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风响……」

咦?是云……

睁不开眼睛的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他了。

「风响。你要撑下去……」

「你说过的,我们要死在一起……你不可以不守承诺……」

啊,是啊,我说过的,我发过誓的。

「唔……」

痛!身体开始剧烈的疼痛!

「风响,是不是很难受?来,把这个吃下去,你会好受一些。」

云轻轻地把我抱在怀中,往我嘴里塞进一粒药丸。

我只是含着,咽不下去。

可是,药还未因此在我嘴里化开,云已经小心的撬开我的嘴,唇对唇往我嘴里送入温水。

他的舌挤了进来,把这颗停滞在我舌头上的药丸顶进我的喉咙,让它顺利进入了我的肚子。

不仅这—粒,像当初他为了怕我病发在我病好后还要求我不断吃药那样……

一直一直,他把药丸送入我的嘴中,并把它喂到我的肚子里。

直到我难受地呻吟出声,他才停止。

或许是药效发作了,我开始感到身体被另一股温和的暖流贯穿,它流经之处,身体上灼烧般的痛变得舒缓,还有一些些麻。

云把我抱住,贴在他的胸膛,他温热的手一直一直轻抚着我的脸。

「风响、风响,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今天见到你被那样子的折磨,我却只能站在旁边装成若无其事……我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我受不了了,我们,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一定会被分开。」

「……我不要……我不要!」

「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不能!所以……」

「我决定了……我们逃!」

「逃开这里!」

当我张开眼睛时,四周一片阳光璀璨。

我就躺在柴房中的那张建议木板床上,被子把我的身子捂得严实。

我试着移动了下身子,还好,不是很痛。

比当初被鞭笞时,好多了。

对了,记得昨夜云他给我喂了不少药……所以,身子才会恢复得这么快的。

那云,走了。

我环顾四周,看到只有我一个人的柴房后,无限惆怅溢满心头。

无力地继续躺在床上,我突地忆起了昨夜云对我说过的话,在我完全昏迷前,他的那句:「逃开这里。」

选,怎么逃?

我盯着屋顶隐隐约约透过光线的瓦片,满腔苦涩。

云之所以会留在青崖山庄的原因我不会忘。

那个男人囚禁着云的父母,给他的父母喂食毒药逼迫他不得不依他的命令而行。

要是云逃开了这里,不就代表他不顾他父母的生死了?

我不认为云会这么做,更何况,他也不是这种人。

要真是这样,那个男人怎么能把云关在育崖山庄长达五年。

……云他,只是气极了随口说说而已。

一定是这样。

不过,昨夜云是怎么来我这里的昵?

那个男人不是来了吗?

还是跟次一样,他是偷偷过来的?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没上锁的柴房门口被人打开了!我扭头一看,是张管事。

我连忙下床迎接他,却在起身时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势,痛得我咬牙切齿。

「起不来就算了,我不是来赶工的。」

—边冷冷地说着话,走到我面前的张管事对着我的脸没有丝毫表情。

「张管事。」我坐在床上,敬畏地说道。

「嗯。」张管事应了声后,冷漠地问,「身体还好吧?」

「只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张管事点了点头,然后,他把一直拿在手上的餐盒打开,把一碗热腾腾的饭菜放在我面前。

「这是……」我困惑地瞪大了眼盯着他。

「这是主子特别吩咐的,要你好好养伤。重活干不了就不要干了。」

张管事边说边盖上了餐盒的盖子。

我一听,眼眶一热,但还是用颇为平静的声音小心地问:「那、那皇上知道这件事吗?」

张管事看了我一眼,才回答:「知道的,主子说这件事的时候,皇上就在身边。」

「哪、那皇上没说什么?」

「主子说是皇上误罚了你,所以要给你一些补偿,皇上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你的运气还真不错,能够让主子帮你向皇上求情!」

