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你……你用不著吓唬我!”就算多半是出於假装,但多年来对他的畏惧早成了习惯,红绡不免有些发怵:“我不管那是不是真的,总之你不要想利用我们母子和太渊交换条件就是。孩子共工留给我唯一的骨血,我一定会好好地保护他。”

“也许我真的是很害怕太渊用那些东西来对付我,但要真的交换,我也只会用你来和他交换。因为那孩子若能够活下来,就能成为对太渊最大的威胁。”炽翼直接说破了她的用心:“那孩子的价值,我和你一样清楚,你就不用再试探我了。可我说红绡,你怎麼到现在还不知道太渊的手段?只要是阻碍了他的,最後都逃不脱被他毁掉的命运。强者如共工祝融,尚且是这样的下场,你又凭什麼来保住这个孩子?”

“我怎麼不知道了?”红绡收起了笑,一脸严肃地对他说:“就是因为这天下间除了你以外,再没有什麼人能够牵制得了太渊,我才会乖乖地跟著你回到栖梧。”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我怕太渊可是怕得要死!”炽翼背负双手,望著窗外的蔚蓝苍穹:“其实你没有想过,以太渊对你的感情,或许能够包容下这个孩子也说不一定。”

“说到底,他和其他人一样,不过是在追求那些得不到的东西,我至多只是拿来掩饰的一个借口罢了!”红绡摇著头苦笑:“何况就算他真心爱我,这样可怕的人这样可怕的爱,我又怎麼敢要?”

“真该让太渊听听,他付出这麼多换来了什麼。”炽翼丝毫不为所动:“不过太渊容不下这个孩子,我就能容得下了吗?我现在不杀不代表永远不杀,可能过两天我就改变主意了呢!”

“你不会的!”

“这麼肯定?”

“因为是太渊想办法透露给我,你就要涅磐的这个消息。”

炽翼闭起了眼睛,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太渊始终还是说了……“想也知道,太渊是要通过我试探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太渊果然不信……“你不会杀这个孩子,因为你也需要用这孩子来制肘太渊。”红绡盯著他:“不然的话,你也不会把千光琉璃帛送去给我了。”

“说得真好!”她说一句,炽翼就点一点头,等她说完,炽翼索性慢条斯理地鼓起掌来:“红绡,我听说你最近和东溟天帝走得很近。想必这些也都是得了他的启示,才能把利害分析得如此通透明白吧!”

红绡的脸色有些变了。

“我是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可我劝你别把东溟当成救命的稻草。”炽翼对她展颜一笑:“只要看太渊宁愿大费周章绕过了东溟,就知道东溟是碰不得的。通常想利用他的人,最後都是有苦说不出,希望你不会是落得那样的下场!”

“赤皇大人你太多心了,我有再大的胆量也不敢去冒犯东溟天帝。”红绡对他弯了弯腰:“不过赤皇大人对我的关心,红绡记下了。”

“我言尽於此,你听不听得进是你自己的事情。”炽翼懒得和她罗嗦:“不过你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太渊是火族的心腹大患,我总是该留一手来防他的。”

红绡听到他这麼说,脸上流露出了喜悦的神情。

“我答应你,只要这个孩子能顺利出世,火族会全力支持他,他会有能和太渊相抗的实力。”

等他说完,红绡已经跪在了他的面前,郑而重之地说:“皇兄,我不知道该怎麼感谢你。”

“你先不用急著谢我!”炽翼把手上的七彩丝帛丢给了她:“你还是好好想想怎麼克制水火相冲,让那孩子不至夭折吧!”

如彩霞一般美丽的丝帛在半空轻盈地飞舞,最後轻柔地落在红绡肩头。红绡抬头看著从颈边蜿蜒而上,几乎占据炽翼半边脸颊的印记,不由得感到奇怪。

那些半青半红的印记明明狰狞可怕,但出现在炽翼脸上不知为什麼却异常美丽。他浑身上下难以遮掩的光彩,在千万年後的今天,依然一如初见时的耀眼夺目。每一个人都已经千疮百孔的今天,为什麼只有炽翼……“皇兄,这是为什麼呢!”她的声音之中带著一丝幽怨和寂寞:“你为什麼飞得那麼高那麼远,为什麼永远好像遥不可及?你知不知道,我、回舞还有碧漪,我们每一个人不知不觉都在追赶著你,希望能够接近或者超越你。可为什麼我们用尽全力撑到今天,却还是离你这麼远呢?”

