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藏了这些年心事,总是鲠得他难受,今儿个虽是图了痛快道了个干净,泰半倒是因听了玲珑适才说了靖阳如何如何,心下起了愤恨罢!恋慕靖阳多年,非但是未得了半分回报,倒总是落得自个伤心痛楚,那靖阳,真个是薄情之人。
自幼那靖阳便是这等性子,得不着便要发了狠抢了,得着了没了几日又厌烦了。只是,此次非是那些个玩物器具,却是个国色天香之美人儿。此前,总也盼着靖阳此次也是因了得不着而迷恋,而今听来,靖阳却分明已是对阿暖起了几分真意,一时之间便又觉烦闷,抬眼见了玲珑,却见她一张俏丽素颜,满是惊诧,瞠了一双美目,显是听得呆了。
那吕玲听了烈阳隐了多年心思,只是作不得声,身子是一阵冷过一阵,一双美目怔怔得望了烈阳,显是惊得过了。
这份痴恋,终是惊世骇俗了些,便是连打小贴心之玲珑也是容不得他了。烈阳见了吕玲模样,心下发苦,烦恼至极。靖阳,靖阳,为了你这薄情之人,朕竟是把自个逼至了此等田地,你却仍是不知朕对你心意,处处总是因了阿暖与朕作对,你可知朕被你伤得早已体无完肤?靖阳,为何不能怜朕几分?
想得痴了,心下自是酸楚难当,正自出神,却听得幽静房内,一声轻叹,幽幽淡淡,落在烈阳耳中,却是惊雷乍起,烈阳吃了一吓,低垂了双眸望了自个摆在膝上一双手,惊觉掌心汗渍涔涔,心下终是有些慌乱,不觉苦笑,还是舍不得玲珑罢。他与玲珑,青梅竹马一处长了,玲珑既是姐姐,也是妻子,更是半个慈母。这些年,宫中除了玲珑,便无他人真正关切于他,他早将玲珑摆了心间,若是连玲珑也鄙夷了他,他真个不知自个尚能支撑至甚么时候。
吕玲将烈阳那份神情瞧得分明,心下怜惜万分,暗自苛责:枉她自认是聪明之人,却是世间第一等糊涂之人,她竟是一点也不知晓烈阳真正心思,枉在那里强扯了荒唐红线。烈阳贵为人君,那原本的单纯性子早被磨了个干净,却更是因了如此,才需有个倚靠。靖阳自幼也是个聪敏出众的人物,且又是一路风雨伴他行来,他对靖阳倾心,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这二人同是男儿也就罢了,更是添了一份骨血亲情在里边,这可真个是世间容不得的违了伦常之事。
张唇欲阻,见了烈阳紧张模样,心下又是忧郁。烈阳骨子里仍是有些稚气,禁不得伤害,若是阻了,虽不知后果会是如何,却是可知定是开心不得。忽而忆起了少时,那先代君王颇含深意话语。那时她方年少,懵懂未知那话语含意,而今竟是一语成谶。
那夜风急雨骤,阴沉得紧。
“玲珑,诸多皇家子弟中,朕最最宠爱你。非是因了你是朕同胞幼妹之女,也非是因了你容颜俏丽可爱,而是因了你有一颗玲珑明净之心。你与烈阳要好,朕也晓得,故而才将你赐婚予了烈阳。烈阳性子聪颖,只是性子单纯得紧,适不得这深宫。平日里又极会掩饰自个情绪,长此下去,朕对这孩子总觉心忧。以后少不得会有些乱了世间之理事体发生,玲珑,你可应允朕,不论是何事,都要代朕怜他、宠他、护他。”
……
是呵,皇姑夫曾是如此交代,显是深知烈阳脾性,要自个作了烈阳护盾,自个这些年来,首先未做好的便是当年宫变,因是母亲寿诞,未在了宫中,不曾守护了烈阳,逼得烈阳斩了人性,灭了血亲,也是封了心房,自今想来仍是心疼不已。今日,烈阳说了自个心事,欢喜尚是不及,又怎能由自个伤了烈阳?乱了伦常又有何过,情之,最是难解,要怪便也得怪情缘弄人,烈阳又何曾有错?
