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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来演唱会,拍照的时候也是你,还以为是要给我们换人,田头君大概已经放弃我们了。”
“不是那样的,那个人迷Scua迷得神魂颠倒,来演唱会是我个人的事,和公司没关系。”
“是吗?”
看井上那么高兴的样子,大概是误以为小菅因为喜欢上Scua所以才来演唱会的。要是向他坦白,自己根本不是歌迷,只是单纯坏心眼才来的,这种可耻的话怎么说得出口。
“经费还允许你来听演唱会?”
“不是。”
“这样的话,下次演唱会我们给你提供票好了,作为对久保山失礼行为的赔罪。”
“不用了,我已经买了。”
糟了,想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见井上的脸笑得更开心了。
“那么下回来我们后台休息室玩吧,虽然我们在那里呆不长。”
想起久保山对自己的视线与态度,小菅觉得没必要特意到休息室去找吵架。
“久保山对我的印象很糟啊。”
这句话应该比较稳妥。
“那小子是那种马上血往上撞的人,但是本性并非如此。”
“我真的只要能听就可以了。”
说着无所谓的话,但是意识到自己好象被当成“Scua的歌迷”看待后,未免有些讨厌。
吃完饭出店,井上在柜台上结帐的时候,把找的零钱和十几张牛肉饭优惠券一同交给小菅:“这是免费的。”……小菅无法拒绝。
强烈的北风一直吹拂到地下铁中穿行的人群中来。走在这些人中,小菅感到刚才体会到的亲近感,好象还有些能成为知交的好感。小菅在私生活方面极力避免和自己担当的乐团有什么关系,但是现在隐隐约约有些觉得能成为Scua的编辑挺好的。
……不说主唱久保山,井上还真是个不错的男人,小菅想。
恋爱这种感情,小菅总是后知后觉,所以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学生时代就是这样。明明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这样想着,小菅看着坐在他旁边的男人放在柜台上的手。
Scua自己是不联谊的,因为久保山不喜欢这样的活动。演唱会结束后,成员们就各回各家,或者打工。现在井上要工作的时候就去牛肉饭屋,没有的话就和小菅去露天店喝酒。
虽然明白他年纪比自己大,又有妻子,但是心里却止不住对他有所倾慕,常常想借酒装醉开玩笑似的试探看看,但是又怕他就此讨厌自己,所以每每感到自己有所蠢蠢欲动之时就马上装睡,免得酒后露真性。
遮风塑料布的那一边飘着雪花,似乎是为了忘记脚底升起的寒意,两人劝着酒。
“我呀,没有才能。”三杯啤酒过后,井上说,“贝司弹得很差,刚出道时大家觉得我总会有熟练的那一天。今年我已经30岁了,应该算是高峰年纪了,但还是没有什么起色。”
没有说什么“才不是这样”的应酬话,小菅只是沉默地喝着酒。十二月发行的Scua的新曲,到一月末的现在只卖出了几千张,记录惨淡,即使如此演唱会还是受到了好评。到今天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演唱会日程,关于演唱会的借口已经不能再成立,小菅考虑着下次见面该用什么理由。
“我觉得要是没有久保山,我们坚持不到今天。他很有才,是个了不起的家伙,我都是靠他……”
久保山多少有些吸引人的魅力,但是小菅从他身上没有感受到那种充沛饱满的才能。对这样的久保山,井上却尊敬地说他“有才”,说自己是“都靠他”,这个现实让小菅觉得难过……想到这里,小菅觉得应该变化一下话题。
“其实我学生时代也搞过乐团。”
井上转过头,微微点了点头。
“是么,这样出身的编辑很多。”
不意间,右手被用力地握住了,小菅不由咕嘟地干咽了一口。
“是吉他手吧。”
“你很懂啊。”
猜中了井上也就没有了好奇,松开了小菅的手。那温暖和冷淡的反差,就像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一样。
“21岁的时候不能再弹了,因为意识到了自己才能的界限。”
“你还年轻,别太苛求。”
“是胆小,总是那么拙劣的水平,我不想被别人笑话。”
话一出口,小菅就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但井上只是露出温和的笑容。
“21岁的时候我碰到了久保山,如果没碰到的话也许就变成小菅了。不过我觉得能碰到久保山很幸运。”
Cd卖不动,还要靠打工维持生活,面对这种不能公开的窘况还很满足的井上,令小菅有些羡慕。
“久保山也变了,他以前总是自说自话,顽固得很。因为那个性格,最初乐团内总是矛盾多多,成员还老是定不下来。本来与他同年纪的低年级生给他加油,结果哭着回来了,据说是被久保山威胁过,没办法我只好出面。明明我年长,那家伙也毫不客气地说'你谁啊你!?’气坏了我,但是一听到他的歌声,我全身都颤抖了。那种感觉用语言难以表达,只是觉得,这家伙太棒了。”
井上是久保山的茶碟,不过小菅可没有井上这样的感动经验,他轻轻地摇着头,现在谁还管久保山的事。
“有空的时候,可以来你们工作室玩吗?”
