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方白,你带庄小姐四处参观参观,让她先熟悉一下环境。”方震的一句话马上让依苹得到解脱,方白也是。
绕过圆弧造形往左右两边开展的楼梯,方白推开一扇门,里头俨然是个小型电影院,靠左边还有一个吧台,吧台后面有各式各样的酒跟酒杯。
“呵!真会享受,可以一边看片子一边品酒。”依苹哂哂一笑,语气是完全的嘲讽。
这就是有钱人的家庭设备。
方白不语,带她走向另一间。
“呼,怎么这么温暖?”目光里头绕了一圈,里头是一个游泳池,但好像又小了一点,还附设更衣室,“这游泳池会不会小了一点?”
方白的眼角扬了一下,“这是三温暖。”
“三温暖?”依苹惊异的目光转向方白,看见他在笑,但也许是错觉,因为那笑容一闪即逝,“你们家的人还真是懂得享受哦,有钱人都是这样的吗?”
方白不语,继续带她参观。这个家是空有这些设备的,家里的人都是宁愿到外面散布钱财,这就是人——有钱人,奢侈的有钱人。
走上圆弧造形的阶梯向右转,眼前是流线造形的走廊,站在走廊上可俯望一楼楼面。这种挑高设计在欧洲很流行,配合着明亮气派的水晶灯饰,这个家确实富丽堂皇得很过分,就是少了那么点人味。
二楼也有一个客厅,摆设上跟一楼的差不多,但由于是粉黄色调的关系,更富风情,客厅旁边那间是健身房,不难想象方白那身健壮从何而来。
这个家可以说奢华得很过分,三温暖、卡拉OK、家庭电影院……等等娱乐设备样样不缺。
方白又推开一扇门,门内阴暗,他走进去,一把拉开窗帘,白花花的阳光立即洒满整个屋子。这是个房间,一个很有品味的房间,墙壁是粉蓝色的,蓝白相间的床套组与窗帘同款花色,衣橱亦是蓝白色系,还有一座长方形的矮柜,上头摆着一架三十寸的电视,还有一套音响组合,房内的每一处皆一尘不染,可见住这房间的人有多爱干净。
“嗯,很有品味又干净的房间。”依苹评论着,然后笑着看方白,“这是你的房间吧。”
这么有品味又干净的房间,不用猜都知道是他的。
他低“嗯。”一声,算是回答。
她好笑的看着他,“你的房间不是‘闲人勿进’的吗?”他让她进来,是不是表示她在他心里已非闲人,是不是表示他们之间已经没有距离?
他推开窗户,将头探了出去,说得云淡风轻,“这是‘我们’的房间。”
“我们”的房间?她惊得差点目瞪口呆。他已经把她跟他连在一起了?她诡谲一笑,走过去与他并站,身子不动声色地往他靠过去。
“你是说我们结婚后就睡这个房间?”她刺探地问。
哇!从这窗口望出去,视野很棒耶,正好可以把山下的城市览尽。
“嗯。”他又以那种冷冷的态度漫应着。
她更挨近他几分,臂膀贴在他的身上,“真可惜现在不是晚上,否则就可以欣赏到美丽的夜景,想那五光十色的霓虹全点亮的样子,一定美极了。”
“想看以后天天有机会。”他低语,似乎没发现她整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
“你们家有几个这样的房间?”她随便问。
他竟然没发现她靠着他?嘻!