这般想了,便盈盈笑了,抚了烈阳清瘦面颊,柔言慰道:“傻子,烦忧些甚么?姐姐又不会因了此事厌恶于你,再是如何你也是玲珑兄弟、夫君。只是苦了你,那靖阳混小子,不懂得你的好处,实是该死!”
烈阳惊喜,玲珑竟是未曾鄙视了他,真个是他的好姐姐。听得吕玲骂了靖阳,心下又是不舍,凤眸微动,眼波流转,娇嗔睨了吕玲,轻声道:“姐姐,靖阳虽是不好,烈却只是指望平安康乐,朕是如何也不打紧的。”
“他待你这般,你还是向了他?”吕玲望了烈阳娇媚模样,心下暗道:今日才觉烈阳貌美,那媚眼流波,何等妩媚,竟是使了那平常面貌也添了十分丽色,实是不比那阿暖差上一分半毫。这靖阳浑小子可真个是艳福不浅,这般一个美人儿恋了他,犹不知珍爱,还要强拧了那美貌阿暖,真个是糊涂!
心下竟是半分妒意也不现,实是玲珑待烈阳犹如亲弟,那夫妻情分本是淡薄得很紧。
“姐姐!”嗔怪羞语,烈阳如何听不得吕玲语中调侃,立时便红了一张面庞。
吕玲轻笑:“怎得,不语姐姐说他?真个是男大不中留了!”
“吕玲!”烈阳大羞,跺足怒了,心下酸涩竟是不再。
“莫恼,莫恼,姐姐且问你,你是何时知晓自个心思?”吕玲端了神色,柔声问道。
烈阳侧首,面上显上柔情,细细回想,良久,方浅笑:“朕也不知是何时,只是待得明了时,却已是恋得深了。”
吕玲怔忡,轻叹,又是一个痴人。
且不说吕玲与烈阳这边喁喁细语,那边厢是楚子敏携了阿暖到得他平日里于靖阳王府之居处。仍是王府西侧独门院落,虽是小了些,院中芭蕉浓密,花卉无数,倒也是个清雅去处。
楚子敏将阿暖按了在自个榻边坐了,沏了一壶暖茶,把自个儿这几年行径一一道来。阿暖听及楚哥哥曾是为了他病了那好一阵子,心下又是心痛又是欢喜。心痛那楚哥哥无端受了灾惹;欢喜却是晓得了几分楚哥哥心事。他自宫中独居这三年,瞧得了玲姐姐之潇脱,随性,瞧得了那君王痴情专执,更是瞧得了靖阳之狂烈悍猛,相关之无非一情字,处处为了一情,也处了情字中间,心性已是开了。这般,已是明了楚哥哥心中实是有他,只是楚哥哥自幼礼教甚严,性子更是木讷敦厚,故而迟钝不知罢了,这也无妨,他知晓便已是足够了。
后又听得落榜落魄,终是遇了贵人,入了靖阳王府讨了一份好差事,心下终是舒松良多。暗自感激了那不知名之贵公子,若非如此,他焉能如此与楚哥哥亲近?只是,却是料不得,这几年他与楚哥哥竟是处了同一个京城里,竟是如此机缘,况且他掐指算来,楚哥哥竟是在他入宫无几日入得王府,若是当初,迟上个几日,又会是何等场景。那时,便是会舍了命央求靖阳,放了他去罢!只是,许上一天定,他与楚哥哥竟是隔了这些时日方见了面。又忽地忆起田蜜姐姐,心下一颤,自个儿竟是忘了这一桩事体,楚哥哥已是结了良缘得!
勉强了心性,强笑道:“怎得不见田蜜姐姐?”
