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难以取舍

第三章 难以取舍

“基本上就是这些,你已做了这么长时间,南州的生意应该很清楚,我就不必再多费唇舌,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会做得很好。”南宫菂交待着生意上的事。又说道:“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跟你说一下。我派了些人寻找天赐公主,到时如果有消息,你一定要告诉我。”

“公主?”笪奴眼神一闪。

“天赐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堂妹,在十四年前因一场变故离开京城,至今下落未明、生死未卜。先皇与现在的皇上都极力想找回公主,可是找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找到。皇上不死心,令四大家族也帮着找,直到找着为止。我们南宫家负责的是南方,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派人明查暗访公主的行踪。”

“这事我知道。”笪奴淡淡地说。

“你知道?”南宫?惊疑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

“天赐公主是金璧皇朝好几代来惟一的一位公主,当年可是被人看得比皇太子还娇贵,可以干预政事、可以上朝为官。这是整个皇朝都知道的事,笪奴怎会不知?”笪奴的语调多了几分冷冽,“自从她失踪之后,先皇在找她,太皇太后在找她,众皇爷在找她,后来他们相续离世,琮皇帝又接着找。皇家军队这十四年来何曾闲过?琮皇帝聪明,知道要利用民间的力量,所以你们四家族现在也在找。但是找了这么多年,可曾找到一根头发丝?也不过是劳民伤财罢了!”笪奴的眼光幽幽地转到窗外,“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个天赐公主早已死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了,要不然不会没音没讯,像是凭空消失一样。只是碍于皇帝的权势,没有人敢停下来不找罢了。”

南宫菂叹了口气,“是啊!我们都猜公主已逝。但继续找的原因,除了皇上的旨意外,很大成分是因为皇上也是我的朋友,我帮他找公主,只是想帮朋友了却这惟一的心愿!”

了却了又如何?她又得重新回到那勾心斗角的世界。

“请爷放心。爷不在的日子,就由笪奴来代您寻找一阵子吧。”

“你?”南宫菂挑挑眉,“你有把握?”

“这事与有无把握无关,但我会尽力。”笪奴的声音没有起伏,平静得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你要怎么找?”南宫?试探着问。

“我们假使公主还没死,但她又不自己回京,那就是一定是她不肯回去,也就是她要存心躲我们。知道她的用意,我们来猜猜她会躲藏的地方。京城是公主的伤心地,所以那里不必费力去找。”

“你怎么知道?”南宫菂提高声调,“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也许公主就是躲在京城呢?”

“极有可能。”笪奴冷静地说,“但是,京城有皇室的爪牙,有东方、西门两大世家的势力,她不会傻到独自一人挑战天下最大的权力。”

有道理!南宫菂点头,“然后呢?”

“北方有北庭世家,不必我们费心。至于南方,我们既然生于民间就要充分利用民间的力量,可让群众举报,所以我们要了解公主的长相或是她身上有没有胎记什么的,当然信物也可以。”

“这个我问过皇上。”南宫?说,“他说公主没有任何胎记,过了十四年,长相也变了许多,至于信物嘛!公主身上惟一可认的就是她有一块千年古玉,在皇室,向来只传公主不传皇子的。”

“古玉啊!”笪奴喃喃低语,眼中闪过一些怅然的光芒,很快消失。

“那玉是紫色的,紫色的玉不多见,所以应该不难认。皇上说,那玉到了晚上会发光,那玉上还有字,是两句诗:‘竹影金琐碎,泉音玉淙鸣’,公主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的。皇上还说,身为公主,她是一辈子都不能摘下那块玉的。”

本来是的!可如果玉碎了又该如何?

“但如果她连公主的位子都不要了,又怎会戴着那块玉呢?所以,这大可不必去理会,倒是她的长相,虽说过了十四年,但从小时的模样还是可以窥得一点长大的形迹的。”

“那等我进了京,见了皇上再向他讨教吧。”南宫?说,“还有一件事,在离府之前,我已经叫人把府中的各位姬妾都遣走了,以后你搬到千眠居跟我一起住。”

“什么?”笪奴一惊,看着他,“这怎么可以?”

“只要我想,就可以!”南宫?霸道地说。

“可……”笪奴眉头皱起,咬着唇。

“有什么问题吗?”南宫?双手环胸,打算跟她说清楚。

“爷为什么要把各位姐妹送走?”

