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姐姐,为什么银儿不能待在日月楼里?我想和你住一起。”任银月摇晃著姐姐的手,不依的撒娇。
“到陈员外家后,你还是可以常常回来看我呀!”红日看著已快与自己齐高的妹妹,眼睛里满是宠爱的情戚。
“那不一样,常常不等于天天。”银月小嘴噘得高高的,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安排。
了然她又要开始要脾气,红日耐著性子,“银儿,刚才出发前我们不都说好了吗?”
“可是人家愈想愈不对嘛,这真的是大娘的意思吗,人家说死无对证,会不会是你和刘嬷嬷串通好要将我赶出日月楼?”
“任银月,你不相信我就算了,你怎么可以连大娘和刘嬷嬷一道侮辱?”红日板起脸孔,这回她是真的生气了。
相同的十四岁年纪,当年的她正面临人生最痛苦的时分,体验亲生爹娘亲将她们卖到妓女院的残忍,因为有这段残酷的回忆,所以她比起同年龄的小孩来得早熟。
至于银月,那年她不过八岁,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就算天塌下来了,还有她这个姊姊替她撑著,她的世界里没有忧虑。经过这几年,也许身边没有父母的陪伴,是教她独立了些,但总是备受大家呵护的她,如何也不及自己十四岁时的成熟懂事
见姐姐别过了身子,不想搭理自己,银月明白说错话了,于是她夸张的皱著眉头,哀求道:“我的好姐姐,你知道童言无忌的,你不会真的生我的气吧?”
“你以为自己还是不懂事的小孩吗?银月,你十四岁了。”
“是呀,我今年是十四岁了,如果姐姐认为这是懂事的年纪,为什么还要将我送给陈员外领养,我明明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红日真的败给了妹妹的伶牙俐齿,“那不一样,陈员外他们会好好疼你的。”
“留在日月楼,刘嬷嬷和乐云大姐,还有其他的人也都会疼我。”银月继续挣扎著,希望姐姐能改变心意。
她尚未见过陈员外,自然不能评断他们的人好坏,可是她向来很不能适应一个新环境,且她已经多少年不曾唤过爹娘这两个字了,她担心到时候她会像个哑巴,什么也叫不出来,丢了姐姐的脸可不好。
“但是大娘认为日月楼的出入份子太复杂了,会影响你。其实早在几年前就该将你送离开,是姊姊舍不得与你分开,所以才留你至现在。可是如今日月楼、布庄发生这么多事情,大家都自身难保了,没有人能分心照顾你……”
“我说了,我不用人家的照顾,而且若说日月楼的一切会带给我什么不好的影响,那么我早就变坏了,可是银儿没有呀,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乖巧。”
“银儿,你到底要不要听话?我们这么做足为你以后好。”猜想可能还得和她的执拗争论一番,红日索性将她拉至屋檐下躲避酷热的太阳光度。
“那么姐姐告诉银儿,为什么我继续住在日月楼以后会找不到好丈夫,可是姐姐却没有这层顾忌?”
“我……”红日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顿时哑口无言。
对于日月楼的未来她是愈来愈茫然了,即使心中有了盘算,然未免还是担心,因此她必须赶快将银月给送走,预防当日月楼无法重整旗鼓而倒下时,她得和自己一起吃苦……
当然,还有另一个主要原因催促她的行动。她要下海接客了,她不要妹妹知道自己的狼狈。
至于她是否能找到一个好夫君这个问题,就目前而言,她没有想太多。或许该说她不敢想,在她决定对男人眉来眼去之后。
“所以我说不公平嘛,姐姐可以留下来,为什么我就不行?难道刘嬷嬷说的是真的!?”银月晶莹的瞳仁溜转了一圈,眼神霎时变得好兴奋,好像要爆开来。
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红日不明白妹妹的快乐来自何处,她纳闷的睇向她:“嬷嬷跟你说了些什么?”
