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梦（二）

四周黑乎乎的，没有一点声响。我一个人在黑暗中忐忑不安的摸索着，不知道自己在向哪走。

“又是这个莫名其妙的梦。”我埋怨着，停下脚步，视线努力的在黑暗中搜寻着，想要找到哪怕一丝能确定自己的位置的标记。

“你在找东西吗？”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过来。

我一个激灵跳了出去，战战兢兢的向传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那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看起来５、6岁的小孩子。一身小男生的打扮，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看不清脸，所以无法判断是男孩还是女孩，“是，是你在和我说话？”我疑惑的四处观望着，他是从哪冒出来的，什么时候跑到我身后的？

“你在找东西吗？”他再次问到。

看来的确是在和我说话了，这里除了我没有第三个人了，至少我没看到有其他人。

“我，我在找路，在找离开这里的路。”我回答。

“你要去哪啊？”

“我要去．．．．．．要去，”他这个问题我根本无法回答，“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黑？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是吗，那你要快点想起来要去的地方，再见了。”那孩子对我挥了挥手，转身要走。

“等，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

“你在这里干什么？不是对你说不要出来的吗？”我刚要去追那孩子，背后又突然传来了姐姐的声音，当我回头看到她再转回来去找刚才那个孩子的时候，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倒霉的梦！”我懊恼的咒骂着，然后转身看着魔女，“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难道这黑暗中都是人吗？

“不听我的话，你应该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了吧。哼哼．．．．．．”魔女奸笑着扑了过来。

“别，啊！救命啊！”．．．．．．

“救命啊，救命．．．．．．救命！”

睁开眼，看到的是自己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呵呵，我这两天是怎么了。”起身，摇摇头，无奈的自嘲着，“做梦都能做出连续剧来。”

尽情的伸展了下全身的懒劲，抬眼瞄了下墙上的钟，就快９点了。我这一觉睡了差不多11个小时，没想到我也颓废了。

从报道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大一的新生正在军训，而我以“低血压，贫血”的理由找医生开了个证明，免军训。不要小看这些小毛病，这些不算病的病如果同时出现在一个身体上也是很要命的。现在虽然号称是金秋时节，可这天气跟盛夏没多大区别，我在外面呆个半小时肯定昏倒。另外，还有像什么不能做剧烈运动，不能做耐力运动，不能猛起猛坐，早上醒了以后不能马上起床等等烦琐的事情实在很烦人。听家里人说我从小就这样，医生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最后以体质问题勉强下了诊断。后来在一位老中医那看，喝了两年的药汤，总算是不用担心正常的生活了，只要不做过于激烈的事情一般不会有事，还是中医厉害啊！

那天会晕到也是一连串事件造成的连锁反应，连连遭受精神打击，被无良的姐姐饿了一顿，做了很消耗体力的事情，没睡好，被撞了个正着，坐在地上猛的起身，又流鼻血，不到２４个小时在我身上生了这么多事情，我那天要是没晕才不正常呢。

老老实实的在床了坐了几分钟，等到脑袋稍微清醒些才敢下床。“唉～，我这副样子哪有一点像男生。”

开学到现在，我都没跟自己的老师见过面，就连自己班级在哪也不知道，更不要提认识新同学了。嗯，说到新同学，闻达好像是跟我是一个系的。呵呵，我这也算是来上学的吗？到正式上课的时候我再去，那感觉估计跟插班生没什么区别。

明明可以在旁边观摩的嘛，真是的，弄成现在这个样子！魔女究竟使了什么手段，我这么明显的虚告病假不但没有人来问，还同意我拿军训学分，有钱能使磨推鬼这话一点也没错。有必要这么张扬吗？给别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最终倒霉的还是我自己。

本来是下定决心要在大学里交到朋友的，不知道缺席军训会不会使我跟大家产生隔阂．．．．．．希望淘宝网女装天猫淘宝商城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www.taobar8.com不会像高中时那样。

洗澡，刷牙，换上干净的衣服，从冰箱里取出魔女准备的早餐。我来了以后魔女就从她的研究生公寓搬来跟我一起住了，虽然她一直在拿我取乐，可再也没对我做那种事情，这到是让我感到很意外，看来她是真的认识到我长大了。只是高兴之余又会觉得失落，身体出现的变化，给我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比起长大，我宁愿让魔女继续那么对我．．．．．．唔，我不会有被虐倾向吧！

