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楚默雨没特别留意他们，老伯平常就喜欢找人聊天，她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她饿了，端起饭吃了一口，再挟了她最爱的卤豆干。

「是当主管呴？」老伯以为龙峻磊真是楚默雨的朋友，就跟他再多聊两句，通常会到他摊子上来光顾的都是些老街坊邻居，就没见过穿西装打领带又英气十足的客人。

「对。」龙峻磊眉头一沈，端起卤肉饭来吃，懒得理人。

「你一定不知道呴，小雨从小就很乖巧，她跟我儿子小时候是同学，常玩在一起，是两小无猜咧！我儿子要追她，可是我觉得我们家儿子配不上她，她可是建筑公司老板的女儿……」老伯把往事都拿出来讲了。

龙峻磊一听脸色更差，大口大口地扒饭，一概不回话。

楚默雨发现老公一副消化不良的脸色，其实老伯并没有说错什么。

「老伯，有客人来了。」她指指摊位前的两个学生，好支开老伯。

「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老伯见有客上门，这才起身去招呼客人。

龙峻磊闷闷地吃完饭、喝了汤，取出皮夹把钱放在桌上，低声道：「以后再也别带我来吃这烦人的卤肉饭。」

楚默雨见他起身，没等她吃完就迳自走到巷子口去买饮料，她草草吃完，拿桌上的钱给老伯。

老伯找了钱给她，热情地说：「小雨，改天要再来哦！」

「嗯。」楚默雨笑了笑，赶紧追上龙峻磊。

「你觉得这家卤肉饭不好吃吗？」她站在他身边，抬头看着他。

「不知道。」他把买来的两杯茶给了她一杯，饭的口味如何他完全不记得，只记得那唠叨的老头，说了一堆让他消化不良的话。

「不然以后都让你决定吃什么，我不挑食。」见他不高兴，她实在内疚极了。

龙峻磊沈郁地盯着她没心机的双眼，她对老伯的话居然没有什么不良的反应？

想想是他反应过度了，她早跟他说过以前有人追求，当时他可没这么大反应，何时开始他小气到连有人提起她有别人追求过都不容许？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他啜了一口清爽的无糖绿茶问她。

「你说结婚吗？」

「嗯！」

「一个月。」

「以后有人问你，你就说你结婚了。」以往他不愿提及结婚，现在竟急于用这两个字绑住她，他真想自嘲一番，他急着要把她正名，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名花有主，究竟居心何在？

占有欲？霸道？或者……爱上她了？

他不排除这种种的可能，总之，她必须先照他的意思行事。

「那……你呢？」

「问这么多做什么？」他……他还没想那么多。

「可是……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只有我自己说我结婚了，那不是像在唱独角戏？」

他深深地看着她，她说得有理，一点也没错。

「我说错了吗？」她缩了回去，以为他严峻的表情是生气了。

「不，你说对了。」

他不能要求她却不要求自己，是他太自私了，她不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他不能任意摆布她，他得打心里接受这个婚姻，婚姻才是真的生效。

瞧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于心不忍，既然大家都得彼此承认，他就不能像个局外人，他至少先诚心接纳她是他的人，让她可以享有更多优惠和福利。

「你的意思是……要是别人问你，你也会说自己已婚吗？」楚默雨不可思议地问。

「会。」无论如何他决定这么做。

她还处于作梦的状态，心态一时还转不过来。

「你家在这附近？」他放松表情，单臂环住她缩起的肩头，当下就有所行动。

「对啊！」她不晓得他要干么。

「要不要回去？」

「可……以吗？」她惊讶得要命。

「当然可以，你出嫁一个月了，难道不想顺路回去一趟？」他为她着想。

「你……要去吗？」她想他大概会说在车上等她。

「我陪你回去。」

她张着美丽的大眼睛瞅着他，心一下从谷底升起飞上天堂了，他竟然贴心地为她着想。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真的？」她得再次确定。

