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交易
奕?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他想把自己身上的内务府差事撂给老五奕?,原因也简单,辛酉政变之后,原本一条战线上的慈禧跟奕?,有了冲突了。政务上的冲突当然得自己扛,但其他鸡零狗碎的方面又不宜过多的牵扯精力了,比如内务府上跟宫中的用度需索,老要有矛盾。奕?的意思就是,我总不能上午跟她争完了政务人事军务什么的,下午又得跟她去争几两银子几件珠宝的屁事吧。说不得,这事儿给老五去办,老五是个敦厚的人,用他的这一点去跟精明凌厉的慈禧斗,旁边再加上个忠厚老实的慈安帮腔,这才能把气喘顺过来。
一听是这么回事,载深当然知道奕?想的有道理。但……有道理归有道理,那又跟我有什么相干啊!犯得着刚刚打完了小安子,这又让奕?去跟她扣那么五两八两的银子?这将来要有个什么事,老五原本还能起个转圜的,现在一旦有了矛盾,那他说话也不成了。
不成。面对着奕?跟宝?期盼的目光,载深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嘴里却说:“六叔您说的事儿太大了,我这可真是听不明白。这么着吧六叔,等我长大几岁,再跟五叔提成不成?”
“瞎!”奕?放下手里的红酒杯子,手中筷子夹着的一条指头粗的黄瓜趴的掉下地来:“载深你个混球!你别跑!”
下了凳子,载深已经笑嘻嘻的跑到了房门口,张望着要叫载濂几个走人。却听身后宝?嘿嘿一笑:“王爷,二爷!我忽然想起个差事儿,正合适舅爷他干哪!”
听到这事儿,载深站住了脚步。他娘的,我说你们丫这些鸟人,跟我这屁大的孩子,还玩要挟这一手。敢情你这就是说要跟我做交易咯?呵,那倒不妨听听了。反正那舅爷跟我也没啥感情,要不是为了老娘的面子,我说都懒得说他。你要是抱着跟我做交易的心思的话,嘿,宝大爷您可就弄错咯!
见他回转身来一副笃定的模样,宝?忍不住又是赞了一声:“我说六爷,看着这小二爷,我倒是想起先帝跟道光爷来了。”
奕?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脸上的笑容默了下来,摇了摇头滋了一口酒道:“说正事儿吧。”
宝?嘿哈一笑欠了欠身子算是赔了个不是,转头对载深道:“朝廷就要有意思开边,募人去黑龙江开垦荒地,这事儿总得有人办不是?再说了,舅爷如今在盛京吧?就有旨意,盛京也要开荒呢,要开荒就得有人手,总得弄人过去不是?我看就着这个事把舅爷走牛马税局拔出来,这么个路子,王爷,您说是不是?”
这说的就是给那便宜舅爷安排的好事了,从内地招募流民去黑龙江开垦荒地,有几大好处,一来对北边俄国人备边的时候,粮饷可以在本地自筹一部分了。再一个内地流民少了,从贼的就少了。其他自然也有说法,不过这些宝?当然不会说,却是看着载深,等着他点个头。
载深本来就打算摇头的,就是一细想这点好处,心里不免的暗叹了一声,他娘的,这算是给我的一份大贿赂啊!即便是知道自己不点头这事儿他们也会做,而且日后等几年这差事只要想要,都能落到自己头上。但,这事儿现在起步阶段就通过那便宜舅爷经一经手,总归也不是什么坏事吧。再一个,一个六叔,加一个军机大臣这么跟一个五岁小孩儿谈条件,面子给了就给了吧。反正对慈禧那边也未必有多大的压力,只要慈安在,她能拿我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上头什么时候下旨,我就什么时候跟五叔说。嘿,六叔,宝中堂,我这可真是要走了,回头五叔该不高兴了。”一面作揖,一面就往外退。
“载深――”恭亲王奕?跟着宝?一块站了起来,算是个礼送的意思,走进了蹲身下来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六叔承你的情了。”
看他脸上惆怅之意颇多,载深也有些感慨,忍不住抚了抚他的肩膀道:“六叔,宽心着些吧。长毛都快灭了,还有什么坎儿跨不过去?”
“嗯,嗯!”奕?挤出了点笑容来:“就等皇上跟你快快儿长大了。好了,去吧。这两天里,你可小心着些,提防小安子这狗东西搬弄是非!”