“刘嬷嬷是没有对我说什么啦,不过前几天我经过乐云姐姐的房间时,不小心听到嬷嬷正在和她讨论你的婚事。”
乐云姐姐是日月楼的红牌小姐,刘嬷嬷有事不是找姐姐商量,就是和见过世面的她讨论,但因这次谈的是姐姐的婚事,自然只有偷偷找乐云姐姐了。
“我的婚事?”红日惊愕,“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我想嬷嬷很清楚,事先让你知情一定招来抗议不依……”
“没错,我不会嫁的!”红日斩钉截铁的回答,她们怎么可以背著她这么做,则此急迫将她逼出日月楼?
“可是刘嬷嬷已经要乐云姐姐帮你物色对象了……”
“我不管,我说不嫁就是不嫁,我不相信她们能奈我何?”红日突然像个闹事的小孩子,耍赖著。
这几年她为日月楼做了这么多事情,刘嬷嬷怎么忍心将她嫁出去?
“姑娘应该早过婚嫁之龄了吧,再不嫁恐怕以后想找个好的对象就比较困难了喔!?”
齐昊旌大老远就看到这两个女孩,在人家店铺门口比手划脚似在吵架的模样,原本他是没有闲情逸致插手管人家的闲事,可是身长略高的女孩不经意的侧脸让他瞥见,他的双脚就这么不听使唤的朝她们走了过来,并阻止后头的家丁跟上。
“是你?”红日回神看到一张不陌生的脸庞,心底浮上一些莫名的情绪,他们怎么又碰面了?
他那狐狸般的眼睛看著她,紧盯在她身上,仿佛要穿透她的衣衫,他的眼中燃著幽默戚和揶揄,教人看了就是一把火升起。
银月来回打量了两个人,“姐姐,你认识他吗?莫非他就是刘嬷嬷要将你许配的男人!?”
姐姐也许平日很少和男人交际,但她看过她与人洽谈生意的模样,通常都是男人被她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窘态,尚不曾见识姐姐嫣红脸庞的一面。可是眼前男人不过一句话罢了,姐姐的倘脸却轰地艳红一片,这说明了什么?
嘿,她大概知道了喔!
“银月,你少乱说话,我根本不认识他。”红日著实被妹妹的联想力给击败,她口无遮拦的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教她多难为情呀!
齐昊旌无须多问,大概已能从小女孩口中听出些端倪。注意到有二面之缘的女子脸上红潮未褪,他的玩兴也正浓,决定继续闹下去。
“我的好妹妹,你的确长了一双好眼睛,马上就瞧出我的身分了,我真的很喜欢你姐姐,想要登门提亲,可是令姊总是不肯让我知道府上何处,你能告诉我吗?”
他记得这个全身被神秘戚给笼罩的女子,上回临走前撂下话说他永远也找不到她,也无法知道她住在哪里。而今天老天爷颇为眷顾他,让她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且相信不用一刻钟後,他就能问出她的家。
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的,因为他是——齐昊旌。
“任银月!”红日情急之下大声警告,她怕妹妹不经大脑的就泄底。
她还是不想让这个男人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她不了解他,不能预测知道答案后的他会以何种表情来看待自己。
银儿状似没听到姐姐的高分贝,她润了润嘴唇,撇头思维了一会儿,也很机警的问道:“听你这么说,你不是嬷嬷选定,姊姊的相公人选之一喽?”
“我不擅长说谎,确实不是。”齐昊旌觉得愈探知到神秘女子的一切,他的心愈觉兴奋异常。
“那你一定不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家此刻面临一些危机,所以若是你想娶姊姊的话,必须有不少的聘金才成。公于家……有钱吗?”一副标准商人嘴脸的议价模样。
银月此时此刻认为她会被送给陈员外领养,是因为日月楼和姊姊苦心经营的布庄生意惨澹,为了少一个人吃饭,省下一些钱,所以她得走。但若是情况改观,她们又有钱了,是否她就可以不用离开这个大家庭了?
