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在哪里?”舒采缇走进餐厅,没见到他人,捧着汤到处找他。
包家卫人在房里,立在镜子前恨恨地打着领带,懒得出声理她,他已换好衣服准备到卖场去视察,本以为能跟她好好吃个早餐,现在他实在一点胃口也没有。
他难以忍受当他用一颗爱人的心对待她时,她却把他当成一个金主,她干脆当他是路人甲,他或许还好受点。
而且他们共处一室,她叫他一声“家卫”又会怎样?非得叫“你”吗?听起来刺耳又难受!
其实他的爱并不难懂,是她根本不想弄懂他心里对她的情感。
他系紧领带,急怒攻心之下用力过猛,差点勒死自己。
“吼……”他低咆一声,扯松了些,套上西装外套,提着公事包走出房外。
“嘿,原来你在房里,我一直在找你呢!我有叫你,你没听到吗?”舒采缇见到他,心底一喜,端着汤走向他。“汤煮好了。”她把汤端到他面前,澄亮的双眼不安地瞅着他,很期待他的谅解。“你自己吃吧,我得出门工作去了。”他睨了她一眼。“你不吃吗?”“嗯。”他闷声应。
“喔,好吧!”她想说些动听的话,好让他别绷着脸对人,可惜她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忽然发现她有机会向他示好了,他的领带歪斜,她正好可以服务他。
“你等一下,你的领带歪了,没有打好。”她放下汤,踮着脚尖,伸出小手解开他的领带,重新为他弄好。
他很讶异,这女人怎会突然热心起来了?她对他一下冷一下热,让他心情像洗三温暖,也让他捉摸不定。
她该不会是以此为乐,等着看他又有什么新奇的反应吧?那并不好玩,她必须当心会玩火自焚,他可是个男人,发起威来绝对是头猛兽,不是小猫。
“你怎么会打领带?”他的声音像夜风一样冷。
“以前在台湾念高中,我们的制服不是要打领带,你忘了吗?”舒采缇希望他不要注意到她的手指正颤着,他英挺的体魄带给她无形的压力,她敏感地可以觉察到他白衬衫里紧绷的胸膛冒着滚滚热气,她心底也莫名地掀起热浪。
“这我倒是真的忘了。”他年少时最鲜明的记忆是她,她走后,就只剩篮球了,激烈的篮球赛往往可以消耗他过盛的体力。
“那你记得什么?”
包家卫怀疑她是要引他提起那封要命的情书,好嘲笑一番吧!他不会傻得去翻陈年旧帐,那并不好笑。“几乎全都不记得了。”他谎称道,其实关于她的事,他一点都没忘。“难怪了。”她低叹,忙碌的手指一刻也没停过。“难怪什么?”
“我在你的卖场遇到你时,你把我的名字都叫错了,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她早知是如此。
“随你怎么想。”他不指正她,也不想否认,他急躁地只求她动作快一点,以他居高临下的角度,她诱人的乳沟正好在他眼下,她柔软的波度和性感突起都让他呼吸困难,快缺氧了。
“弄好了吗?打个领带需要那么久?”他横眉竖目地问。
她怯怯地扬着眼睛瞅着他,他一脸自负,眼色冷峻无比,并没有因为她献殷勤而原谅她刚刚的鲁莽。
她发誓她真的很想跟他愉快地相处,可是她天生就是有些儿反骨,他摆脸色给她看,要她怎么跟他和好?
“快好了。”她加快动作,很仔细,不着痕迹的,将领带编成一朵花式的蝴蝶结在他的衣领上,这个亮眼出众的领结肯定可以让他成为全卖场的焦点人物。“弄好了,要我恭送你出门吗?”她退开一步,忍着笑。他咬咬牙,不知她怎还笑得出来?他不理她,迳自走出了他们同居的套房。
舒采缇有点失望,他没有发现她的杰作,连看一眼都没有,真是乱没幽默感的。
她端着汤,走回餐桌,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豪华套房内好无聊,独自坐到椅子上,餐桌上圆嘟嘟的包子和香郁的浓汤本是绝佳的搭配,此时一点也引不起她的食欲,他不在,她总觉得少了什么。
她懒懒地趴在餐桌上,手指按按包子香Q的皮,看它弹起,再按一按,一个人重复着这无聊的游戏,心底好无奈。
她干么气走他?她明明喜欢有他相伴,他真的对她还不赖,让她觉得自己并不孤单,何况他充满力量,足以为她撑起一片天。
她真是傻,偶尔示弱,撒撒娇,对他好一点又怎样?