把饭菜端到卧室的书桌上，然后拉开窗帘，打开电视，打开魔女买来的给我打时间的笔记本。这就是我现在每天起床后的例行公事了。外人肯定觉得我现在的生活状态很悠闲、很惬意，实际上我的感觉是无聊透了，我现在就是在虚度光阴！颓废跟惬意在某些时候可以划等号的。

有钱就是好啊，想要什么都能买，我什么时候也能像魔女这样不用为钱财愁呢？等待机器启动的时间顺手拿起牛奶，“嘶~，好凉。”

我只玩过一个网络游戏，思考再三以后还是决定使用女生角色，毕竟我外表是个女生。玩了几天就厌倦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沉迷在这种无聊的东西里。游戏的内容是什么我没弄明白，倒是深刻的记住了一个问题“你是女生还是男生？”好像很多男角色都喜欢问这个问题，有一次被人问到，我说自己是女生，结果那个人当即回了我两个字――人妖？．．．．．．这算什么？这两个字严重的刺激了我，于是决定再也不碰网络游戏！

我也没QQ之类的聊天软件，用那东西得填写性别，被人骂“人妖”后，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填。填女，上次就是这么被骂的。填男，绝对还是被骂人妖，毕竟在外人看来我就是个女生。

我上网就是看看新闻，天气预报，然后再去陈阿姨所在的医院在网上开办的专门给我这样的人提供心理帮助的网页。这个网页是跟医院的主页脱离的，知道这个地址的都是跟我一样为自己的性别烦恼的人。个中原由不用解释了吧，我们这类人被人现了还能正常生活吗？我们是一群不为世人接受的异类，不管我们生活的多么痛苦，人们也不会对我们有同情心的，在世人看来我们是一群肮脏的恶心的怪物，没人会同情怪物！可人都需要交流，需要沟通，需要找个地方，找个人排解下心中的压力。像我们这样的特殊人想要找人诉说的愿望就更加强烈，我们需要理解，需要鼓励，既然我们想要的这些从正常人那得不到，就只能我们彼此鼓励，互相帮助了。

这个网页是三年前开通的，那个时候社会上关于“变性人”的新闻被炒的沸沸扬扬，什么变性人参加体育运动的争议，参加选美的争议等等，类似的新闻经常能看到。相信很多人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不知道自己的性别的人，还有对自己的性别不满意跑去变性的人。遗憾的是，虽然那段时间这类新闻很多，可是很多的媒体只是跟风报道，纯粹炒做，甚至是抱着以此来提高自己的知名度的完全功利的目的从事报道。热闹过后唯一的社会价值就是让更多的人知道了我们的存在，可是我们被歧视的命运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即使有人能够理解我们也是凤毛麟角，只能说是聊胜于无罢了。我们依然要偷偷摸摸的过日子。不管医院是真的想要为我们这些人做些好事也好，还是它也只是想利用这个网页吸引更多的人去它那做手术，至少我们总算有了一个不用伪装，不用顾忌的说话的地方了。

我们国家有多少跟我类似的人呢？不知道，从没有任何一个官方或者民间的组织公布过这方面的数据。也许我们这样的人很少，可多少才算多呢？有位美国医生说过“两性畸形”的比率大概为万分之一，中国有据可查的人口是13亿，这是个很简单的数学题。更何况很多“两性畸形”孩子是没有户口的，因为父母不知道孩子的性别，派出所也不知道该怎么登记，只有等到孩子的性别明确以后才能去补报户口。很多肉眼能够看出来的“两性畸形”的孩子如果出生在偏远地区，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运气好的，出生在家庭素养较好的家庭中的孩子在还没记事以前可以通过手术解决问题。不管是“夭折”了还是很小的时候手术了，至少他们都不会为自己的性别感到迷茫、痛苦。最惨的就是我这种情况，出生的时候看不出来，以某个性别生活了十几年后突然现一切都弄错了，必须得把原来的生活方式完全推翻。身体好办，手术台上一躺，睡上几个小时以后什么问题都没了，可是心理怎么办？我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家庭条件很好，家里人也都接受过高等教育，我有钱去手术，有心理医生给我做专门的辅导。那些做不起手术，或者做了手术没有得到任何心理辅导，完全靠自己去适应的人所承受的痛苦，即使我这样有体验的人都不能想象，正常的人就更不可能会了解了。

