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仁消失后四天,岬从工厂回来跟城太郎吃过晚饭后必定到外面去找。想到这么冷的天气他会不会一个人在外面冻坏了就担心不已。
然而不管再怎么找还是找不到他的踪影。
等夜深岬放弃地回到家后,就会听到城太郎问“有没有找到仁?”,但岬的答案总是摇摇头。
虽然不愿去多想,但是松井所说的仁会不会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在岬心中越来越膨胀了。
也同样担心仁的松井还拜托朋友注意也是一无所获。
老是听到松井说“他应该恢复记忆回家去了吧?”,岬忍不住反驳“他已经被公司革职了哪来的家可回啊?”,但是听到松井回答“那一定是在女朋友家里”时,岬突然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从来没有想过仁会有女朋友。
如果恢复记忆又回到以前女友那里去的话,自己就没有必要再找他了,担心也只是多余而已。
但是,说他恢复记忆究竟恢复到什么程度?他记不记得以六岁孩子的身分跟自己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还是根本就不记得?
就算他还记得,但是一旦恢复了成人的记忆之后,那段日子对他而言不就变成一种包袱?岬越想就越是沮丧起来。
仁消失了的第五天,为了带城太郎去定期复诊的岬向工厂请了假,在从医院出来之后就直奔EWI集团。
转了两班电车才到达这里的岬总是觉得有点怪怪的,上次自己没头没脑只穿了件工作服就跑来的时候虽然不太在意,但在这种大家都是穿着西装或套装出入的地方,自己的存在几乎是突兀的。
要是仁恢复记忆的话说不定会在这里,但已经被公司革职的他,也有可能不会回到这里。
或许他根本就还没恢复记忆而在不知名的街上徘徊吧!既然不知道他在哪里,干脆用消去法把每一种可能性消除是最快的方法。岬咬着下唇牵紧了城太郎的手目不斜视地走到服务台。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做柏原仁的职员?”
嘴上虽然带着微笑,但是柜台小姐看着岬的眼神中仍藏不住几丝冷漠。
“非常抱歉,请问您找他有什么事?”
“呃……我是他的亲戚。”
柜台小姐按了几下计算机歪着头说:
“非常抱歉,本公司没有这位员工……”
岬突然想到。
“啊、或许他用的是榎本仁这个名字。”
“您找的是社长吗?”
岬吃了一惊,他在半年前到这里来骂人的时候,的确听到里面的职员说仁已经被革职了,但是现在这个柜台小姐却称呼他“社长”。
“我先跟秘书室联络一下,能不能告诉我您的大名?”
“呃……我叫柏原岬。”
柜台小姐说完电话后对岬嫣然一笑。
“社长可以见您,请跟我来。”
“哦、好。城太郎你就坐在那边的椅子等我。”
把城太郎安置在大厅后,岬就随着柜台小姐来到一间像接待室般的房间。仁果然在这里。岬不安地来回交握着自己的手指,他有太多事想要问他。
你为什么会突然消失?要是恢复记忆的话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等了五分钟,门喀嚓一声开了。岬强抑住狂跳的心脏看向门的方向,缓缓走进来的男人让他吃惊地瞪大眼睛。他已经不是那个总是穿着小一号衣服,满脸笑笑地说着“我好喜欢哥哥”的孩子。
不常梳理的头发如今柔顺地贴伏在他的后脑,银框眼镜下是一双与天真无缘、充满知性的眼神。白色的衬衫、整齐的领带,穿着灰蓝色西装的男人身上完全嗅不出一丝童稚的感觉。
仁走到岬面前深深点了点头。
“前几天非常失礼。”
那一口怪异的公事语气。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岬只能低垂下头。
“请问您今天来有什么指教?”
没想到仁会以这种语气说话的岬有点手足无措。
“因为……你突然不见了,所以我很担心。”
岬听得出来自己声音的怪异。站在一个成熟的仁面前,岬的确相当紧张。
“非常抱歉。”
看到仁的模样,一目了然他已经恢复了记忆。既然已经恢复了就没办法,这不是岬最想知道的事。
当时的仁没有说出来或许是他不想说,但是就算仁多想遗忘,岬也不能装作好象什么都不记得样子啊!
“你……”
问题明明简单,岬却问不出口。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再度发问。
“你还记得变成小孩的时候,跟我和城太郎在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吗?”
