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典型

第六十二章 典型

要安定士林容易,宝廷陈宝琛等人通过正心庐舍,走动走动,宣讲宣讲天子语录,加之不时的印证时局,辟解一下西方之于卫东方之作用,士林里头少不了能够稍稍接受西方近代科学知识的人。之前有林文忠公则徐等人开路,尔后洋枪洋炮的引入,可以看得见的,洋枪洋炮这样的西方之于保卫朝廷这个用途。

当然也有顽固不化的,譬如上书房师傅徐桐之辈,载深也是抱定了心思的,毕竟这不是能够毕其功于一役,三五天内就能解决的小事。而是一个长期的工程,时常注意这方面的进展,尔后的日子之中,结合各方面冒出来的典型,常加改进也就行了,心思全放在这上头,那是要人命的。

外交方面的动作同样如此,在恭王府里的会面,不过是开了一个头罢了,尔后接见总署全班大臣眼看世界”这个老题目,结合时下的局面,再联系几年前处理天津教案的事情,很容易的就让总署大臣们理解了当前的外交重点,在于“不让洋人合而谋我”,而要主动出击,“以夷制夷”。

急务方面,当然就是在台湾的用兵了,沈葆桢已经在赴京的路上,宋庆的毅军,会同福建当地的练勇绿营,加起来有三四万之众,不过军机处虽说是没有专门懂军务的人才,但文祥却是带过兵的,召对的时候提出来,这会儿要用精兵赴台。

这是应着一个折子扯出来的话题:台湾道夏献纶没闲着,他在台湾的练勇虽然兵力少,兵员素质差,武器也不行,不能单独与西乡从道的三千多号人开战,但也没有作壁上观,他带着自己的十几个亲兵亲自跟着,死死的粘着日军,全程做记录。双方都不敢开第一枪——对于日本人来说,他们的借口在于讨伐台湾本地的生番,而不是对中国作战。而夏献纶呢,自己的实力实在是太差了,如果贸然开火,只怕要全军覆没了。所以双方只隔着一层窗户纸,却是谁也不想头一个捅破它。

此前载深曾有批阅他的折子,对该道员的这个策略心下还是很满意的,相比较而言,闽浙总督李鹤年放任日军在厦门完成补给尔后登台,这个道员反而更加的忠于职守。

果然今天就有消息来了:日军先头一部佐久间左马太中队一百五十人与台湾本地牡丹社,高士滑社番人先期驳火,在石门一带展开战斗,双方打了小半天,直到日军在登上石门峭壁之后,居高临下又占据火力优势,这才取得胜利,日本人死十四人,伤二十人。番人方面,包括牡丹社头目阿禄父子在内的十六人战死,伤三十七人。

折子其实是个电奏稿,由人力呈奏到闽浙总督衙门,译成电文,经海路电线在上海和天津完成转递,最后送到北京。所以,这已经是四天前的事情了,今天主要议的,就是这个折子。

“宋庆如今还未到闽,仍在宝庆府一带的路上,奴才想,即便是毅军到了福建,也还要有一番备战功夫,是不是在淮军里挑出一支精兵来,即时开拔南下,租用英国轮船,说不定是一个先期到达的局面。就兵员来说,倭兵比不过淮军的,这样一来,容易一战立威,尔后宋庆大军到了,收拾残局之后,交涉上也底气足些。”自载深跟恭亲王表示过军机处没有懂军务的人之后,文祥比之前要肯讲话多了,很显然,有恭亲王的授意在内——文祥本身算是六爷党中,懂军务的人才。载深心里意会这一点,只不过不表现出来罢了。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是个道理,不过暂时不用淮军,是他的既定宗旨,具体原因自然也不好跟这些臣子说,含糊着点点头道:“文祥说的很是,到底是老军务了。而且不止虑到军务,还兼且考虑到善后,有大臣之风!不过前头既然已经委了宋庆,这时候再调兵,有一个用人存疑的意思在,不好。你们可以写私信给李鸿章,叫他有个预备,他是一直赞同与倭国通商的,对倭国情形也熟悉些,叫他准备好与倭国善后交涉。”

奕等点头应是。却不料李鸿藻这时候说出一个新的问题:“牡丹社生番,也是朝廷之赤子,为国捐躯,宜应有个恤典的,臣以为宋庆抵台之日,应即时褒奖表彰,显示朝廷的恩德。”