男人都喜欢女人会撒娇,她既然喜欢他,怎不试着吸引他,让他对她更好呢?反而还说些不中听的话,把他往外推开。
眼看她都还没还他恩情,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已经愈来愈远了。
她是怎么搞的?好闷呵!
此时,包家卫人在电梯里,他感到今天挺怪的,一起搭电梯的人们看见他都笑得很开心?是他今天特别帅吗?
不,他老大不爽,还在气头上,唯一的可能是这些人都阿达了。
“NiceLooking!”电梯门开了,一对老夫妻在踏出电梯门之前指着他的领带对他说。
包家卫不以为然地低头瞧了自己的领带一眼……老天,这一团是什么,那女人把他的领结搞成一大坨啾啾!
他活像挂了个彩球,难怪他觉得喉头卡卡的,原来就是这领结在作怪。
“吼……”他心底怒啐,强颜欢笑地维持表面上的风度向老夫妻道谢。
电梯直下到一楼,他没有走出去,按了他顶楼的灯键,要找舒采缇算帐去!她到底是何居心,看他出糗,她那么高兴吗?
他怒气冲冲,回到饭店顶楼,进了套房,吼了一声——
“舒采缇!”
舒采缇趴在餐桌上,听到他这野蛮的一吼,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
“什么事?”她惊愕地问。
他甩开手上的公事包,大步走向她,指着自己的领带责问:“你竟敢捉弄我?”
“我……我哪有,那只是一个……创意,也值得你这么生气?你这人未免也太开不起玩笑了,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她嗅到危险气息,手心泛出冷汗。
“你分明是要我成为众人的笑柄!”他眼中有炽火,嘶吼声骇人。
“那……你是想怎样?”她见他愈走愈近,气焰高张,她也自动提升到一级的防卫,要是他气得失去理智,她也要反击才行。
“想怎样,哼哼……”他凝起眉冷笑,了不起是叫她重新替他打好领结而已,他怎忍心对她怎样?但表面上他是不会轻易拉下脸来的。
她心悸不止,被他坏坏的笑吓到了,满脑子绮想,以为他会用放肆的手段作为惩罚,而她眼前只有包子,她打算要是他再敢接近她一步,她就用包子砸他……
包家卫脚步没停地朝她逼近。
舒采缇真的太紧张了,拿起包子就砸向他——
啪地!鲜美的肉包子正中他昂贵的西装外套,汤渍溢洒,流了下来,滴在他光亮的皮鞋上。
“你……”他感到意外,眼中的怒涛进射,光火地吼她。“你真的太过分了!简直无法无天,你有胆给我站着别跑!”“傻子才会照你的话做。”她看他气成那样,飞也似地奔逃到餐桌的另一端。他眯起眼,这丫头,不治治她是不行的。他动作也很快,绕着桌沿过去要逮她,她滑溜的绕着桌子奔逃,一阵追逐中她并没有失手被追到,可是她好累。
包家卫可是精神大好,到桌上拿了个包子赏她——
“啊!”她没闪过,奶油起司包子打中她的胸口,香甜的奶油四溢。
她因诧异而停伫,他伸长手,一把扯住她,挥开桌上的包子、浓汤,魁梧的身躯逼压而上,将她纤细的女性胴体紧抵在餐桌上。
此时空气中回荡的只有两人狼狈的喘息,没人去管包子散落一地,浓汤打翻了,香郁的汤汁沿着桌面淌到地上,洒在包子雪白香Q的皮上……
“你……你别像小孩子一样。”她两手推抵着他的肩,向他抗议。
“我是男人,不是小孩。”他不为所动,唇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这话里强烈的暗示充满暧昧,她惶恐,也羞涩。“你走开。”她挣扎着。“我不会走开,解开我的领带。”他要求她重新弄好。她心生胆怯,以为他要对她露出色狼的魔爪。“还不快!”他大吼,吼得她耳膜都颤动了。
舒采缇在迟疑,可是她敌下过他的力气,室内又没有别人存在,喊救命也不会有人理她,要是他真的强要她,她是抵抗不了的……
要不,就当还他,他免费送她回台湾,而她…….要钱没有,就只剩身体。“你可以……温柔一点吗?”她伸出小手解他的领带,泪光已在眼角闪烁。“什么?”他愣住。“我……没做过。”
他好一会儿才意会到她在说什么,这女人,脑袋想歪了吧!那么他干脆就故意吓吓她。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他邪气地问。
她认命地拆开他的领带,无助地扯着领带的两端,颤着声音说:“你都已经压着我……身体也已经起了巨大的反应了……还用得着问?”
