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宁府宝玉会秦钟 撒泼焦大醉骂人
这宝玉在梦中畅游了一番,醒来恍然若失,犹疑不醒。那贴身大丫头袭人伸手与他系裤带时,不觉伸手至大腿处,只觉冰凉一片粘湿,唬的忙退出手来,问是怎么了?宝玉涨红了脸,只把她的手捻了一下。袭人本是个聪明女子,年纪又比宝玉大两岁,近来也渐通人事,今见宝玉如此,心里便明了一半,不觉也羞红了脸面,不再细问。仍旧整理好衣裳,随至贾母这边来,胡乱吃毕晚饭,过这边来。
趁着天晚闲散,众人忙着各自的体己活儿去了,袭人见奶娘丫环不在旁时,另取出一件中衣来与宝玉换上。宝玉含羞央求:“好姐姐,千万别告诉人。”袭人亦含羞笑问道:“你梦见什么故事了?是哪里流出来的脏东西?”宝玉便把梦中之事与袭人说了,说至警幻所授**之方,羞得袭人掩面伏身而笑。那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娇俏,今见她双颊飞红,眉目流光溢彩,楚楚动人,遂掩了房门,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之情。这袭人素知贾母已将自己给了宝玉,将来亦是他的人,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理,遂和宝玉偷试一番,幸得无人撞见。
自此,宝玉偷食禁果,从小男生暗中转变成了男人,知道了什么叫男人,什么叫女人,什么叫男人和女人。从而对身边姐妹更多了一份在意。后来,宝玉视袭人更比别人不同,袭人待宝玉更为尽心。自都不必说。
隔了几日,东府里贾珍之妻尤氏与贾蓉之妻秦氏来接凤姐去玩。适巧宝玉听见了,便要凤姐带他一起过去。凤姐只得答应,姐儿两个坐了车,一时进入宁府。众人寒喧客套毕时,秦氏只望着宝玉笑:“前日说,我有个兄弟,与宝叔一般大小,今个儿正巧来了,正在书房里呢,宝叔何不去瞧一瞧?”宝玉听了,即忙下炕要走,哪里还得半点耽搁。尤氏凤姐知他是老祖宗的命根子,只忙道:“好生着,忙什么?”那宝玉哪听得这些,只一步跨进书房内,果然见一小后生,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真个女儿娇态,言行皆在己之上,让人怜爱至极,喜的宝玉一见之下,痴呆呆的略有所失,他心里想:“今日见他如此这般风流倜傥的人物,如今我倒成了泥猪癞狗了。可恨我为什么不能生在他那寒门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接,也不枉此生了!”那后生名叫秦钟者,见宝玉形容出众,举止不凡,更兼金冠绣服,娇婢侈童,心中亦暗思道:“果然这宝玉一表人材,俊俏灵秀之至,难怪人不溺爱他。可恨我不能生于他那样富贵之家,日日与之游,时时相伴与,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二人一样的胡思乱想,只一个意思,都道是相见恨晚,忍负多少良辰美景、夜月花辰!一面有人置上茶果来,专让二人随意吃。这宝玉便问了秦钟在读什么书,在哪儿侍学?秦钟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业师已于去年病故,家父年老力迈,残病在身,公务繁冗,因此尚未议及延师一事,目前只在家中温习功课,务休论读书一事了。”宝玉一听,忙说:“可巧,我们有个家塾,只合族中人一起读书习字的,只我平日极不喜欢那样禁锢人的地方,如今兄弟如果能一同前去就读,早晚陪伴,则为我之幸也!”秦钟笑曰:“早听家父说过这儿的义学倒好,正有求人引荐之意,只因见大家都忙,一时还未提及呢。如今宝叔如果估度小侄聊可磨墨涤砚,则我之引渡不需冗累了,何不作成了?”宝玉见他说的恳诚、热切,正中下怀,遂笑说:“放心,放心,现在我们就去告诉你姐夫姐姐和琏二嫂子,明早我亲自主要求家祖母,定可成的!”