“你说的是,但那不是恩德,是朝廷的过,朕的错!”载深脸色上露出一丝哀恸的表情,但这句话说的极重,几个臣子赶紧跪了下来,口口声声圣上怎么会错,要错,那也是咱们军机中枢的错。

御座上的载深扫视一遍四个军机大臣,没有叫他们起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叹道:“你们也不无过错啊。但这件事迁延日久,中间又夹着太后垂帘,大行皇帝薨逝一干事情,倒也不全是你们的错。如今也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不能再错下去。李师傅说的很好,生番虽然不交朝廷一文钱税银,但既是祖祖辈辈在我中国疆域之内,那就是我中国赤子。朝廷无可奈何之下,叫这些赤子替朝廷捐躯,这就是朝廷的过错。你说要宋庆抵台即颁恤典,这不错,但还不够,朕下一道罪己诏,六百里加急送到福建,公示闽台百姓,以证朝廷之决心,以励军中哀兵必胜之气。李师傅,这道旨意,就靠你的笔了。”

“不用劝朕——”载深看他们几个要劝阻,抬手止住:“你们也都起来。朕虽名为天子,然而实质上,乃是以天下奉朕一人,天下人完粮纳税的养着朕,养着朝廷衮衮诸公,养着地方上封疆大吏,难道是要看今日这个局面的么?这一条,写进旨意,看看能不能让一些人有所振作,如果不能,那说不得,朕只好开销了他。朕不能老为着这些无能之辈下罪己诏。好了,就是这么些,李师傅,写旨来看。”

“万岁……”凭良心说,自恭亲王以下,军机眼下四个大臣,都不是坏良心的人,恭亲王本身不谈,文祥李鸿藻,都是操守极好的人。听到这揽罪归己的话,触动是难免的,跪在地上,语中已经有微微啜泣之声。

“不要这样,朕自小长大,你们都是看着的。朕是何等样人,你们也都知晓,今后的宗旨,就是要上下同心,若是不能同心,朕只有让与朕同心同德的人上来,就是这么个话。”说到这里,载深想着这话容易叫人误会,联想起前头有关淮军的话题,会有些不必要的指向性,于是补了一句道:“如今朕看,你们四个,跟朕是同心同德的,下头李鸿章左宗棠等一干中兴之臣,也是同心同德的,再有其他,朕就说不准了,要慢慢看。你们位在中枢,将来用人之时,也要存好这个心思,一门心思想着升官财的,即便你们呈报上来,朕也不会用。好了,今儿还有什么奏议?一触眼就是这个台湾军情,下头朕都没细翻,如今也没心思看了,你们说说?”

剩下的折子,有分量的不多,除开闻到一些风声味道的李鹤年将功补过,派遣南路海防同知兼台湾理番同知袁闻析,带了一份他手书的照会,“劝诫”日军退兵。

李鹤年是奉天的汉军旗人,与京里不少满员关系很好的,所以,恭亲王也不希望他再触犯皇帝了,这条折子再报上去,就凭着他“劝诫”两个字,只怕他李鹤年连戴罪立功的机会也不会有了。

所以,载深并没有听到这一条,而是跳了过去,说起西域的军事来。左宗棠的大军在玉门关一线呈进攻态势,但朝廷一直没下决心,上折子也是关问一下的意思。

“西线的事务,等各国公使觐见之后,再做定夺。这与总署的事有干连,眼下还是迁延一下的为好,叫左宗棠来京陛见,刘松山……”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刘松山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叹了口气道:“叫刘锦棠暂署陕甘总督,协办征西军粮台的道员胡光墉,也着其一并觐见,粮台上的事,也要议议,如今朝廷用钱的地方太多,两路用兵,只怕耗不起。说来也是无奈,朕登极以来,到处都是大开销,朕寻日偏偏说的都是要与民休息,作养民力的。如今只望着总署与英国的议约,能替朕借一解燃眉之急了。”

他这话奕听着品味出的是借用英国的借款去支应征西的军用,但载深说这话的本意,却是希望着能用英国这杆大旗,去替中国挡一挡边患。彼此都将会有付出和回报,如今的议约,其实他巴不得亲自去操办才好,但怎么办呢?一国皇帝亲自去做外交部长,除了让人讥笑你国中无人之外,还会有什么呢?再者说了,每天呈进来浩如烟海的奏报折子,除开那些不疼不痒的晴雨折子,请安折子之外,哪一桩哪一件不要亲自处理?没奈何,只有指望通过不停的接见教诲,让总署的人能够在谈判桌上多争取一分利益回来了。

