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几个星期之后，小崴带回来第二个男朋友。
“权伯父、权伯母好。”
权家二老审慎地观察这男子，几分钟过后才放心地微笑。“你好，你好。”
他长得很清秀，斯文的模样跟麦以建有得比了，但麦以建看起来是那种相当理性的科学家；而眼前这男子却柔和得多，眼光柔柔的、微笑柔柔的，举止动作都是柔柔的。
“他叫叶晓天。”小崴兴致勃勃地介绍。“开娃娃屋的哦。”
“娃娃屋？”权大军露出纳闷的表情，回头问他的小妻子：“那是什么？”
“嗯……就是专卖小孩子玩具的那一种……应该是吧？”
“是的，我很喜欢小孩子，所以开了一家娃娃屋，里面都是卖可爱的布偶娃娃，小孩子们都很喜欢的。”
权大军点点头，但纳闷的表情还是没消失——大男人开娃娃屋？难道他没有比较“男性化”的职业可以做吗？
“伯父、伯母，我想征求您们的同意，让我跟小崴交往，然后结婚。”
叶晓天腼腆地说道，有些害羞地瞧了小崴一眼；小崴同样深情款款地回望他，只不过那两人的表情怎么看怎么不对。权家二老心头沉甸甸地，但又说不出什么地方怪异。
“我真的很喜欢小崴，将来一定会好好照顾她，请你们不用烦心；我知道小崴是您们的掌上明珠，所以她以后不用洗衣服煮饭，更不用整理打扫，这些事情我都会做。我煮得一手好菜，也很喜欢整理家务，小崴嫁给我，除了生孩子之外，其它女人该做的工作，我都会一手包办。”
“呃……那小崴要做什么？”权大军忍不住问。
“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啊！她可以出去工作，我每天都会在家里等她回来；如果她不想工作，也可以继续专心念书，家务那种琐事她都不用烦心。我又很爱小孩，将来如果有小孩子，我会照顾的。”叶晓天温柔地望着小崴，居然有点脸红：“当然……这需要您们的同意才行，但我是很有诚意来求亲的。”
权大军跟权太太两人的脸上出现三条黑线——
“小崴，你过来一下。”权太太勉强笑了笑，牵起女儿的手往外走。“叶先生，你先坐一下喔。请自便。”
“好的。”叶晓天点点头，又给了小崴十分腼腆的一眼。
权大军清清嗓子，也跟着他们母女俩出去。“我去抽根烟——”
“伯父请便……”叶晓天起身，犹豫了几秒钟之后终于连珠炮似的说道：“不过抽烟对身体健康有很大的影响，根据医学报告，抽烟会增加罹患心脏血管疾病的机率，那真的对身体很不好，能不抽的话，还是不要抽吧，伯父。抽烟对皮肤的影响尤其大，伯父，您也不想未老先衰对吧？虽然我们是男人，不过现在的男人还是多保养比较好，我自己每天都会保养皮肤，小崴的保养品还是我帮她挑的呢！”
权大军错愕地看着他，霎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讷讷地点点头，火速转身离开，才刚来到老婆女儿身边，便听到她们的对话。
“小崴啊……那个叶先生是不是……咳……是不是有点怪怪的？”权太太支支吾吾地。
“怪怪的？不会啊，他哪里怪怪的？”小崴耸耸肩：“你们不是不喜欢宝御生那种太男性化的人吗？我觉得晓天不错，斯斯文文、清清秀秀的，他煮的东西真的好好吃喔！连我同学都这么说耶，他们都笑说晓天真的比女人还要有天分当女人呢！”
“你吃过他煮的东西？”
“当然啊！我去过他家好几次了，整理得好干净！他喜欢的东西都好秀气，我都觉得惭愧。”
“嗯……男人太女性化的话……好像不太好……”
“小妈，太男性化的不好，太女性化的也不好？很难找耶！”小崴懊恼地翻翻白眼：“我真的觉得晓天不错啊！将来嫁给他，我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他会把我服侍得好好的——”
一听到“服侍”这两个字，权家老爷终于受不了了！他粗声粗气地说道：“这是什么话？男人家服侍女孩子？天地倒反啦？”
“爸，你观念真的好古板喔！”小崴一副不能接受的表情：“都什么时代了，早就女男平等了，现在很多家庭都是女人出去赚钱，男人在家里带小孩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权家老爷绿了脸！“这不行！我权大军的女婿怎么可以窝在家里带小孩？”