安德海?载深笑了笑算是做了个听在心里了的样子。不过免不了的有些不以为然,小安子?没打服帖那就接着打!
回了家就想辙撺掇奕?去内务府上班,奕?却跟他一样,头摇的拨浪鼓似的。笑眯眯的任由载深揪着他的头撒泼。
“一股羊骚味儿!五叔您今儿又跑前门去吃烤羊了吧!”
“嘿,别嗅了别嗅了,臭的!我说你不怕熏晕过去怎么的――”奕?拨拉开他的脑袋,回头道:“我说载深,你名头儿可是传得快啊,我搁前门就听说你打了小安子?你不知道他是太后跟前的得意人儿?”
“打得就是他个得意人儿!”在奕?面前,载深倒是不怎么装,一来实在是朝夕相处,没法装,再一个奕?天性醇厚,对自己没任何坏心。所以,嘿嘿一笑道:“再不收拾收拾他,皇上就得给他气死。不说这个了,五叔,我这么跟你说吧,内务府上头你管着,不是什么坏事儿。”
“哦?怎么说?载?那小子……去去去,他没那个本事,那就是见过你六叔了?”奕?不上他的当,眯着眼晒着西山太阳,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载深知道,对这家伙,得用他心头好的那些旁门左道才行,讲大道理他听你才怪。
“您且别问六叔不六叔的。五叔,前儿你请卢胜奎来府里弄一处,人姓卢的没给您面子吧?还不是你就是个空架子王爷?您想想,要搁了您是内务府王大臣,全京城的班子,还不赶了趟的往您这跑?”
“去,我不稀罕。”奕?眨巴着眼睛,谑笑着瞟了他一眼:“我套件烂袄子,花上三五十文进场子泡一天,惬意着呢。我爱听谁听谁!你甭拿这个糊弄我。”
靠,还不信了,勾不起你的瘾头来!载深眼珠子一转,瞟了瞟王府南面那一大块废园子,那原先是前明到康熙年间吴三桂的宅子,先是侯府,王府,后来又是吴应熊的额驸府,吴三桂倒了大霉之后,充交内务府,这宅子这么不吉利,哪个亲王郡王都不肯要的,于是就荒落在那儿百多年,平日里载深听奕?说起过多次,想把这宅子弄成一个全北京最大的大戏园子,可就是有心无力,这是内务府的产业,要想弄可以,上头同意了,花钱买下来,再改再弄就没人管了。但内务府前两年开过价,十几万二十万两吧,奕?虽说有两钱,但哪能这么个花法?况且废园子光买个地价的话,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无非是看奕?过继出去得的一分遗产,狮子大开口讹两个罢了。(吴三桂王府,即后世北京王府井大街新东安商场)
这会儿把这意思一点,奕?果然就来了精神,从躺椅上蹦了起来,一拍大腿:“照啊!日***叫那帮孙子再跟老子要钱!”不过也只是兴奋那么一阵儿,不一会委顿下来:“我说老二啊,这事儿,要给御史告上一状,上头数落下来我可吃不消。”
他娘的一个个都会提条件了哎!不过这也是个隐忧,康熙十年有过严旨,内城永行禁设戏院,大兴县宛平县,步军统领衙门,各都统衙门,巡城御史下辖的兵马司都时不时的查禁的。要是查到?王府边上有这么一出,哪个不开眼的御史弄一本上去,还真是丢面子的事情。
载深摸着脑袋想了想,咬牙道:“这事儿我给您办。”能怎么办?只能敷衍着呗,日后动静要是大起来,谁知道哪个御史要跳出来?这根本是没法防的事情。
他答应的干脆,奕?倒觉得有点不妥了,嘿嘿一笑:“老二,你这么热心着我这差事,也不光是为了你六叔说话吧?来来来,跟五叔说说,有个什么想头的?”
“嘁,还不是为了小安子!这小子只怕不敢再来弘德殿了,他再给皇上添堵的话,我难道跑长春宫圣母皇太后跟前去揍他啊?他不是爱跑内务府嘛,有您在,我想揍他就揍他。”
“嗯,是这么个理儿。”奕?捋着下巴微微颔,闭上眼睛睡着了。也不知道是真信了,还是也不打算问出什么来了。反正这小子是个人精,奕?那是最知道的。
总算把这楞子糊弄过去了。载深抹了抹头上一头细汗,还真是累得慌,跟奕?那种明白事理的人反而好说话,跟这楞子却要斗这么半天心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