回答在几秒钟后。
“不记得了。”
岬知道他在说谎。
“那你的记忆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在五天前我撞到脚踏车的时候。”
虽然跟松井预料的一样,岬还是无法释怀。
仁说他不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事,但是他那天的确说过身上穿的那件外套是岬借给他的,而且也响应了岬的吻。
如果他根本就忘记了的话怎么会出现那样的行为?岬确定他在说谎却无法责备他。
他不想记得那一段共同生活的日子吧?谁会想记得那种跟粗暴的弟弟挤在一间破房间里,还天天空虚做爱的日子呢?找回自己的仁再也不需要岬了。
“我在祖父的丧礼上跌下楼梯后就失去记忆,等到恢复已经是七个月之后的事了。公司在这段期间不但改变了体制,业绩也大幅度下滑。幸好公司里还有些支持我的股东,所以我现在正为重新整编公司而奋斗。要控制那些以借钱为名义解雇我而擅自处理公司资产的投机份子是轻而易举,不过最重要的是要挽救公司下滑的业务。”
岬嘴上虽然应着“是啊”,但心里却想哥哥的公司被夺或是破产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占据他心中的只有在“现在的仁”里,再也找不到曾是那么喜欢自己的“童稚的仁”了。
“听说我失去记忆后就变成六岁的孩子,想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应该早点去向你道歉的,无奈公司实在太忙让我分不了身。”
岬好想逼问他“你一定记得吧?”,但是看他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又有他好象真的不记得的错觉。
“我还要谢谢你当我儿子的玩伴呢,一点也没有给我添麻烦。我还担心你怎么突然消失不见,不过看到你这么振作我也就放心了。”
“真的非常抱歉,等公司稳定下来之后我会再去拜访你。”
“别这么客气了,我们不是兄弟吗?”
岬无心的一句话却像点出了什么事似的让两人吓了一跳。是啊,现在在自己面前的既不是孩子也不是恋人,而只是比自己大五岁的哥哥啊!
“……等我的工作告一段落就一起回去扫墓吧!”
“好啊!”
岬虽然下意识地回答,但是他花了一些时间才知道自己答应的是什么。
岬先走出房间,随即就有秘书过来把自己领向大厅。岬对秘书说了一句不好意思,立刻走进一旁的洗手间,那强忍了好久的感情终于汹涌出来,岬忍不住落泪。
这样最好啊,自己明明应该举手大叫万万岁的为什么要在这里流泪呢?不用多花一个人的饭钱,也不用教他念书,床也可以一人独享。
然而,岬从来没有去在意这些事,因为他认为那都是理所当然的。
数不清次数的做爱,那单纯地只重复着喜欢、喜欢,永远只有自己一个的呓语。那一天到晚缠在自己身边烦得要死的孩子,他为什么要恢复记忆呢?
如果不恢复记忆而永远只喜欢自己一个的话,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会保护他的啊!
就像仁不断重复自己喜欢的心情一样,岬也喜欢仁啊!为什么两人要做爱呢?仁的主动只是刚开始,到后来岬也是心甘情愿跟他做爱啊!
然而,记忆一恢复后什么都结束了。那个一天到晚把喜欢挂在嘴上的孩子已经消失了。
哭了半天之后,岬洗洗脸不让别人看出他哭过的痕迹。他走出洗手间向久等的秘书道歉后,一同走向大厅却不见城太郎的踪影。
明明叫他待在这里的……当岬正左顾右盼的时候,手上拿着纸袋的城太郎从电梯里出来。
“你到哪里去了?我不是叫你在这里等吗?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城太郎把纸袋递给岬,里面装满了许多零食。
“是仁给我的。”
光是听到这个字就够岬心痛。
“仁?”
“我在电梯旁玩的时候就看到”大人游戏“的仁走过来,我叫他跟我们一起回去但他说不行。我告诉他如果跟岬吵架的话,我可以帮他道歉他就把这个给我。”
“是吗?”
岬牵着城太郎的手走出大楼。外面的风好冷,而且寂寞。
“仁好象变成真的大人了。”
城太郎自言自语地说。岬微笑了。
“他不是变成而是本来就是大人,他治好脑袋里的病后就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所以才不能跟我们一起住。”
“为什么变成大人的仁不能跟我们一起住呢?”
