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北燕王端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一言不发。
对于今天的这场闹剧,他心中显然大感恼怒,脸色阴沉地俯视着殿下诸人,貌似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山雨欲来的危险预兆。
在他左侧下首坐着安阳公主。她仍是出宫时的一身素服,脸纱遮盖下的玉容平静无波,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不置一词。
拓拔弘兄弟和朝中主事的十几位大臣亦分立在两旁,谁也没有抢先开口表示意见。
整间大殿中寂然无声,笼罩着一片危险的沉默。
站在玉阶之下的几个人中,只有我的心情异常轻松。虽然表面上恭恭敬敬地低头肃立,心里却抱着看戏般的闲适心情冷眼旁观,倒要看看北燕王会对此如何处置。
北燕王应是个聪明人,就是不知道他能否看穿这套把戏了。
今天的陷阱虽不是什么出奇的新鲜招数,圈套却设置得颇为巧妙,有心算无心之下,引诱得韩家父子傻呼呼地一步一步自投罗网,自己一方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出手挑衅,让人很难挑出破绽。
喝醉了酒当街调戏女子的是韩俊,仗着人多势众要强抢民女的也是韩俊,纠集了禁军当街斗殴,冒犯了公主鸾驾的又是韩雄,不管怎么看,整件事都是错在韩家父子。韩雄就算明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只怕都找不到什么有力的证据,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若不是我当时恰好在场,远远地看到周围有不少青衣人埋伏着不动,又发觉那几名青衣大汉教训韩俊时好象在有意拖延,明显是给他机会去搬救兵,只怕在听了那侍卫首领的讲述之后,也要以为这件事完全是个偶然的意外,且纯属韩家父子自取死路了。
北燕王沉着脸听那侍卫首领滔滔不绝讲完之后,又眉头紧皱地听韩雄结结巴巴地辩解了一通,沉默了片刻,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江逸,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韩俊和公主的丫鬟纠缠的时候。”
我想了想,语气平静地坦然回答。
那侍卫首领猛地一怔,立刻怒冲冲地向我瞪了过来。
北燕王也怔了一下,没想到我居然到得这么早,而且敢坦然承认自己对公主的被围袖手旁观。
“那就是说,整个过程中你一直都在场?”
“是。”
“经过情形你全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是。”
“好!那你把这件事的全部经过说一遍。你是局外人,本王也一直很信任你,如有出入,就以你说的事实为准,据此处置。”
“是。”我点点头,却没有马上开口。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北燕王倒真看得起我。此言一出,便是把这两人的前途荣辱、身家性命,尽数交到了我的手里。
而我却根本就不想理会这些人之间勾心斗角的阴暗勾当。
若非这群人公然在街上惹事生非,偏偏要犯到我的职权之内,还存心把我当成局中的一粒棋子,我才不会管这桩闲事,由得他们去斗个你死我活好了。
目光扫过周围的众人,那侍卫首领脸色不变,一副理直气壮不怕查究的得意模样。韩雄的目光中却露出哀求的神色,冷汗顺着脸颊往下直流,只差没当众跪下来求救了。
其余的那些人,有的好奇,不知我会护着哪一方;有的焦虑,怕我偏袒了对头那一派;拓拔弘的眼中隐含怒火,仿佛在恼怒我平空出头多管闲事;拓拔圭的目光暗含敌意,却又掺杂着隐隐的紧张;拓拔明的神色却最轻松,眉稍微挑,一双细长的眼睛笑吟吟地望着我,好象在等着看我还会有什么惊人的表现。
只是,他眼中的光芒过于闪烁,在轻松的表情下面,仿佛还藏着什么更深更复杂的东西……
看到殿中诸人的反应,我心思电转,无数念头在脑中飞快闪过。很多事情在一刹那间豁然贯通,心中突然一片清明,看清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真是机关算尽!
