锁着绿黛,更觉繁密的竹林不知有多深。

一间小巧的竹屋比邻着潺潺溪流,屋内有着一点蚕豆般的烛光,但是静得吓人。

一点黑影,忽地横过夜月。

竹帘轻轻地撩开,一个比月色更要美丽的白衣男子,踱步而出。

「首领,属下该死,跟丢了他。」黑影飞落下来,是一个黑衣少年,单膝跪地,银色的面具让人无法看清他的面貌。

「不,他已经来了。」雪无垠把目光投向竹林,淡淡地道。

果其不然,谢凌毅从竹林的暗处走了出来,目光炯然,似压抑着万千情绪。

「啊?」少年非常之惊愕,什么时候被反跟踪了也不知道,对方闭息遁形的功力,简直可与血无影匹敌!

少年很惊恐,雪无垠却未看他一眼,静静地道:「传令下去,封锁此山,就算一只雀鸟也不准放进来。」

「是,属下遵令!」少年松了一口气,飞快离开。

「我想……」雪无垠凝视着让他一见倾心,又足足迷恋了十年的男人,感叹道:「也差不多该清醒了。」

「无垠。」夜风轻拂,竹叶瑟响,谢凌毅的声音也显得格外低沉:「我是来终止契约的。」

雪无垠的眉头蹙了起来,那是从未有过的惆惋哀怨似的神情,风鸣嘎然而止,唯有泉水淙淙直响,叩紧人的心弦。

「幸福……究竟为何物?『血魔』临死时,曾经问过我。」说这话的时候,雪无垠眸色如玄冰,晶莹剔透,万载着阴恻恻的寒气,令人头皮发麻!

但是谢凌毅眼神沉郁,按剑直立,岿然不为所动。

「毅,我真不明白,既然影守首领是深受诅咒的冷血一族,为何还要动情?追寻着不可能实现的东西,幸福是什么……呵……呵呵!」

雪无垠嗓音低沉地痴笑起来,随即又像在嘲笑世间万物一样高扬起下巴,任凭两行清泪在月色下熠熠闪光。

「相伴十年,幸福不过是水中幻影!一触即碎!」冷笑毕,他的眸神陡然犀利,浑身散发出一股冷凝如冰的杀气!只见他伸出左手,旁边的溪流即受其真气吸引,猛窜而上,犹如倒挂的瀑布似的,冲向他张开的手掌,喀啦几声轻响,水柱瞬间凝结成一把锋利的「长剑」——凝血剑。

这结合了雪无垠强大真气的冰剑足有四尺五寸长,通体银白透亮,如同蛟蛇般在手中不安分地颤动着,剑锋快得令人难以相信,而不断发出的飘忽虚邈的剑韵,如百鬼低泣,悚惧人心!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这是雪无垠的真气所集,命脉所在,自十五年前同血魔决斗后,他就再也没有使过这把绝密而危险的『剑』。

要与谢凌毅为敌,雪无垠非常清楚如若不竭尽全力去拼,自己必败无疑,谢凌毅同他一样,是罕见的习武天才,而且武功已是登峰造极,纵使在生死决于一瞬的时刻,谢凌毅仍能静如止水,从容而对。

「无垠,你对子鑫所做的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谢凌毅双目寒光闪闪,绝情地道。

铿!谢凌毅的龙吟剑出鞘,青芒四射,灿若明星!

「哼。」雪无垠冷冷一笑,身行一飘,衣袂飞舞,凝血剑犀利攻击,那重重叠叠的剑啸,仿佛撒开一张密不透风的剑气罗网,所到之处,要么冰冻三尺,要么轰然炸裂开来。

见谢凌毅敏捷的避开剑气,雪无垠又轻转手腕,那鬼哭似的剑韵瞬间变得更加凄厉,咄咄逼人地侵噬着万物的生气。

「啧!」前面是冰天雪地,现在是烈日暴晒,皮肤好像烧起来似的痛,这一冷一热,让谢凌毅苦不堪言,然而雪无垠的剑法甘畅淋漓,破绽极少,他想逃又逃不脱,像被那张大纲牢牢圈住,挣扎不得。

「喝!」忽然,谢凌毅大喝一声,手中的剑光大盛,那雕刻着细致文字的剑身,势如破竹,刺穿重重阻碍,硬是把雪无垠邪异的剑韵一分为二。

——当!剑锋交击,震慑全场的激响往四周扩散,仿佛往竹林里投下一块千斤巨石,震撼得直叫人耳鼓生疼,茅屋也在顷刻间被砸成了碎片,五十丈内的竹子亦如飓过境,倾轧倒在一边。

「他的功力,又提升了不少。」雪无垠凝眸暗忖,铛地收回凝血剑,旋身飘开,紧接着又变化出另一套更加诡秘难测的剑法袭击谢凌毅!