“红绡,你听说过吗?说是我凤凰一族失伴之时,心头之血会和泪流出。”

“是啊!我听说过!”红绡笑了起来:“只是共工死的时候,我没有哭!只要一想到他是为什麼人而死的,我根本就哭不出来。”

“我也没有真的失伴,所以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但是我最近总也想到这件事,然後想说凤凰於飞,本该也是有一凤一凰才对吧!”炽翼靠在窗边,神情有些寂然:“只可惜这世上纯血的凤凰死的死伤的伤,都是不可能再配出一对了。”

红绡低下了头,呆呆地看著自己身上那条千光琉璃帛。

“你知道吗?回舞死的那天,我是流了眼泪的。那不只是为了回舞,更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真的试著要停下等一个人的时候,却根本没有人给我机会。”炽翼轻声地问:“为什麼要杀了我的回舞呢?你不知道我一个人飞,总是会寂寞的吗?”

红绡浑身一颤,整个人坐到了地上。

“这世上曾经有过能和我比翼双飞的凰,但是死在了你的手裏。我也设想过能和某个人永不分离,但那始终只是无法实现的梦。所以,你以後别再说这些让我伤心的话了,免得我控制不了自己。”炽翼朝她挥了挥手:“现在,出去吧!”

东海千水之城两人坐在水气萦绕的高台上,对面坐著下棋。

“新帝君你如此心不在焉,是在为什麼事心烦呢?”青鳞看了看淩乱的棋局,又看了看对面的太渊:“作为臣下的我,能否有荣幸为您解忧呢?”

“北镇师大人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太渊苦笑了几声:“你是知道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称帝的打算,这开开玩笑原本无妨,但被有心人听了去就不太好了。”

“的确现在还不是时候。”青鳞点了点头:“水族元气大伤,暂时也不得不看炽翼的脸色过活。”

“北镇师大人到现在还记恨赤皇吗?”太渊抬起眉毛,带几分试探看著他。

“记恨?我感激他都来不及,怎麼会记恨他啊!”青鳞笑了一阵,但目光却阴郁得可怕:“他对我的那一番天大恩惠,总有一日我要好好回报给他。”

“听大人话中的意思,莫非是有了什麼打算?”太渊眼睛一亮:“大人今日亲来千水之城,果然不是专程为找我下棋叙旧的吧!”

“我倒是喜欢下棋,不过和心不在焉的对手下棋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青鳞索性放下了拿在手裏的棋子站了起来。“我这次来,是因为听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消息。”

“是吗?”太渊靠在椅背上,轻轻摇著折扇:“不知是什麼消息?”

青鳞走到围栏旁,往外眺望著茫茫东海:“自共工撞倒不周山,也已经过去近千年了啊!”

“九百五十六年,也不是多麼长久吧!”太渊停下了摇扇的动作,语气裏带著吃惊:“不过,大人你为什麼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呢?”

“一千年都不到,对我们来说或许不是很长的时间。”青鳞背负著双手,闭上了他绿色的眼睛:“但是对於地上那些寿限短促的半神来说,这一千年也是漫漫长长了。”

“提到华胥女娲的那些後代,的确是很有趣的生灵呢!”太渊用扇子半遮住脸,笑著说:“不过以你北镇师大人的身份,怎麼会突然关心起那些下界的半神族了?”

“既然七皇子你已经把目光放到下界,我怎麼还敢漫不经心呢?”青鳞的嘴角浮起微笑:“对你七皇子,我可是常怀著惶恐之心的啊!”

“大人太多疑了!”太渊站了起来,慢慢走到青鳞身边:“炽翼把我困在东海,我整日裏也无所事事。然後想起水族辉煌荣耀之实,难免有些後悔昔日的一时冲动。这女娲造的半神也算是我水族的遗民,我见他们过得艰难……”

青鳞侧过头来看他,让他把後面的话咽了回去。

“你不信吗?”他问青鳞。

“半个字都不信。”青鳞很老实地回答:“你太渊怎麼会做毫无目的的好事?”

