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到聂府后,月娘已经露出了新月脸。
难得出去的聂甄衣说什么也不肯那么早回家,硬是拖著端木怀尘逛了好几条街,买了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嘴塞满、手里拿不下了,才满意地回府。
端木怀尘一如往常地在房里沐浴,准备睡个舒服的觉,门外却传来紧急的敲门声。他不解地开门,看见的是聂甄衣贴身仆人那一张焦急的脸。
「端木大夫,四公子他、他……」他一张小脸都快哭出来了,拚命地抹去眼中的泪水。
瞧仆人那慌张的模样,端木怀尘心里一紧,拿起宽松的衣饰随便穿上,腰带一系,赶紧朝聂甄衣的房里走去。
因为怕有什么临时状况,他跟聂甄衣的院落离得不远,不到半刻他就瞧见那虚掩的房门。
推开门,他看见聂甄衣正痛苦地在地上滚。
「甄衣!」端木怀尘冲上前,赶紧把他抱起来,一边探脉一边问著赶来的小仆,「通知大公子了吗?」
小仆慌张的摇头、「没、没有,四公子说不要通知。」
「是我吩咐他们不要说的……」聂甄衣勉强睁开眼,「不要让我哥知道……他们会担心……」
他痛苦地揪著端木怀尘的衣袖,眼眸因痛苦而浮起泪光,「怀尘……我会死掉吗?」
「别说这种荒唐话!」端木怀尘大声的斥责,却也是第一次乱了心神。
他著急地找原因却找不著,聂甄衣的身子应该无大碍了,怎么会突然痛成这样!他又心疼又自责,懊恼自己的学术不精。
「你告诉我你有什么症状?」他心急地拥著他到床边坐下,探著偏高的体温。
「我全身发热……好喘……好不舒服……」聂甄衣用迷蒙的眼望著端木怀尘,突然伸手压住他的头,小嘴贴住他的唇吻舔著。
端木怀尘愣住,脸绯红一大半,就在他想要推开他时,聂甄衣先放开了。
他喘著细细的气,「这样做有比较好……」
突然间,一道光像是打入端木怀尘的脑里。
全身发热难耐、脸绯红、身子在他怀中不断扭动求欢……
是情蛊!这是情蛊发作时的模样!
但不对!所有的情蛊在昨天应该都被他清干净了,怎么可能还有残留的情蛊?
他放下聂甄衣不安地踱著步,该不会是他太小看马畅元,他从苗疆那里拿来的蛊中还有能深藏到人内脏中的情蛊,却又被自己粗心的忽略掉?
而今日去找马畅元,聂甄衣拿出那盅情蛊酒让马畅元兴起了报复之意,才会选在这时候对未清除的情蛊施咒?
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性,他就怨怪自己,都是自己的错,没检查清楚才会让他受这样的苦。
他望向聂甄衣,聂甄衣红唇啃咬著被褥,痛苦地与被褥摩擦;那模样楚楚可怜,几乎让他想要一把搂入怀,但他知道他不能像禽兽趁人之危。
「甄衣,我去帮你找个干净的姑娘来?」
这是唯一解正在发作情蛊的良药,情蛊与春药不同、蛊一旦躁动起来,没有听从蛊最原始的冲动,蛊是绝对不会停歇的。
「我不要……」聂甄衣用著蒙眬的眼望著他,猛摇头,「要我抱姑娘,我宁可去死。」
这倒也是,端木怀尘颦眉,聂甄衣喜欢的是男人,要抱也要抱男人才对,但这种时候去找个男人让他抱……也未免太难了。
「那怎么办?」端木怀尘担忧地摸著他的额,「现在一时间我也不知道去哪里给你找男人。」
「我要你……」
聂甄衣用痛苦又迷蒙的语气说出令端木怀尘惊讶得都合不拢嘴的话。
他颤抖的拉著端木怀尘,「你不喜欢我吗?我喜欢你……你帮我……」
端木怀尘震了震,想起了跟白羿的对话,他是喜欢眼前人,可他怎么可以趁人之危,更何况他都决定要离开了……
「甄衣,我无法抱你。」他歉然地说。
聂甄衣听到这话,呜呜咽咽地哭著说:「原来你讨厌我……那你出去!我死活不用你管……」
「甄衣!」
「你出去!讨厌我就不要抱我!」
「我……」端木怀尘想要解释,却被聂甄衣粗鲁的推在床上,狠狠地吻住,他大惊张嘴,正巧让那粉舌乘机窜入……
端木怀尘悠悠地醒转,有点无法适应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稍稍转身,就看到令他头痛至极的聂甄衣。
聂甄衣漾著笑,开心地跟他打招呼。
「怀尘,早呀!」
相对于他开心的笑容,端木怀尘只有一副无力至极的表情,「你跟马畅元在一起时,真的是你抱他?」
「嗯。」聂甄衣笑得喜孜孜的。
「那你干嘛不告诉我!」端木怀尘气呼呼地。
「我干嘛要告诉你,我怕你会吓跑。」聂甄衣呵呵地笑,在端木怀尘的脸上啾了个好大的声响,「白羿跟我说你有一点点喜欢我,要我下手为强。」
白羿!这两个字狠狠地打入他的脑里,果然是江湖人,做事真是心狠手辣,让他这次也栽了!