不过,没有把我这个变数算进去,也只好当他们运气太坏。
我的原则一向是——无事决不生事,有事决不怕事。断不会因为事情严重或是对手难缠就胆怯退缩。既然麻烦要找到我头上来,那就只管放手应付好了。
“大王,今天的事情,韩家父子确实罪责难逃。”
我坦然直视北燕王,以清楚冷静的声音缓缓道。
这句话一说出口,韩雄的脸色立刻惨白得毫无血色,两腿哆嗦着站不稳身子。拓拔圭的脸色一僵,狠狠瞪了我一眼。拓拔明的眉头却轻轻一跳,难以察觉地松弛了一下。
我看了看几人的表情,脸色平静地淡淡一笑。
“韩俊公然在街上调戏女子,又想仗势强抢她回府,更纵容家丁动手打人,确实触犯了北燕的律令。韩大人明知错在己方,还坚持袒护儿子,召集手下士兵围殴对手,是非不明,公私不分,也应当受到律法处罚。但是……”
我顿了一顿,淡淡地扫了那侍卫首领一眼,才接着道:
“自始至终,内廷侍卫从未提到过公主在场。不光与韩俊纠缠打斗的时候一字未提,就连后来被韩大人率兵包围后,也只是自称公主的侍卫,而没有说明公主当时就在轿中。韩大人对此始终毫不知情。所以,韩大人纵子为恶,仗势欺人的罪责免无可免,但若说以下犯上、冒犯公主,却是实实在在冤枉了他。事实经过就是如此,如何处置,听凭大王裁决。”
等到我不紧不慢、从从容容地说完了这一番话,韩雄的脸色才渐渐回复一点血色,勉强缓过了一口气来。那侍卫首领的脸色却有些发青了。以他的身份,未得北燕王允准,又不敢随便开口说话,只能用喷火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我,恨不得把我的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北燕王虽然年已老迈,却还没有老胡涂,听我这样一说,自然立刻明白了是怎样一回事。目光一转,从三个儿子身上一掠而过,眼中露出深沉的光芒,不动声色地道:
“好,寡人知道了。既是这样,韩俊强抢女子,聚众伤人,按律杖八十,示众三日,流放蕲州边境垦荒。韩雄纵子为恶,公私不分,免去禁军统领之职,削去官位,永不叙用。”
“内廷侍卫保护公主不力,有亏职守,全体罚俸一年,官降一级。侍卫首领秦江罚俸两年,官降三级,降调为林州守备。”
双方各打五十大板,谁也没有占到便宜,既处罚了触犯律法的韩家父子,也警告了设局害人的内廷侍卫,这样的处置倒还算公正。只是……他们不过是被推到前台的小卒,背后操控的主使者呢?还不是……
正在想得出神,北燕王突然又接着道:
“至于空下的禁军统领一职,就由江逸升任,并兼领五城巡戍使一职,领双份俸禄。”
什么?!我呆住……
怎么最后会变成这样的……
“大王,我……”
我刚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北燕王就截断了我的话头,用不容辩驳的语气道:
“寡人旨意已下,不再更改。江逸,你就不必推辞了,即日到禁军官署接任吧。”
可是……我看看北燕王断然的神色,只好把推拒的话咽回到肚子里,乖乖地行礼领旨谢恩。
心中却不禁暗自苦笑。北燕王这道旨意一下,便算是把我放到了招人妒恨的风口浪尖上。这一场闹剧折腾下来,双方谁也没有得到好处,却独独便宜了不相干的我,我原本无私也变成有私,只怕是再也洗不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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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置完毕,众人各归其位,北燕王单独把我留了下来。
我有点意外,却没有多问什么,静静地跟着北燕王回到他处理日常政务的文华殿。
他没在正殿停留,直接转进了后殿的内书房。
那是北燕王处置机密公文的所在。
看来他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对我说了。
有什么可说的呢?我疑惑地想。我来到北燕的时间并不长,出身不明,资历不足,官职不高,担任五城巡戍使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北燕王就算再器重我,又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向我说?
真是奇怪……
北燕王坐下后,迟迟没有开口说话,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直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个遍,才缓缓道:
“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早就已经看穿了,是么?”
我笑了笑,平静地对上他精明的目光。
“大王目光如炬,明察秋毫,有什么事能瞒过大王的耳目?”
“你不必捧我。”北燕王直率地说,“如果不是你那番话,我一时还看不破他们的布局。”
“但是以大王的经验智慧,只要回头细想,自然会发现可疑之处。不是么?”
“仔细推敲,这件事确实太巧了一点,也不是没有半点可疑之处。”北燕王沉吟道。“霜儿自居孀之后便长住宫中,又兼以性好清静,不喜招摇,从来不肯轻用驸马府中的家将,出宫时都是由内廷侍卫中调派人手随行保护。这次的大批侍卫没跟在霜儿身边保护,却直到紧要关头才赶过来援手,想必是事先安排好的伏兵。如果你早点出面干涉,他们就不用露面了。”
他突然目光锋利地紧紧盯住我,“但当时的形势那么紧张,仓促之间,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并不是那么难以察觉吧?”
我笑了笑,条理分明地从容答道:
“第一,韩俊调戏那宫女的时候,她应该没有表明身份,否则韩俊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公主的侍女。第二,那几名侍卫教训韩俊时出手不重,却打得大张旗鼓不肯停手,又故意放走了一个家丁,分明是想引韩雄出来上勾。第三,埋伏的侍卫藏得不够好,被我不小心发现了。有这三点,已足够看出这是个圈套了。”
“你的心思很精细啊。”北燕王点点头,算是接受了我的解释,仍没有放松紧盯着我的眼神。
“那么,这一番布局的目的何在,背后的主使者又是谁,你想必也心中有数了?”