张管事的冷言冷语令我只能沉默。

「要不是主子帮你求情,你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皇上对主子宠爱得很。而你居然敢私藏主子最重要的东西。真是不要命了你,」

「小的知道错了,小的捡到那块玉配后见到它这么漂亮,小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

我惶恐地说道。

「哼。」张管事冷哼,「要不是因为你,我还不至於这么丢脸。」

「小的真的很抱歉。」

「抱歉有什么用,脸已经丢了……」

可能是意识到那种丢脸的事情提出来也只是让人笑话,张管事话到一半就住口。

「算了,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说什么也没用了。主子让你好好养伤,你就乖乖地养伤。还有很多活等着你做呢。」

「小的知道了。」

「嗯。」张管事由鼻孔里吐出声音,算是回答了我。

我并不在意,除了我本就卑微的身分外,还知道我这个让他在别人面前丢脸的下人不被他私下里折磨么泄愤,已经算是很好了。

虽然云有吩咐让我好好养伤,但他还是可以用些外表看不出来的刑具来惩罚我。

以前在训人馆时,高一级的奴仆欺负低一级的奴仆时因为害怕被馆主责备,都是用这种手法,所以我知道。

现在,尽管张管事这么对我,我还是觉得他已经对我宽宏大量了。

「我走了。」张管事丢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见状,我心急地问:「张管事,主子现在在哪儿?」

昨夜云的出现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我深怕他会被那个男人发现他离开过连云阁。

张管事动作一顿,慢慢地回头,冷冷的看着我,

「问这个做什么?」

他的冷漠让我不禁惊悸地咽了咽口水。

「没什么,我只是、只是觉得、觉得……主子人真好、真好……」

一时间找不出理由的我语无伦次。

张管事冷哼着又回过了头,不过,他留下了话:「主子跟皇上已经离开青崖山庄了。」

我—愣,脱口而出:「离开了,什么时候?」

我的话一说完,就看到张管事有些怀疑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我看。

我瑟缩着身子,惊慌地喃喃说道:「我只是、只是好奇……」

「想在青崖山庄继续待下去。你就不能有好奇心,知道吗?」

信了我的话的张管事瞪着我。

「是……」我畏怯地回答。

这次,张管事只是看了我一眼后,不再说什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的背影消失后,我的视线停留在眼前冒着热气的饭菜上,最后我顿感无力地瘫回床上。

不久之后,我在枕头下找到了一个药瓶,里头放着满满的药九子,还塞着一张字条。

字我到现在还认不得几个,不过字条上只写了八个宇,且都是我认得的,按时吃药,好好养伤。

看完,我不禁噗哧一笑,想起了上次他逼我吃药时招数用尽的样子。

笑完之后就是一阵惘然。

云离开青崖山庄已经整整三天……就这样,与那个男人不知所踪。

去哪儿了呢?

我一直在想。

现在,我有点了解当初我突然由云的身边消失时,他的感受了。

心空了,再明媚的阳光在眼里看来都是灰暗的。

意冷了,不再执着於任何一样东西。

无心无力无意无神……这不是绝望吗?

好痛的发现,好难挣开的窒息。

比死还难受,总想着,死了是不是会更好?

可是,又不能死……

生命此时看来漫无边际,生死两茫茫。

痛了,心锥痛了,为当时云儿的这种感受。

明白了,不再一意的认为自己不配与他在一起。

我是他最重要的人,不是吗?