“二楼跟三楼各两个。”他深深吸了口气。
“这个归你所有,那其他三个呢?”她依然问得很随意,一条玉臂悄悄缠上他的腰。嘻!他居然又没发现。
他是不是已经开始习惯她了?她不禁猜想。
“三楼的其中一间是我爸的,还有一间是我妈的。”他淡淡的说,微微弯身靠在窗台上。
“那二楼的另一间呢?”他为什么跳过那一间?这令她感到好奇,不禁偏头看他,等待答案。
他突然挺直背脊,关上窗,拉上窗帘,房间马上又恢复原先的阴暗。
由于光线突然转暗,使得她没法看清他的表情变化,但她知道他在转变脸色,于是不再多言,跟着他走了出去。
她很想到他不愿提的那个神秘房间去瞧一瞧,但那是别人的房间,她就是有再多的好奇也只能作罢,于是,跟着他往楼梯方向走,突然感觉到背后有股芒刺,她依着感觉回头,发现与“他们”房间相邻的那个房间的房门拉开一条缝,缝里出现一对大眼睛,正用一种不友善且带着古怪的眼神“瞪”的她。
是谁躲在那里偷瞪她?这个家虽然人心险恶,但不至于有人会做这种不光明正大的动作吧?尤其那个房间的拥有者还是方白不愿提的,这更激起她的好奇心。
她假装什么也没瞧见的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折返,一把推开那扇门。
一名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孩跌坐在地上,用愤怒且防备得十分疏离的眼神瞪着她。
依苹被她那种眼神瞪愣了一下。这个女孩长得真漂亮,那脸形跟五官简直是方白母亲的翻版,气质上却跟方白如出一辙,充满傲气与冷漠,而且还多了份孤僻的感觉,更甚,她根本不喜与人相处,否则为何全部的人都下楼用餐,只有她一个人躲在楼上?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孩?依苹好奇的打量着她。
地上的女孩突然站起来,抓起书桌上的一本笔记本朝她掷了过来,愤怒的低嚷:“滚出去。”
依苹吓了一跳,身体往旁边跳开,笔记本被冲进来的方白接个正着。
“呵!这女孩好凶!”依苹朝方白靠过去。
方白在原地顿了一下,将笔记本抛回书桌,不屑的瞥了那凶狠地瞪着他们的女孩一眼,然后将依苹往外拉。
“我有话想问她。”依苹甩开方白的手,往前走了几步,见那女孩又操起笔记本,连忙煞住脚。
“滚出去。”那女孩又嚷。
方白朝那女孩露出凌厉的目光,使得那女孩明显缩了一下,却依然很勇敢的瞪着他们。
“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凶?”依苹无怒地问,眼里闪烁着好奇之光。
那女孩愈发瞪得凶,就是不肯说话,眼里的防备有点让人……难过,好像依苹是什么毒蛇猛兽会攻击她似的。
方白再度伸手,恼怒的襥起依苹拖了出去,而那扇房门立刻在他们背后大声甩上。
依苹想甩却甩不开他的箝制,被他硬拖入“他们”的房间。
“没事不要靠近她,懂吗?”方白的语气透着浓浓的警告。
“为什么?”依苹睁大眼睛问。
“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好了。”方白恼怒的瞅着她。
“她长得跟你母亲非常像,或者可以说根本是你母亲的翻版,她是你妹妹对不对?”依苹刺探地问。
他很用力的握起拳头,再度朝窗子走去,奋力拉开窗帘,沉默不语。
果然让她猜对了,那个女孩跟方白是同一个妈所生。
“你似乎很厌恶她?”依苹悄悄走近他身边,大胆的问。
那女孩跟方白是同父同母所生,他会厌恶她实在没有道理,但依苹却深深感觉到他确实对那个女孩充满鄙视。
方白用力闭了下眼,久久才愤声道:“我厌恶软弱没用的女人。”
“我看她并不软弱,她还攻击我咧!”依苹又靠向他。
她似乎愈来愈喜欢往他身上靠,而且愈来愈自然。
他身上有一股很奇特的气味,会让人很想亲近他喔!