有心理辅导又能怎么样呢？最终要完成转变的还是自己，谁也帮不了你。

我把空空的餐具推到一边，关上电脑，从桌上的抽纸中抽出几张边擦着嘴边踱到窗前，极度郁闷的看着外面“阳光普照”的世界。今天最高温度34度，这意味着我不得不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真是的，昨天还预报说今天会有雨的。”愤愤的把手里的餐巾纸丢进纸喽，再把最外面的那层比较薄的白色纱质窗帘拉上，爬上床准备继续睡觉。自从上次的“开门”事件以后，我不得不把习惯改了，在房间里也会穿的整整齐齐的，穿睡衣也是不行的，虽然我也带了居家服，可这是酒店，每天两次的客房打扫，虽说来的都是女服务员，可是在外人面前还是穿的整齐些好。这里是我家的酒店，我可不想让人说“华威老板的小女儿是个邋遢的人”，生在这样的家庭，也有很多无奈的。窗帘嘛，只有起床以后到吃完早餐以前我会把它们拉开，让房间里进些阳光消消毒，其他时间都会把最外面的这层拉上。

“学生住酒店，算怎么回事嘛！”我嘟囔着，“尤其是还得跟魔女住在一起，而这房间又只有一张床。”这不是床够不够大的问题，这张床睡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也不是我不好意思，四年了，我对女生的身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何况，她还是我姐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问题是那个人是完全把我当作玩具的，一个活人被当成了玩具，那种痛苦是不可言喻的，那是精神跟**的双重折磨。

我拿过电视遥控器靠坐在床头漫无目的的搜索节目，现在的电视是越来越不能看了，无聊的，低俗的节目太多，除了记录片、时事和关注民生的节目还能看，其他的都是在浪费电视资源。

“无聊！”果断的关上电视，从枕头下抽出陈阿姨给我的东西――一本介绍自我心理调节方法的书、一本名为《心理学的故事》的心理学入门读物，一本陈阿姨自己整理的资料，里面是一些生活方面的指导，像什么化妆的技巧、穿衣搭配的原则、女性社交礼仪、和异**往的注意事项等等，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都涉及到了。除此以外还有和我类似的个案，这里面有一些是在陈阿姨那接受辅导的人的，也有一些陈阿姨的同事给她的，还有些从网络上搜到的，当然了，这些案例中是没有当事人的信息的，就连就诊时间都没写，这样做并不违反职业道德。比起其他两本书我对这个东西更感兴趣，而且这个对我来说也是最实用的，我是指这里面的案例，关于那些生活常识我多少还是知道些的，再怎么说我也是做了四年女生的人了。也许从那些人的经历中我能够得到启，顺利的解决自己的问题呢。说一百个一千个道理，都不如举一个具体的例子。

我记得昨天看到了第六个案例，也就是第1７1页，就是这里了。我把书翻到昨天看到的地方接着往下看：

案例六

『某位真性两性畸形患者，因为外型更接近女性，被家人作为女孩抚养，本人意愿是做女孩，但是根据检查结果，医生建议做男孩更有利与他的健康。遵循尊重患者意愿和为患者健康负责的精神，医生建议该患者在手术前先进行至少半年的心理辅导，并且安排半年的男性生**验．．．．．．最终患者接受医生的建议．．．．．．患者目前心理状态良好。』

“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立场啊，只半年时间就让他改变了自己的初衷。”我嘟囔着，对这个没有立场的家伙极为不满，“可能是他当时的年龄还很小吧，性别意识并不是特别强烈。看看陈阿姨是怎么说的吧。”