失去了我这个精神支柱,他是没有灵魂的。

要是他变成这样,我绝对不能瞑目。

那就一直陪着他吧。

在被冰封寒冷看不透前路的囚笼中……

相拥住,感受怀抱在一起的温暖,

在被痛苦侵袭时,品尝我们的感情孕育而出的甘甜。

就算它们很微弱,却是我们的生命灾难之后,赖以生存的希望。

十七天,云离开青崖山庄经的第十七天,他出现了。

出现在我面前。

头一次,我看到他束起了自己的发,完全露出了他绝美的容颜。

我看呆了。

皎洁的月辉下,神一般出尘清傲临风而立的他……笑得超然。

我心惊胆颤。没有生气的笑容。

「云……」我唤出的声音颤得变了调。

「风响。」他向我走来,把我拥在怀中。

感受他,我热泪盈眶:「太好了,是热的。」

那一刻,他超然的笑容让我以为他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什么是热的?」他轻抬起我的脸,问。

我摇头,含着泪微笑:才不要告诉他,他会笑话我的。

「那怎么哭了昵?」他举指掬起了我的一滴泪。

我不禁扁扁嘴:「你这些天都去哪了呢?」

「想我了?」他呵呵笑道。

我的回答是轻捶了他的胸口一下。

在下一刻,他打横抱起了我。

「云?」我不解地望着他。

他抿嘴,笑得神秘:「带你去一个地方。」

是什么地方。我没问,就算他带我去地府,我也心甘情愿。

但,当他飞身翻过一堵高高的围墙时,我放在他胸前的手抓紧了他的衣。

他了解地低头看了怀中的我一眼:「风响。没错,我带你去的地方。不在青崖山庄。」

那是什么地方?我睁着眼睛看他。

「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这话的他,还是那抹神秘的笑。

我没有继续问,抱紧他,感受初夏微凉的风由我们的面前吹来,再吹过。

云的怀抱根温暖,他的跃行也平稳,在这种环境下,很快地,我就在他怀中沉睡。

……他不在青崖山庄的日子,我夜夜难眠。

当他把我叫醒时,天已经蒙蒙亮起。

我一惊,投想到我一睡竟睡了这么长的时间。

况且,云是什么时候开始骑马的,我都没有察觉。

知道我的疑惑,他为我解释:

「看到你睡着后,我便点了你的睡穴,让你睡得更久些。」

「行程还很长,我怕你受不了。」

「行程还很长?」我不禁开口问道。

「对,不日不夜的赶路,约莫还有—天的行程。」策马前行的他,目光如炬地望着前方。

到底要去哪?我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可我没有继续问,缩在他温暖的怀中静静望着前方。

夜黑之后,云策马来到了一座山坡上。

「风响,你看看那个地方。」他手指着山下的某个地方!示意我看过去。

我眺望过去时,看到了他所指的在月夜下打着灯笼闪着点点光芒的一座府邸。

「我们。要去的就是这个地方。」

他一说完,便抱着我从马背上飞身往高高的山坡跃下。

那一霎疾速的跃下!让我难免惊慌地叫了一声。

他浅笑,抱住了我。

风声中,他的话在我耳边回荡:

「风响,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至死都会。」

总算来到了,云所说的,我们要去的地方时……

他没有由正门进去,而是翻墙而过。

谨慎地,害怕被这个府邸的巡卫发觉,所有的行动皆小心翼翼。

「到了。」他的这句话让我举目一望,看到的是点着灯火的一个房间。

云带着我跳上这个房间的窗台上,在窗台上轻轻叩了三声。

房间立刻一阵惊动,不到片刻,窗户被人由里面打开了。

窗户一被打开,云迅速抱着我窜进房同里。

「吱呀」一声,我知道窗户在我们进来后被人快速关上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连串小心谨慎的行动刚令我觉得困惑,接下的对话就让我完全怔仲住了。