“……”我沉默了片刻,才有些勉强地回答。“不知道……”
北燕王笑了。
“是明明知道却不肯说吧?你眼光如此锐利,心思又如此缜密,既然能看破这个圈套,还会看不出其中的关系?只管说吧,这里没有外人,无论说什么都没关系,寡人只是想听实话。”
北燕王果然是个精明的老狐狸,想瞒过他什么还真够难的。既然他什么都看出来了,再装胡涂也没什么意义。
“他们要对付的,其实是三皇子殿下吧?”
拓拔圭的生母韩淑妃是韩雄的妹妹。韩家世代重臣,手握兵权,一直是拓拔圭最大的靠山。只要韩家一倒,拓拔圭在朝中的势力大大减弱,想争夺储君之位就困难了。
不过,韩家的实力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们的突破口选得很准。韩雄为人愚钝,喜欢护短,头脑和才具是韩家最差的一个。从他身上下手逐步打击韩家的力量,应该是最快也最有效的途径。
这些事北燕王自己应心知肚明,也不用我废话了吧?
“那么,这件事的主使者又是谁呢?”
“……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应该是二皇子。”
“为什么?”北燕王目光一闪,皱眉道,“弘儿曾掌管内廷侍卫多年,在内廷侍卫中的影响根深蒂固,指使他们做什么事最方便。要做也应该是弘儿做的吧?”
我微微一笑。
“大王是不是故意考我?大皇子生性沉稳,处事理智,从不贸然轻举妄动。他和内廷侍卫的关系这么明显,出了事谁都会想到他身上,他还会做这种傻事吗?这么大张旗鼓地惹上韩家和三皇子,双方斗个你死我活,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还不是白白便宜了坐山观虎斗的局外人?再说,三位皇子之中,二皇子在军中的势力最弱,这个禁军统领的职位,也只有他才最急着想得到……”
整件事中,唯一让我无法估量的是安阳公主。这件事表面上看来是内廷侍卫所为,但与她一定脱不了关系。安阳公主的生母早逝,她跟三位皇子的关系都不远不近,表面上保持着超然的中立,没有明显地支持过哪一方。现在看来,难道她支持的是拓拔明?可拓拔明在三位皇子中的实力并不算最强,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啊……
北燕王一言不发地听我说完,眼中流露出同意的神情,却迟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独自出神。过了好一阵工夫,才往后一靠,用手支着头,废然地长长叹了口气。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明显地露出老态。
北燕王继位的时候正当英年,勇武过人,雄才大略,想当初也曾经叱咤风云,建立过无数赫赫功业,是各国无不畏惧的一代霸主。近些年虽然年事已高,身体日渐衰老枯朽,精神却始终强悍不减。头脑清醒,思虑周密,一双眼睛精光闪烁,比年青男子还要锐利几分。行动虽然略显迟缓,却从未露出过颓然萧飒的衰老样子。
英雄暮年,分外难堪。难怪说‘自古美人与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看到北燕王此刻的萧瑟模样,我不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我老了!”北燕王用力抚了一下脸,叹息道,“岁月不饶人,就算我能骗得过别人,也没有办法骗过自己。现在的天下……已经是年青人的天下了!”
……
对于北燕王突然转变的话题我只能保持沉默。北燕王英雄一世,就算老了也是个骄傲的老人,不会愿意接受我无用的安慰,更不会爱听空洞的废话。
北燕王也没有期待我的回应。他出神地遥遥看着远方,缓缓地说:
“我的时日已经不多,早就到了应该立储的时候。可是此事一拖再拖,储位始终悬而未定,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优柔寡断,也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了。我一世英雄,处事向来精明果断,多少至关重要的军国大事都是一言而决,可是这三个儿子……”
他又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问我:“以你看来,我的这三个儿子怎么样?”
“……都很出众。”我停了片刻,淡淡地回答。“三位皇子雄姿英发,才干过人。无论文采武功,哪一位都是上上之选。”
北燕王皱眉看了我一眼。“我想听的不是这种泛泛的空话。”
我苦笑。北燕王还真是不好伺候。在他面前老实不客气地评价三位王子,那不是自找麻烦吗?难道对他说拓拔弘专制霸道,拓拔明心机阴沉,拓拔圭心胸狭窄?这样的话他会爱听才怪!