这回答引来太渊一场大笑。

“知我者……也就是北镇师大人你了!”太渊刷的一声拢起扇子:“我才是那个常常心怀惶恐的人啊!生怕要是走错一步,有负大人对我的期望那就糟了。”

“不过太渊,虽然我知道你是在计划些什麼,可总想不明白这种举动有什麼用意。”青鳞转过身来,目光中带著深思:“共工一脉固然伤亡殆尽,但属下可用的那些神族也为数不少,你却偏偏选那些大半软弱无力的半神族……你走的这一步值得好好琢磨啊!”

“现在还为时过早,要是此时说穿,那事情就会变得无趣了。”太渊狡狡猾猾地笑了:“不过北镇师大人你放心,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对你对我来说,都会是一个妙不可言的契机。”

“这我相信,不过话说回来,七皇子难道不觉得担心吗?”青鳞忽然语调一转,似乎是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容我说句冒犯的话,虽然七皇子你才智过人,但炽翼的头脑也绝非共工祝融之流能够相比。他把千水之城交给七皇子掌管,也不过是暂时借你压制水族。可一旦你我有所异动,他一定会即刻发难。对於这一点,七皇子你又是如何考虑的呢?”

“赤皇不但法力莫测,心思更是难以捉摸,要猜中他心裏在想什麼实在是太困难了。”太渊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淡了:“瞻前顾後只会错失良机,我就是这样想的。”

他说得模模糊糊,青鳞和他对望了半晌,也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什麼。

“炽翼此刻大权在握,你我都要小心翼翼仰他鼻息。七皇子想积蓄与之抗衡的实力,恐怕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做到的。”青鳞只能苦笑著说:“我倒不奢望会什麼妙不可言的契机,只是想提醒七皇子,你可别犯下舍近求远的错误。”

太渊哦了一声,诧异地问:“这话怎麼讲?”

“虽然说水族之中看似已无能和炽翼相匹敌者,但还有一人七皇子为何从未加以考虑呢!”

“大人是指我那冷情寡欲的叔父?”

“不错!只要能有法子说动寒华与我们联手,加上七皇子你的聪明才智,我们就胜算在握了。”

“我又何尝不想?”太渊遥遥往北方看去,长长地叹了口气:“但寒华心中没有丝毫欲望与情感,要想打动他谈何容易?”

“诚然如你所说,把主意打到寒华身上的确是有些异想天开。”青鳞弯起嘴角:“但在其他人看来再不可能的事情,七皇子你不是都已经一一做到了吗?所以我更加相信,以七皇子的心智手段,这世间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北镇师大人你也真是……”太渊被他说得又一阵大笑:“对於赤皇,大人的怨恨还真是深啊!”

“共工死时说了不共戴天,我和炽翼之间也正是如此。”青鳞冷笑著说:“其他於我来说都不重要,不杀炽翼我绝不甘休!”

“我知道了。”太渊收起笑容,颇为严肃地对他承诺:“若没有大人对太渊多方扶持,我又怎麼会有今天?不论大人你有什麼心愿,我都会竭尽全力去为大人达成的。”

“真是这样就太好了。”青鳞从怀裏掏出一方叠好的丝绢递给他:“这天地的未来和我青鳞的心愿,就此全部托付给七皇子了。”

“这是……”太渊接过来在手中展开看了,脸上流露出奇怪的表情。

“就如你所见到的,这就是我们青鳞一族代代相传的‘虚无残卷’副本。”

“什麼?”太渊这一声可半点没有假装:“这是……”

“七皇子这是怎麼了?我这举动能让你如此意外吗?”他惊愕的表情让青鳞很是满意:“虽然你没有对我提过,但我知道你一直是想要看一看这残卷的。我今天把残卷誊写一遍给你,一来是希望表明我与你合作的诚意,这二来嘛也是因为折服於七皇子你的聪明才智,我想看看这残卷在你手中如何大放异彩。”