「所以你不是情蛊发作?」端木怀尘忍著头痛问。
聂甄衣可怜兮兮地摇头,「我特地去查情蛊发作的时候会怎么样,其实我很怕你会看出破绽。」
他还能说什么?论演戏他本来就不及聂甄衣,更何况他那时候关心则乱,被他骗也是难免。
「你在想什么?你生气了?」聂甄衣嘴一抿,好像很委屈。
「我没有。」除了长叹,端木怀尘还真不知道该如何。
「你骗人,你这里都皱皱的。」聂甄衣指著端木怀尘的眉宇,「我是真的喜欢你的,白羿大哥说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其实我的情蛊也有别的方法可以医治,可是你却偏偏选择那样的方法……那件事是真的吗?」
他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著自己,想要辩驳的话,实在很难说出口。
端木怀尘先是长叹,然后道:「是。」他想他完了,一世英名就栽在他那一张可怜兮兮的脸蛋上。
闻言,聂甄衣露出开心的笑容,拉著他的手,「那你也喜欢我的,是不?」
他不放松地继续紧咬著这话题。
端木怀尘则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是不是?你说嘛!」聂甄衣不停地撒娇,用目光恳求著他。
明知道现在的表情是装出来的,端木怀尘还是抵挡不了这样可怜的表情,赧然地点了下头。
「啊!我好开心!」要不是搂著他的腰,聂甄衣现在几乎要跳起来快乐地绕圈圈,「你说你喜欢我哪里?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别问我这种事,我不会说的。」端木怀尘脸愈来愈红。
「可是我想知道嘛!怀尘……」
聂甄衣不死心地追问,闹到端木怀尘也有些生气。
「我就说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喜欢哪一部分,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反正就注定是你了,见到你我就知道是你了!」
他难得动怒地讲出这些话,却发现聂甄衣愣住了,也没瞧他大声的反驳,说自己口气恶劣,反而是泪光闪闪,然后……扑上来。
「怀尘,我好感动,你竟然说是天注定的!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聂甄衣磨蹭著端木怀尘的脸颊,满脸感动,「我本来还不期望你会说出什么好听话来,没想到你……呜……」
听到这话,端木怀尘哭笑不得,既然不期待还逼他说出来!但在大白天做这样亲密的举止,让他著实不适应,他用脚踢踢他。
「我饿了,去找东西来。」
「好,遵命。」聂甄衣乖乖听话地跳下床。
看著那缠人精的背影,端木怀尘的唇边漾开一抹连他自己也没发觉的满足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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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甄衣本来要直接到厨房去的,却突然听见下人在谈论白羿的事,说什么他昨晚病发作得很严重,现在正在厅里休息,大公子也努力地劝著要白羿回白杉庄去养病。
他听到这话,不禁一股气上来。
大哥也不想想,白羿这几年来是多么辛苦地在帮他,这样死心塌地的默默守在他身边,今日他这样劝白羿回去,虽是无意,想必白羿定是很伤心。
思及此,他不得不放弃喂饱端木怀尘的打算,先到厅里去看看。