“真的不行吗？”小崴既生气又懊恼地跺脚：“可是跟宝御生比起来，我真的觉得晓天比较好！他脾气好又温柔——”
温柔?!权大军的脸纠结成一团！“不行！”
“小妈！你看老爸啦！”
权太太僵硬地笑了笑，安抚地拍拍女儿的肩膀：“这次小妈也‘真的觉得’你爸爸说得有道理，小崴乖，换一个吧……”
权小崴气呼呼地跺脚：“换换换！你们以为找男朋友是上菜市场买菜啊？说换就换，哪那么容易！”
“不要紧，慢慢找嘛……”
“真的不行吗？”小崴转向客厅，依依不舍地看着正在摆弄他们家桌巾的叶晓天。
他蹙着眉，动作秀气地调整那桌巾，看起来不太顺利，叶晓天有点生气地嘟起唇——
权家二老被那表情吓得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不行！”他们异口同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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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崴带回来的第三个男朋友。
“爸妈，我跟你们介绍，这是阿俊。”她小鸟依人地依偎在阿俊的怀里，用无比崇拜的眼光注视着他。
阿俊正襟危坐，不太自在地用厚厚的胸膛推了推她，压低了声音却还是相当大声地说道：“你坐好啦！”
“呃……阿俊是做什么的？”
“他——”
“偶喔，偶素债务公司的啦，偶自己开的哦！每个月的营业额大概都有一百多万ㄋへ！”阿俊骄傲地挺起胸膛说道：“将来小崴嫁给偶，伯父伯母都不用烦恼啦，偶会让她粗好的、穿好的，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啦！”
“对啊对啊，阿俊很厉害，好几个人都打不过他。”小崴甜美地继续依偎在他怀里。
阿俊受不了地用手粗鲁地推开她！“偶叫你坐好啦！在伯父伯母面前怎么这么没礼貌？一点规矩都不懂！”
权大军跟权太太面面相觑，瞪着那双粗壮的手臂，不由得有点冷汗涔涔。
“呃……阿俊家里还有几个人？”
“偶家喔，偶兄弟不素很多啦，我算一下……”他扳着手指默数三十秒：“兄弟四五个、妹妹一个……素比较少一点，不过喔，偶外面‘兄弟’很多，都素‘赌性命’的换帖，他们猪到偶跟小崴在一起都很高兴柳！说等偶们结婚喔，要好好给他热闹一下！厚，你们都不猪到，他们连哪里有康乐队、哪里有钢管女郎都打听好了，说要开流水席那个，偶素觉得铜管秀不太好啦，不过喔，兄弟们都很想要……啊不猪到伯父伯母喜不喜欢看？偶妈就粉爱看喔！我爸都嘛说自己不爱看，其实喔，他素‘爱假勾假小字’啦！呵呵，说不定伯父也素这样喔……”
看着他那一脸“憨厚”的笑容，权家二老的脸上又出现了三条黑线——
“拜托!我不要什么钢管女郎跟流水席啦，多丢脸啊，我要在饭店结婚啦！”小崴抗议地嚷道。
“×！你说什么啦？这种事情有你说话的余地吗？”阿俊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粗壮的手臂威胁地挥了挥！“女人家素懂什么啦？这素男人的事情！你不要哩嗦的喔!”
“小崴……”权太太勉强笑着再度拉起女儿：“跟妈到厨房去一下。”
“喔……”小崴泫然欲泣地起身。
“对啦对啦！女人就应该待在厨房啦，去去去！”
只见阿俊挥挥手，自在地翘起二郎腿，左顾右盼一番之后从身上掏出一包白长寿，帅气地点烟的同时问道：“伯父要不要来一根？”
权大军连忙摇摇手。
他不由自主地瞪着阿俊那双粗壮有力的手臂，那充满了结实肌肉的手臂绷在紧身上衣里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绷破衣服似的！他怀疑如果被那双手打到，是否跟被联结车撞到的感觉类似？
阿俊体格相当健硕，黝黑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更添几分危险性!