不是她自私的想以姐姐的终生大事来换取未来生活,她也是为她想过了,姐姐今年二十岁,早该结婚生子了,且这并不只是她一个人的意思而已,刘嬷嬷和乐云姐姐也一致认同。既然如此,眼前的男人条件如此优秀,她为何不替姐姐好好把握?
“你父母为了解决困难要将你姐姐嫁出去,男人的钱愈多愈容易得到她?”齐昊旌问著妹妹,两只眼睛却不肯离开姊姊,她允许父母将她看成一项物品般叫价买卖?
“任银月,你太多嘴了!”红日无法相信眼前的荒唐,她的纵容居然让银儿差点将自己给卖了,且买主还是一个陌生人!?
“你走不走,你再不听话以后我可不理你了!”
红日狠话出口,银儿只能认命。她宁可到陈员外家多几个人疼爱自己,也不要失去一个与她最亲近的姊姊。
挡在姊妹花面前,齐昊旌的眸子里写满疑惑的眼神,“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若是姑娘不是个健忘的人,应该为我找到你而给予一份奖赏吧?”
“公子如此厚脸皮?我们今天只能算是偶过,至于那天我的话前提是建立在,你必须找上我住的地方才算数。”红日将银儿拉至身后,担心她又冒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她瞧著他,真的不了解男人的脑袋在想什么,他们真是最令人好奇的生物,他们的思考程序全无逻辑。她和他是陌生人,他怎么能对她笑得如此好看,仿佛他们认识好久好久的时间了……
“好,我接招了,若是我找到你呢,你能下什么赌注?”齐昊旌的兴趣被挑起了。
虽明了这是个不利己的无聊赌约,但红日笃信他找不到自己,于是很大胆的说:“条件随便公子开。”
话落,没来由的,她的脊梁突地窜上一阵凉。
“少爷,听说这几天花街上的日月楼和醉心楼较量得厉害。”抬眼瞄了正在品茗的主子一眼,福伯低下头后才将话说出口。
“你知道我向来不涉足那种地方。”齐昊旌的回答倒也乾脆,摆明了不打算继续这个令他提下起劲的话题。
“但是少爷不觉得奇怪吗?前阵子才传闻日月楼生意不济要关门大吉而已,他们怎能一夕之间又挽回颓势?”
福伯跟在主子身边多年,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只要是齐天府家丁的事,都与他这个总管行关,闪此,无论如何他都要替受伤害的一方讨回公道,不顾少爷是否会反弹,这件事都不能因此惨遭腰斩、无功而返。
定睛看著他,齐昊旌的眉峰弓了起来,“福伯,我一定是个不够体恤家仆的主子,瞧我竟然不理会你一把年纪仍老当益壮、生龙活虎的精神,漠视你的需要……”
“少爷,我不是那个意思……”知道他误会了,福伯连忙为自己辩解。
他和少爷一样,对烟花女子皆不能苟同,可是只要他一天是齐天府的人,让一群丫鬟、小厮尊称他为福总管,那么他便有责任照顾他们。
这会儿,他就是为一个家丁的反常来请主子主持公道。
“既然不是,那就不谈了,你知道我一向不将时间浪费在讨论青楼女子身上。”齐昊旌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然,福伯仍一脸为难,文风不动。
“我说福伯,你今儿个究竟吃错什么药了?”双手环抱著前胸,齐昊旌发现他的吞吐、扭捏不似平日。
持着惊惧的眼神迎向他,“少爷,府里的男丁都知道你不喜欢他们上妓院找女人,阿明真的也不是故意的,他是一时糊涂了,才教那个叫『玉玲珑』的花魁给吸了魂魄……”
因为老板唾弃那些为了钱而陪侍男人的妓女,不耻她们低贱的行为,为了不让齐天府里的男人起玩心上青楼,教那些女人高段的交际手腕给勾引了去,荒废了工作,所以他曾义正辞严的警告过。