「云儿。这孩子就是你要带来给爹娘看的人吗?」

「是的,娘。他就是风响,我所爱的人。」云边说边把呆滞中的我推到了一位面容慈蔼的妇人面前。

而我只能膛目结舌地望着面前风韵犹存的美丽妇人。

而她,用漂亮的明眸上下端详着我,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脸上。

我不禁退缩,却被一直贴站在我身后的云强挡着让我面对她的询视。

她伸出了手,把我用来遮掩脸孔的发挑开……我惊恐地闭上了眼。

她的动作停滞了片刻后,手颤动着抚上了覆盖着丑陋疤痕的我的脸。

「可怜的孩子。」妇人哀伤的一声轻叹,说出的话已经哽咽。

没有我料想的惊叫声,昕到地哭泣般的语调后,我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

正好看到了,一位满头华发,面容严肃却难掩他俊朗相貌的中年男子怜爱地拥住了这位红着眼眶的妇人。

「夫人,你怎么哭了呢?云儿带来了他所爱的人,你应该高兴才对。」

「对、对。」妇人应着,赶紧擦去了眼中的泪,「你看我,都这么老了还跟年轻时一样,动不动就哭。」

「什么话,你老?我还觉得你越活越回去了呢!」中年男子精锐的目光此时含着微微的怜,他动手轻轻为妻子抹去馀留的泪。

「老爷。」妇人因他亲昵的举动羞赧的轻嗔。

「呵呵。」中年人呵呵笑着,严峻的脸因为笑而柔和了些。

看着这对夫妇恩爱的场面,我的眼眶不禁一热。

身后的云在此时紧紧搂住了我的肩膀。

「风响。」云推着我,让我面对他的父母,「来,叫爹娘。」

什、什么?我扭过头瞪着他发愣。

「风响,我们的所有事情,我已经都跟爹娘说过了。」

说过了?我疑惑地看他。

云了解地一笑:「离开青崖山庄的这些天,我都是待在这里。」

「他带你来的?」

云一怔,他没料到我会知道,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对,是我要求的,是他带我来的。」

所以,云才会跟那个男人单独离开青崖山庄。

思想此,我一直彷佛被什么梗塞的心豁然开朗。

「好了,风响,叫爹娘。」云推正我的脸,让我直视用期待目光望着我的夫妇。

我语塞,站着发愣。

「风响,叫啊,叫爹娘啊。」这时,云又在身后催促。

我低头,仍旧无语。

「风……」

「云儿!」妇人出口制止了云的再次催促,「你怎么这么笨呐,这孩子的心思你都不懂你还说自己爱他。」

「你还没给人家确定—个身份就硬逼着他叫爹娘。谁开得了口啊!」

妇人的话让我不禁抬头看着她:真是一位惠心兰质的人啊。

妇人把我拉到自己面前,再仔细端详了我一阵子后,满意地点着头:「这么清明透亮的眸子,一定是个倔强质扑的孩子吧。」

我脸庞发热的垂下了脑袋,

「为了云儿,你一定受了不少苦,」

「没有的。」我赶紧摇头,「是我给云……他添了很多麻烦。」

妇人望着我的眼睛隐隐渗着泪光:「真是个好孩子,你能够爱上云儿是他的福气。」

「是啊。」云的手由我的腰际穿过,环抱住我,「所以,我带他来见你们。希望你们成全。」

妇人闪着泪光的眼看着我跟云,之后,她与身后的中年人相对一望。

「云儿,你把你们俩的事情跟我们细说之后,我们虽然震憾,但却不曾反对过。」妇人边说边由衣袖中取出一件王佩。「所以,我们才让你把这孩子带来。」

「现在,我把这件玉佩郑重的交予你……风响。」

我盯着妇人递到我面前的玉佩,没有接下。

反而是云一脸激动地望着父母:「爹、娘,你们……」

「对,我们已经承认了风响的身份。从今天开始,风响就是我们冉家的人,他就姓冉。」中年男子的话铿锵有力。震撼人心。

我不可置信,呆呆地望着他们。

云没有给我时间反应,就已经由妇人的手中接过玉佩为我系上。

「不要。」我反射性地挡阻他的动作。

「风响,你不用害怕,这次,这个玉佩没有人能从你身上抢走。」怔了一下的云很快的了解了我会有这种反应的原因。

「这个玉佩是冉家代代相传,只传於冉家媳妇,以表明承认这个人有资格进冉家的门的证物。」

「……是娘给予你的,就代表它已经是你的了,才证明,你已经是冉家的人了。」

什、什么?我完全愕然地望着对面的夫妇。

「那、那我更不能收了,这么重要的玉佩……要是弄丢了怎么办?……而且,我是个男人……」怎么做人家的媳妇?