“那已经是她的本能,她会用攻击来驱离企图接近她的人。”方白仰头呼了口气,凌厉的眼闪过一抹很深的痛。
“你好像把她说得不大正常。”依苹满脸疑惑,环着他的腰靠着他。
“一个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里,看见人就出手攻击的人正常吗?”他偏过头来反问。
依苹愣了一下,“是不大正常。可是,她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有个古怪的个性的,那女孩一定也有着解不开的心结。
方白黑眸陡露凶狠,“这全拜那些女人所赐。”
“她们对她做了什么?”依苹吃惊的张大眼睛。
“她叫方纭,一出生就是个漂亮的女孩,大大的眼睛很讨人喜欢,我爸非常爱她,什么都给她最好,也因此遭来那些女人的妒恨。我爸很忙,时常不在家,那些女人总是趁我爸不在时欺负、伤害她,而我妈,那简直是个废物母亲,她竟连自己的女儿也无法保护,所以造就了今天的她,她自闭,不愿与任何人有所接触,在她的眼里,凡想接触她的人就是要伤害她。”方白顿了下来,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声响。
“鸵鸟心态。”以为把自己的头埋进土里就天下太平。
“她跟我妈是全天下最没用的女人,活该要被人踩在脚底下。”他冷硬地道,眸子里又恢复了无情无波。
依苹看见他在咬牙,淡淡笑了一下,“我觉得你跟你母亲还有方纭其实都是一样的。”她认真地说。
他甩来凶狠的目光,但只让她缩了一下,并没有吓闭她的嘴巴。“你不要自以为是的拿我跟她们相提并论。”
依苹当作没看见他眼里的愤怒,自顾说着:“方纭用自闭来逃避,而你也在逃避,你不愿面对软弱的女人,所以把全天下的女人都隔离在你的世界之外,你们都是鸵鸟。”
他的目光露出杀机,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
她很怕,怕他会一拳把她揍到外太空去,尤其这扇窗现在是敞着的,万一他把她从这里丢下去,难保她不会手断脚断,或者会有更凄惨的下场,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勇敢,否则一辈子都休想解开他的心结。
“不要用这种想杀了我的眼光瞪我,因为那只更证明我说的都是事实,因为你的反应告诉我你已经恼羞成怒。”她狠狠地戳刺他。
“你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他的声音冷冷地自他的齿缝间挤出来,那眸光像是恨不得能痛宰她,表情却是被人刺破表相的狼狈。
“我不这么认为,除非你能用别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一切异常行为。”她的手在他的凌瞪下发汗,目光却毫不畏缩的与他对峙着。
此刻她没拔腿逃开真是奇迹,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勇敢,真是值得拍手。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他奋力撇开目光瞪向窗外,表情更显狼狈。
“又是鸵鸟心态。”她低哼一声,嘲弄道:“没法解释就说没什么好解释。方白,你是不是准备当一辈子的鸵鸟?”
他遽然又转过头,吓了她一跳。
“你不学心理分析很可惜。”他收起狼狈的表情,阴森森地瞅着她,声音充满讽刺。
“我也这么觉得。”她迎视他凶狠的目光,当真不怕死的笑了起来。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诡诈,脑袋突然罩了下来,她微微愣了一下,意识到某种危险,想躲但来不及。
他狠狠地吻住她,没有感情,只有粗鲁与狂暴。这是对她的惩罚,不是爱。
她有些恼,但却无法抗拒他这种野蛮的行为。一个绅士实在不该强吻别人来泄愤,但他是个同性恋,厌恶女人厌恶到无法自拔的地步,这样与女人亲密接触恐怕是第一次。她何忍举手甩他一个耳光?
也许……这会是个好的开始,不管他这样粗鲁吻她的动机是什么,但他们终究有了进一步的接触。
她半抬的手悄悄攀上他的颈子,以温柔的姿态回敬他。
方白本以为他的行为会让她觉得羞辱,谁知道她竟沉醉,这与他的目的完全不符,尤其,这个吻竟意想不到的让他体内产生奇异的触电感,引发全身感官的敏感与僵硬,他惊惧地退缩,但她却攀紧他,妖媚地用舌头蛊惑他。
他从没跟女人亲吻过,不知道个中滋味,如今尝来只觉过度心烦意乱,麻麻的,让他产生莫名的恐惧,但她的唇好柔软、好温暖,竟让他起了一丝眷恋,种种复杂且陌生的感觉无由让他起了恐慌。
要让他习惯她就得慢慢来,绝对不能急,这点她很清楚,所以……
在他还未采取强烈的手段推开她,或者把她丢出窗外之前,她自动退离他,抛给还处在惊慌失措里的他一个甜美的笑容。
“感觉如何?碰触女人的感觉真有你想象的那么令人厌恶吗?”她挑衅的问,甜美的笑容里堆着稚气的调皮,“方白,你夺去的可是我的初吻喔!”
