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平平淡淡宫门事(上)
言归正传。早就吵嚷黛玉进宫的事了。如今妙玉已转移,宝玉也拟定了远行的计划,王夫人也言宝玉出行后,怡红院将有一次裁减计划……紧赶慢赶,黛玉又为凤姐儿、贾琏等打了一剂预防针,自已也趁便觅了一处庄园闲地。……等等的,一切已了,如今再推脱不去宫门走一趟,实在找不出借口了,呵呵!
初三日,宫里就来了人,太监夏老爷在大观园正厅里颁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日月精华,异彩辉煌,天下太平,胜景难斯。今有江南姑苏秀女林黛玉者,居孝期三年已满,念其德才兼备,清雅非凡,特封为玉妃,令即半月后,随新选秀女同入宫听封!钦此!”
黛玉叩头感谢主隆恩,起身而立,眼前贾府和大观园的喧嚣似乎都听不见,看不真切,只有那一年前在江南秋千架下的旧梦袭来:
凤箫声动,祥云五彩,霞光灿灿,桃花满径,那一片云绕雾遮的楼台亭阁,玉树琼花隐隐绰绰……
数十个手捧漆盒的宫女列着队,鱼贯而入,进了潇湘馆兰轩。一位步态娴雅,风韵犹存,穿着绿色宫服的三十来岁妇人曲膝半跪到黛玉面前:“奴婢绿漪恳请玉妃入室更衣!”
黛玉回过神来,亲切地拉起面前像妈妈一样和善的妇人来,说:“绿妈妈不必多礼,黛玉喜欢和人平等说话,平等相待!”
绿漪紧绷的脸上和缓开来,婉声说:“多谢玉妃!”
黛玉说:“还是叫我玉儿吧,我听着亲切!”说着,拉着绿漪的手,切切地恢复了女儿娇态:“妈妈是特意来教导玉儿的吧,玉儿这心里害怕的很,不知如何是好呢!”
绿漪笑着握紧黛玉凉凉的手掌,把自己手上的温热传递给她,怜爱地说:“玉妃别怕,奴婢是来侍候玉妃的,哪敢教导之言!如今皇上也是圣明之君,据说对玉妃早有倾慕,独有情钟,玉妃应该高兴才是!”
黛玉凉凉地说:“皇上虽说无虞,但他到底后宫三千佳丽,玉儿只怕只身入得虎**,难有得见天日之时!况且玉儿生性平淡,不想与人争斗,更不想与人不快……”
绿漪温润的眼眸仍是笑意盈盈,说:“皇上既然于大选前,先招了你来,必是特意看重玉妃的,心中有你的!玉妃就不必过于紧张,但且入宫再说吧。”
溺水三千,余仅取一瓢耳!黛玉眼前又飘过那仁纯君温润的星眸,耳畔流转他磁性的话语:“朕自在宫中翘以待,妹妹归来之日,必是朕之幸福所至!”
“朕的幸福所至!”
“那可也是我林黛玉的幸福吗?”
尽管黛玉早对入宫的事想了又想,思了又思,千百遍,隔着梦帘遥望,只不敢涉那层薄冰而己。可如今,这宫中来人和颁旨,还是叫她早己不再期待的心颤了一颤。心中想得太多、顾虑得太多又怎么样,还是无暇比及这眼前的人和物叫你可触。
如今,人家上门来侍候了,那个什么宫门,皇宫,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怎么算,这年红楼里的黛玉年纪也不小了。宝玉定亲马上要结婚,那时说是二十?还是十八?那么只比他小两岁的林妹妹也该十六了吧。十六岁,正是花样年华的女子,心怀里哪能不有一点小秘密,不有一点粉红色的记忆?
目下,她的记忆里就是那抹桃红,深深缱绻在高高的宫城里。
他待她还不薄,未曾进去,先给了个不小的名号。她查了典籍,‘妃子’这个名号,在她们这个朝代里,自皇后之下,贵妃二人,妃子也只不过四人,而自己就是这四人中的一人,与高高在上的皇后也只隔着三四人的位置。可见他对她的恩宠娇溺多么真诚隆重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怀一片暖暖的。消去了因时间冲淡的那抹遗忘,那抹满不在乎。
“他真的会如梦中所见的一般,让人有一种神飞魄散的惊悸,一丝无端的轻颤,一抹的爱恋不舍?”
摆弄着绣满蝴蝶花瓣的白丝蕾裙裾,黛玉有时也作作这种小女孩的白日梦。
“可是,就算他对自己爱恋有加,有许心动又怎样?转过身去,他还不是对着那些笑靥如花的粉绿花红痴迷颠到!”
一捧粉红的花瓣揉成烂泥,丝丝渗出血红的沁子来。真是烦恼!黛玉赌气地扔下一地花瓣,丝毫没有了“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的惺惺相惜。
管他呢,别以为你高高在上,天下就没有男子了?又是赌气地一想,顾不得面上红得不敢羞见。
“姑娘,老太太来了!”
紫娟锐声叫起来。黛玉忙从亭子边站起,迎了过来。自宫里颁旨以来,贾母等还是第一次到潇湘馆里来串门儿。
“玉儿――玉妃子――”乱七八槽的声音嚷起来,叫黛玉一下子涨红了脸――“快别这样!大家还是叫我黛玉或颦儿吧!”
那贾母、邢王夫人等尚且还立着微笑,那一惯机灵的凤姐儿早拉着尤氏欲行跪拜礼。黛玉忙都拉起来,背着那远处的宫女太监说:“奶奶们听好了,舅母、老太太等也听着,这里是咱们家里,不是那宫中,只要玉儿在前,咱们就不兴那虚礼的一套!尽量与从前一样,让黛玉感觉你们娇宠的温暖吧!”
凤姐儿等笑道:“那怎么行?现在不同以前了。”
黛玉正色道:“什么不行的!我说了就是。从前怎么样,我还不是受着老太太、太太们的恩宠爱护!如今又怎么样,难不成我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再没人爱护了!”
“哪是这话?”凤姐儿等诧异地张大嘴巴,“你怎么没人爱护了?那圣上爱着你呢!”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不是这样!”黛玉在这样村俗的对话间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勇气,急得直嚷。
贾母忙笑着解围:“呵呵,我知道的。玉儿说的是她无论到哪里,都念着舅母、表嫂子的恩情,哪是凤丫头说的乌七八糟的一套。”
黛玉这才笑着点头,夸道:“还是老太太最疼我,懂得玉儿的心思!”
那贾母也不失良机地当着众人的面,抓着黛玉的手亲密地摩挲着。凤姐儿等只能装着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