太渊顾不上答话,他的目光已经离不开手中的丝绢。

“虚无之阵虽有无数变化,但其实万变不离其宗,精华已经尽在这残卷之中。”青鳞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看著那方写满蝇头小字和画著诡异图形的丝绢:“我青鳞一族耗费万年才能熟练运用其中的一小部分,但不过就是那些,已经让炽翼深为忌惮,如果七皇子你能自其中有所领悟,那麼……”

他轻轻拍了拍太渊的肩膀,然後转身走向台阶。

“果真是稀世异宝……”太渊的手有些发颤,喃喃地自言自语。

那一阵微风就能吹走的丝绢,好像无比沈重……青鳞走到台阶边回头看了看,见到太渊一脸凝重地盯著丝绢,嘴角露出了笑容。

他抬头望向天空,弥漫在千水之城上空的升腾水气遮挡了他的视线,也遮挡住了广阔无边的天空,让一切看起来暧昧不明……“改天换地……真是有趣呢!”他带著笑容大步地踏下了台阶。

太渊的手不再发颤,从青鳞走下高台那一刻起。

他把那方珍贵的丝绢慢慢叠好,放进了自己袖中。然後重新拿起放在一旁的扇子,一步一步走回方才与青鳞对弈的桌边坐了下来。

他先把黑子和白子分开,一粒粒的把棋子收回盒中。不过片刻,棋盘之上已经整理干净,纵横线格之中一粒棋子也没有了。

盯著空空的棋盘看了一会,太渊从棋盒之中各自抓取了一把棋子,一粒粒地排放在棋盘上。

一半黑子一半白子,在棋盘中央排成一列。

太渊手裏的扇子轻轻一动,那列棋子的其中一粒立刻消失不见,再一动,另一粒化为了晶莹的粉末……最後,棋盘上只剩下了两粒棋子,一黑一白,遥遥相对。

太渊盯著那粒黑子,扇子也在黑子周围来来回回地画著圆圈。

“你早知道总有一天会是这样……有什麼好犹豫的呢?”他轻声地对自己说:“不然的话,这一切的意义……”

扇子最终停了下来,就停在那粒黑子上方的位置。扇子上天青色的流苏从他手背上滑落下来,轻柔地把黑子包覆其中……

两千年後——南天栖梧城他安静地趴在树丛後面,等著边叫他的名字边找他的侍女们跑远。

等到确定周围没有人了,他才小心地从树丛裏钻了出来。拍掉了粘在身上的树叶和尘土,他转过身看向自己要去的地方。

在他身後,有一座就算他仰起头也不能完全看清样子的高楼。

那就是他一直被告诫不可以去的,但是他一直想去的那个地方。

红色的巨木盘绕著支撑起了高入云中的楼宇。

他沿著一圈一圈往上盘旋的树干往上攀爬,中间滑下了无数次,被粗砺的树干划破了手脚和脸颊,却没有有过半点退缩的念头。

不知爬了多久,树干越来越细,风也越来越大,他根本睁不开眼睛,只能整个人趴在那裏,一点一点地往上挪动著。可是很快,他连这样的动作都没有办法做到了。

就在他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的时候,突然有一阵猛烈的大风把他从树干上掀了出去。

他张开嘴想要喊叫,却什麼声音都发不出,眼前的一切开始颠倒过来……但是紧接著他就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而且被风刮得在半空转圈的他也跟著停了下来。

他低著头,看著自己的鞋子一路撞击著树干掉了下去,掉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好像有点……可怕!

“嗯?”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是什麼……”

因为领子被人紧紧抓著,他费了些力气才抬起头。

出现在他眼中的,那是……火!

一片红色的、炽热的火焰朝他卷了过来,吓得他闭起了眼睛。

有什麼东西滑过了他的脸颊,却一点都没有烧灼的感觉。

“原来是知道害怕的嘛!”