我紧张地后退,拒绝云把玉佩交予我。

「风响,你难道不想要跟我在一起吗!」云拧紧了眉。

我当然想。「……可、可是……」

「孩子,如果你是在乎你男子的身份,我想,这些你就不用顾忌了。」

就在这时,妇人冲我走来,慈爱地拉着我的手对我说道:「有可能,如果云儿没被龙啸天那孽徒囚禁,我们会反对你们在—起。可是现在,我们接受你,衷心的接纳你成为冉家的人。」

「这几年,我们受到的伤害根本不算什么。我跟老爷最痛心的是成为云儿的负累,让他因我们而成为龙啸天的禁物。将近五年,我们无时不刻地在痛苦着,我们甚至想过自刎来结束这种痛苦。可是我们好怕,怕我们要是不在了,云儿一个人孤伶伶的该怎么办?龙啸天又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折磨他?」

「我们等啊、熬啊,就在连最后一缕希望都将要陨灭的时候,你出现了。你知道当云儿告诉我们俩你们的事情时,我们有多高兴吗?」

「原本,云儿眼里只有谁也看不透的灰暗与绝望。可,当他说起你……你知道他每次说起你时,是怎么样的吗!那时的他让我想起了儿时的他,天真、烂漫、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我跟老爷不知道有多开心,我们当时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你-—你这个在黑暗中出现的光芒啊。」

「所以,孩子,不要再有顾忌。云儿爱你,真真切切地爱你。他需要你,我们也需要你。经过一番苦难之后,我们深深懂得,根本不需要执着于什么世俗,真正相爱的人是多么难求,我们何必为了世俗纲常抹煞苦苦等待的希望。」