“我本来就不喜欢那些女人。当初会娶妾,纯粹只是想气气老头子。没想到他那么不经吓。

“老头子死后,我守孝三年。除孝后,朋友就送来了一群歌妓,那时,我……”看到了你……

南宫菂深情地凝望着她水样的明眸,第一次看到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美目,他就不能自已了,这算不算一见钟情?“至于后来那些女子,收下她们都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还不是好色!笪奴在心里不平地想。

“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吃醋,南宫菂吞下后半截话,停了一下,又说道:“既然我本就不喜欢,那干吗要留着?我早打算送走她们了,早走晚走总归还是要走的。”

“那……”

“什么?”

“那又怎么要我搬到千眠居去?”

南宫?笑了,抚着她的头说:“因为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啊。”

“女主人?”笪奴扬高声调,“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要娶你,让你成为南宫家的当家主母!”南宫菂一本正地对她说。

“为……为什么?”笪奴愣愣地看着他,难道就因为自己的才华,让他甘愿舍下那么多美女,他真的可以为了南宫家做出那么大的牺牲?!

她心里有点苦涩,“其实爷不必如此的。”

“什么?”

“即使不是你的妻子,我也会帮你打理生意的。”她的声音有些幽怨。

“我知道!”南宫菂看进她的眼底,“娶你,并不是因为南宫家,我只是单纯地想让你永远都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即使我挣扎了七年,一直都不愿相信,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这一生都离不开你了。因为,我早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

“什么?”“轰”的一声,她的脑袋像是炸开了一样,这怎么可能?

“我不相信!”一个浪子怎么可能会痴情呢?

“笪奴……”

“你别再说了,我不信。”笪奴失去了冷静,“爷,不管我是一个奴婢还是一个侍妾,只要我在南宫府一天,就一定会帮你处理府上、生意上的事情,你不必为了南宫家的事业,说出如此违心的话。”

“我都说不是为了南宫家了!”南宫菂几乎是用吼的,“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了,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爷……”

“别再叫我爷了!”南宫菂阴着脸说,“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信我?”

不是不信,是不敢信!笪奴垂着头,沉默了。

“我再问你,到底要怎样才信我?”冷冷的声音在咄咄追问。

“我……我有点累了。”

“不要逃避问题。”

“你再不乖乖地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让你永远站在这个地方。”

笪奴叹了口气,她也不想逃避呀!只是……要是他只是一时的冲动,那该怎么办?心一旦沦陷,想再回到以前那种云淡风轻的日子就难了。

“你打算一辈子都耗在这里吗?”南宫菂火大地说。

没声音。

“没关系,我奉陪到底。”

“我家是一个很大的家族!”

南宫菂愣了,这与她信不信他的爱有什么关系?

笪奴一直低着头,想着以前的一切繁华与精彩,“我外公家也是有权有势之家,但是我娘是外公的私生女。”

南宫?眼神一闪。

“爹与娘相爱了,但以他们的身份是不能结合的。”笪奴幽幽地说出几十前的故事,“伯父是当家的,他与我爹的兄弟情谊很不错。伯父设法让娘认祖归宗,这样爹娘就可以成亲了。婚后爹娘的感情一直都很好!爹一生未纳一妾。后来有了我,自我有记忆以来,我家就一直是最幸福的,每个人都那么疼我,疼到几乎是纵容的地步。”那段遥远的岁月,再也回不来了……

“再后来我家发生了变故,我逃了出来,为了生活,也为了掩人耳目,我进了青楼,当了一名歌妓,那年我十三岁。”正是小孩成长的时候。

“我一直都记着娘的话,她要我嫁人一定要嫁所爱之人,不可勉强。”但她还是为了不让人起疑,嫁入了南宫府。

“我一直都很羡慕爹娘,希望能找到一个像爹爱娘一样爱着我的男子,让我一生无憾。在妓院住了那么多年,我很明白男人的本性,我也想相信你呀!”笪奴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他,“只是你用什么来证明你的爱呢?用你那一大群妾,还是用你全天下闻名的花心?”

南宫菂无语。

“我也想痛痛快快地爱一场。”但对象总要能全心全意地对她吧!

“我也曾梦想着,有一天能够穿着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地出嫁。”

孩子,如果将来你要嫁人,不管是嫁给贩夫走卒还是盗贼死囚,只要他爱你疼你护你,就都好!重要的是你能无悔!