当当!谢凌毅见招拆招,使出浑身解数,迎战那光怪陆离的剑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飞身直上空旷的竹林顶端,你追我逐,以快打快,着实难解难分!

直到掠过竹林,落定在万丈深的峡谷旁,谢凌毅才脚踏奇步,忽地一个侧移,龙吟剑闪电劈下,震开横在胸前的凝血剑,刺中雪无垠的右臂,深及一寸,血液登时涌出,染红了白色的锦衣。

但几乎同时,谢凌毅左手臂一疼,被凝血剑割开了一道血口,两人的实力旗鼓相当。

「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子鑫?」谢凌毅低沉的问道,他就算在这里杀了雪无垠,影守们仍会履行他下达过的杀戮令。

「哎呀,」雪无垠只是低头看了看右臂的伤口道:「我该夸奖你出师了吗?居然能伤到我。」

「雪无垠!放过他,你要的只有我而已!」谢凌毅一提体内真气,迅即挥剑朝雪无垠的心门划去,一派与他偕亡的壮烈姿态。

「嗯?!」雪无垠有所察觉,连退至衔接两座高耸山崖的竹吊桥上,桥面铺着用铁钉固定在一起的竹筒,窄而湿滑,两边各四条粗麻编制起来的百余尺长的绳索,权当作桥栏贯穿前后,山风一吹,整条桥就晃荡得厉害。

更何况现在桥面上飞落下两个激烈打斗着的高手,吊桥不堪重负地绷断了两条桥索。

谢凌毅接连施展出一重强过一重的剑劲,剑浪滔滔,看似朴实无华,却已是大巧若拙的顶尖境界。

「记得你刚和我学剑艺时,都不知道劈和砍之间是有分别的呢。」雪无垠唏嘘地道,两道人影在月照下闪跃腾挪,不绝于耳的剑刃交击声,轰然回荡在万丈深谷的上空。

「那我还给你吧。」谢凌毅突然说道。

「什么?」雪无垠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谢凌毅倏然收剑,抬起贯注满真气的手,朝头顶的天灵盖猛击下去。

「——毅!」抽息一口冷气,雪无垠的银眸不可置信地瞪大,谢凌毅居然自废十多年来苦心修炼的内功劲气!

「噗!」吐出一口鲜血,被强行打散的真气,在全身经络逆转,激起锥心裂脉的极度痛楚,谢凌毅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一下子跪倒在地。

「毅,你疯了吗?!」雪无垠想过去帮他,但是谢凌毅剑横在胸前,阻止他靠近。

「全部都……还给你……无垠……答应我……放过子鑫。」情况非常之危及,谢凌毅随时会因为真气逆流进入脑脉而命丧黄泉,他的眼神已涣散,看不清楚东西。

「谢凌毅!你真的好狠!你非要把我伤得体无完肤吗?!」雪无垠声嘶力蝎地吼道:「在这个世上,没有我要不到的人!」

雪无垠手中的剑气暴涨,嗤地一声,无数银光炸裂了桥面,谢凌毅也被抛出了吊桥!

在那一瞬间,雪无垠是想让他死的,这和契约所定的内容一样……但是!

「毅!」痛心疾首的雪无垠大吼一声,凝血剑哗地一下迸裂成点点水珠,挥洒在空中,他体内的真气凝聚成一股意念,催他以闪电般的速度,在谢凌毅被万丈深渊吞没前,飞身直下,把他抱了个正着。