绕著回廊走了一回,踏入厅后,他看见大哥担忧地环在白羿的身边,细声地跟他说话,却不见白羿多有精神回话,知道这次白羿似乎病得不轻,他赶紧上前问话。
「大哥,白羿怎么了?」聂甄衣脸上显露出著急。
「我也不知道,他昨晚开始就有些不对劲。」聂甄庆蹙起眉,脸上的关心不言而喻。
似乎是听到了聂甄衣的声音,白羿缓缓地睁开眼,对他露出虚弱的一笑,「我没事,就是身体虚了点,你大哥就在那边大惊小怪的。」
「我当然紧张啊!你除了小时候身子差了点,这十几年来连咳也不曾见你咳过。」
低沉的声音听在白羿的耳里,顿感温暖舒服,他露出浅浅的笑容。
见他笑了,聂甄庆稍稍地放下心。
「我没关系的,只是你莫再劝我回白杉庄去,这样我就当你在赶我了。」白羿用著轻松的口气道。
「我不是要赶你,我只是怕你太劳累,你留在这里也不会专心养病,看我一忙起来,你准又吵著要跟。」
「我帮你还不好?」
「我、我当然是很高兴,但是你……」
看著他们俩的互动与言语间透露出对彼此的浓浓关心,聂甄衣的眼珠子转了几圈,试探地说:「大哥,你跟白大哥的感情真好……倒不如把白大哥娶进来当我的大嫂?」
这调侃的话让白羿的脸颊浮起了一层浅红,但心里却又不免期待聂甄庆的回答。他略微慌张地看著那高大英俊的男人。
聂甄庆的反应却是立刻地大声斥责:「你说这什么话!两个男人在一起成何体统!你到底是病好了,还是愈病愈严重了?」
这话活像是一巴掌打在白羿的脸上,他觉得眼冒金星。
明知道不应该对这人有所期待,怎么又忘了?
为什么他总不能记得聂甄庆对他好,是因为他们是儿时玩伴;让他接近,是因为几十年累积下来的习惯,而不是因为他特别。
他暗暗地沉下脸,看见聂甄衣满脸的愧疚,他无所谓地拉开笑容,轻轻地摇摇手。
没关系,他早习惯了。
但聂甄衣则是在心里气这个迟钝的笨大哥。
看著白羿的气色恢复了不少,趁著四弟提起这个话题,聂甄庆看著四弟与白羿,突然道:「说到娶妻……皇上已经问过我的意思,我同意娶长公主了。」
「什么?」聂甄衣觉得自己的血液在倒流,他看向白羿,果然他脸色顿时刷白。
「你……你要娶亲了?」白羿颤抖著唇又再问了一遍。
聂甄庆点头,「看著马家迎娶新媳妇,我也觉得应该娶个妻子来帮忙打理。我们聂家事业紧多,再加上前阵子甄衣受伤后,商行都是我一个人在打理,让我惊觉没有找个人来帮忙,我还真是忙不过来。」
我还不够好吗?白羿差点脱口而出这样的质疑。
这几个月来,难道不是他随著聂甄庆奔波寻医、难道不是他跟著到商行去打理事情?是他做得还不够好?
「大哥,我觉得这种事急不来的,更何况还有白大哥在帮你,而我现在又好了,我之后一定会多帮你分忧解劳的!」聂甄衣拚命地劝道,说什么也不能让大哥娶亲。
「那不一样,你帮我自是正常,但白羿毕竟不是我们聂家的人,我们不能老是这样劳烦他。」
不是他们聂家的人……一句话就轻松地击垮了白羿多年来在聂家的努力。
他扯开连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么可怜的笑容,「既然甄庆你都决定了,那我恭喜你。」
「白……」聂甄衣还想要说话,却因为白羿苍白的脸色而慑住。
白羿对他勉强地笑了笑,用手暗暗地挥了挥,要他不用再劝了。
聂甄衣黯然地敛眉。
没察觉气氛诡谲的聂甄庆对著白羿诚恳的邀请,「羿,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喝杯水酒!我的喜宴你绝不能缺席。」
「我会的。」白羿颤抖著唇,笑得勉强。
聂甄庆一时间也没想那么多,只当白羿是受了点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