谁知还是有人不怕死,犯了他的戒条,如今担心被逐出齐天府,失去了这份好差事,于是只有找上他这个老好人来说奸话。
他也挺无奈,大家都认为他跟在少爷身边最多年,他这个总管的话少爷多少能听进,但他们都错了,即使从小看著小主子长大,他的个性他还是无法全然摸清。
有时候他尊敬自己如亲生父亲般,有时候却也会不顾颜面的当众指责起他的好说话、软心肝。唉……
谁都知道旗门的管事者,做事没个准则的。
“谁上妓院找乐子了?”齐昊旌听福伯的口气,已经知道他又想当中间人为他掌管的家丁说好话了。
每回当那些小厮、丫鬟犯错,总免不了这一幕。
“少爷,你一定不会相信日月楼这回搞出的花样有多气人,他们居然找来一个清倌来招揽生意,且只要五十两银子就可以见她一面,与她喝酒谈天一个时辰。据说这个女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想听的她都能和你说上一段,且讲话声音宛若黄莺出谷,甜美极了,现在城里的男人为了这番风声,无一不对她趋之若骛。”
福伯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开始抨击起对方的不是,就是要主子先人为主的认为错的人不在府里的家丁,他必须保护阿明,没有人的胳臂是往外弯的。
“府里管采买的阿明也是她的裙下臣了?前几天不是才说他要和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成亲了吗?”
“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因他的娶老婆本全砸在『玉玲珑』身上,现在女方父母要他上门提亲,他却空空如也了,拿什么去下聘……少爷,你要替阿明出口气,那个『玉玲珑』根本是在戏弄男人的感情!”福伯气得脸色潮红。
“人家说婊子无情,难不成你要她侍候一个男人时就得爱上他吗?我早已告诫过府里的男丁,这种女人碰不得,是阿明太笨,落得血本无归是咎由自取的。”齐昊旌一点也不同情他的遭遇。
惊慌的走到主子面前,“少爷,就算阿明错在起色心,可是你难道不想给玉玲珑一点教训吗?城里的男人像几乎都上了她的瘾,著了魔般,天天上日月楼报到,不出多久,我想全城的男人肯定都要得失心疯了。
大家这么著迷於她,和她明年拍卖初夜脱离不了关系。我打听过了,只有曾找过玉玲珑的人,才有资格参加喊价活动,而且日月楼都记录好了,这段期间内找她多少次,到时候就能获得多少次的叫价,我老了,不知道那些男人是争面子,还是真要她的身体,总之大家都拚命上日月楼,就是要当第一。”
齐昊旌不屑的冷嗤出声,“一个妓女罢了,需争得头破血流吗?若这只是妓院耍出来的一个噱头,恐怕玉玲珑早是破布一块,那些男人肯定要悔不当初花下的大钱。”
“那阿明的事……”只要老板对玉玲珑的反应愈负面,那么报复就指日可待了。
“我会处理的。”看到一个家丁匆匆的迈入大厅,他草草的打发他。“你先下去忙吧。”
“少爷。”
“阿宗,我要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齐昊旌啜了口已冷却的茶,他的心情却充满期待的热血沸腾,准备承接属下回报的消息。
他是个君子,不是什么好色的莽汉,只想钻进女人裙子里,可是光望著那个女人的笑容,听著她的声音,他的厌觉有如阳光破云而出,令他全身暖洋洋的舒畅。
此时不过回忆,感觉也如此的栩栩如生,令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生病了?