不过总算也有好消息,下头人体会上意,再没有比张之洞更聪明的了,在武昌的张之洞,倒是赶在北京的那些人前头,整理出一套道器学问的理论,竖起一个典型出来。

这是载深等待已久的好消息,听了恭亲王开了一个头,顿时精神一振,从折本里翻出张之洞的折子看了起来。

正学为道,西学为器,以道驭器,以器卫道。简单的十六个字,是从载深在藩邸时候的“正学劳心,西学劳力”里辟解开来的,折子上不可能尽述完毕,张之洞另有夹片,说他正在这十六字宗旨的指引下,编撰一本新学概言出来。这是载深寄予厚望的事情,不过这也不急在一时,令他欣喜的是张之洞树出的一个典型。

这是同治十年,也就是西历由美国基督教公会的传教士文惠廉在武昌创立的文氏学堂,初开始只是在教民之中收留少年子弟入学就读,等到张之洞到武昌之后,行驶提学职能,整顿全省学风的时候,现了这家文氏书院,立刻就用上了心思,初开始他的目的倒没有那么长远,只是这个书院占着好几条他在意的东西,一个是民教之争,载深处理天津教案时候,对于教民的定位,他觉得有可以秉承执行的可能。再一个是道器之辩,这个书院美国人做的很是全面,虽然是秉承着培养终于教会的知识分子的宗旨办起来的,但并不排斥中国传统的四书五经,照样延聘本地读书的夫子,教习子弟们学习儒家经典,之外有基督教中的教师,教授天文,地理,西方历史,数学,物理(这时叫格物),化学,体育,神学等课程。

张之洞以三品学政的官衔,加之总督李翰章在乃兄的授意之下刻意交好放权支持,亲自与文惠廉交涉,将书院的宗旨改为“培养忠于国家,宽容教会的知识分子”,并扩大了传统正学的授课范围。所付出的只是准许美国基督教公会在湖北境内非沿江地区传教,并拨充学政经费每年五千两资助书院运作,维持书院安全这样并不太重的承诺罢了。书院由原先的两百多名学生,立时扩充到了六百余人。其中不乏非教民子弟。

载深欣喜的就是这个,民教相仇,几十年来没断过,张之洞在武昌这么一搞,立时就是一个典范,不仅是民教融洽相处,而且也是道器相辅相成的典范。更给他提供了一个借表彰他张某人,表彰文氏书院那位美国人文惠廉,去引导全国各地兴办新学教育的机会!

这张之洞,就算你是挖空了心思逢迎上头的喜好,那也要奖赏你!

载深看着张某的折子,脸上表情欣悦不已,不时点头,心中盘算着这个典型怎么利用好,怎么让这一个点去影响面,北京这里需要做什么样的动作等等,想了半天,本来想拿朱笔批写表彰之语的,却顿了下来,抬头笑道:“这份张之洞的折子留中,传旨下去,张某内调然想到这时候还没有一个与教育部相对应的部门,定了定道:“且加侍郎衔,授谘筹学部大臣名义,南书房行走,管国子监事务。”

这是要设立新衙门了面面相觑,虽然能够略微品位的出来张之洞的折子对了上面这位的心思,不过张某进士及第才几年?虽说学政内调加侍郎衔并不稀奇,但后头一连串职务,听起来倒像是要用张某总揽学务!李鸿藻的心怦的一下就狂跳不已了,些许的嫉妒之意,油然而生。

载深倒没想到这么多,看了看下头道:“好了,从军务议到学政,军务是急务,学政是要务,也是长远的事,朕直到今天,才依稀能看见一点好兆头。打明儿开始,咱们专议财政,宝鋆,你是管部大学士,户部沈桂芬病着,部务上头,你多用心,要留意递补的人才。朕常听说不能因人设政,如今户部的事,也不能因人废政啊!”

听他这么一说,下头几个人人品出来了,京里这么多装病的,有恩宠不替的譬如醇亲王。如今也要有一个装病装出麻烦来的了,沈桂芬这位不会挑时候装病的,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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