他睁开了眼睛,才看清楚那不是什麼红色的火,而是一块红色的轻纱。那颜色明亮鲜豔,因为风的关系不断飘动,所以才看上去像火一样。

红色的轻纱贴在他的脸上,让他什麼都看不清,只能凭著感觉知道自己被向上拎起。

“不太像啊!”那声音忽然清晰起来,把他吓了一跳。接著他发现在耳边呼啸的风声忽然消失了,眼前也是忽然明亮了起来。

他被放到了坚实的地上,红色的轻纱也离开了他的脸。

他吃惊地看著眼前那个陌生的,但是很香又非常美丽的人。

“这个痴痴呆呆的样子……”那人微微侧过了头,漆黑的头发从肩头滑落下来:“倒是有点像了。”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抓了一缕黑色的长发在自己手裏,傻傻地朝那个美丽的人露出了笑容。

是那种张著嘴的,平时不被允许的笑容。

“嗯……”那人眯起了漂亮的眼睛,也跟著笑了起来:“真的很像。”

他又看了那人一会,松开了抓在手裏的头发,然後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是摸来摸去也没摸到,他不满地把脸皱成了一团,“怎麼了?”那个人把脸凑到他面前问他:“你在找什麼?”

他一只手撑在那个人的膝盖上,小心地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碰了碰那些漂亮的红色羽毛。

“喜欢我的凤羽吗?”那人看明白了他眼中的渴望:“不过这个是不可以送给你的!”

他有些失望地坐回了地上,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些漂亮的羽毛。那个人看他这样,轻声地叹了口气:“这种表情,就好像是被我欺负了……”

那人用自己的袖子帮他擦脸,他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个人看。

“这麼久了,还没学会说话吗?”那人停下来问他。

他捂住嘴打了个呵欠,顺势躺了下去,还自动自发地把头枕到了那人的膝上。

“脸皮挺厚的,这一点也很像。”那人虽然像在抱怨,却没有把他推开。

他换个了舒服的姿势,很快就睡著了。

他是被吵醒的,因为有人大声地在叫他的名字。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慢慢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苍泪!苍泪!”那个声音很熟悉,而且好像很著急。

他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母亲惊恐的表情。

“红绡,你这麼紧张做什麼?”身後有人喊他母亲的名字:“再怎麼说我算是他的舅父,难道还会把他吃了不成?”

他回过头,看到那个美丽的人正懒洋洋地靠在那裏。

“苍泪,怎麼这麼没有礼貌?”母亲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在发抖一样:“还不快点过来给赤皇大人行礼!”

赤皇大人?那麼这个美丽的人,是那个很可怕很可怕的赤皇大人吗?

他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飞快地躲到了母亲身後。

“嗯……怕我吗?”那人对著他笑了一笑:“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我的坏话?”

“赤……”

“怎麼?我不能和他说话吗?”那人看了看他的母亲,他的母亲立刻就不说话了。

他立刻完全缩到母亲背後。

“哎呀!”那人轻轻地喊了一声:“被讨厌了!”

“苍泪,出来给赤皇大人行礼。”母亲用发抖的手把他从身後拖了出来。

“红绡你这是做什麼?别吓坏了孩子!”

他偷偷看到那人皱著眉,表情似乎变得不太高兴。

“请您原谅,这孩子实在是……”

“好了!”那人打断了母亲:“你把他带回去吧!”

母亲好像松了口气,道别之後连忙抱起他,慌慌张张地离开了那座高楼。

在半空中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到那个人趴在朱红色的栏杆上面望著自己,黑色的头发和红色的衣服在风裏飘荡著。

在很高的地方,只有一个人……“苍泪……为什麼要取这种名字?”炽翼趴在栏杆上看著红绡的背影远去:“是个奇怪的孩子,和红绡共工都不太像……你说是吧!”

厚重的红色幕布後面走出了一个人影,一言不发地走到了他的身後。

“怎麼不说话啊!”炽翼转过身,笑著问他:“太久没见就感觉疏远了吗?淩霄!”

“赤皇大人。”淩霄单膝跪地对他行礼:“淩霄不敢。”

“怎麼,你还在生气啊!”炽翼笑了一声。

“绝对没有!”淩霄抬起头看著他:“我怎麼敢生您的气呢?”

明明就是还在生气嘛!

“虽然说不上随心所欲,至少是没有顾忌与束缚的生活。”炽翼垂下眼睫,看著膝上的小块水迹:“我给了你这些,难道你不觉得满意吗?”

那孩子也流口水啊!

“我倒觉得从来没有什麼自由的生活,我早就被困住了……”

“没有人困住你,就是因为你说这样的话,才把自己给困住的。”炽翼站了起来。“是因为没有得到,所以才心心念念不愿罢休。”

“他也是吗?”