“呃……阿俊，你身体不错。”没话找话。
“嘿啊！这素偶在牢里练出来的啦！”他抖着二郎腿，抽着烟说道：“现在坐牢粉轻松了柳，整天都没事做，偶就专门在健身房练身体啦。”
“坐牢……”这下不止三条黑线，简直就是乌云盖顶了。
“哎哟！那也没什么啦。”他耸耸肩回答：“伯父，偶跟你讲，偶真的素一等一的良民啦！可素喔，债务公司的业务就素这样，多多少少都会碰到一些粉皮条的人ㄋへ！啊偶脾气不大好啦，有时候不太会‘节力’……你听得懂吗？呃……你们这些老芋仔真麻烦，那へ都听不懂台语!”他耙耙头皮，喃喃自语似的咕噜。
这会儿权大军的眼神是愈来愈阴森。
“就素……就素那个下手轻重没拿捏好啦！啊那个人也没怎样啊，只素住院一下子而已——厚!说起这个偶就火大！他才住院一个多月，竟然还叫警察来抓偶！害偶进去住了三年！其他××的！烂货！愈想愈气！等等回去就再叫兄弟去毒打他一顿！”
权大军的脸黑掉了！
“啊伯父，你不会介意偶坐过牢吧？那真的没什么！”他焦急地放下二郎腿，紧张地说道：“啊人家电视上不素都说‘要给他一个机会’吗？浪子回头金不换啊！偶花四！偶以后真的会好好照顾小崴啦，偶不会再去坐牢了啦，而且喔，偶老爸也坐过牢啊，还坐了三四次柳！偶们家还不素好好的，我老妈孩子还不素一个一个像母猪一样给它生，没事的啦!”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干笑着回答：“是啊是啊……”
坐牢还有家学渊源这种事吗？
权大军觉得自己的怒气已经犹如脱缰野马，即将奔腾而出！光是这样看着眼前这家伙就已经觉得小崴未来的人生黯然无光！
“喔伯父啊，你们这房子顶不少钱喔……”阿俊又翘起二郎腿了，一条粗腿抖啊抖地打量着屋子，闲聊似的说道：“结婚的行情偶都懂啦，聘金偶绝对不会少给！看你们要多少都尽量开口没有关系，不过喔，偶们家那边的习俗也素要一点点嫁妆啦，偶看小崴应该也值一栋房子吧？不用这么大啦，小一点没有关系，偶们家人也不素粉多……”
他边说，边将上衣的袖子往上撩，有点得意地秀出雄壮的上臂肌；不露还好，一露出来，上面竟然有个米老鼠的刺青——
权大军终于受不了，他跳起来逃离了客厅来到厨房，一看到小崴他便火大地低声咆哮道：
“你是不是故意想气死我？连那种人你也带回来！”可是一看到小崴红红的眼眶，权大军愣了一下：“你哭什么？”
“没有啦……”
权太太气得咬牙：“他……他会打人！那家伙竟然会打人！”
“阿俊不是故意的啦，他只是偶尔不小心碰我一下”
“偶尔？偶尔?!”权太太气得想拿菜刀出去砍人了。
“你们到底想怎样嘛！”小崴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个不好、那个也不好！我喜欢的，你们统统都说不好！我不嫁了！不嫁了可以吧？”
“不是啊！问题是你带回来的……他们……”
“宝御生，你们嫌人家老；温柔的晓天，你们嫌人家娘娘腔；有男子气概的阿俊，你们又嫌人家粗鲁！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嘛！呜呜……”
“那……那还有以建啊！”
“我对以建没有感觉嘛！人家就是不喜欢那一型的嘛！”
权家二老面面相觑，有点哭笑不得。
“难道没有中庸一点的吗？”
“好！中庸一点的喔？你们说的喔，只要我找到中庸一点的，就不准再反对了！”小崴气嘟嘟地说道。
“好好好，只要不是这个会‘偶尔’不小心打人的阿俊，也不是那个娘娘腔的叶晓天，小妈什么都依你！”
“不行啊，老婆，万一——”
“没有万一！”权太太坚决地打断权大军的话。
权大军有苦说不出。他怎么觉得自己正在被女儿恶整？
小崴转过头佯装擦眼泪，暗地里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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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的？”宝御生挑挑眉：“简单，老二，你去吧。”
“啊？”宝海生皱起脸：“不要啦，我不会说谎……”
“谁要你说谎？拿出你的真性情就好了。”
“什么话啊？”一旁正在擦拭档案柜的叶晓天没好气回头：“那我跟俊生为何那样倒霉?”