楚子敏一怔,忽得听得那娇妻名讳,竟是忆不得娇妻容颜,讪讪地笑言:“蜜儿自为兄三年前至京都便未曾联系,况且为兄又是名落孙山,怎有颜面见她。故而这三年来不曾与她携至京都。”
阿暖原本是欲斥了楚子敏冷落了田蜜姐姐,想来姐姐嫁予他竟是独守空闺居多,心中竟是欣喜得紧,那责备话语却是怎生也说不出口。楚子敏却是自阿暖眸间瞧见了责备颜色,心下慌乱,搓了手于房中踱步,欲想了法儿转了阿暖心思,便自小心放得之行李中取了一件事物递予阿暖,面上显了讨好神情。
“这是何物?”阿暖疑惑,接过拆了封包,摊开了一瞧,却是一袭艳红嫁衣裳,一双手儿忽地抖了,那游龙娇凤,描金花摆,更有那内襟一朵浸血绣得兰花儿,这分明是他呕心绣得送予姐姐之嫁衣裳,一双美目惊瞧了楚子敏,可是他猜错了楚哥哥?楚哥哥实不是愚钝之人,许是聪明至极,显得大智若愚了?这袭嫁衣裳摆了面前,分明是知了他心思,放了叫他断了那份绮念!
思及至此,不由得面色煞白,身子也一瞬间无力起来,一个人便似晕晕欲倒。楚子敏瞧得,忙抢了上前,将阿暖揽了入怀,急道:“阿暖可是身子不适?”
阿暖偎了那温温胸膛,一时之间又是惶惑,幽幽抬眸睨了上方那端正面颊,心道:楚哥哥,你究竟是明白不明白,究竟是聪敏还是愚钝。若说你聪颖,这般亲昵举动究竟是何解,你若是对阿暖只怀了兄弟情思,阿暖是打死也不认得。若是说你愚钝,今日你分明是作了孟浪之举,挑了阿暖情思,而今又是一袭嫁衣裳,摆明了是激阿暖断了情思。
半晌听不得阿暖话语,低目望了那一双幽怨美目,心神竟是一荡,忙转开了眸子,低声道:“阿暖绣得这一袭嫁衣,应是尽心尽力,放了心魂自其间,为兄摆了与身边,实是因每每见了,便犹如阿暖现身。阿暖,为兄拿你怎生是好?你虽是男身,却是自幼学了女红,犹自技艺精湛,出得神了。却是因了这缘故,常常耗费
神思,身子弱得紧。这些年来,你毫无音讯,为兄着急,忽略了蜜儿,你便是饶了为兄,珍惜自个身子,莫再气恼,可好?”
阿暖听了,半晌作不得声,还道是,楚哥哥聪敏,却果真是个迂了笨得性子,不知是喜是悲。正自苦恼,忽听得一阵急急扣门之声,吓了屋中两人好一阵惊。楚子敏听得,放了阿暖,疑道:“向来便少有人来我处,怎得有何事,寻得这般急切,莫不是出了甚么岔子,王爷欲寻了我去?”
眼见楚哥哥惶惑,阿暖心道:应是人寻了他去罢。玲姐姐见不得他,定是急了,劳动王府众人寻他罢。这般想了,便示意楚哥哥但是开门无妨。果不出他所料,门外果真是靖阳王府侍卫。这小院落虽是独门独户,却是只有一进,开得门来,房内一切俱是落了来人眸中。俏阿暖坐了榻边,已是被来人瞧得,急急入内,叩首:“江公子果真个如王爷所料,在了楚先生居处。现下玲妃找寻,望公子随小人前去。”
此番言语一出,却上大出阿暖意料,心下兀自惶惑,靖阳王爷怎晓得他在楚哥哥去处?任是阿暖聪明绝顶,也是想不到靖阳便是指了楚哥哥入得王府之人?这靖阳延了楚哥哥入府,其中自是有其用意,此仍后话,暂且不提。
阿暖安慰了楚哥哥,便随了那侍卫而去。出得门来,却是吃了一吓,俊俏靖阳竟是阴了面容迎面而立。阿暖虽是向来不惧靖阳,却是晓得靖阳是喜了他的,此番与楚哥哥相逢,心下终是有了几分牵挂,这楚哥哥既在王府里当差,便是在靖阳手上。若是惹了靖阳不悦,怕是连累了楚子敏,满心牵挂终只为了一人。恋恋地望了那独门院落一眼,方自随了靖阳而去。
靖阳瞧在眸中,心下不由妒火大灼,睨了一眼那处院落,若非是留你有用处,又怎会容你活至今日,且容你再活几日!
回首护了阿暖而去,这边楚子敏奔了出来,却只见了靖阳背影,兀自觉得眼熟,竟是忘了心下疑惑:这阿暖终只是一个宫廷绣师,稍离些许,怎便惊了诸多人来寻?