“淩霄,你这是怎麼了?”炽翼没有生气,反而对著他露出了笑容:“为什麼变得这麼咄咄逼人?是不是蚩尤背著我给你气受了?”

“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麼。”跪著的淩霄用力抓紧了自己的衣摆:“如果那麼想要得到他,为什麼不放手去做呢?现在的话,他不会……”

“他当然不会拒绝我,可是我对那种方式一点兴趣也没有。”炽翼弯下腰,握住淩霄的手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除非有一天,他心裏眼中只有我一个,否则就永远没有站在我身边的资格。”

“赤皇……”淩霄呆呆地望著他:“你这样骄傲地活著,难道不觉得辛苦吗?”

“我生来骄傲,必须辛苦,因为只有这样的赤皇才是赤皇!”炽翼望著栏杆外广阔的天空:“要是有一天,能摆脱这一切……”

“赤皇大人!”

“怎麼了?”炽翼看了看淩霄紧抓著自己的手,好笑地问:“你这是怕我一个人逃走吗?”

“不要走。”淩霄没有笑,因为在他眼中,方才衣袂飘扬的炽翼宛如就要展翅飞往天外去了。

“别傻了!我能去什麼地方?”炽翼轻轻挣脱了他:“在这个身体化为尘埃之前,我什麼地方都不会去。”

“赤皇……”

“淩霄,你今天来这裏只是和我聊天的吗?”

“请恕臣下失礼。”淩霄愣了一愣,然後垂下手神情黯然地退到了一边。

“蚩尤终於下定决心了吗?”

“轩辕氏一再把手伸过边界,看来他们是有心挑起战争。”淩霄从袖中取出一份卷轴,弯腰奉到炽翼面前:“这是已经给蚩尤回复,答应出兵助他以及那些暗中和轩辕氏有往来,他正准备动手铲除的部族的名单。”

炽翼扫了一眼,却没有立刻拿过来。

“我听说你和你的夫人感情很好啊!”他似笑非笑地问淩霄:“你这麼做的话,就不怕她知道了之後会埋怨你吗?”

淩霄的手一颤,惊愕地抬起头来。

“请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对赤皇大人的忠诚绝不会输给任何人的。”他著急地想为自己辩解。

“可是没有人想要和你比赛对我的忠诚啊!”炽翼对著他摇了摇头:“淩霄,你难道真不明白吗?我让你娶蚩尤的女儿,根本不是为了要借由你控制蚩尤,而是希望你离开这裏之後能够找到新的方式生活下去。”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让我娶她,是要我学会不依附你也能在敌意之中存活,更知道我做这些对你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淩霄抿紧嘴唇笑了一笑:“可如果我不这麼做的话,就会失去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

“你……”炽翼的声音有些沙哑。

“就像在不周山倒下的那天,你说总是要有什麼代替那座山支撑起天地的,我直到今天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淩霄低著头,看著炽翼投射在自己脚边的影子。“想必每个人的想法都和我一样,觉得赤皇是不需要依靠,也没人能有资格被你依靠的。却没有想到过不周山尚且有崩坏的一天,你这血肉做成的身体又能够独自支撑得了多久……”

炽翼转过了身去,很久没有说话。

淩霄望著他的背影,只觉得从多年前就深植自己心裏的不甘又翻搅起来。就好像有时他清晨傍晚望见天边红霞,就会想起这个人,想起自己始终不能完全抛却的奢望。或许那个人现在还不觉得,但是终究也会有和自己一样吧!

“你说得没错,那的确不是随便什麼人能够背负的重担,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支持多久,可这不就是我会站在这裏的原因所在吗?”炽翼回过头来的时候,眼中闪烁著傲视一切的光芒。“淩霄,你回去告诉蚩尤,除非我炽翼闭上了眼睛,不然没人能够随意更改我定下的规矩。对他宣战就是对我的挑衅,不论轩辕氏背後的是谁,他们都只是在自寻死路!”

“是……”

一定会的,那个人一定会了解到的!纵然有一天会在生命中分散离别,却永远不要妄想能从心裏抹去这个红色的身影……——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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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烬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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