他惊慌的眸光瞬息万变,里头掺杂着许多依苹看不懂的情绪,最后所有的情绪皆被愤怒给取代,他愤然转身离去。
“鸵鸟。”她在他背后嘀咕一声,跟着走了出去,出去前还不忘把窗关好,把窗帘拉好。
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大概不会容许他——不,是他们,不会容许他们的房间染上一丝灰尘。
咦!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注重起整洁来了?呵!他的影响力可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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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他不发一言,一张原本就酷得要命的脸绷得像僵尸,大概还在生气。她真怕他这种表情继续维持下去,那张俊脸可能会崩裂。
这一路她都侧着身子注视着他,看他什么时候才会转变表情,但怪怪,他竟然可以一直维持着相同的表情那么久,简直可以破金氏纪录了。
他将车子驶进大楼的地下室。
“你想不想知道我这一趟得到了什么样的收获?”她在他熄掉引擎前开口。
他碰上钥匙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放回方向盘上,转头阴沉地“瞪”她。
他终于肯看她了。无视于他阴沉的眼神,她泛起笑容,“我发现那个家除了你爸跟你妈,其他人都把你当成怪物看待。”那些人简直避他如蛇蝎,尤其那些“女人”。
她们以为同性恋会吃人?一群肤浅的女人。咦,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深度了,竟也能骂别人肤浅来?这实在令她感到惊奇。
“这就是你离开那个家独自生活的原因,对吗?”她笑着问,侧着头等待他的回答。
他一直用同样的表情瞪着她的眼睛,好像很想挖出她的眼珠似的。
是因为她看穿了他?
他不语,显示答案如她所臆测。
“方白。”她低低喊了声,顿了一下,“你想继续这样吗?”
他依然不语,更显阴沉。
他的个性太沉,不容易让人摸着心思,但她不会放弃,她要一点一滴的冲破他的心防,一点一滴的进驻他的心,让他接受她,接受——女人。
“我不希望我们进入那个家后你变得更不快乐,所以我想……我们暂时先不要谈结婚,等你真正可以接受我时,我们再结婚。”当今天面对过他的那些家人后,她不得不替他设想,那个家没有让他快乐的地方,进入那个家只会让他更封闭,她不希望变成那样。
她不希望在自己这么努力,而他也稍稍有了改变之后,让一切又回到原点。至于方伯父给方白的三个月期限,她想,这点她可以私底下找方伯父谈谈,希望是百分之九十九。
“你后悔了?”他嗤道。
“不,我说过永远不会后悔,你要相信原住民的执着。我只是……”她敛住笑容,用非常认真的态度看着他,“方白,我在心疼你,你感受得到吗?我不要我的丈夫被他的家人当怪物看,那会让我很伤心。”
方白瞅了她片刻,那由底泛起的感觉让他觉得陌生而且恐慌,但他坚持不再透露出自己的情绪,因为这个看起来傻傻的女人骨子里其实很精明,尤其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好像能穿透他的心似的,让他觉得莫名心慌。
“你下车。”他突然开口,声音僵硬冷漠,像在对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下逐客令。
她讶异了下。没想到他竟然要她下车,而他却没有熄火的打算。
她发现他的眼中没有愤怒,但却有着很深的疏离,还有一种她解读不出的复杂情绪存在。
是她操之过急了吗?
“好,我下车,但方白,你不能一辈子把头埋在土里,我在想,你那些家人就是希望你一辈子都这样,因为你爸讨厌你这样。”语毕,她推了车门下车。
她的话一针一刺的扎进他的心,痛得体内的血液泛起波涛。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就像赤裸着一样,什么都藏不住。
为什么?什么都藏不住。
一个才刚刚成年的女孩,没有社会经验,外表看起来傻傻的,这样的一个女孩有什么能力来解析他?他背后的环境是那么复杂,尤其他自认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隐藏得很好,她怎么解读得出他的每一个心思?
看来,他是小看了她。
他用力踩下油门,车轮在嘎嘎声中转动,车子攀上车道斜坡,最后消失。
“你迟早得面对的,因为有我。”依苹对着他飞驰而去的车影露出贼贼的笑容,举步往电梯方向走。
柱子后面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挡在她面前,活脱脱地吓了她一跳,她跳退两步,大喊:“干什么?”
对方用丝袜套着脸,完全看不出长相;对方很高,几乎跟方白一般高,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却伸手抢她皮包。
又是抢劫!
她吓得脸色发白,奋力与歹徒搏斗,一边大喊着:“抢劫啊!”
歹徒抬腿踹了她一脚,踹中她的腹部,她放手,身体往后摔去,吃痛的抱着肚子。本以为松手把皮包给他他就会放过她,谁知道他竟然走过来很用力的又补上好几脚,还用她的皮包猛打她,甚至抡起拳头揍她,那狠劲活像要她的命,直到警卫从一楼的监视器看见地下室的情况,坐着电梯奔下来,歹徒才拔腿逃跑。
警卫为了要顾她只好任歹徒逃走。
“庄小姐,你怎么样了?”
依苹脸色惨白,全身痛得说不出话。
警卫扶起她,而一入电梯她便整个人瘫软,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