听了这话,井上笑着拍了拍小菅的肩膀,“不是说随时欢迎你来么?”轻触后背的手指的触感直传到了胸前,令人毫无意义地感到一阵愉快又一阵难过。
二月末,Scua演唱会那天正是大雪纷飞。说是演唱会倒不如说是电视台主办的群星演唱会,Scua只是其中一组,另外还有压轴明星。小菅从开始就在现场,和其他乐团比起来,Scua所放射出来的存在感某种方面来说到底是与众不同。
活动结束后,小菅到后台,告知自己的身份是《move》的编辑后,就被允许进入歌手休息室。
“你们好,打搅了。”
小菅敲了门后开门进去,首先是井上转过头来举手打招呼,笑着说了声“哟”,看到这个笑容就觉得心都浮起来了。最近没太见面,小菅未免有些想地太多。
“今天怎么样?”小菅连忙问道。
“有点跑了。”井上哈哈大笑,“久保山身体不好,大概是因为感冒了头脑有些发昏……”
久保山唱完第一首歌就在台上晃晃悠悠,从台下看去还以为他是情绪飙过了头,醉了或是磕药了呢。
“看上去是不太好。”
久保山趴在他们休息室的桌子上,上半身赤裸着,消瘦的后背骨骼都显了出来,气喘如牛,还不时地轻咳。井上被久保山披上外套,久保山终于抬起脸,脸也很红,连软软地搭在那里的手指都带着不健康的红色。
“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听了井上的话久保山摇了摇头。
“不回去,家里冷。”
“把暖气开开不好吗?”
“电不能用。”
井上身体僵住了。
“不能用?怎么说?”
“没交电费,被停了。”
“昨天刚开的工资啊?”
“交完房租就没了。”
井上叹了口气,摸着久保山的头。在舞台上带领大家的久保山,舞台下却像个孩子一样幼稚而不可靠。
“那今天来我家被。”
“你们家有小孩,我不要。”
“不用那么在意么。”
“那来我家吧!”
鼓手竹内凑过来。
“去你们家会被干掉。”
“你也太夸张了……”
“你爸妈现在还反对你做音乐呢。”
“又不是冲着你,你不用管。”
久保山烦不胜烦地挥着手说:“回去,都回去!”
生病的久保山让大家放不下心,看样子不是和井上出去喝酒的时机。
井上扶着久保山出了休息室,在走廊下,场地负责人叫住了他:
“外面的雪很大,电车已经停了,你们不要紧吧?”
还以为不会吧,出去一看是强到让人以为是错觉的猛烈风雪,连脚边都看不见。这种情况,令四个人呆呆站在演唱场地的后门,无言以对。
最近的有温暖的床,又便宜的地方……小菅把久保山放在爱情旅馆的床上。脱了他的鞋,将满是雪水的上衣放在沙发上。因为冷得牙齿打颤,所以小菅将暖气开到最大,然后只脱了上衣就钻进了被子里。
大雪让交通停滞下来,井上和竹内也很为难,虽然两个人的家靠走着就能回去,但是身体不适的久保山走不了。小菅想到《move》的编辑部就在附近,决定带久保山去那里休息。
但是到了《move》编辑部大厦,拿着钥匙的管理员却不在,不能让冻得发抖的久保山留在外面,无奈之下只好带他去了爱情旅馆。
用半路在药店买的体温计塞到久保山衬衫里面,测出他现在体温39度,然后逼他开口喝了感冒药。这期间,久保山小小的头一直抖动着,让小菅考虑是不是带他去医院比较好。后来他总算睡下来,还开始冒汗,看样子是开始退烧了。
小菅一边喝着房间里准备的热咖啡,一边看着窗外。一片白茫茫的异世界景象,在路灯的照耀下展现自己的面前。小菅想到故乡的乡村,高中的时候,总觉得周围的人都是傻瓜,一定要离开家去东京上大学,认为离开乡下就会改变一切。可是,结果什么也没有改变。而且也许自己才是傻瓜,什么前途的事都不考虑,只是单纯地沉浸在趣味的世界里……
小菅有了些倦意,时间已经是凌晨12点。他不喜欢和衣而睡,于是只穿着短裤睡着床边。上了床反而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小心被久保山给抱住,他呓语着“好冷,好冷”,身体却热得发烫。不能将他推开,任他紧紧抱住的小菅只好叹了口气,好挤啊……就这样想着不觉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