吃毕晚饭,因天黑了,尤氏说要派个人送秦相公回去。底下的人一径吩咐了去,一会儿却听得一个炸雷般的骂声传来:“***,有了好差事就派别人,像这样黑灯瞎火深更半夜送人的,就派我。没良心的王八蛋,也不想想老子是谁,我焦大太爷是谁!当年若没有你焦太爷,还有你们这一群杂种王八羔子们!”众人一听,就知道是那喝醉的焦大老头儿了。
说起这焦大,仗着当年从小跟着太爷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使太爷得了命;后来,他又自己挨着饿,偷来东西给主子吃。总之自己有一口时,就没有忘记过主子!后来太爷达了,对焦大自然另眼相待,不敢怠慢,何况今天这些小辈儿。岂知岁月不饶人,人说老就老了,焦大老来贪一口酒,每每醉后忘形,遇着那小辈怠慢疏懒的,免不了倚老卖老,来一口自我功高功苦,标榜为人了。这样的话说一次人家自然俯倾听的,说二次也不当回事,而说得多了,也便成了现代的祥林嫂讲阿毛的故事,耳根起了茧,懒得理会了。焦大眼见自己的地位权势在贾家一日不如一日,不由得索性撒泼的多了。这会儿偏撞着荣府当家人凤姐儿在,她哪里依得这般无礼散漫的样子,便开口训导起宁府尤氏们对焦大的纵容宽恕了,“何不打他远远的住到庄子上闹去完事!”凤姐这样说,“不早点打了这没有王法的东西,留在这里终究是个祸害。倘要叫亲友们知道了,岂不是笑话我们家连个王法也没有!”贾蓉忙点头称是。
谁知道这一天,那焦大几乎长了顺风耳一般,好似听见了凤姐私下里向人密授要处置他的办法,倒闹的愈凶了起来。你听他恃着宁府当家人贾珍不在家,因趁着酒兴,先骂大总管赖二,说他办事不公道,欺软怕硬。又见贾蓉吩咐叫使捆起来,说明日看他还闹不闹。哪知信焦大怎把贾蓉放在眼里,他赶着贾蓉骂起来:“蓉哥儿,你这等乳臭未干的小模样,连自己的媳妇儿都管不住,怕是你这小子还末育完全呢,还有资格来管你太爷爷!想当年如果不是我,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个家业来,会有你在这儿说话!”贾蓉哪容他再说下去,脸上赤红转白,恼怒成羞,只嚷道:“还不快捆去,拖到马圈里去!”众小厮忙上前,揪翻捆倒,直拖去。那焦大哪料的这一手,越连贾珍也嚷了出来:“怎么样,还怕我说出来了。如今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你们这些畜牲样不如的东西。每日家里偷鸡戏狗,别以为我不知道!”一番话唬得大家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别的,便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塞了他一嘴。
别人还犹可,装作没听见,只凤姐和贾蓉遥遥的闻得,也只装作不知道,一面却不再说话,各自散去。贾蓉因为焦大的骂,正到痛处,当下别过尤氏:“今晚就别管我回来了。”一面再也不望任何人,推门带着小厮驾车而去。谁知道他这夜又宿在哪处柳巷花街。秦氏一见他这样,自知好没意思,也别过婆婆,说是接待了诸多婶娘兄弟,忙碌了一日,也要准备早点休息去了。说完也不等尤氏的分解,自己去了。偌大的宁府,转眼人去楼空,尤氏与众婆婆只对着孤灯失神,冷不丁那去了一天的当家人贾珍回来了,见了尤氏独自寡寡失欢,若有所思,心有所动,少不得近前来问了一些家常日事。尤氏只把白日里凤姐宝玉秦钟等人来过的事讲了,自己和媳妇如何的接待,大家如何的欢乐尽兴讲了。述及焦大的骂,却怔了又怔,只轻轻带过,“那醉鬼倒是什么都知道的,该骂的都骂了,看来这个家着实没有什么可稀奇的。”一语未了,那贾珍变色,厉声喝道:“你懂个什么呢!那醉货知道什么!他敢说老子一个字,明日掰了他舌头去!”一面只拿个背影冷冷的对了尤氏。
对着这铁青的冷眼,尤氏不由的倒吸一口气。她慢慢回过神来,抚着自己的心口儿,忍着满腹的泪水,也恨恨地说:“老爷的心,我不必挑明了。竟要那般作,颠倒鬼混的,不是我狠,将来有不怕遭天谴的一天就行了!”说完,也不看贾珍的恨恨的脸色,自己先去歇息了。
是夜,贾珍思前顾后,最终以为尤氏不可畏,想到贾蓉不在家,仍旧想去看望秦氏。哪知那秦氏紧紧的掩了房门,嘱咐了底下的丫头,说是早睡了。他只得恹恹转回,无可排谴,仍旧去了尤氏屋内,免不得好言好语相劝一番,澄清利害关系,连哄带欺和骗,哄得本是见人就软的尤氏没了法子,低眉收了前话,夫妻二人和好如初。当晚相安无话,贾蓉几时归来,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