“因为他是大人……”
“大人有什么关系?大人还是可以跟我们一起住啊!”
城太郎边说边挥动双手一副不满状。
“仁也有他自己的事情啊,别这么任性。”
“我没有任性啊,我想跟仁一起住嘛!如果有仁在的话,你不在的时候我也不会寂寞啊!”
“你不要因为自己怕寂寞,就把仁拿来当代替品!”
岬不由得怒骂出来。城太郎红着脸紧咬下唇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那仁不在的话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是啊,因为我也是大人。”
“你骗人!”
城太郎的声音引得路人纷纷转过头来。
“你不是会跟仁亲亲吗?我都有看到啦。你会亲他就表示喜欢他吧?你也一定很喜欢仁吧!”
“少啰嗦、少啰嗦、少啰嗦!”
岬大叫着就要举起手来。城太郎被岬的动作吓了一跳闭上眼睛,在挥去一掌之前岬回过神来。
“就算我再怎么喜欢也没有办法啊!”
岬粗暴地拉起城太郎的手大步向前走去,眼泪又不听使唤地冒出来。
他不想被仁知道自己已经如此不可自拔。如果仁不是“六岁”的话,岬也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像以前一样的接受他。
恢复了成人记忆而想遗忘过去的哥哥没有错,不正常的只有自己而已。想到不正常三个字……岬不禁失笑了。
自己的脑筋一定有毛病。居然会喜欢上那个像孩子一样的男人,还把他当作恋人看待,即使是现在……岬慌忙擦去眼角的泪水。那种感觉好寂寞,没有仁的日子好寂寞。
他再也听不到那句喜欢,再也没有办法被他拥在怀里。
“岬,你怎么哭了?”
“我眼睛进沙了啦!别管我。”
岬说了谎。没想到接下来连城太郎也连带地哭了起来。
“你干嘛哭!”
“我也不知道。”
父子俩边走边哭。城太郎自言自语的说:
“没有仁在好寂寞哦!”
电话是在二月下旬,也就是回到只有两人生活三个月过后的事。岬好不容易才习惯了没有第三个人的生活。
这时他才体会到,仁的存在感竟然大到他几乎记不起没有仁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比如说做晚饭时,他会不由自主叫“仁”过来帮忙,在晚上需要“自助”时,想到仁那笨拙的手指,岬会没来由地觉得一阵空虚。
持续太久孤枕独眠的日子后,岬开始认真考虑等下次老头的太太再拿相亲照片来的时候,要不要见面试试看。
乍听到从话筒另一端传来的声音时,岬还没有反应过来是谁,一听到对方自报姓名后,紧张感才一口气涌了上来。
哥哥向自己提议这个周末要不要去扫墓,岬想起以前好象曾经答应过他。对哥哥来说,以前跟自己同居的时光是他“想遗忘”的记忆。
岬不知道他来找自己是基于义务或是社交辞令,还是单纯只是遵守诺言而已。不过,他也知道就算找出答案也没什么意义,在心中苦笑的岬跟仁约好了时间。
周末一大早就寒风刺骨,越过玻璃窗看出去的天空一片灰暗。还以为要搭电车到外婆家去的岬,看到仁的BMW停在门口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看着穿着一身质料良好的高级外套站在门口的仁,岬就觉得只把几件比较厚的衬衫套在身上的自己真是自惭形秽。想到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就是在意的表示,岬又不由得沮丧起来。
说好了之后才非常不想去的扫墓,然而想不到拒绝理由的岬只有拖拖拉拉等到今天。
坐在助手座上的岬不住偷窥仁的侧脸,他不知道也不想跟仁说什么。在坐不到十分钟后开始晕车的城太郎吵着不舒服,岬慌忙下车到药局买了晕车药给他吃下后,就开始陷入沉睡。
到外婆家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岬只为了要下车帮城太郎买药,和要不要交换开车两件事跟仁说话。充满尴尬的沉默空间,在不到十五分钟之后,岬就像闹别扭的孩子般一心只想着要回家了。
到达外婆家的时候,岬就好象从牢狱里被解放出来般冲出车外。天空开始下起细雪,岬抱着还睡眼惺忪的城太郎去敲外婆的家门。
穿着厚重棉袄弯腰出来的外婆,一看到孙子和曾孙的脸不禁瞪大了眼睛。
“好久不见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岬背后传来。外婆掩着口半天才吶吶地说出一句“你们回来啦”。她虽然立刻转过脸去,不过岬窥见她的眼角有一抹泪光。
众人坐在岬离开这个家之前就已经有了的旧式暖桌前泡着热茶。待岬说出回来的目的是扫墓的时候,外婆就催促两人还是快点去比较好。
“雪会越下越大,还是早点去的好。”
城太郎在车里或是在外婆家中都不停地揉着眼睛,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还要带他出去扫墓实在太可怜了,于是岬就把他寄放在外婆家中,只跟仁两人单独前往。
外婆说得没错,外面的雪的确下得比来时要大得多。光是走几步路,只穿着几件衬衫御寒的岬就冷得全身发抖。
仁拍拍岬的肩头,说了一声“等我一下”,就转身往停车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穿上这个应该可以御寒吧!”