「孩子,你懂吗?懂得我们的这份心情吗?接受好吗?」

她语句真切的话说到最后,我已经是眼泪横流,只能看着她由云手中接过玉佩,亲手为我系上。

系好后,她眼露期特地看着我。

我用衣袖抹干眼泪,紧紧抓住垂挂在我胸前的玉佩,然后,抬头望着两位可敬的人。

「爹、娘。」我郑重开口。

下一刻,云由身后紧紧拥住了我。

眼前,妇……不,娘一直蓄含在眼中的泪已经满溢。

而爹,更是红了眼眶。

爹拥着娘来到我跟云的面前,我们四人,就这样紧紧搂在一块。

没有言语,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

在沉默中,深深体会各自的真挚。

「好了。」爹先开口了,「不能更耽搁孩子们的时间了。」

「对。」娘也退出了,「快走吧,孩子,免得夜长梦多。」

只有云还死死地抱着我,脸深深埋进我的肩窝,而我,感受到了颈间的湿意。

原来,云他,哭了——

突然,云拉着我跪在了二老面前。

「爹、娘,孩儿不孝,此生不能孝敬你们,来生,孩儿甘愿做牛做马服侍你们。」

「云儿,这是什么话!」娘哀痛地蹲下轻抚着云的脸,「娘不要你做牛做马,娘只要来生我们娘俩做对有缘有分的母子。」

「娘——」红着眼眶的云抱住了她。

最后,是站在一旁暗自抹泪的爹拉起了我们:「好了,快走吧,天就快亮了。」

「爹——」云深深望着父亲。

看到他们这样,我莫名的,一阵惊慌。

「走吧。孩子,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走到龙啸天发现不了的地方。」

爹盯着云,并用力地拍着云的肩膀。

「爹、娘。」云拉住了我,低泣般唤着两位老人。

「云几、风响,你们——一定要幸福。」在爹的怀中,娇柔的娘笑得美丽。

「爹、娘。我们会的。」云再深深看了二老一眼后,拉着我就要从窗户离开。

我没有转过头,一直看着二老——直到看到爹娘眼里无比坚毅的目光时,我惊骇地回头看云。

而,头也不回的他同样的,也是一脸坚毅。

刹那,我醒悟了我没来之前他们已经做了个什么样的决定。

我不顾一切拽住窗梁,不肯让云把我带走。

「不,云,不要——」我哭着,想拉回他。

「风响……」云把手盖上了我拽着窗梁的手,一个超脱一切的笑之后他狠狠扯下我拼命抓紧窗梁的手。

我不停挣扎,却被他钳制住了手脚。

我的最后挣扎,就是看到了爹娘伫立在窗前凝视我们离开的身影。

离开那座府邸之后,云不再钳制我的手脚。

「云,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我哭泣着,不停捶打着他。

「这是最好的选择,不然,我们都会痛苦。」云没有止下脚步,仍旧抱着我飞跃着。

见我还在挣扎,他又说道:「风响,你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件事情。现在,我让你用跟我离开来实现承诺。」

「可是、可是——」我不停啜泣。

「没有可是,风响。」云加了力量抱住了我,「这就是人生,想要得到一样东西,你就必须用另一样东西来换。」

「爹和娘早就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而我们,自由了。」

「虽然,我们的这个交换不一定能得到好的结果,至少,不会再有谁是痛苦的。」

「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我双手环上了他的脖子,泪眼艨胧地看着月光下他含着坚定的笑意时,更为俊美绝伦的脸。

「龙啸天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现在开始。是我们的逃亡路程。」他低下头看我:「怕吗,风响?」

我摇头。

「愿意跟我一起逃亡吗?」

「——我愿意。」我点头后,把头埋入了他的胸膛。

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现在,我们舍却了一切,开始逃亡了。

现在,我看到了我们的未来。

风缠着云,开始漂泊着找寻天空拦截不到的地方生存了。

尽管艰辛——

却无怨无悔。

***

雨下得很大,顷刻,我们就被倾盆大雨湿了衣裳。

为躲藏那个男人的追捕,我们选择的路线是杳无人烟的荒郊。

——很难找到遮避物的地方。

两个人的无言中,云拉着我的手带着我不断的朝前方跑去。

耳边,是大雨打在地面上的沙沙声,还有,我们不断前行的步履声。

清晰、沉重。

我的目光虽被雨水模糊,却仍能清晰地看见打在地面的雨溅起的泥土污渍了云原先无垢的衣裳。

一点一点,斑斑驳驳,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我的胸口一窒,不由得慢下了步子。

「风响?」他困惑地回过头。

看着他沉浸在水中,朦胧完美的脸,我微微一笑:「云,还是找个地方避雨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生病的。」