「你真傻……」揪心地看着怀中面无血色,已然昏迷的谢凌毅,雪无垠喃喃地道,就像坠落的晶莹泪珠一样,紧拥着的两人很快被无边无尽的黑渊吞噬了……

◇◆◇

「凌毅……」

刺目的亮光来自污黑墙角处的火把,熊熊火苗把这间低矮的密不透风的牢房熏得和炉膛一样的滚烫。

欧阳子鑫汗涔涔的眉心紧拧着,龟裂出血的唇瓣微微抖动,喃喃地呼唤着什么人,但是一阵倏啸的鞭声,啪!啪!啪!犹如暴风骤雨般的落下,掩盖了一切微弱的低吟。

「快画押!!别以为装死就可以蒙混过去!」一个虎背熊腰的狱吏,不断挥舞着粗壮的手臂,那浸泡了盐水的皮鞭,疯狂地抽打着被镣铐束缚住手腕,吊在地牢中央的欧阳子鑫。

「凌毅……」双臂早已失去知觉,破碎的衣衫下,脊背、胸口和双腿都被严刑拷打得皮开肉绽,血流不止,就如同坠入火海一样,每一寸肌肤都痛得犹如万针齐扎,意识若有似无,但内心那说不出的恐慌越发的清晰起来。

不安的思念,欧阳子鑫的长睫毛盖住眼睛,和谢凌毅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候,从来没有后悔过……喜欢上谢凌毅,哪怕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啪!一鞭狠狠地甩到欧阳子鑫的脸上,顷刻绽起一指宽的血痕,被刮到的眼睑火辣辣的疼,缓缓地睁开眼睛,血模糊了视线。

「为何……心底如此之不安?」心头就像压着千斤大石,疼痛、紧张、恐惧得不能自己。

狱卒气喘吁吁地扔下折断了的皮鞭,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后,面目狰狞地道:「识相的就快点画押!反正你都已经认了同敌国王爷的奸情,横竖都是死罪,何不死个痛快?」

欧阳子鑫回过神,气若游丝地摇头道:「不……」

他无怨无侮地爱着谢凌毅,同时,内心也备受愧疚的煎熬,面对战死沙场的武程,老泪纵横的父亲,还有一定是失望透顶了的皇帝,他只能这样偿还了。

「老子看你还能撑多久!」都已经审问了十天,前后大大小小的用刑不下百次,如果今日再交不了差,收授了皇太后密令的狱卒可要掉脑袋了!

火冒三丈的狱卒从旁边的刑具架上,拿了一根满是倒刺的铁棒,哼哼地冷笑着,才举起来朝欧阳子鑫的胸口扫去,只听得牢门口太监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砰!牢门几乎是被踹开的,吓得狱卒像瘪了的茄子似的缩在地上,还不及磕头迎驾,就被踢中肩膀,整个人朝后撞在刑具架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狗奴才!是谁准许你用刑的?!」郢仁气得浑身发颤,他明明再三交代刑部,在未收到确凿证据前,只能关押欧阳子鑫而已。

「奴、奴……」门牙被撞断了三颗,狱卒吓得脸色发青,战战兢兢地说不出话来。

「皇上。」眼尖的执事太监,把桌上列满罪名的状纸拿了过来,双手呈给皇帝。

郢仁不看还好,一看登时怒火中烧,数千字写的尽是些宰相父子如何勾结外敌,又同朝廷内的某些老臣密谋造反等事,都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一派胡言!」看着前后矛盾,漏洞百出的状纸,郢仁咬牙切齿地道。欧阳子鑫一旦画押,不知会有多少条无辜的性命牵连进去,而且必将引起朝廷一番腥风血雨的动荡。

「来人,把他拖下去,朕日后再慢慢治你的罪!」郢仁怒不可遏地道,吓得翻着白眼的狱卒被侍卫架了出去。

「子鑫!」两个侍卫终于解开了厚重的镣铐,欧阳子鑫站立不稳,摇摇欲坠,郢仁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了他。

「皇……?」获得了解放,欧阳子鑫的眼前却涌起一阵阵眩目的黑暗,他看不清皇帝的容貌,虚弱不堪。

「子鑫,你是无罪的。」郢仁看着遍体鳞伤的欧阳子鑫,不觉心痛神驰,声音哽涩地道:「有人愿以性命担保,你是被人陷害的!」

「凌……」皇上的声音渐渐远去,眼前不断浮现出谢凌毅的样子,俊美的五官,深邃的黑眸,以及动人的低沉嗓音,叫着『子鑫……』。

「呜。」一股腥黏的热潮,突然翻踊上来,欧阳子鑫吐了一大口鲜血,便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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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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