「走吧！你带路，我没去过。」他低声一笑，推着她走。

她脚步飘飘的，心热热的，先不去想为什么，他要陪她回家已让她欢喜到说不出话来了。

她带着他走向另一条巷子，漂亮的独栋洋房林立，她指着家门说：「我没把钥匙带在身上，这时间可能我妹在家，爸妈还在公司。」

「你有妹妹？」龙峻磊问。

「她叫楚橙星。」楚默雨说着，按了门铃。

「跟你一样可爱吗？」他说得很顺口。

她的心跳乱了拍子，看着他咬着吸管啜饮绿茶，唇上有抹笑……分不出他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她心思乱飘之际，门开了，前来应门的果然是橙星。

「姊……你怎么回来了？」楚橙星一见姊姊，惊喜地上前抱着她。

「橙星。」楚默雨欣然地抱抱妹妹，姊妹俩许久才分开。

「他是谁？」楚橙星笑笑地问，猜不出这英挺的陌生男子为何和姊姊一起回来？

「他是姊夫。」楚默雨介绍龙峻磊给妹妹。

楚橙星讶异地将他从头看到脚。「你不是我想像的那么冷酷无情的样子嘛！」

龙峻磊难得面对这么直截了当的评语，可见她认为如此，而他一眼可以看出这个妹妹个性呛辣了点，和默雨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妹！」楚默雨要妹妹别把话说那么白，悄然看向龙峻磊，他竟然淡然地笑着，像是一点也没受影响。

「你就让她多发表一下意见无妨。」龙峻磊处之泰然。

「真的啊！那快进屋里来吧！」楚橙星弯起美丽的唇，笑了笑，她倒是真的有话要说。

龙峻磊和楚默雨随着楚橙星进了楚家大门，楚橙星进厨房去准备茶点，心想机会来了，她得替姊姊出头才行。

这个姊夫，就等着接招吧！

三人在客厅坐定，楚橙星倒来茶水招待，楚默雨本想上楼去房里看一看，橙星拉住她。

「姊，你不听听我的意见吗？」

楚默雨摇头，暗示妹妹什么都别说，她不确定龙峻磊能受得了妹妹直来直往的个性。

「坐下来，听你妹要说什么。」龙峻磊自在地坐在沙发上，要默雨坐到他身边。

楚默雨一脸紧张，不安地坐了下来。

「咳……」楚橙星清了清喉咙，用很客气、很清亮的嗓音说道：「姊夫，你没自己来迎娶姊姊已经很不够意思了，还要求她结婚别公开，你知不知道我们家邻居都在问，那天为什么会有迎娶的车来，出嫁的好像是我们家姊姊，为什么都没发帖子给大家？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我妈只好跟人家说出嫁的是我远房表姊，因为从南部嫁到台北，所以先借住我们家，从我们家出嫁，你说这是不是太离谱了？」

「是很离谱。」龙峻磊抚抚下巴，不动声色地想像当时的景况。

楚默雨有种糟透的感觉，橙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偷偷看老公一眼，他一派自若，好像真的在听橙星发牢骚，诧异他怎么这么有耐性？

橙星继续说：「姊夫，你真的是帮了我们家大忙，解除了我爸公司的危机，我们全家人都感激不尽，可是我们并没有白白让你帮忙，你得到的是我们家的宝，你知道我姊有多少人在追求吗？尚胜企业的小开多喜欢她，天天来我家站岗，就为了送束花给她；富林财团的总经理也在追求她，昨天还打电话想邀她吃饭呢！我爸只好跟人家说她出国了，那总经理还留电话，请她回来的时候回个电话给他，你知道吗？我姊可不是没人要，是因为家里经济陷入困境，她全心工作，无心去理那些追求者，也为了我们这个家牺牲自己，嫁给了你，她的行情很好，你知道吗？」

龙峻磊面容敛起，本来靠在椅背上，突然端坐，眼色如暗夜深沉地瞥向楚默雨，声音低低地说：「我不知道……原来自己娶到了个宝，我是那么的荣幸。」

除了那个卖卤肉饭老伯的儿子，竟还有那么多人苦追她。

他难以接受这种事。

楚默雨一阵心惊，无辜地看着龙峻磊眼中微妙的变化，他眼中散发着肃杀之气，像是压抑着怒火，快发飙了，她好想求妹妹别再说下去了。

可是橙星根本没管太多，她还没发表够。「姊夫，依我看，你们最好公开婚事，补办婚宴，大肆地庆祝，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姊已经嫁给你了，这样才不会天天有人打电话来追求嘛！我们也可以大方地向亲戚朋友和邻居说，我姊已经出嫁了，嫁得很好，你说对吗？」