是的,为了得到那个神秘女子承诺的奖赏,他私下找了家丁去调查她的身分,寻找她的去处,他绝不会再一次让她如同风一般的从他眼前溜掉了。
“属下无能,城里大至富商豪贾、名门望族、达官贵人之后,小至普通老百姓,我都问过了,就是找不到和少爷描述条件相符的一对姊妹花。”
“难道她们就这么从城里消失了?”齐昊旌无法置信的喃喃自语。
“少爷,县太爷表示他会派人帮你留意的,还有,他要我转达歉意,为他儿子前些日子在客栈的得罪之处,请你多多包涵。”阿宗完整的将话带到。
大拇指压著太阳穴,其余的手指则敲著光滑的额头,“不用了,这件事情不劳烦别人了,我自己会想办法。”
齐昊旌决定靠自己的力量找到那个女人,不让她再有藉口逃避该给他的酬赏。她如斯的吊足他的胃口,他会回报她的。
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姐,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好这些粗重的工作你以后不碰了吗?”青儿抢过任红日手中的扫帚,不懂她怎会如此喜欢做这些下人的工作?
“不过是扫地而已,很轻松呀,何来的粗重之说?”红日抬手轻拭额角的汗珠,一脸的不以为然。
青儿双手合十朝她拜托、恳求,“小姐,你就行行好吧,要让刘嬷嬷知道我又让你帮忙扫地,肯定又要叨念我一番了。”
“我会告诉她是我心甘情愿的,否则我起这么一大早,还真不晓得要干什么才奸?”
“你可以睡晚一点嘛,像乐云小姐她们一样,总休息至接客时间才起床盥洗。”
“我不习惯那样。以前由于要忙布庄的事情,我已适应早起到店里忙杂务,现在布庄关了,这段时间反倒呈空白状态……”红日沉静了。
这些天她的心情似乎很容易起伏不定,时好时坏。她认为这和她的时间作息骤然变动有很大的关系。
以前她每天的生活就平均分给日月楼和玉彩,白天忙布庄的生意,晚上就处理日月楼的帐目,时间配置的恰到好处,忙完的时候正好就是上床休息的时间,如此的充实,让她根本无暇分心想太多杂事。
可是现在除了待在日月楼和上门的客人说说笑笑外,她的生活已无其他重心了……有时想来,她会感觉自己可悲。
但究竟她的哀愁是为何,她也形容不出心底的戚觉。刘嬷嬷常说她不像是这个朝代的女性,因为她的思想过于怪异,常常空灵得教人探触不及……
而她是否真是这种女人,自己也不知道,她只觉得一片茫然,对于自己,也对周遭的一切。
“小姐,我真的很佩服你耶,你每天接那么多客人,不累吗?你该好好利用时间休息、养精蓄锐的。就算是不休息,这些时间你也可以用来学习打扮自己呀,瞧瞧你的样子,穿著比我还粗糙的布衣,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是小姐,而你是丫鬟呢!刘嬷嬷不是几天前才找师傅来给你做衣服吗,怎么不见你穿?”
青儿实在看下下去了,劈里啪拉的发泄出她的心隋。
“那些衣衫的样式全依著男人的喜好而订做,不是我日常生活能接受的款式,你永远也等不到机会看我将它们穿上大街。”
“小姐,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委屈?你不是卖身至日月楼来的,却也要……”
“青儿,以后这些话不准你再说了,让刘嬷嬷听了又要觉得愧疚于我了。其实我没有你们想像中的委屈,那些酒客并不难对付,他们对我也相当礼貌,没有不轨的举动……”
举手投足只要多点妩媚温柔,声音放轻些,男人很容易满足的。几天下来,应付男人她已能驾轻就熟,他们不若乐云姊姊形容得恐怖。
吊高了双眼,青儿鼓起腮帮子,“小姐,青儿真不知道要怎么说你,你还信誓旦旦的对刘嬷嬷说你很懂男人,照我看来,你是什么都不了解。男人才不像你说的是这种头脑简单的动物,他们色欲薰心时可吓人了,现在他们对你彬彬有礼是因为还觉得新鲜,等到他们厌烦花钱上妓院只能和你谈天说话后,你就会明白他们的丑陋。男人都是披著羊皮的狼,他们都是衣冠禽兽。”
她的批评振振有词,听似吃过男人的亏、受过创伤,其实不然,她只是先将男人的差劲之处说在前头,以免她最尊敬的主子失了防范,遭到魔爪袭击。
“是吗?”红日的脑海霍地掠过一张充满个性线条的男性脸庞,那个承诺要找到她的男人也是衣冠楚楚的坏蛋吗?