他静静看了我一会儿,倏地伸手按在我的唇上,轻轻摩挲。

「你的唇都冻得发紫了——」

雨水打在地上的声音把他心疼的话掩盖了几分,听不确切,却让我胸口阵阵发烫。

他的话里的柔情呵,是再多的寒冷也侵袭不了的深刻啊。

「好吧,我们先找个地方躲雨。」他也微微一笑。

他展望雨雾谜茫的四周,正举棋不定。我反拉住他的手,冲—边跑去。

「跟我来。」

他柔顺地任由我拉住他,我的鼻头一酸——

我知道,他把所有都交给我了,就如此刻。

不过,我又何尝不是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他。

所有换所有,所以,是公平的,我们的公平的爱情。

正如我预料的一样,茂密的山林间果然存在一个很隐密的洞穴。

当我们走进晦涩的,还算宽敞的洞穴中时,云不断发出惊叹。

「天,风响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一个洞穴的?」

我笑而不答。

因为我知道我的答案会是让他心酸的事实。

在儿时大人都亡故的时候,我就已经掌握了轻易就能找到休息之地的技巧。

在去年被那个男人丢出青崖山庄时,我已经多年没用的本事再次得到发挥。

只是从前的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的这个不值得宣扬的本事居然能帮助我们。

让我们不被能把人的身体击打得生疼的冰冷大雨侵扰。

方才在行走中,所以我们不易察觉。但当我们坐在下,静静等待彷佛无止尽下着的大雨停歇后继续逃亡时,我们才意识——

全身已经被雨浸湿透的我们,开始冷到瑟瑟发抖。

最先感觉到冷的,是我吧。

当我知道我冷到打颤时,我便坐到离云稍远的地方。

我怕他知道我的状况,我怕他为我担忧。

然,我还未坐好,云便冲上来紧紧抱住了我。

「不要离开,风响,我也好冷——」

会吗?贴着他的胸膛的我的背,感受到的可是他炙烫的温度啊……

「真的很冷、很冷、很冷——」把火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颈间,他呢喃般不断地说着。

真的感到冷吧,他在发抖,连带的,被他紧紧抱住的我,也不禁颤抖——

不是冷,而是他把他身体里的火热体温传导给我时,我莫名的,指尖脚尖阵阵发麻的打颤。

他带着温度的手在我的胸前移动,最后摸索到我的唇,食指探入。

「风响……」对我说话的他,气息停留在我被他揭开衣物的肩膀上,「我有一个可以让彼此暖和起来的办法,我们试试好不好?」

听着他不知何时变得低黯的声音,我全身难以抑止的发热。

我感到我的嘴突然变得干涩,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我的这个无心的举动,往下咽口水的同时,就像在吸吮他探在我的嘴里的手指。

无心引发了激情。

他不再徵求我的应允,扳过我的脸,他覆上我的唇,激昂且狂烈地占有我的一切。

我默默承受,也在享受,他对我的深情,他给我的温情。

这一天,雨停了,我们还在纠缠。

这一天,天暗了,我们紧紧相拥。

品尝相爱的彼此间独有的那种柔情。

尽管,未来是不确定的定数。

但是,我们不会忘记我们拥有过的这种相拥在一起时的温暖。

我抬头,可以看见他静静注视着我的眼中的深情。

於是,我贴近,再贴近他,贴近到没有任何人可以把我们分开的地步。

他知道,他知道,所以他不断,不断把我搂得更紧。

风雨后的第二天,风和日丽,阳光璀璨。

无心观赏的我们继续前行。

那个男人的追逐不停,我们就必须逃亡不停。

当树叶黄了的时候,我们的逃亡行程到尽头了。

不是男人放弃了追逐,而是我们的行踪被他发现并拦截住了。

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男人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的身旁,排列着一直追捕我们的皇家侍卫——为了追回云,男人已经舍弃了一切尊严。