他眯起眼扫射她,他是正常的男人,她又是这么大的诱惑,他不可能没反应,但是他并没有打算要对她下手,他不是她想像的那种男人。
“我看你是国外待久了,才会有这么开放的想法。”
她摇头,哑声地说:“我是想……当作把欠你的……都还了。”
他深幽幽地看着她,心底是难受的,原来她居然是这种想法,真的可恶到家,她把他当成什么了?她激怒他、伤害他,最大的讽刺是,她愿意把身体给他却不是因为爱他。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他渴望的是她的爱,而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你说的?”“嗯。”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太矜持,他今天就让她明白,他并不要她。
他粗鲁地扣住她的双手,定在她的头顶上,唇俯落而下,在她的胸口缓缓地厮磨,来回地舔舐、绕圈,舔吮去她胸前的香甜奶油,舌焰若即若离地隔着她的衣,拂过她胸波上的激点……
她害臊地闭上双眼,他的唇滑过她的肌肤,直达她的双腿间,丝丝的疼痛告诉她欲望在升起,这是她不曾有过的体验,她发现她也有女人的需求和反应,而且她不觉得难受,因为他本来就是她所喜爱的男人,她微颤的手按住他的头,爱抚他浓密的发丝……
可是突然间,他停止了,她睁开迷蒙的双眼,他已退开身。
“我不会要一个不爱我的女人,还有……我要你解开我的领带只不过要你重新打好它,你别会错意了。”他看着衣衫凌乱的她嘲弄,旋即进房去换衣服,很快地出门去了。
她怔怔的,全身发颤的火热并末消散,犹如擂鼓般的心跳也还没有恢复过来,等她意会出他的意思,她羞耻地抱着自己,蜷缩在冰冷的餐桌上,无声地哭泣。
她真的好丢脸,不只弄错他的意思,还被笑话没有爱情却可以急着想献身。
她怪自己只想到单方面地回报,根本没有顾及过他的感受,他并不要她这种女人。
而她并不是不爱他,而是……他没爱上她啊!
她从头到尾都不清楚他对她是什么意图,他半夜跑到她打工的地方,他拿警察威胁她,强迫要把她带回台湾,又让她住他住的饭店……他说他是出自友谊。
她终于想通了,错就出在她不该亵渎了他神圣的友谊。
她该珍惜他的这份友谊,可是痛觉却在她心里蔓延,她并不满足于他们只有友谊……
她紧抱着自己发颤的身子,完全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而如今她要如何善后才好?他可能再也不会原谅她了,她得好好想想才行。
她支撑起自己,溜下餐桌回到房间里,洗去一身的奶油和他留在她身上的气息,心头的难过无法退散,而她已疲惫不堪,擦干身体换上衣服,她躺到床上,带着不安,昏沉睡去。
夜晚,十点,舒采缇习惯性地醒来。
往常她必须上晚上十一点到上午七点的班,在她起床的那一刻,恍神中还以为自己得去打工。清醒点看了看四下,才明白自己在饭店里,她从此不必再去打工,正等着包家卫送她回台湾。
可是他们吵了一架,他可能丢下她不管也说不定。
她心底仍然感到不安,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溜下床打开房门往外看,客厅里没有一丁点声音,他好像不在。
她走了出去,看见餐厅已经整理过了,那一地的狼藉不知何时已清理干净,看不出曾发生过什么事。
她再走到门口检视鞋柜,见到包家卫的皮鞋干净的摆放在里头,她悬在半空中的心,才真的安定下来。
他回来了,应该就在房里吧!
她走到他的房门口,敲敲他的房门,想慎重地向他道个歉,想向他说……她想维持他们的友谊,请他不要误会她,她没有冒犯他的意思。要是他有更好的方法,她愿意照他的方式去做,把欠他的还给他。
敲门敲了老半天,里头没人应声,她又开始下安了。不由得猜想,说不定他带了很多双鞋出国,她不能因为有双鞋在鞋柜里,就认为他在房里。
她急切地想确定他是否有回来,轻轻地开了他的房门,里头好暗,她看向他的床,发现他正睡着,赤裸而结实的上半身露在被子外。
幸好,他真的在。
“喂!老师没教过你,偷窥别人的睡相是很不道德的行为吗?”包家卫往门口瞧去,她美妙的身影就立在那儿,小脑袋探了进来,不知道又有什么诡计?