阿暖不安地随了靖阳行去,一路上只见靖阳面色阴沉,心下忐忑,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多时便至了阿暖居处厢房,靖阳望了一眼阿暖,只见阿暖满面如释重负,心下气苦,禁不住伸手拧了阿暖玉手,扯了阿暖过来。
阿暖吃痛,惊呼一声,惊见靖阳俊容俯了过来,待是回得神来,只觉唇上温热,竟是靖阳吻了予他,当下又是羞恼又是气急,一只闲着玉手,猛地抬了往靖阳面上掴去,不料靖阳反应敏捷,竟是抓了握住,更是将阿暖一个软玉身子揽了入怀。阿暖正自挣扎,厢房内忽得开门,一明黄颜色现了出来,见了此等场景,面色一阴,冷声怒喝:“放肆,靖阳还不放手!”
那声虽是不大,却是十分威仪。惊得靖阳放手,抬眼望去,面上现了疑色:“你怎地来此了!”
那人正是烈阳!阿暖自靖阳身边逃开,惊魂未定得躲在烈阳身后。烈阳伸手牵了阿暖玉手,满脸怒色对了靖阳:“靖阳,你欲对朕之月妃如何?如此放肆之举,你是欲反了么?”
靖阳正欲驳斥,见阿暖并未反抗烈阳亲近,一张绝色面上显了惊惧神色,只是不敢望着自个,心下更是气闷,愤愤地瞪了一眼烈阳,恼恨离去。心下却是益发坚定了自个主意。即是软得不行,那便只有以权势压得,强抢了阿暖!
烈阳见了,心下着实恼怒,自个真是平日里惯坏了靖阳,而今他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了。转身望了阿暖俏丽颜色,见他双唇泛红,显了几分娇艳神色,心下不由妒意大灼,适才瞧见那般场景,心里早已是酸了一片,猛扯了阿暖入了厢房。阿暖猝不及防,被大力拉扯,一个不稳,几乎摔了一跤。厢房之内,吕玲惊见,忙上前阻拦,却被烈阳瞪住,动弹不得:“玲珑,你与朕出去!”
“烈阳!”吕玲微怔,还欲上前,却瞥见了烈阳双目泛赤,心下不由一惊,硬生生地顿了足。
“还不予朕出去!玲珑你是欲违抗朕之旨意么?”烈阳扯了阿暖,再次扬声。
吕玲虽是不愿,也只得出门,无奈地望了那面见惊恐之阿暖,心下实是酸楚。烈阳隐忍多年情苦,而今见了那等场面,如何奈得,却是苦了阿暖,这般清净人儿,竟是夹在了这兄弟二人之间。
且不说吕玲如何忧心,却说阿暖被烈阳扯了入内室,甩至床上,不容阿暖回神,一个修长身影已是压在阿暖身上。阿暖受惊不小,一时竟是反应不得,任由了烈阳扯了他身上衣裳,直至烈阳一张略显冰凉唇儿在他身上游走,方惊醒了,挣扎嚷道:“皇上,你究竟欲意为何?你可瞧得清楚,阿暖非是你心中所想之人!”
烈阳抬眸望了那俏艳面庞,心下更是妒了:“朕晓得你是何人,你是阿暖,靖阳一心喜爱之阿暖,靖阳为何不喜欢朕,为何?”