高高坐在马背上,他得意的冷笑着。

「云蔚,你怎么妄想着要逃离朕的身边?」

「天下是朕的,包括你在内,都是朕的!所以,不管你怎么逃。都逃不掉!」

男人的突然出现,令我们惊慌万分。

尽管我们做过万种面对这种状况的准备,都没有亲身经历时,来得令人措手不及。

紧紧抓住我的云的手心冒出的热汗浸湿了我的手,他盯着不远处的男人,确定什么般,不断说道:「一定逃得掉的,我们一定逃得掉的!」

随后,云以所有人都摔不及防的速度抱起了我,往男人的人没有包围住的地方冲去。

「云蔚,你不会逃得掉的,绝对不会!」

男人愤慨的声音不断地在我耳边回响,我抬头看着抱住我凌跃前行的他,看到的是他眼里的义无反顾的坚定。

我伸手抱紧他,把脸贴在他鼓动的胸膛上,对他说:「云,我们宁可死掉,死在一起,也不要被他带回去——」

「好不好?」被带回去了,我们就真的不可能在一起了。

如果这样,那我宁可死,跟他死在一起,跟他在一起。

「嗯。」风声在耳边呼啸,云的声音坚定的响起,震荡我的心,「我们,不管是生是死,都要在一起。」

我的眼泪流出了眼睛,我微微抬起头,把唇靠在他的耳边。

轻轻地,郑重地,对他说:「云,我爱你。」

我对他的感情,我头一次用语言去阐述,我要,不管行动还是言语,都要明确的对他告白,我爱他。

一直矜持的我,第一次也最后一次的放纵。

听到的他,把我抱得更紧,我的一次付出,他的无数次回应。

「我也爱你,我爱你——风响——我生命之救赎,我至爱的人,风响。」

「我愿意,生死相许的,爱人。」

我含着眼泪,望着不断后退的枝叶遮掩下的,明朗的天空。幸福的笑了。

是命运的安排吧,选择终於还是摆到了我们的面前。

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万丈深渊,我跟云相视一笑。

坦然。

我们已经在生死抉择来临前做好准备,这时还有何惧。

「云蔚,你只要回到朕的身边,朕既往不咎。」

不远处,已经追上我们的男人坐在马背上,高高俯视我们。

云轻笑:「龙啸天,你用什么来要胁我呢?我的父母,还是我所爱的人?」

「我的父母已经自尽,而我爱的人,此刻正在我的身边——你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男人因云的话恨恨地眯起了眼:「云蔚,你要气朕也不要找这个人。一个是神一个是鬼居然还相爱,笑话!」

云听到这句话后,用力握住了我的手,他怕我因这句话而伤心。

我反握住他,告诉他,没有关系。

「龙啸天,你怎么说也罢,总之,我爱他,倾心所爱。」

最后,云望着我,温柔深情地笑着。

「云蔚,你难到非得这么对朕不可吗?朕那么爱你——」

云盯着他突地冷笑,一字一句说道:「你的爱,我不屑!」

「你!」男人的脸色霎时铁青,他气极地翻身下马。

男人举鞭指着我们,忿恼地道:「云蔚,你最好快些过来。要不然,我会让你身边的这个人死无葬身之地!」

「不,龙啸天,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我们,要死在一起。」

我们深深相望,最后,我们向后迈出一步,再一步。

「云蔚——云蔚,你不要做傻事……」

男人惊恐的话响起时,我们的脚已经踩空。「云蔚——!」

耳边,那个同样深爱云的男人声嘶力蝎的叫喊在不断回荡。

但我们的视线,望到的,只有彼此。

在坠落的同时,我们的手紧紧交缠。面对的我们的表情,是漾着幸福的笑容。——就要临死,把眼睛闭上的那一霎,我们也会看着对方。这是刹那间,没有事先预定,心灵契合的约定。娘说过,要我们一定要幸福。

现在,我们是幸福的——

我们找到了,无空挡阻不了的地方。

那就是地面。云化雨坠落,风与之相随。天空却无能为力。

他再也没有办法阻挡我们的相爱。再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

我们——至死都在一起。风与云的生死相随。刻骨铭心、义无反顾的长相厮守。

风,你知道吗?是你的轻轻吹拂撼动了云沉寂的心。看似无力的举动,却一点一滴进驻云的心。

云小心的打开了心房。希望你再多次的进驻。

可是,你就在这时想要离开。云心惊地迈开了一直静止的脚步。开始追逐你。以为抓紧了你,你却又要离开。

不知所措,於是云只能在你出现的每一霎——竭尽所能的死死抓住你。风行云知道,因为你离开之后云就会沉寂。白云衬着天空虽然会很美。但没有了你,云不会飘动。只有风,能让云为之撼动。

所以——不管上天入地。不管刀山火海。只要还一息尚存,雪的追逐不停。最后,虽然是化雨坠落大地……可,能与你在一起,云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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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行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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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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