他下午就从卖场回来了,洗澡入睡到现在,正想起床出去吃个东西。
“我是想问……你饿吗?”
“你呢?”
“我好饿……我请你吃东西好不好?”她辞掉便利商店的打工,领了一星期的薪水,请得起他吃速食。
“你请,当然好。”他没有拒绝。
“谢谢。”
她无厘头的谢意让他觉得莫名其妙。“哪有请客的人还说谢谢的?”
“你愿意让我请,就表示愿意原谅我的鲁莽了吧!”
有这样的逻辑吗?“我可没这么说。”他一跃起身,下了床,走向门口的她,手抵在门上,低头看她。
“我很希望你能原谅我。”她的视线从他结实的腹肌、宽阔的胸膛往上栘,闪动的水眸无措地看着他的俊脸,他头发微乱,唇似笑非笑,性感得令她心狂悸。
他玩味地问她:“我记性不太好,你倒是说说你是做了什么,非得要我原谅?”
“我……”她表情艰涩,有些难以启齿。
他十分有趣地盯着她火红的脸瞧,她欲言又止的小嘴嘟嘟的,一双大眼睛透着无措,很难得看见她这副柔弱无助的模样,教他很想吻她……
“快说,我等着。”他嗓音磁性低沉地催促她。
“对不起,我不该污辱了你对我的友谊,其实你人真的很好。”
知道他是好人,表示她不是脑残。“你是做了什么污辱了我们的友谊?”
“我很笨,竟然想用身体还你的人情。”
没错!那对他而言是人格的谋杀。“你就为了这个,所以请客,要我原谅你?”“还有那个领带……我不该捉弄你。”这倒是。“我希望能跟你维持友谊,好吗?”当然是不好!他希望他们之间因为爱情而有超友谊,他希望她能爱上他……“还是你自己去吃吧,记得回来。”他失望地退开,关上门。她讷讷地站在门边,心里很难过,他们和解破局了,他连友谊都不再给她了。她蹒跚地走回房里,坐在床上,吃不下,也睡不着,心空空的,没有他的支持,她忽然感到无所适从了。
几天下来,她几乎都不曾再见到包家卫,他似乎很忙,直到启程回台湾的那天,他的男秘书来通知她去机场,也帮包家卫收拾行李,她才知道他这几天根本没有回饭店来。
“董事长会在机场跟我们会合。”男秘书是华人,做事谨慎,说话也语多保留,没问她是谁,也不提包家卫去了哪里。
舒采缇识相地没多问,背着行李随他出发到机场。果然包家卫已在机场里,他的一群干部正向他辞行,他没时间理她。登机后,她的位子和他离很远,他和男秘书坐在一起,以她的位子角度根本看不见他。
她无奈地望向窗外,失去了友谊果然不同,受他冷落的感觉并不好……应该说很糟。
她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把思绪转向台湾的爸妈,她一下飞机就要直奔南部去找他们,大约半年前她和妈通电话时,妈说和爸搬到云林去了,他们现在在菜市场摆摊位卖自己种的菜。
她迫不及待地想见爸妈,还有久违的故乡。
“我要你办的事你办好了吗?”另一端,包家卫问秘书。
“已经联络好舒小姐的父母了,也请夫人跟舒太太谈过话,并且已经派好专车接他们到桃园,他们都会来接舒小姐。”秘书报告自己的工作进度。
“很好。”包家卫在舒采缇愿意跟他回台湾后,就已派永和包子大王总店的老员工帮着他找到舒家的电话,交由秘书联系,打算要给舒采缇一个惊喜。
据说舒妈妈接了电话后,不太相信他要送回舒采缇,于是他请出了自己的母亲大人去跟她说,以前彼此有生意上的往来,两们老太太是熟识的,彼此也好沟通,虽然他还没有问妈跟她说了些什么,但结果是令他满意的,舒妈妈总算放心,愿意北上。
“她有没有问我这几天去哪里?”包家卫探探秘书的口风,他这两天到纽约,视察他的另一个卖场,不知那女人有没有问起他的行踪?
“没有。”秘书答道。
他心口抽了一抽,好个没良心的女人,还说什么要维持友谊,他不在,她连问都没问。
他戴上眼罩;心底对她已是失望透了。
他跟她……将没有明天了吧!把她平安地送回台湾,交给她的父母后,他们将各奔东西,再也没有交集。他再也没有机会再追她了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