大概是看出我的心思,北燕王没有再逼我说实话,而是自己道:
“弘儿威严刚毅,精明果断,掌理政务是一把好手,只是性情略失于刚硬,霸气有余而宽仁不足,不能做到刚柔并济。明儿心思精细,机变多智,是块运筹帷幄、统划全局的好材料,却有些过于心机深沉,事事算得太多,最后难免把自己也算了进去。圭儿血气方刚,勇武过人,领军上阵是一员猛将,气量却是略嫌狭窄,心高气傲,不免少了容人之量。这三个孩子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如果能诚心实意地好好配合,各展所长,让彼此的长处相辅相成,北燕必然天下无敌。只可惜……”
他悠悠一叹,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我却是听得暗自叹服,没想到北燕王对这三个儿子知之甚明,各人的性格才具、优劣长短评价得极为精当,他看人的眼光也算是极准的了。
“现在的情形,这三人之间彼此不服,又各有自己的背景和支持者。朝中大臣派系分明,各拥其主。三个人势均力敌,相互牵制,始终在不断明争暗斗。不论我把谁立为储君,其余两人都不会真心顺服。我在的时候还压制得住,一旦我不在了,将来国中必生变乱。我不想看到他们日后为了王位自相残杀,又狠不下心来做出断然处置,一味拖延犹豫,形势便越来越难以控制。再这样下去,只怕……只怕……”
“大王既然深知问题所在,想必心中早有打算。不管选中了哪一个,现在便可以着手逐步削弱其余两人的势力,也免得日后生出麻烦。”
北燕王点点头,接着又微微摇了摇头。
“说来容易,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那些朝中重臣和世家亲贵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彼此声气相通,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哪里能随便动得?若是下手操之过急,只怕立刻就激出变乱来了。
“再说知子莫若父,这三个孩子心高气傲,谁又是甘心屈居人下的?就算把他们分驻边疆,只怕也不会安分称臣。除非……”
北燕王摇了摇头,眼中竟难得地流露出一丝犹豫与不忍。
“他们三个人,毕竟都是我的儿子啊……”
我听得也不觉摇了摇头。虎父犬子,后继无人固然是历代君主最大的遗憾,但几个儿子个个能干,演出一幕诸王争位的剧目也一样不是什么好事。北燕是如此,其实我和祁烈又何尝不是如此?
祁烈他……也是一样的心高气傲,一样的不甘屈居人下啊……
如果我能早一点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又何至于此?
各怀心事,各自伤神,房中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过了不知多少时候,才听见北燕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语气苍凉地道:
“你一定在奇怪我为什么会向你说这些话。但是我身边的人虽不少,却没有哪个是可以说几句真心话的。他们兄弟三人争得如此激烈,朝中的文武大臣、宫中的各色人等,又有哪一个没有卷入其中,指望着押中一个满堂红,给自己赚来功名利禄?也只有你,虽然是个外来人,却是真真正正的清高淡泊,不存私心,不求私利,可以让我放心信任,说上几句真心话。”
北燕王居然这么看得起我?我怔了一下,心里只觉啼笑皆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总不能告诉他,我的不求私利是因为我与众不同的特殊身份……
看到北燕王此时的样子,我就算有话也说不出了。
他坐在宽大的龙椅上,衰老干枯的身体显得格外瘦弱,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容上神情黯淡,头上的王冠微微倾斜,露出一角花白的头发。就连一向精光四射的眼睛也失去了神采,透出几分昏暗和茫然。
很难让自己记起他正是曾领兵侵占西秦大片土地,让西秦在几十年间苦于战火、国力衰微的强仇大敌。
不管他以前曾经怎样地叱咤风云,称雄一世,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垂垂将尽的老人罢了。
在高处不胜寒的至尊宝座上,也许只有更加苍凉,更加寂寞……
“……大王心里难道就没有做好打算么?”
沉默了半晌,我才轻轻地开口问道,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同情的味道。
……
“当然也不会全无打算。”
北燕王被我的一句话唤回了思绪,缓缓地转过头,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冷静表情。“就算再难决断,我也是必须做出选择的。”
那么你究竟选定了谁?
这个问题在我心里一闪而过,却没有笨到把它问出口。
这种至关重要的绝顶机密,北燕王又怎么可能说出来?若是过早地泄露出去,就更要闹得天翻地覆了。
北燕王仿佛猜出了我的心思,眼中流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淡淡挥手道:
“寡人的话已说完,你可以出去了。”
“是。”
我行礼告退,心里一边嘲笑自己。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北燕的皇权落到谁家,我又何必去操心多事呢?
真不知自己是发了什么神经!
就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北燕王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
“如果让你选择的话,这三个人里,你又会去帮谁呢?”
我心里一震,有点僵硬地转过身。北燕王并没有看着我,目光投向窗外的如洗蓝天,仿佛根本就没有说过那一句话。
自然也根本没有在等待我的回答。
恍惚之间,我竟也弄不清楚他是否真的问出了这句话,还是我在心里问着自己。
我在北燕是否已呆得太久了?是否早已身陷局中而不自知?
只有苦笑。
却不敢去探寻其中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