阿暖怔忡,方明了这人竟是因了适才场景,恼得失了理智。欲挣扎,却是挣扎不得,那一双手犹如铁箍,让他动弹不得。身上这人,一张嘴犹自轻薄了他一个清白身子,又羞又恼,心如死灰,竟自放了挣扎。上天,竟是这般待他,他苦守了这些年,好不容易才与楚哥哥相逢,才是喜不自禁,竟突遭这位高权重二人连续轻薄。
罢,他也不反抗,任这人泄了心中悲楚罢,这人也是一个苦人。即是违抗不得,便顺了。只是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这番事体过后,却是无颜面再见那楚哥哥了,幸而适才也见着一面,也足以慰他黄泉路上相思之苦,楚哥哥,你我今生无缘,来世再见。
烈阳满心妒恼,一时失了理智,那阿暖欲是反抗,他妒火益灼,益发愤恨。一时失了反抗,倒是回了神来,见了身下绝妙人儿,衣裳半褪,肤若凝脂,触手软化,抬眼一瞧,却是一张苍白面容,是阿暖俏人儿,禁不得大惊失色,慌得立时送了手放了阿暖,讪讪得道:“对不住,对不住。”
阿暖虽是打定了主意,却仍是自烈阳放手之时,松了一口气,自此时,那心头惊惧方得表了出来,一双美目立时盈满泪滴。烈阳瞧了心下愧疚万分,抬手欲抚去阿暖泪痕,却见阿暖只是别了俏面,不肯理他。闷闷不乐地语道:“朕知晓朕自个不该,冒犯了你,实是瞧了靖阳那般待你,气不过了,才会那般模样,你莫要气恼。”
阿暖却是惊怕,蜷了身子,不敢面向烈阳,时至今日,他始知了,这人世间竟是无一人真心待他,那些个平日里待他好的,却俱是怀多心思。玲姐姐待他好,是因了她以为烈阳喜欢自个,爱屋及乌。靖阳待他好,是贪了他美貌颜色,欲占了去的。烈阳待他好,是因了妒嫉靖阳待他,摆了身边的,即便是或有真心待他,却终是禁不得刺激。便是他心意相属之楚哥哥,虽是无甚心思却是不解了他情意终是使他徒增伤怀。
烈阳晓得适才举动,已是将了这出尘清雅之人惊得惶恐,不再信他,幽幽叹得一声。好不容易,世间有了人懂他,却是自个毁了这人予他的信任。这信任既失,是如何也寻不回来了。心下怅然,着了衣裳,颓然地出了房门,却是见了吕玲惶惑面色,抬头四望,不由得扬了俊眉,瞧了那远处骏马之上的俊俏人物,冷声道:“靖阳你意欲何为?”
那马上人物正是靖阳,只见他缓缓下马,刹时,将这处厢房围了个水泄不通的着甲兵士,立时予靖阳让了一条道来。靖阳缓步行至烈阳面前,淡然笑道:“这般阵仗,摆得如此明了,皇兄竟是瞧不出么?皇兄天纵英才,何时变得愚笨至此了?”
烈阳反手捂眼遮了那明晃刀光,心下苦楚,他非是不知,实是不愿往那处想了。他料不得靖阳竟是为了阿暖予他刀戈相向,这兵阵刀光寒冽,抬眼望去人头攒动,围了他这一处之人,竟是不下数万兵众。心下揪然,靖阳竟是早有预谋。靖阳掌管天下兵马,忠于他之人不下数十万。他往日里虽是信了靖阳,却总是因了宫变一场作了前车之鉴,将这忠于靖阳之兵马调了边疆。而今这数万兵众,应是靖阳死忠军士,何时调至了京都,他竟是一点也不知晓,更为曾有甚么风吹草动,这般无声无息,不是早有预谋,又岂能如此完美?
心下悲痛,靖阳竟是如此欢喜于阿暖,不惜逼宫于他,这等谋反之事,竟是只为了阿暖一人。心中虽是痛楚难当,终是见惯了场面,阻了玲珑欲往前喝斥之举,高声笑道:“靖阳谋反,你便料定了朕不会携兵来得?”
靖阳依旧浅笑,镇定自若,似是万般盘算,早在了心间一般,雍容大度,浑洒自若,真个是大将之风,烈阳虽是气恼,这一瞬间,便也是瞧得痴了。他心知自个实是一点也恼不得靖阳。却听得靖阳笑颜:“我又岂会算空?你每每来我府上,总是只携了一两太监内侍,不携兵众近卫,故而我才在这府中携了你。我原本再缓些时候,今日却是缓不得了。你若是将阿暖予我,我便放你回宫,依旧做这君临天下之王者!”