『这是个幸运的孩子，出生在农村，能够活着本身就是非常幸运的。当时患者的年龄还没完全到确立性别意识的年龄，所以要纠正他对自己性别的判定相对比较容易。如果他再长大一些，想要改变他的想法就非常困难了。不过，这件事情究竟是好是坏还不能下定论，不排除他长大后又想做女孩的可能。我当时建议他的父母等到他成年以后让他自己根据自己的意愿做出决定，可惜他的父母没有接受我的建议。这也能理解，这类患者基本在他还没有性别意识的时候就进行矫正。但学术界也有人认为应该等到患者成年后，由他自己来决定自己的性别，因为有些病例表明，那些小时候还没有性别意识之前接受矫正术的患者，长大后并不喜欢自己现有的性别。』

果然是这样，我说呢，我用了四年时间都还没改变呢。我靠坐在床头上――我也放弃？姐姐说的对，我也许真的是太在意了，这四年来在性别上的模棱两可，几乎使我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行为失常的事情也是越来越多，而且大有愈演愈烈的态势，就连常识性的东西也会忘掉。接受现实去做个完完全全的女生，或者横下心来去做手术，然后堂堂正正的做男生，不管选择了哪边我至少有了明确的努力方向，这种男生心女生身的生活状态只会让我变的更加莫名其妙，混乱的大脑怎么可能有条理有逻辑的指挥身体呢。

我把书丢到一边，蜷缩着躺下。男人心？我还有男人心吗？我不是每天都在做只有女生才会做的事情吗？我的男人心仅仅是不穿文胸，不穿短裙，不去公共浴室吧，我的男人心也许都体现在嘴上了竟在做什么呢？这四年时间我一直是在过一天是一天的混日子吗？我的人生目标呢？不知道，这些年我几乎把所有的思考时间都用来分析自己的性别了。有时候想，做个女生其实也不错，可是很快又会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龌龊．．．．．．也许，一切都该顺其自然，陈阿姨不是也对我说过不用强迫自己否定什么，也不用勉强自己承认什么吗。那么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冥顽不化的坚持呢，我在坚持什么，又想要抓住什么呢？是那所谓的男人的自尊吗？．．．．．．

深深的叹了口气，慢慢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天空是蔚蓝色的。蓝色，是纯洁的颜色，能涤荡人的心灵的颜色，可也是悲伤跟寂寥的颜色。我究竟要何去何从，把自己弄成现在这样幼稚，甚至可以说是疯癫，这就是我这四年时间的努力成果吗？我是想把自己变成一个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的人吗？

时间正是学校放学的时候，路上有很多少男少女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17岁，17岁的女生都做什么呢，17岁的男生又在做什么？难道我要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我人生中最精彩的时段吗？

慢慢坐回床上，心乱如麻。我找不到自己的出路，明明只是个二选一的选择题，明明知道自己该选哪一个，可就是下不了决心！是不敢选，还是不想选？．．．．．．陈阿姨会很失望吧，四年的时间我还是在这个问题上原地转圈。还有妈妈，爸爸，好好的一个儿子突然间成了女儿，可这个女儿又是这么的糟糕，他们的感受不比我轻松。姐姐和哥哥，他们又是怎么想的呢？还好他们比我大的多，我身体生变故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外地上学了。如果他们只比我大两三岁，他们会不会不知道该怎么跟我相处呢？对于他们来说我究竟是弟弟还是妹妹？虽然所有的人都说希望淘宝网女装天猫淘宝商城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www.taobar8.com我做个女生，可他们心里真的这么想吗？

身体生变故是在我13岁的时候，我很清楚的，其实对于男生我根本就没有什么确实的体会，我甚至都说不上来到底怎么样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男生。我这几年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因为我瞧不起女生？不是，性别不明的我根本就没有资格瞧不起任何人。是因为害怕被别人揭穿身份？好像也不完全是，家里对我的保护可以说是无微不至，虽然我一直躲躲闪闪，不敢和别人有过多的接触，但是实际上这四年里我根本就没有遇到过任何关于我身份的质疑。

那，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呢？难道就是因为曾经是个男生的我没有一个男生的真实感觉所以才会这么坚持吗？因为我总想着弄明白一个男生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男生却不知道什么是男生，总是很讽刺的，如果我就这么乖乖认命，自尊心是不允许我这么做的――呵，好混乱啊，不知道我这种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是不是和男生一样，听说男生都喜欢死撑．．．．．．死撑啊，我是不是也在死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