龙峻磊将视线移向橙星，肯定地说：「你说得对。」

楚默雨的冷汗从额上淌了下来，猜想老公心里真正在想什么？他怎会赞成妹妹的说法？

「你会筹办婚宴吗？」龙峻磊当场问橙星。

「姊夫，我是学企划的，策划婚宴没什么难，要我办，一定会办到最好，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给我三个星期你看怎样？」橙星当仁不让，趁势催龙峻磊不必迟疑，要办就快。

「就三个星期，把婚宴的筹备工作交给你，我要求办到最完美。」龙峻磊爽快地答应，当场从西装内袋取出一本支票簿，掏出钢笔，在支票上填上八位数字，拿给橙星。

橙星面露喜色，她为姊姊争取到应有的权利了，她兴高采烈地接过支票，拍胸脯保证。「姊夫你安安啦！我是完美主义者，我会把婚宴办得空前盛大，哈哈。」

「什么？」楚默雨不可置信，老公竟同意妹妹的主意，两人一来一往的，立刻敲定了要办婚宴公开婚事了。

橙星竟然可以影响老公的决定？他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了？

楚默雨百思不解。

「橙星，你得特别记住，除了亲戚朋友、邻居，得邀请你刚刚提到的那些人，包括巷子里卖卤肉饭的老伯和他儿子也一并邀请。」龙峻磊要橙星记住那些追默雨的苍蝇。

「包在我身上，我会让全台北认识你家和我家的人们，通通都知道我姊嫁给你了，日期、场地敲定后，我会通知你们，你们到时一起露脸就行了。」橙星揽下婚宴企划，对姊姊眨眨眼，眉飞色舞地拿了茶喝。

楚默雨身子凛了凛，经橙星这一搅和，她的脑子乱纷纷，不知所措到了极点。

「你不是要上楼去吗？」龙峻磊调过头问楚默雨。

楚默雨怔怔地看着老公和悦的表情，听着他极其柔和的声调，他显得心平气和，并没有发飙的迹象，怎会这样？

他要橙星包办婚宴，要将婚事公布给所有人知道，这和之前不公开的约定实在是……差很大呀！

「嗯……」她木讷地应了一声。

「我陪你上去。」

「你想上去？」

「我想看看你以前住的地方。」

她实在愈来愈不懂他了，他怎会对她的房间感兴趣？她心头冒着千万个问号。

「那……走吧！」她起身，他随她起身，两人一起上楼。

橙星俏皮地朝他们挥挥手，自己留在客厅里，脑子里已有婚宴的雏型，有了姊夫大力的赞助，她一定可以把婚宴办得轰轰烈烈，不不……是盛大非凡。

楚默雨领着龙峻磊走进她的房间，里头的陈设并没有因为她出嫁而改变，她关上房门，终于忍不住地问他。

「为什么要答应橙星无理的要求？」

「你认为无理？」龙峻磊走向她的床，坐到床沿反问她。

「当初……你明明不要公开婚事。」

「此一时，彼一时。」他说得高深莫测。

她仍是不懂，只知他炙热的目光让她的心发热，她猜想他是不是因为喜欢她或者爱上她，才决定公开婚事，但她不敢肯定，他从来没说过他对她的感觉。

「为什么？」她问。

龙峻磊说不出口，他心里分明已有她、想占有她，公开婚事才能挥赶那些想黏着她的苍蝇，彻底杜绝情敌。

「问那么多做什么？」他拉住她的手，臂膀一缩，让她坐到他腿上，柔声问：「告诉我那天你是怎么出嫁的？」

「就是……从这个房间嫁出去的啊，我坐在这里，等着你来。」楚默雨心怦怦然地说，羞怯地垂下眼帘，他亲密的举动教她丝毫不敢乱动地坐在他腿上。

「你看到来娶你的不是我，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他试着想多了解她，想了解当时他没有参与的那部分。

「我……本来就有预感你不会来。」楚默雨回想当时。

「哦?!」龙峻磊俯视她。

「你不是因为……爱我而娶我，我知道……要是你娶的是你所爱的人，一定会亲自出马吧！」她嗫嚅地说，声音微颤着，其实心里好想问他……有没有一点点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