仁递给他一件黑色的羊毛外套。还以为是自己的那一件,但是拿在手上之后,才知道这件远比自己那件的质料还好而且柔软。本想拒绝的岬实在抵不过寒风侵袭只好说了一句“不好意思”,等乖乖穿上后才觉得奇怪,因为这件外套就彷佛量身订做般地合身。
他记得仁的尺寸应该比自己大一号啊……
“走吧!”
仁慢慢向前走去。岬把手插在口袋里模糊地想着这件外套该不会是想给自己的吧?但是,仁并没有如此表示,他是可以发问,然而面对眼前穿着厚风衣的背影他又问不出来。
就好象在帮他挡风似地走在前面的男人。以前还是个会边走边看,什么都要自己带的孩子,现在已经会引导着自己走了。
四周没有行人,只有脚下踩动的落叶沙沙作响。走不到多久就看到寺庙的大门,明明应该是“第一次”来的仁,毫不犹豫地就走到双亲的墓前,供上清水和鲜花后,双手合十。
岬还没闭上眼睛,但是仁却像在对父母说着什么似地合眼,一动也不动。香火迅速在风雪之中熄灭,伴随而来的香味只有一瞬掠过岬的鼻尖。
当岬睁开眼睛时,正好看到仁正对着父母的墓石发呆,直到听到岬打了一声喷嚏后,才回过神来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归途仍旧是仁走在前面,堆积在地上的雪让岬步履维艰,在不知不觉中,他好象在跟着仁的脚步前进一样。
刚才没有发觉在夏天时曾经在门口吃过冰的杂货店,明明还是中午却大门紧闭,连挂在门口的风铃和写着“冰”的旗子也都拿了下来。
岬想到坐在门前吃冰,然而笑着把舌头吐给自己看的仁当时的表情。
岬能沉醉在回忆里也只有短暂片刻。因为仁的背影就像装了雷达一样,只要岬一慢下来就会站定,像催促似地转过头来。
岬保持着一定距离跟随着那宽阔的背影继续往前走,一直到了快接近外婆家的时候,仁突然停下脚步,等岬追上来的时候才开口说:
“我有话想说,你能不能跟我到车子里一下?”
“你要说什么?”
既然来时两人也形同独处在车上却一语不发了,那么到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岬为了不愿回到那像棺材般的车子里说话而踌躇时,仁不耐地牵起他的手也不征询岬的同意,就拉着他往前走。
把他带到车前之后还有礼地先打开车门,搞得岬不想上车也不行。仁随即从另一边上车,觉得自己被摆布的岬不悦地抿着嘴。仁发动引擎之后本来冷得像冰窟的车里立刻温暖起来。
明明是仁有话要说才把自己带来的,进了车子后却又一言不发,只是呆望着飘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雪花。一心想着是你有话要说的岬决定在仁不开口之前什么也不说。
“你还记得我被带走那天的事吗?”