她不是单纯,只是不希望将人性想得太邪恶。
不过事已至此,她势必得推翻自己的想法了,因为若不是人性隐藏着太多的贪婪与邪念,那么今天布庄就不会倒闭,她今天不致要下海陪男人饮酒作乐……
“张青儿,你跑到哪儿去了?”
“好像是刘嬷嬷在叫我了,我得赶快去,免得她火气一来,我的额头又要遭劫了。小姐,改天青儿再说些我观察到的男人恶习给你知道,现在我要去忙了,而你就回房里稍作休息,等会儿我再去替你梳妆,记得喔,扫地的工作别来了,待会湘儿会做的。”
红日被她连珠炮的交代给逗笑了,“青儿,你真的愈来愈像刘嬷嬷了,你好唠叨喔!”
“小姐,人家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你怎么可以拿我和人老珠黄的刘嬷嬷比?”青儿说罢自觉骄傲,跟在大小姐身边气质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水准了,瞧吧,她的成语造诣多高呀!
“喔,敢这么说刘嬷嬷,你不要命了吗?当心我到她面前告你一状,让你的额头被她戳出个洞。”刘嬷嬷有个教人不敢随便领教的习惯,她总在家里佣人做错事时,戳他们的额头以示薄惩,可是有时候福态的她力道一来,可要让人痛上好几天呢!
“小姐,你真的忍心?”青儿一张脸作戏般,苦得都快滴出胆汁来了。
红日朱唇含带著笑意,“你再不赶快去覆命,才真的要被她的一指神功给戳了。”
看著自己的宝贝丫鬟飞也似的跑开,她忍俊不住的噗哧娇笑出声。
抬头望了眼太阳所在之处,感受它散发出的热度,红日知道再过不久,花街又要开始热闹了。
拾起被丢放在地上的扫帚,她仍旧不听劝的继续未竟的打扫工作。
空荡的街上,一辆华丽的马车行经她的面前,然后在路的那头突然停下来,一个男人跳了出来。
“阿宗,你在这里等我,我有样东西掉落在方才的路上了,我回去捡……”
“少爷,这种事情叫我去就行了。”
齐昊旌当然明白属下是好意,可是这会儿他只觉得他啰嗦,“那样东西是扬州临别时,承泽少爷送我的,说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我好好保存,并不得让第三者知道,所以只有我能接近它。”
搔了搔头发,阿宗想不起来承泽少爷在他们临走前曾拿了什么给他家少爷,但既然主子都这么说了,他怎能辩驳?
睇著阿宗,见他无言了,齐昊旌跨步往回走。
幸而他平日威严有方,否则如此可笑的谎话,说来连他自己都觉荒谬不可信了,又如何能说服部属?
边走著,他心里的烦躁陡渐升高。他的行为和个毛头小子没两样,居然为了一个神似的背影而编造出一个谎话,只为了确定那个身影是否正是心里的期待,太好笑了,让府里的仆人知情,他的脸要往何处摆?
那个女人又究竟有何等的魅力,竟然将他搞得神经兮兮?明明派人寻找她的下落,他又不准任何人嘴碎,乱传播消息……他做事向来只要直接,从不让矛盾心情进驻,但自遇见她后,他完全变了样。
“这位姑娘?”
背后传来甚为熟悉的声音,让红日用力的握住扫把,没有勇气回头印证声音的主人的身分。
天,不会吧,又教他们碰上了?