“若是朕不肯呢?”烈阳俏眉微挑,往日里私下出宫见靖阳以解相思总是不愿侍从相随,倒是让靖阳夺了空子,这会儿,他竟是要为恋了靖阳付了这整个王朝。
“那么靖阳便做了这王朝君主,到那时,我位高于你,阿暖也将属于靖阳。”靖阳神情愉悦,竟是胸有成竹。
烈阳却也不恼,只是作了恍然之状:“你竟是以为得了权势,便可得了阿暖么?阿暖心中无你,你即便是得了,也只得一个身子。”
“得不了心,得了他的人也是好过。你莫在言语,只需说了,究竟是交不交了阿暖?”靖阳面上笑容淡去,言语之间咄咄逼人。
烈阳拉了玲珑,神情却是平和得紧,只是笑言了:“朕这天下,早就坐得腻烦,你即是想要,拿去便是,朕还可予你做场好戏,把天下安安生生地交予了你,断不会有人反抗,以免战火再起,祸及无辜。”
靖阳惊讶,烈阳竟是顶点恼怒也无,曾记得十余年前,年少烈阳因了亲人背叛,怒杀众生,仿佛夜叉恶鬼,着实让他惊惧,这些年虽是不见了那凌厉锋芒,但其余威犹在,今日此举,实是有几分心虚。瞧得此景,心下明白烈阳之意,烈阳竟是连天下也不要,只是为了护着阿暖,心头滋味刹时复杂万千,喃喃道:“你竟是如此喜欢阿暖?”
烈阳沉眸不语,身边吕玲挨不得,张口欲说。烈阳瞧得,厉声道:“你若是说了出来,朕立时便自尽于你面前!”
他不愿此刻徒惹了世人嘲讽,拉了玲珑入了厢房,合门之时,望了那冷肃靖阳,目中显了留恋神色,此门一合,他与靖阳便是另一番场景,且容他慢些阖门罢,靖阳,瞧朕一会罢。奈何靖阳却是转身而去。靖阳终是心中无他,颓然合门,烈阳跌坐于地,眼眸对上了一脸震愕的阿暖,苦笑道:“你适才听见甚么了?”
阿暖敛眸,喃喃自语:“今儿个,阿暖倒是成了祸水了。”
烈阳晓得他已是全听得了,深吸一口空气,镇定了心神:“阿暖,今日之事,是朕对不住你。故而,朕便是舍了这万里江山,也会护了你。”
抬了清润双眸,阿暖却是不语,一个对不住便将了千斤重负压了于他,这君王也恁是狡猾。分明是心累了,不欲再作天下之主,却是因了一个对不住,便与无形间,将一个覆国罪名迁了他身上,他这娇弱身子,如何担当得起。外面此等场景,应是不会危了楚哥哥罢?心头忆起了楚子敏,心下方有几分惶惑,应不至了罢,靖阳王爷应是不晓得他与楚哥哥之纠缠。只是这般想着,心却是忐忑不安起来。
见阿暖不回话,神思游移,烈阳不由得苦笑,他知阿暖已是对他起了生分,也不求回应,只是望了吕玲:“玲珑,无端牵连你入内,苦了你了。”
吕玲嗔怪:“你我何等关联,如此说话,我可真个生气了。”
“玲珑莫气,是朕不是。”揪然悲道,烈阳苦笑,“今日这江山怕是要易主了。玲珑,你切莫怪靖阳,他也是苦楚之人。”
吕玲冷笑:“我倒是瞧不出他有何等苦楚,分明仍是个人性小伢儿,得不着便强要,天下让予这等人坐了,怕是不得安生了。”
烈阳无语,终是不知如何劝慰,只得抱膝坐了地上,他三人自今日以后,命运便与之前不同,他从今日起不再是君王,无了那权势,他能保住阿暖么?这般美丽人物,实不应让靖阳污了。烈阳暗道:便是舍了自个性命,也要护了阿暖周全。
耳边却是幽幽听得玲珑轻喃,侧耳听了,却是:当初便知将阿暖放了此处不妥,今便是连悔也悔不得了。
烈阳闭眸,心中却笑道:便是当日知了有此等结果,他也不会悔。兴许当日主意,便是欲逼了靖阳罢,这般暧昧不明之时日,他已是倦极了。今日,终是将有个了断。靖阳,不枉朕喜你一场。
心下千思万绪,忽听得一阵急风骤雨般拍门之声,房内三人俱是一惊,六只眸齐刷刷地瞧了那被拍得山响的一双薄门,不知如何应对。终是烈阳轻叹了开门。