仁虽然没有看着岬说话,不过毋庸置疑地是在对他发问。
“记是记得,不过已经有点模糊了……”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的你只有六岁。在八月……正在过快乐暑假的时候,我们钓完鱼一回到家就看到祖父坐在客厅里。祖父本来想带的是你,因为年纪越小应该越好教。但是,满心不愿意的你不但抗拒还咬了祖父一口,所以生气的祖父就把我带走了。”
说到这里仁叹了一口气。
“在祖父的车上,我看着你和外婆的身影哭得非常伤心。虽然祖父叫我不要哭,我还是停不了泪水,后来他就折磨我到不哭为止。”
仁转头看着岬。
“以后就如同遵循这个规则似的,只要我不听话就被折磨。受不了这种生活的我只要一打电话给外婆,受到的折磨就会更严重,慢慢地我放弃对祖父的反抗,因为我知道再反抗下去的话,或许真的会被杀了。只要照祖父的交代读书拿到一定的成绩。他对我周围的一切虽然相当神经质,但对我本身却毫不关心。那时的我就常常想如果当时弟弟没有挣扎的话,现在身在地狱的就是他了。”
岬无法直视仁的脸,他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被绕弯子似地责备。
“跟外婆住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你幸福吗?”
这种问题叫人怎么回答?岬说不出“当然很幸福啊”这几个字。当时对祖父抵抗的的确是他,他知道全是因为自己才害得哥哥被带到祖父家里。但是……
“你的初体验是什么时候?”
仁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个突兀的问题。
“十七或十八吧?还是更早?”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第一次的女性经验是在十五岁,我被祖父叫去之后在房间里有个女人等着我。祖父告诉我在找到对象之前,就用她来处理性欲问题。”
仁忽然笑了出来。
“我知道祖父是个怪人,但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冷血。我记得你好象在十八岁跟所爱的女人结婚,然后在隔年生下一个儿子吧?跟心爱的女人和儿子生活在一起幸福吗?”
受不了仁这种迂回的指责方式,岬终于爆发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让你代替我到祖父家去是我的错,但是我不知道你会受到那么残酷的对待啊!与其现在被你这样责备,要是时光能倒转的话我宁愿去的是我自己。”
仁疑惑地歪着头。
“我并没有在责备你啊!我说的都是事实。而且,我很庆幸到祖父家的人是我,因为你就不必受到那样的苦了,所以你有责任要过着幸福的日子。”
他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岬无法从表情贫乏的哥哥脸上找到任何端倪。
“你在两年前,应该说是快满三年了吧,为了妻子的手术费来找我的时候,祖父还没死。到了三十岁的我一举一动仍旧受到监视,所以当你来找我的时候应该旁边有祖父的眼线在,深怕之后不知道又会受到什么折磨的我不敢正面帮你,真对不起。”
仁深深低头。一下子被责备,一下子被道歉,岬快被眼前这个男人搞胡涂了。
“外婆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
“是吗?”
话说到这里断了。就像在呻吟的引擎声和如同电影一景的雪片仍旧持续飘落在挡风玻璃上。没有人先开口,也没有人说要离开。
沉默中只有雪还缓缓飘着。岬在座位上移动了一下身体。
喜欢的男人就在自己身边,但他已经不是那个自己曾经喜欢过的男人,然而他无法把他当作“哥哥”,也无法认为他是个“陌生人”。
其实,根本是无关紧要的事,但是岬觉得如果不用言语确定的话,以后自己再见到仁的时候,恐怕都得带着这种焦躁不安的情绪。
“其实你还记得吧?”
没有主词的问题。仁思考了一下低声说:
“你想知道吗?”
“你明明记得却要说谎……就是想遗忘吧?”
仁轻叹了一口气。
“是啊!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忘记记忆退化那段时间的自己。”
他肯定了自己记得的事,还强调极想遗忘。岬垮下肩膀,一股失落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慢慢形成迟钝的痛感。自己喜欢的那个男人已经消失,真的消失了,只留下躯壳而已。
“想到那段时间会生气也是当然的吧?”
甜蜜的记忆还是记忆,不管怎么喜欢怎么讨厌,兄弟间的距离还是不会改变。但是,事到如今,岬已经不知道那究竟是好是坏了。
“你对我有什么感觉?”
仁凝视着岬用那微怒的语气问道。岬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气。
“我已不是那个只会向你撒娇的孩子,我已经不能回到从前,也不想回到从前。”
“我……”
“你喜欢的是那像孩子般纯真的我对不对?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试图要唤起我对过去的回忆,但是你有没有顾虑到我的心情?”
仁气得肩膀抖动了起来,连呼吸也跟着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