母亲慈祥的话语就在耳边,如果娘在九泉之下知道女儿为了掩人耳目甘愿为妾,不知会有多心疼。

娘亲——笪奴想对着黑夜高喊,母爱总是那么深那么无私,然而她却连报答亲恩的机会都没有。十四年了,她没想到会在今夜勾起思亲心事。眼泪滑过她的脸颊,“娘,女儿懂爱了!只是,女儿不幸地爱上一个风流浪子……娘——”

“笪奴……”南宫菂一时手足无措。怎么说着说着会叫起娘来,而且居然还哭了,像个想家的孩子,“笪奴……”南宫?走过去,抱住她,无言地任她哭泣,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哭,记忆中的她就算是再不开心,也不会这么悲伤。紧紧地拥住她,他能做的只是提供自己的怀抱,任她发泄!

笪奴靠着他的肩,泪汹涌而出,心,好痛好苦!

十四年来的辛酸苦辣一齐涌上心头,先是一个公主一夜之间成了逃犯,要担心父母、要东躲西藏、要承受抄家之变。小小心灵有了太多的负担,在那段日子里,她不能哭、不能想家、不能伤心!她惟一能做的,只有让那些人不要找到自己。

进了妓院,她要努力保住自己的清白、要承受各种客人的无理要求、要忍受老鸨的苛刻,在听到父母去世的消息,她还不能悲泣、不能祭拜、不能守孝!

入了南宫府,要小心翼翼地处处提防、要避开那些女人的争风吃醋、要努力显出自己的平常……这些都还可以应付,最让人心酸的是,她不该爱上一个不该爱的男人!

十四年,为妓为奴为妾,她图什么,不就想要过清静的生活吗?为什么?

千算万算,就是算不到自己会失心!

本以为她的心墙已经够牢固了!怎么还会让人进驻而不自知呢?是否,当年她入南宫府,南宫?那淡淡的一扫,就把她的防备之门轻轻打开了呢?

其实她的私心里,好希望他刚才所说的话都是真的。那她就可以躲进他的臂弯,依靠着他。不必再整天防这防那,不必再辛苦自己去想那些本不该由一个弱女子想的问题。

弱女子?

是的!就算她再怎么冷静、再怎么坚强、再怎么精明能干、再怎么行事不让须眉,她也终究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弱女子罢了!累了倦了,她依然会希望有人依靠、有人心疼、有人呵护……

心,好苦,那些负担本就不该由她背负。

好想永远靠着他,就这么靠着他,让他为自己挡去一切风雨。

如果时间能在这一刻停留,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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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早

笪奴送南宫菂与晨烟、晚烟回京。

经过几天的相处,晨烟与晚烟都极喜欢她,拉着她一直依依不舍地说话,说着说着,晚烟却突然走到她面前,摆动着她手上的铃铛说:“姐姐,我觉得你的名字与你的人不相符,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像一池清水,特别是你戴的这些铃铛就像溪水流动的声音,好听极了,我觉得你应该叫‘溪水叮咚’。”

她一说完,晨烟就说:“你果然是‘白痴神童’,哪有人的名字叫‘溪水叮咚’的。”

大家“哄”的一声笑开了。

笪奴却因晚晨的话震动了,水流动的声音?竹影金琐碎,泉音玉淙鸣。当年自己出生的时候是否就如一股清泉从母腹下冒出,才让家人取名为淙?

“笪奴?”

“爷,一路走好,早去早回。”笪奴垂下眼帘。

“笪奴姐姐,有机会到我们家来玩。”晨烟说。

笪奴微笑不语。

南宫菂跃上马看着她,“等我回来。”

笪奴仍是微笑,点头。

南宫菂满意地笑了,扬鞭策马而去。

当一大群人消失在远处,笪奴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七夫人,今天要去汇醇楼吗?”身后的总管问。

收回目光,笪奴回到轿子里,“去!”

“等我从京城回来,就正式举行仪式,把你的身份扶正,到时候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南宫夫人了,是我的妻子了,那时你就没有理由再从我身边逃离。你的惟一归宿只有也只能是南宫府。”

想起昨晚的枕畔细语,她的心随着摇晃的轿子也微微地摇动着,逃开?他怎会看出她的心思?确实,她想逃离,逃到一个只有自己的地方,慢慢地想清这一切!

只是,人是走了,心里的感觉与悸动会走吗?她一向都是一个聪明的女子,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心事,她就不会真的逃开,尽管她也有恐惧顾虑,但逃避实在不是她的风格与习惯。所以,她才不顾云断与梦残的反对,坚持再留下一段日子。

心是何时沦陷的她不知道!但事情既已如此,她也只有面对,如果面对的结果是受伤,那她也只能祈求上天能让她伤得彻底,好让她下次能够硬下心肠去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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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清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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