“你们哪里倒霉了？你们也是‘真性情演出’啊。”
“还真性情咧！”两条腿翘在桌子上的宝俊生用原子笔扔他。“我就要台湾国语，还要扮演讨债公司的黑脸土包子！”
“我是挖掘出你们性情中的黑暗面。”宝御生笑嘻嘻的。
“黑暗面？我让你看看什么叫‘黑暗面’!”宝俊生跳起来作势揍人。
“别吵别吵啦，我很感谢你们的。”小崴微笑着说道。“真的！多谢你们愿意帮我……”
“谁帮你啊？”叶晓天回头继续擦拭档案柜。“我们是帮宝御生，怕他从此讨不到老婆，得孤寡一生。”
“要你多嘴了！”宝御生笑骂。“别扯开话题！老二，你几时有空？”
“真的要我去啊？”宝海生吞吞吐吐地，接触到小崴恳求的眼光又转向宝御生那威胁的表情，他终于叹口气：“好吧，看来这最后一棒非我不可了。”
“YA！”小崴欢呼。
“别高兴得那么早，‘中庸’耶！要如何让你老爸老妈受不了啊？更别提我是如此地玉树临风、丰采迷人了，搞不好他们一看到我就相中我，万一真要我娶你，那我不是亏大了吗？”
“那是不可能的。”宝御生笑着说道。
“怎么会不可能？你瞧不起我喔！”
“当然不可能啦，因为你是如此地嗜钱如命！好好去发挥一下你当律师时的吹毛求疵吧，当然更别忘记你那了不起的‘感情洁癖’啊，只要是为人父母的，谁敢把女儿嫁给你啊！”
宝海生愣了一下，呃……他是有一点点那种倾向，但是只有“一点点”而已啊！“没那么严重吧？我没那么糟糕吧……”
“有！”
屋子里所有人都点头。
宝海生苦着脸抱头苦思：“不会吧？我真的那么糟糕吗？”
“真的！”
他们全都笑了。
宝海生样样都好，就是有很严重的感情洁癖，他不能接受有任何瑕疵的感情——连一点点也不行！而这世界上谁的感情是完美无缺、毫无瑕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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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不会有点恶劣啊……”小崴躺在宝御生怀里，翻起眼睛犹豫地望着他：“我觉得我自己好坏喔……”
宝御生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要是爸妈发现这一切都是你主谋……老爸一定会气得拿枪K你！”
“他要是拿枪就直接开枪了，为什么还要拿枪K我？”
“K你又不会死，真的开枪，我岂不是成了寡妇？”
他又笑了，爱极了看她那一脸调皮的表情。
“别一直笑，人家真的很担心嘛！”
“不用担心，到最后你爸妈还是会发现更正适合你的人是我；真正能照顾你的人也是我。他们现在想不通，我只不过给他们几个‘候选人’，让他们看看世界的真相罢了。”
“真相……嘿……哪会有那么夸张的真相？你以为我还是三岁小孩啊？”小崴笑了起来，翻身趴在他胸前。“外面的人才不是那么糟糕！就算我没有你，还是可以找到很好的对象。”
“我相信啊。”宝御生微笑着低头轻啄她甜美的唇瓣，温柔地捧住她的脸道：“以你的条件，你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年轻、比我更有钱，甚至比我更爱你的对象，但是呢，如果你想找到像我这么狡猾的，可能有点困难。”
“拜托！我是谈恋爱，要个狡猾的老狐狸做什么？”
“增加生活情趣啊!”
“哈哈！我们又不是要一天到晚斗智！”
“这很难说哦，夫妻之间的摩擦很多，斗智总比斗气好。”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小崴趴在他胸前，闻着他身上极为阳刚的气息，突然又抬起头蹙起眉头：“你该不会去外面花天酒地，然后回来跟我斗智，看我是否能抓到你吧？”
宝御生笑着紧紧拥住她：“你说呢?”
“不可以啦！如果你这样的话，我一定不饶你！”
她挣扎着想起身，但他却翻个身再度压住她，微笑着凝视她可爱的苹果脸。“你觉得还有谁要我这个老男人？”
“我就要啊！我觉得你很有魅力……”嘟起唇，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
“我也很想要……”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小崴又红了脸！“人家跟你讲正经的！”
“我也是啊！我是非常地‘正经’。”不容她再度抗议，他封锁她的唇，色情地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
等小崴再度恢复神志，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凝视着身旁熟睡中的男人，她再一次跟自己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逼他说出承诺！她都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想套出他的承诺了，只不过他实在太狡猾，每次都让他躲过去。
难道他不知道那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权小崴叹口气，趴在他温暖的胸口，倾听他心脏跳动的声音。“怎么搞的啊？一点都不解风情……人家真的很想听你说……”
宝御生微微睁开眼睛，唇畔扬起一抹神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