迟迟等不到女人回头,齐昊旌立刻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人,他举步立在她跟前,
“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莫怪他找不到她,原来她在青楼当丫鬟。他设想过所有的可能性,就是排除了这个龙蛇杂处之地,他潜意识认为她的气质与这里不相符,甚至觉得依她的谈吐不该只是一介小小的女仆。
可是她身上的衣著布料不是说明了她的身分了吗?齐昊旌倏地别过了头,不再将视线定在她身上。他发现自己的欲望没有预警,突然像火似窜爬上来,因为他幻想著这个女人包裹在粗布下的玲珑身段,那教他兴奋得发疼。
“你在这里工作?”这个是非之地,她的清丽美貌不会引起一些醉翁之意下在酒的男人天天上门调侃、逗弄吗?
“没错。”既让他在日月楼的门前遇上了,红日觉得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不会太好笑了吗?那个人工作不是为了挣钱来著?”她迳自扫著地。
齐昊旌一把夺过她的扫帚,丢至对面醉心楼的屋顶,他不满自己与她说话时,她心有旁骛。“你可以选择比较正常一点的工作地点。”
“日月楼不好吗?我们又不干些杀人掠夺的坏事。”
红日心知肚明大部分的寻常百姓如何看待妓院里的姑娘,甚至于是服侍生活起居的丫鬟们,她们总被想成低贱的女人,可是有谁真正能体会她们的心情?绝大多数的青楼女子,皆是因迫不得已才被卖身至此,没有人天生喜欢男人的毛手毛脚。
“我发给你月俸五十两银子,是贵妓院红牌花魁——玉玲珑的基本价码,你到我府里工作。”
“不,我喜欢待在日月楼。”红日嗅出了他口吻中对玉玲珑的不屑,为此,她更不可能和他有太多的交集。
“我有没有听错,你喜欢待在这种地方?”齐昊旌的眉间蹙起了一个凶结,嗓音中夹带著隐隐的雷声。
“我得待在这里。”这是事实。
“我可以为你赎身。”
“对不起,这辈子我卖给了日月楼。”
贲张著两眼怒向她,齐昊旌气她的不领情,更气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一心认为日月楼的环境会污秽了她的气质,却忘了有的女人隐藏性的yin荡,或许她此时扮演的是一名下女,回头换个风貌便是能言善道的妓女了。
“奸,很好,你是个很讲人情义理的人,但我希望你更是坚守承诺的信用之人。没忘了你答应我的奖赏吧?”
红日下意识的退开身子,而他却像猎豹似的抢先她一步,将她定在他认可的范围内。
“你已经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了吗?没错,我就是要你。”齐昊旌的气息呼在她的嘴边,十足的挑逗意味。
红日惶然一哂,在光天化日之下,随时可能会有人经过的大街上,听到他说出如此煽情的话,感觉到他的靠近,令她心跳加速、血液奔腾。
“为了你提出的诱人承诺,这些日子我可是费尽干辛万苦找寻姑娘芳踪,如今让我找著了,当然也是你执行答应我自行开出的条件的时候了。这会儿集结天时、地利、人和,身处堕落的天堂门口,不管我们如何挑情,相信应该不会有闲言才是。”
齐昊旌著迷於她的美妙,却又恼火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攫住她下颚的掌力愈来愈大。
他的说词恍如掴了红日一巴掌,但她没有驳斥,也没有反抗他的力道,反而微笑。被当成妓女看待固然让她气火攻心,然此刻失控对她没有好处,她需要时间、需要思考。
拉开他的手,“公子又错了,你如何能断定小女子住在日月楼里?说不定我白天在这儿卖命,但并不住在这儿。我说过当你能找到我住的地方诺言才生效,所以现在……抱歉了,我得去忙了。”
红日十分的镇静,瞟给他一个冶艳的媚波,在他仍咀嚼她的话时,跑进了日月楼里,并将门闩给拉上。
靠著门板她努力的吸气、吐气,极力平缓自己的紧张。
该怎么办?她太自以为是了,认为他找不到自己,许下那个该死的承诺,现在他已经知道她和日月楼划不开关系,若是他执意要得到该有的奖赏,且还是他口中说的那个不道德行为,她如何是好?
老天爷,她烦心的事情已然够多了,为什么还要多出这么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